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H-宣洩

IH-宣洩

「嘩嘩——」

牛島若利擰緊水龍頭,用手帕擦乾手后再對着邊疊好,揣進口袋裏。他走出衛生間,發現迎面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

看來井闥山和洛山的比賽結束了,不知道是哪邊贏了。

「寒山。」牛島若利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想要詢問比賽結果,但對方目不斜視,徑直走過牛島若利身邊,完全無視了他。

牛島若利扭頭望着寒山無崎遠去的背影,感到了一陣困惑。

……

寒山無崎記得體育館到酒店的路上有家規模還算可以的遊戲機廳,他很快找到了這家店,花了五百日元拿了五個幣,接着去抓大型公仔。

兩抓就勾到了一個展示架上公仔的標籤,順便還把旁邊的一個公仔給帶了下來,第三抓拉下了高處的一個公仔,公仔半個身子卡在擋板和展示架之間,半個身子懸在出口處,於是就用剩下兩抓把這個公仔給抓了下來。

整個過程熟練而利落,花費不超過三分鐘,看得一邊的店員眼皮直跳。

又一個高手來進貨了?

花完五個遊戲幣,寒山無崎把三個公仔塞進挎包,頭也不回地離開遊戲廳。

見到這一幕,坐在收銀台里觀望的店長才總算鬆了口氣。

……

抵達酒店,整理行李箱。

取出衣物、洗漱用品、小風扇、免洗手凝膠、酒精噴霧、驅蚊液、繃帶、紙巾、紗布、口罩、創口貼、毛巾、坐墊、垃圾袋……

在翻出一把美工刀后,又把所有東西按照之前的收納方式重新放了回去。

寒山無崎推開美工刀,對着自己的手腕比劃了一會兒,然後朝着床上的公仔猛地刺下。

刀刃扎破廉價的布料,沒入棉花里。

抬手,刺下,抬手,刺下,抬手,刺下,抬手,刺下,抬手,刺下……一遍遍重複,塑刀柄和手心裏的肉幾乎黏在了一起。

於是寒山無崎伸出另一隻手,他扣掉公仔的眼睛和鼻子,拽掉公仔的耳朵和尾巴,他的食指纏住露出的絲線,用力往外拉,線死死掐著肉,指尖逐漸變冷。

他鬆手,還放下了美工刀,他的手心到處是擠壓而產生的印記。接着,十指鑽進用刀捅出的窟窿洞裏,剖開公仔的胸膛,攥住粗糙的棉花。

……

第一隻公仔是粉色的兔子,第二隻公仔是棕色的小熊,第三隻公仔是白色的兔子,它們的屍塊被丟進黑色的垃圾袋裏。

兇手似乎筋疲力盡了,他緩緩收起兇器,拎着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嘩噠——」

冷水淋下,濺起。

寒山無崎回神,他把水龍頭轉向另一側,水溫漸高,下午還有比賽,這也是他沒有把刀對準自己的原因。

寒山無崎不喜歡通過暴力來宣洩情緒,暴力是會上癮的,就像喝酒、抽煙一樣。其實,寒山覺得喝酒和抽煙也是暴力行為,是一種針對身體的慢性自殘,父親就喜歡用酒精釋放壓力。

他記得很清楚,父親搖搖晃晃回家的身影,男人帶着一身酒氣,然後大吐特吐,而他只能遞上一碗聊勝於無的醒酒湯。

在蒸騰的熱氣里,寒山無崎想起他第一次的失控——他破壞了一本書,那對他來說是一件充滿罪惡感的事,他很少這麼覺得。

那本書是卡夫卡的《城堡》,父親在自己的生日那天送給他的,但那不是生日禮物,只是失約的歉禮。

書是在舊書店淘的,前幾頁有些標註,後面則幾乎全新,書頁煞白煞白的,油墨的味道很重。

他試圖把書一掰為二,力氣太小,沒能做到,指甲滋啦一聲劃過紙張,毛骨悚然,還在手上留下了一道血絲,他改為一張一張地撕扯紙張。

嘶啦,嘶啦。

攥起的書褶、撫不平的煩躁。

那時自己為什麼而煩躁呢?

因為自己意識到自己恨著母親。

寒山無崎喜歡母親,喜歡在父親口中那個溫柔、美麗、善良、宛若天使一樣的母親。

寒山無崎討厭母親,討厭父親愛她勝於他,討厭父親自始至終都沒有走出母親逝世的陰影,討厭母親和父親說的在東京買套房子的約定,討厭她自作主張把他帶到世上。

她既然已經離開,那就帶走所有的牽掛。

嘶啦,嘶啦——

他發覺自己也是如此的醜惡,他同樣是浸沒在社會大染缸里的毒物。

好可憐,面目全非了,書頁灑滿地板,好亂,好累,好高興,好難受,好興奮,好絕望……

最後寒山無崎冷靜了下來,他打掃乾淨房間,用零花錢重新買了一本《城堡》,並且再也沒有撕過書。

……

寒山無崎沖完澡,擦乾身子,換好衣服,吹乾頭髮,走出浴室,癱倒在床上,他宣洩完了溢出的情緒。

還能休息半小時。

他回想起請假時雨宮監督那不太贊同的眼神,下午的首發名單里肯定有自己,但近藤教練同意了,雨宮監督也妥協了。

「滴!滴——」手機突然響了。

寒山無崎起身去接電話,萬一有什麼要緊事呢,他看到來電顯示涉谷潤。

「……」接通。

「喂,喂——寒山?」

是新谷前輩的聲音,很有活力,大概率是裝的。

寒山無崎邊想邊說:「在,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剛剛和西尾藤野還有雨宮監督他們通了電話,說了下檢查情況。」

「怎麼樣?」

「接好了,然後醫生給我固定上,要休息個一兩周,決賽應該是沒辦法了。我看了直播,你之後打得超棒,果然很穩啊抱歉,習慣性誇了,但絕對不是客套話……」

他沉默了片刻,又開口問:「怎麼突然回酒店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腿呢?」

新谷拓海驚訝地嗯了一聲,他記得自己那時只說了手上的傷:「你看出來了啊,只是腳後跟先落地過猛導致腿被震疼了,也檢查了的,這個不嚴重。該回答我的問題啦,你怎麼回事?」

「誰讓你來問的?」

「……」新谷拓海無語,「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要甩我十個問題。行吧行吧,給你交待清楚,近藤老頭讓我來的,我現在閑人一個嘛,雨宮維京跟大家說你東西落酒店就回去拿了,這是什麼蠢借口啊,一聽就是亂編的。你到底怎麼回事,至少給個比雨宮維京靠譜的……」

「我在作法。」

「理由。哈?作法?」

「不覺得今天的運勢很不對勁嗎?或許是沾了什麼霉氣,回來沖個澡去去塵,然後獨處靜心焚香擺個石頭陣誦經。」

電話那頭的新谷拓海再次陷入沉默。

「玩笑。」

「……」我tm差點信了。

「不想說就算了。」

寒山無崎靠到床頭:「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習慣,而我只是想一個人安靜地待一陣子,很抱歉耽誤大家討論戰術的時間,你就這樣和近藤教練說吧。」

不知為何,新谷拓海有點難過:「好。」

「那掛了。」

「等一下」脫口而出。

「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拜拜。」

寒山無崎記得自己說新谷拓海懦弱、保守、無法在關鍵時刻下定決心,但自那以後,他的攔網果斷多了。

成石尊扣球的那一刻,新谷前輩被假動作晃了一下,明明準備都沒準備好,他又極快地跳起。這是一種本能,就算新谷前輩還是以前那個樣子,他也會起跳,他可能會後悔,後悔受了傷,後悔失了分,但他一定會起跳。

又有些煩了,啊,不對,感覺和之前不一樣。

寒山無崎開始分揀情緒,現在、比賽后、比賽時……他找到被他忽視的一點——緊張,除了對人的身體狀況外,還有比賽結果。

掌控欲和勝負欲都在瘋長,自己卻只能待在場下等待結果。

不能在意結果,過分灌溉只會枯萎,過分期待只會失望。

……

趕在午飯前,寒山無崎回了體育館。

眼睛很尖的古森元也最先發現了寒山無崎:「人來了!」

佐久早聖臣立刻抬頭,和寒山無崎對上視線,他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啊呀,感謝寒山大師的作法,我現在是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跳感覺能飛到二樓。」等寒山無崎走近,坐着的荒木明哉忽然屈起上半身,滑稽地鞠了個躬。

寒山無崎面無表情接戲:「不用謝,請問一百萬什麼時候到賬?」新谷前輩到底轉達了些什麼。

「哪來的騙子,離爺遠點。」

飯綱掌等人:「噗哈哈。」

岸本馨扭扭捏捏地插嘴:「寒山,那什麼,你擺的石子陣教教我唄。」

「你抽卡的拜神環節要整多少啊!」西尾悟無力吐槽。

「就算不能轉運也求個心安啊。」

「寒山,你過來一下。」近藤剛司朝寒山無崎招手,他拿着保溫杯離開,示意對方跟上。

雨宮大輔、藤野道一郎和西尾悟都吃驚地看向近藤剛司,近藤教練竟然單獨找隊員聊天。

兩人走進了一間無人的休息室。

近藤剛司在長椅上坐下,他緩緩開口:「新谷跟我說了,每個人有他的習慣,我很贊同這句話,就像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種植方式,不同的人也應該用不同的方式培養,當然,這種培養方式的成本太高了,但我相信你有這個價值。」

「你是個很讓人省心的孩子,不管是訓練還是比賽,你都做得很好,所以,我只想問一句,你相信你的隊友嗎?」

讓人省心……寒山無崎細細端詳著近藤剛司,確認對方說的是真心話,至於對方的問題……

「我相信他們,但不是所有。」

這個答案彷彿在近藤剛司的意料之中,他點點頭,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這不是很好嗎,一開始的時候你壓根不信任他們。我年紀大了,肯定和你有代溝,也理解不了你在煩惱些什麼,但只要涉及排球,我會盡量給出我的想法,我們之間的談話我也會一直保密。」

寒山無崎笑了:「但我不相信你。」

「你這孩子的性格真差勁,不過挺好的,沒有裝了,」近藤剛司表情總算有了些變化,他皺起眉頭,「那就等你願意相信我之後再說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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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少年]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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