巧合

終於到家。

門窗都關着，屋子裏很悶。

沈書意把行李箱靠牆邊放着，身上的背包連同手裏的泰迪熊一起放沙發上，沈書意先是走過去將客廳的窗戶開了一點，拉開窗帘，房間的門都給打開通風。

沈書意身上還穿着羽絨外套，這麼一同忙活下來，後背有些出汗。

脫了羽絨外套，沈書意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

客廳的窗開了一些，空氣流通，一下子就不熱了。窗外的陽光曬在針織的毛線衣上，溫度舒服得讓人想要睡覺。

過了好一會兒，沈書意動了動，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給母親沈曉涵發了語音邀請過去。

語音沒能接通，對方忙線中。

沈書意結束通話邀請，打算過一會兒再撥。

沒等他再過發送邀請過去，沈曉涵回撥了過來。

「媽——」

沈書意才喊了一聲「媽」，就被電話那頭的母親所打斷：「書意，你跟齊琰兩個人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人分手了嗎？為什麼齊琰會跟姜永的小兒子在一起？他是明知道……」

母親平時說話總是都溫聲細語，在他印象當中，哪怕是跟父親坐在一起談離婚，母親也沒有大聲過。

這次應該是真的急了吧？

沈書意心裏對母親充滿了愧疚，母親前段時間因為發燒引發肺部感染導致住院，到現在都還沒出院，卻還得為他操心。

母親知道他今天要去符城錄音綜的事，為了不讓母親為他擔心跟難過，他沒有辦法今天就去醫院探望母親。

沈書意低聲地道：「齊琰應該不知道的，我沒有告訴過他，我跟爸的關係。」

姜羽是姜永跟現任妻子所生的小兒子。

姜永的長子，則是他跟前妻沈曉涵的所生，也就是沈書意。

沈曉涵輕喃：「這也未免太巧合了。齊琰先是喜歡上你，現在又跟姜羽那孩子交往。」

沈書意又何嘗不是覺得太巧合了，巧合到讓他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釋懷的地步。

怕兒子傷心，沈曉涵及時止住了話頭，她放輕了聲音：「書意，剛剛齊琰在電話里告訴我，你們兩個人分手有一陣子了，並且分手是你提的，是這樣的嗎？」

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

沈書意握着手機的指尖收冰涼。

他把齊琰的微信拉黑、刪除以後，把他的聯繫方式也給拉黑刪除了。

聯繫不上他的時候，齊琰一定很着急吧？

他猜，齊琰應該是着急他會先他一步，打電話告訴母親他們分手的緣由，才會硬著頭皮，接通了母親的電話。

他甚至，在沒有跟他商量好的情況下，就擅自告訴母親，分手是他提的。

這種情況下，沈書意很難不去猜測，齊琰是不是為了把分手的責任給推個乾淨。

沈書意喉嚨乾澀。

「書意？」

在母親擔心的詢問聲中，沈書意慢慢地「嗯」了一聲，「分手是我提的。對不起。媽，之前不想讓您擔心，才沒告訴您。」

沈書意並不是心軟，順着齊琰的意思替他圓謊。

他是怕母親在失望之餘，會傷心跟自責。

他跟齊琰，是因為母親而認識。當初，也是因為母親的極力促成，他跟齊琰才慢慢走到了一起。

母親要是知道全部真相，只會更加難過而已。

齊琰哪裏是「拜託」他，分明是以母親的身體狀況相裹挾。

母親看錯了齊琰，他也是。

沈曉涵畢竟是了解自己的兒子的，她清楚以書意的性格，絕對不會是一鬧性子就任性提分手的人。

分手應該也是深思熟慮過。

估計是兩個人的感情真的出了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兩個孩子既然已經分了手，齊琰現在又已經展開新的戀情，沈曉涵也就沒有多問。

電話那頭的她再一次淺淺嘆了口氣，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兒子。

分手雖然是書意提的，可齊琰這麼快就有了新的對象，還這麼高調地官宣了戀情，對象還是姜永的小兒子，她心裏尚且不是很好受，何況是書意……

「既然是你提的分手，他現在又有了新的交往對象，往後，你也向前看吧。」沈曉涵的語氣里待了點遺憾。她以為這兩個孩子喜好相近，也都是安靜的性子，兩人能夠長久的。

不向前看還能怎麼辦呢？

去找齊琰鬧嗎？

質問他什麼時候變的心，又或者質問他為什麼要欺騙自己，要齊琰給自己一個交代？

不，這些都沒有任何意義。

從他看見齊琰跟姜羽兩人官宣的那條微博起，在他心裏，他跟齊琰兩個人就已經徹底結束了。

電話那頭的母親看不見，沈書意還是習慣性地點點頭，輕聲地應了一聲：「嗯。我知道的。」

「對了。媽都忘了，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到符城了？」

沈書意知道母親會問起，提前搬出事先想好的說辭：「剛出機場，我在機場休息區給您發的語音。」

「平安落地就好。接下來是不是要打車去節目組給你準備的酒店了？你先去打車吧，早點安頓好，我也好放心。等到了酒店，再跟我說一聲。」

沈曉涵曾經在懷沈書意期間搭乘飛機，去看當時還是丈夫的姜永的樂隊演出。不巧，碰上飛機遇上亂流。沈曉涵不是一個遇事容易慌張的人，可那次航行直至落地，她的手都始終輕撫著肚子。並且對於飛行這件事至今心有餘悸。

從科學角度而言，在所有日常交通運輸工具當中，飛機的失事概率是最低的，可生還概率也是最低。

偏偏書意又選擇了藝人這種需要經常到處飛的職業。

知曉兒子要飛，沈曉涵每次都提心弔膽，但是又不願自己的擔心成為兒子的羈絆跟負擔，是以每次都是事後才打電話，得知落地，一顆心才總算放下。

沈書意知道「平安落地」這四個字裏所包含母親怎樣的牽掛。哪怕同樣的叮囑在母子之間已經進行過無數次，沈書意還是答得很是認真：「我知道的，您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媽知道，媽自己會注意的。你也是，錄製節目重要，適當的休息也很重要。媽媽在這裏，預祝你錄製節目一切順利。」

眼睛泛起水汽，沈書意唇角彎著笑：「嗯，謝謝媽，也祝您早日康復。」

母子兩人的通話在一貫溫馨的氛圍中結束。

儘管母親在電話里精神氣聽起來不錯的樣子，沈書意還是不大放心。

他給常年負責照顧母親起居的李阿姨打了個電話，得知母親情況一切都好，跟他昨天去探望她時一樣，這才放了心。

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沈書意起身，開始動手收拾行李，打算早點收拾完以後，去補個眠。

他太時間都沒有過上大型音綜舞台了，昨天晚上失眠了一整晚。

上午十點的航班，他六點就起床，七點出發，九點不就到了機場，哪怕他前天晚上才通宵照顧了母親一整晚，也沒感覺到任何疲憊，整個人就像是打了雞血。

這會兒，所有的興奮褪去，才開始感覺其實身體已經處在極限。

…

沈書意把行李箱跟放在沙發上的背包拿去房間，開始歸置裏頭的物品。

衣物都重新放回柜子裏，洗漱用品也都拿回到浴室里去。

行李箱裏，只剩下十幾張簽名照以及他的簽名海報。

沈書意蹲在行李箱前，微微走了走神。

簽名照還有海報，是他特意為了這次前去應援的粉絲帶的。

他的那些粉絲這麼多年都還這麼支持他，他實在不知道拿什麼回饋大家，除了推進緩慢的新專輯，暫時也就只有簽名照跟簽名海報了。

現在，暫時都用不上了。

沈書意把自己的簽名照跟簽名海報重新放回床邊柜子的抽屜里，徹底清空的行李箱放到倉庫。

從倉庫出來，沈書意手裏多了兩個空紙箱。

他先去客廳，把酒櫃里齊琰送他的紅酒、酒具這些易碎的物品給放在紙箱裏，又把書架上齊琰送他的其他禮物給裝在另一個紙箱。

收拾禮物的時候，沈書意才發現，原來他跟齊琰之間的牽扯，比他預想得還要少。

他跟齊琰雖然認識得很早，正式在一起的時間卻並不長。

齊琰比他小個幾歲，又比他入行晚，跟齊琰在一起，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大哥哥，是個前輩，哪怕這幾年他經濟條件也一般，對齊琰這個弟弟大部分時候也都是能照顧就照顧。

兩人交往以後也是，每次齊琰買禮物給他，他都是讓對方不要多花錢。

因此他家裏齊琰的東西實在不多。

酒跟酒具是他搬新家，齊琰送的。

所有的東西一起，也就兩個箱子，兩個箱子都沒有裝滿。

兩個紙箱一起用膠帶貼好，找了一隻記號筆，在其中一個箱子上註明「易碎物品，小心輕拿輕放。」

兩個箱子都打包好，叫了快遞上門取件。

快遞要在半個小時左右才能上門取件。

等快遞師傅上門取件的功夫，沈書意開始打包他放在沙發上的那個泰迪熊。

沈書意是回來的車上，收到的今天訂婚的粉絲髮給他的私信。

女孩沒想到他會記得她訂婚的日子，不但一個勁地跟他說謝謝，還給他加油打氣。

[書意，你千萬不要難過，以後一定會有更大的舞台等着你的！就像是群里的姐妹們說得那樣，書意，我們在萬人體育會館等你！]

謝什麼呢？

說謝謝的，明明應該是他才對。

謝謝她們，這麼多年，都沒有放棄他。

[好，一言為定喔。記得地址給我一下，給公司的地址就好。再一次，訂婚快樂！]

沈書意讓粉絲給公司地址就好。

他不想讓他的粉絲養成隨便泄露自己家庭地址這種很容易泄露個人私隱的習慣。

女孩子在面對陌生人時，一定要多多警惕，哪怕是自己的偶像。

粉絲對偶像知道得太少了，本來就不是一個生活圈，又有粉絲濾鏡加持，其實很難真正跟全面地了解偶像為人。

這其中，會有安全隱患。

女生還是要學會儘可能地保護自己。

女生是個社畜，哪裏會不明白沈書意的用心，除了發來公司地址以外，私信里一連發了好幾個大哭的表情。

[書意，你一定要給我火！！！]

在這個圈子裏，想要火真的太難了。

特別是他的年紀跟資源擺在這裏。

沈書意還是很認真地回應了粉絲——

[嗯，我一定會加油的！我還等着你們來看我的萬人演唱會呢。]

他不想辜負粉絲的期待。

…

怕快遞人員粗心，會把泰迪熊弄髒，沈書意去次卧找了找能夠裝得下泰迪熊的包裝。

不用於一般的次卧，在這間次卧里，沒有床，全是各種各樣，尺寸不一的定製柜子——

上面擺滿了各種禮物，都是這些年粉絲送給他的。

當然，大部分都是早年的粉絲送的。

他現在收到的粉絲禮物已經很少了。

說起來，他當初會早早就在江城買了房，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原先的家裏根本擺不下這麼多歌迷送他的禮物，所以他就動了買房的念頭。

當時江城的房價還沒有這麼高，他那個時候有點積蓄跟存款，就自己貸款買了這套三室兩廳的房子。

其中一間次卧被他改裝成了小型的音樂工作室，裏頭有一張連着柜子的榻榻米，他有時候累了就會直接在那間次卧睡覺。

只有這個次卧，只用來擺放粉絲的禮物。

沈書意在其中一個柜子裏翻找了下，好多禮物拆開了，包裝紙如果很漂亮，他也都會留着，捨不得扔，還真被他在倉庫里找到一個漂亮的大的禮物紙塑。

沈書意找了張卡片，手寫上自己對於粉絲的訂婚祝福。

他找了綢帶，給泰迪熊系了個漂亮的拉花蝴蝶結，把祝福卡片卡在泰迪熊的領口，連同卡片跟泰迪熊一起，放進紙塑里，又在禮物紙塑外面，綁了一個拉花，找了個大的紙箱裝好。

這樣，就能夠儘可能地避免在快遞運輸途中會壓壞泰迪熊了。

半個小時不到，門鈴響了，快遞員上門取件。

沈書意把裝着泰迪熊的紙盒，連同裝着齊琰禮物的兩個紙箱一起交給快遞人員。

因為計劃等會兒就要回房間睡，客廳的空調沈書意也就一直沒開，打包完三個包裹，他的身上又有些出汗。

沈書意去沖了個熱水澡。

洗完澡，把頭髮吹乾，沈書意上了床。

兩米的床，他一個人，只佔據一個小小的角落，側躺着，蜷縮著身體。

覺得很疲倦的時候，他就會經常幻想着他是一隻小小的蠶蛹，待在他的繭里，這樣會更加令他有安全感，也會更加令他安心。

主卧曬不到太陽，有點潮濕跟陰冷，沈書意覺得冷，想着把空調給打開。

蜷縮著的蠶蛹蠕動了下，沈書意慢騰騰的去摸放在床頭的遙控，指尖觸碰到了防水布料的物品。

沈書轉過頭，看見了被他他放在床邊，忘了收拾的背包。

沈書意後知後覺地響起，顧遲的照片跟海報還在裏面。

沈書意從床上爬起，他坐起身，把背包放在自己盤起的腿上——

從裏面小心地取出顧遲的簽名照跟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