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隻愛麗絲

【十】

二十分鐘后。

當沢田綱吉被愛麗絲帶到，她還是單純的人偶時期的家以後，他就徹底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懷疑之中。

——愛麗絲是笨蛋沒錯。

那麼，為什麼他沒能聽懂愛麗絲和Reborn的談話？

難道他才是這個家裏，最笨的那個人？

之所以這麼懷疑是因為，愛麗絲帶他來的地方，很明顯，是之前帶她買衣服的時候，她甚至進去過的那家人偶店。

離譜的地方在於，愛麗絲帶他來的是後門，上鎖的後門。

那天他們去人偶店，是從前面的門進去的。

只是一前一後，後面看起來比較小而且上了鎖，愛麗絲竟然完全沒有認出來嗎？！

完全沒有認出來的少女正蹲在街邊，手中是隨手從路邊拔下來的草，一邊在地面著畫着圈圈，一邊情緒非常低落地說：「就是這裏，愛麗絲已經進不去了，愛麗絲好難過。」

沢田綱吉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拉起少女，在她迷茫的眼神下，帶她從一旁的巷子裏繞過去，來到人偶店的正門。

「剛才那是後門，這邊才是入口啦。」他的語氣無奈極了。

看着敞開的玻璃門，以及櫥窗裏面各種精緻的人偶，愛麗絲大為驚訝：「這裏是人偶店！」

「當然是啊，不然的話，你為什麼會生活在這裏？」

「但是，愛麗絲……沒有來到過這裏。」

「嗯？」沢田綱吉有些意外，「你沒有被擺放出來過嗎？」

「愛麗絲在一個很黑暗的屋子裏，在樓上哦。」

「那就是未擺放的人偶，被店主收集起來了啊。」

二人談話期間，一個抱着箱子的女人路過，聽到這裏，突然笑着說：「漂亮又精緻的人偶，會被我收藏起來哦。」

「誒？」

沢田綱吉和愛麗絲同時轉身望去。

看到女人的那一刻，愛麗絲拽著沢田綱吉的手驟然收緊，就差直接告訴對方「就是她」了。

女人含着笑意的目光落在愛麗絲身上，略有些懷念地說：「之前，我有一隻愛麗絲人偶，有點像你呢，那是我們店裏最漂亮的人偶，由於太喜歡了，我一直捨不得賣掉，就個人收藏了。」

「只是，後來……那個人偶總是發生鬧鬼事件，我實在害怕，就丟掉了。」

愛麗絲：「……」鬧，鬧鬼？

沢田綱吉：「……」果然啊。

Reborn口中那個倒霉催的愛麗絲的主人，果然，是這麼一回事。

女人似乎還有事情要忙，隨意和二人攀談了兩句就抱着箱子進了人偶店。

愛麗絲拉着沢田綱吉走進一旁的小巷子，周圍沒有人，她卻還是湊過去，非常小聲地嘀嘀咕咕：「吶，綱君，鬧鬼是什麼？是在說愛麗絲嗎？」

「……很明顯是你吧？」沢田綱吉非常無語，「你忘了自己是怎麼嚇她的嗎？」

「愛麗絲沒有嚇她！」

「那你是怎麼做的？」

金髮少女用手點着臉頰，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那天晚上她突然來找愛麗絲，什麼都不說就一直哭，愛麗絲覺得她哭的太傷心，就開口安慰她了，結果她就把愛麗絲丟掉了，愛麗絲覺得她可能是不小心的，就自己回去了，她第二天早上來的時候，愛麗絲還告訴她，原諒她的不小心呢。」

沢田綱吉：「……」那個人沒被你嚇死都是奇迹。

站在對方的角度，可能是遇到什麼過不去的事情無人傾訴，就對着自己平時最喜歡的人偶釋放一下情緒，這個原本應該安靜聆聽的存在，突然在她面前說話了。

她被嚇得半死，把人偶丟掉。

第二天打開門，發現那個人偶又回來了。

不僅回來，還問她為什麼丟掉自己。

反覆幾次過後，任何人都會被嚇得不輕好吧？

沢田綱吉覺得愛麗絲的教育問題刻不容緩。

「聽好了愛麗絲，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許再做了。」

「愛麗絲知道啊。」她回頭瞥他一眼，一副我很聰明的模樣，「愛麗絲現在和綱君在一起，你不會丟掉愛麗絲的。」

『所以，也沒有機會跑回去一直追問。』

從她話語里理解出這樣意思的沢田綱吉沉默了，他怎麼好像被愛麗絲說服了？

的確，一直生活在他家的話，愛麗絲根本沒有機會嚇人。

不不不，沢田綱吉你怎麼回事！

「人偶突然說話的話，人類會害怕的。」他調整了下情緒，重新開口：「就像是愛麗絲你喜歡的……裙子，裙子突然說話了，愛麗絲也會害怕的，對吧？」

愛麗絲微微皺着眉，略顯疑惑的「嗯？」了一聲，說：「不會啊。」

她用手撥弄了幾下自己的裙擺，十分開心：「那樣，愛麗絲就有新的小夥伴了！」

沢田綱吉：「……？」

他就不該試圖跟一個人偶講道理！

準備放棄的沢田綱吉聽到少女略顯遲疑的聲音：「但、但是……」

他一頓：「但是？」

「如果食物說話了，愛麗絲會害怕的。」

少女用手在空中比劃着：「愛麗絲會特別特別害怕哦！」

「人偶會說話在人類的認知里，就像是愛麗絲你覺得食物會說話一樣可怕！」

這個兩樣東西的對比實在是太過於奇怪，以至於沢田綱吉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情複雜極了。

少女那湛藍的瞳孔閃爍了一下：「綱君也嚇到了嗎？」

「這不是當然的事情嗎！」提起這個，少年的語氣一下子就變得憤慨起來，像是要傾吐自己這些天所有的不滿：「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害怕嗎？」

愛麗絲：「……知道。」

你都暈倒了。

「愛麗絲知道，但是愛麗絲體會不到害怕這種情緒。」

但是剛才被那麼一講述，她就明白了。

愛麗絲乖乖地低頭站在那裏，像是犯了錯的小學生。

「對不起，綱君，愛麗絲嚇到你了。」

沢田綱吉：「……」

感覺內心剛湧上來的不滿一下子就沒了。

為什麼她能這麼熟練的道歉，而且態度又那麼誠懇，讓人完全沒辦法對她大聲講話啊！

愛麗絲，很乖，很聽話。

愛麗絲，也很任性，很亂來。

是個矛盾體。

讓這樣的愛麗絲跟着他去學校真的好嗎？

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直到他和愛麗絲一起回家都沒能遺忘。

反倒是自己到底為什麼帶愛麗絲去，以前她生活的那個人偶店，被他忘記了。

次日清晨。

愛麗絲和往常一樣來到客廳，不一樣的是，這次她穿着整齊的並盛校服，那個她最喜歡的蝴蝶結，被很好的系在領口。

因為是早上，她出門時還拿了外套。

和別的學生不太一樣的是，愛麗絲的脖頸處纏着一層繃帶，腿上還穿着過膝的白色長筒襪。

沢田奈奈站在一旁，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愛麗絲醬穿校服的樣子也很可愛哦，待會要和綱君一起去上學對吧？」

愛麗絲不住點頭：「嗯嗯！」

「愛麗絲，要去上學了！」

「那，我也要給愛麗絲醬準備便當才行。」

「便當！」

愛麗絲更激動了：「愛麗絲也有嗎？」

「當然啦。」沢田奈奈看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柔，「家裏現在只有愛麗絲醬和綱君在上學，綱君每天都有便當的，愛麗絲醬沒有的話，中午要吃什麼呢？」

……原來便當不是學校里的。

愛麗絲大失所望，但想到自己也能擁有便當，她很快又開心起來。

她想吃食物，但是不能吃。

可以把便當給綱君吃，這樣，綱君就有兩份便當，就能多吃一些好吃的東西了，嗯！

於是。

沢田綱吉一邊扯著領帶，一邊慌裏慌張踩着點下樓時，迎接他的除了一樣吵鬧的餐桌，還有愛麗絲那過於明亮的雙眼。

「綱君，吃早餐！」

少女將他的早餐推到他面前，然後捧著臉盯着他，沒有一句催促的話語，卻又全是催促的意思。

「笨蛋阿綱又不是孩子，居然還要笨蛋愛麗絲幫你盛飯！」坐在對面吃的滿臉都是的藍波看到這一幕，立刻嚷嚷道。

愛麗絲當場一個冷眼掃過去，非常生氣：「不許說綱君是笨蛋！」

Reborn剛放下勺子，一旁的碧洋琪立馬湊過來為他擦了擦嘴角，小嬰兒理了理袖子，一本正經地反問：「愛麗絲，你之前不是還很難過的嗎？現在已經承認自己是笨蛋了嗎？」

「愛麗絲才不是笨蛋。」她氣呼呼地冷哼一聲，十分驕傲地說：「愛麗絲是最聰明的人偶，因為Reborn和藍波都是愛麗絲喜歡的外表，愛麗絲才勉強原諒你們的，但是，不許說綱君是笨蛋。」

「而且，藍波才是笨蛋！」她指著對面的奶牛小鬼，「愛麗絲都看到了，藍波半夜去洗手間，連門都沒有開就撞過去了！」

「愛麗絲竟然偷窺藍波大人！明明是個笨蛋！」

「愛麗絲又不需要睡覺，笨蛋藍波……」

「笨蛋！笨蛋！笨蛋！」

一大清早就被「笨蛋」一詞洗腦的沢田綱吉，在暈頭轉向之中吃完早餐，拉着還在跟藍波互罵笨蛋，大有一副要罵到天黑架勢的愛麗絲，遠離了戰火。

出了家門后。

沢田綱吉手中拎着兩個書包，一邊走一邊對愛麗絲叮囑昨晚已經叮囑過一遍的注意事項，愛麗絲一臉苦惱的聽着，時不時點頭一下。

「綱君都說了好多遍了，愛麗絲聽的頭痛QAQ~」

「這也沒辦法啊，誰讓你平時完全依靠不住……」

沢田綱吉還想再說什麼，但看她這副模樣只好無奈嘆了聲氣，難道真的是他說太多次了？

快到巷子口，他再次叫住愛麗絲：「等下，我再檢查一下你的繃帶。」

愛麗絲乖乖站住，背脊挺的筆直，等待他過來：「好~」

繃帶是碧洋琪幫忙纏的，力度倒是不用擔心，就是……可能愛麗絲一直以來掉頭太多次了，沢田綱吉總有些心裏不安。

確認沒什麼問題后，他將那頭金髮放了下來。

愛麗絲的頭髮偏長，她自己的手不是很方便，為了讓他上課時不要影響到視線，碧洋琪特意把她兩邊的髮絲捋起來，在腦後固定了下。

「等等，愛麗絲。」

沢田綱吉忽然蹲下來，在自己的書包內一通翻找。

「綱君？」愛麗絲不解地出聲。

突然。

「找到了！」

少年暖色的眸子一片澄凈，臉上帶着乾淨溫暖的笑意，從書包里拿出一枚紅色的蝴蝶結。

「愛麗絲稍微低下頭，我給你戴上。」

「蝴蝶結頭飾！！！」

少女的嗓音充滿了雀躍之情，高興的情緒甚至可以映照出她滿是笑容的臉頰。

沢田綱吉險些晃了眼，他匆忙眨了下眼睛，才確認自己的視線沒有問題。

那笑容只是因為，是那麼固定的而已。

「低下頭。」他再次開口。

「好！」

愛麗絲連忙轉過去背對他，直接蹲了下去。

沢田綱吉：「……」

就算是照顧身高差，也不用這麼扎心的方式吧？

十四歲的少年不知道第幾次嘆了聲氣，抬手將那枚蝴蝶結頭飾，戴在她的腦後，遮住那枚，黑色的，略顯普通的，用來固定髮絲的發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