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III

幕間 III

一之瀨颯太和長谷川伊織是幼馴染。

不過說是幼馴染,但少年最開始認識的,其實是金髮少女那個比她只大了三天的表哥。

同是著名財團的御曹司,一之瀨颯太和跡部景吾的「相識」可以追溯到兩人還滿地爬的年紀。

而長谷川伊織作為跡部景吾和普通人結婚的小姨家的女兒,與一之瀨颯太的第一次見面,得是在數年後、跡部景吾前往英國念小學時的離別party上了。

說是頂尖財團御曹司,一之瀨颯太從小接受的教育卻和跡部景吾天差地別。

那對大概是從小受夠了被管教的父母,給一之瀨颯太規劃的人生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家族信託有你一份,這是爸爸媽媽對你的照顧。但父母的產業不是你的產業,父母的責任也不是你的責任。」

一頭天然淺棕捲髮的一之瀨夫人將小小的一之瀨颯太抱在膝上,溫柔地說着表面聽起來冷酷的話,「所以颯太,你要記住,你不欠我們任何東西,也不應該繼承我們的事業。你要做的,是利用家族的支持,去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然後在自己的那條路上經歷自己的人生。」

明明有着比常人更優越的家庭背景,有着普通人求之不得的接近於無限的試錯機會,卻反倒為了保留試錯機會而被放進黃金鴿子籠里,被死死束縛住了手腳——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更浪費的事嗎?

沒有了!

那對深覺自己浪費了人生的父母,真心實意地這麼想着。

也真心實意地給一之瀨颯太灌輸著這樣的理念。

「當然,如果颯太不學無術,好吃懶做,那家族信託就沒有你的份啦。」

一之瀨夫人像是已經在腦海中見到了自己兒子窮困潦倒,露宿街頭的場景,忍不住「咯咯」笑着把傻乎乎的一之瀨颯太舉起來,「哎呀,那樣的話,颯太就吃不到好吃的草莓蛋糕啦~好可憐哦哈哈哈哈哈哈!」

草莓蛋糕!

雖然還不理解「家族信託」是怎麼回事,但對於草莓蛋糕,年幼的一之瀨颯太有着很強烈的印象。

絕對不能失去草莓蛋糕!

於是在一之瀨夫人的笑聲中,一之瀨颯太鄭重地點了點頭。

等一之瀨颯太長大后,父母的期望依舊沒有變。

得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沒有才能在自己想做的事上做出一番事業也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要去做,認真地為之而戰鬥。

所以一之瀨颯太認真地在祖宅跟着奶奶打理花園,又按照自己的心意,選擇了一所(以御曹司的標準來說)十分普通、但初中時代園藝社搭檔打算就讀的私立高中——並且繼續一起擔當園藝社骨幹。

對於這樣和御曹司完全不搭調的學校和社團,不論是父母還是奶奶,都沒有任何異議。

反倒是長谷川伊織竟然也進入了青道高中,這件事更讓一之瀨家的長輩驚訝。

的確,和跡部家或者一之瀨家比較起來,長谷川家的確是普通人家。

但如果和御幸家甚至早乙女家相比,長谷川家又可以說是富裕人家了。

出於對獨生女的愛和期待,長谷川夫婦的計劃是高中時送長谷川伊織出國,在當地讀大學、工作、拿永居。

而長谷川伊織雖然從小性格比較強勢,卻很少違逆父母,長谷川夫婦也就以為自己的計劃會理所當然地得到女兒的配合。

然而——

長谷川伊織默不作聲地通過了青道的入學測驗,買好了青道制服,只等著入學了,然後才通知父母她沒打算遠渡重洋念高中、而是即將進入東京的學校。

直到此時,已經為她將大學學費都準備好了的長谷川夫婦才知道本該順利的計劃,還沒開始就已經夭折。

可想而知,長谷川家立時化身炮彈亂飛的戰場。不僅父母和女兒吵,夫婦之間也彼此埋怨,都認為對方忙於工作,因此才忽略了女兒,沒能及時得知她的打算。

原本看上去和諧美滿的長谷川家,忽然暴露了掩藏已久的裂痕。

而長谷川夫人和跡部夫人姊妹情深,長谷川一家的事很快就傳到了跡部家。

作為年齡相差無幾、關係也不錯的表哥,跡部景吾毫不意外地被跡部夫人安排了勸說表妹的重任。

跡部景吾對此表示拒絕:「這是伊織自己的意志吧?姨父姨母不先問一問伊織為什麼這麼選擇,就直接責怪起來了嗎?」

「就是因為他們先責怪起了伊織,才需要你去問。」

指甲上塗着精美紅色甲油的跡部夫人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涼涼地看了自己說傻又不傻、說聰明又有點傻的兒子一眼,「你覺得伊織會和我們這些長輩說明緣由嗎?」

「……您剛剛說的是『勸說』。」

「問明緣由,然後再勸她聽父母的安排。畢竟這就是最合理的安排,不是嗎?」

「……」??

總覺得選擇直升冰帝高中的他也被母親藉此機會不咸不淡地刺了一下。

跡部景吾想了想:「那讓颯太去問吧。他和伊織關係更近一點,伊織大概更願意向他開口。」

有着一頭和表妹一樣、來自母親的金髮的少年如此建議。

雖然還只是准高中生,但他的建議向來穩妥。

如果將人的性格分成軟硬兩種強度,那麼一之瀨颯太大概是外軟內硬,長谷川伊織則是外硬內軟——兩人剛好內外互補,又從小就熟悉,即便認識的年頭沒有跡部景吾長,但要找人說心裏話時,反而會自然而然地找上彼此。

正好一之瀨颯太也很擔心長谷川伊織,他二話沒說,就立刻找到了對方。

……確切來說,是在長谷川伊織瞞着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參加的MH協會外,堵到了對方。

「問我為什麼?」

MH協會離商業街很近,兩人隨意找了條長椅坐下,一之瀨颯太就開門見山地問了金髮少女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打算。

長谷川伊織瞥了幼馴染一眼:「是颯太來問我,還是大家拜託颯太來問我?」

「都有,」一之瀨颯太捏捏額頭,「但是伊織告訴我之後,不希望我告訴其他人的話,我就不說。」

「哦。」

金髮少女無所謂似的應了一聲,就雙手抱胸不說話了。

一之瀨颯太也不催促,他一邊等待長谷川伊織組織好勇氣和語言,一邊想如果伊織還是執意就讀青道,那他也可以在學校里照看一下對方。

——由此可以看出,一之瀨颯太在長谷川伊織面前沉穩又可靠,和在早乙女紬面前動不動臉紅的那個人,大概是來自不同的平行世界。

「唔,和颯太說也沒關係的吧。」

長谷川伊織小聲這麼嘀咕了一句,接着清清嗓子,盡量用最自然的語氣說,「因為我喜歡的人在青道,所以我也要去青道。」

一之瀨颯太:「……」

一之瀨颯太:「???」

喜歡的人?

哪裏冒出來的?

說起來,來此之前,一之瀨颯太設想過很多理由。

從一時心血來潮,到預謀已久的對父母的反抗,再到青道是某位MH高手的藏身之地(?)……雖然是猜測,但無論哪一個理由都比長谷川伊織青口說出的這個要來得理智合理。

「這是什麼意思……不,你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喜歡的人?」

「這麼喜歡?」

面對一之瀨颯太的問題,長谷川伊織露出一個不甚在意的表情,「沒有特別喜歡,只是稍微喜歡一下而已。」

「稍微喜歡一下,就要因為對方而決定自己就讀的高中?」

「是啊,不可以嗎?」

長谷川伊織扯起左側的嘴角,看着滿臉不贊同的幼馴染,「啊又來了,又要說我『不認真』了嗎?颯太你也未免太純愛了,我都沒有和御幸前輩說過話,只是見過他打球,能喜歡到哪裏去?」

「……」

「但這一點點喜歡也可以給我無聊的人生增添樂趣,那我又為什麼不能因此而選擇去哪所高中呢?」

「……」

「如果知道Kodzuken在哪所高中,那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那裏的。」

「……」

一之瀨颯太無可奈何,他問道:「就是這樣而已?」

「就是這樣而已。」

這就是長谷川伊織給的答案了。

比起為了喜歡的人孤注一擲,長谷川伊織的做法更像是為了找點新鮮事做,屈尊降貴地選擇了「稍微有一點喜歡」的人所在的學校。

她不是喜歡對方,她喜歡的是對方引起自己這一點點喜歡的感覺帶來的新鮮感。

她也不認為在沒有和對方說過話、純粹是被球場上的那個少年吸引了目光的這種「喜歡」,能有多麼穩固、多麼深入內心。

不過是淺薄的見色起意罷了。

她喜歡的只是一個自己想像出來的幻影,真的接觸對方的話,肯定立刻就會破滅。

說不定等對方有了女朋友,她立刻就能對御幸一也不屑一顧,好像視線從未放在對方身上過一樣。

——不論事實如何,至少長谷川伊織自己是這麼相信着的。

因為這一點點喜歡,長谷川伊織毫不鬆口,自顧自地入學了青道。

然後——入學不到三個月,她偶然察覺到喜歡的人似乎有心上人。

在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嫉妒和焦慮下,長谷川沒有從此「不屑一顧」,而是破釜沉舟選擇直接告白。

果不其然被拒絕之後。

長谷川伊織哭了一整個晚上。

她的眼淚幾乎停不下來,同時又因為自己停不下來的眼淚而感到憤恨和羞恥。

為什麼會這樣?

她明明應該沒有真的喜歡對方才對。

她本來不應該為此傷心,而應該瀟灑地掉頭就走,然後立刻和比御幸一也優秀上一百倍的人交往才對。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現在難過得恨不得融進土地里,躲進牆壁里,關閉所有的知覺和感官,只為了切斷對於「痛」的體驗?

「……因為伊織的喜歡,也是認真的啊。」

同樣被喜歡的人拒絕了的一之瀨颯太,輕聲安慰著自己的幼馴染,「沒有說過話,只是遠遠地看着,也不代表因為對方而加速的心跳是虛假的。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卻偏偏只有對方讓自己挪不開目光,這就是一種認真的喜歡。」

所以被這樣喜歡著的人拒絕,也同樣是會難過的。

這種「淺薄輕佻」的喜歡,也有着它自己的份量。

它也會讓懷着這份心情的人變成另外一個人。

在幼馴染面前穩重可靠的人,也完全可以在喜歡的人面前手足無措,時常臉紅。

看起來灑脫從容的人,也會埋在枕頭裏哭得傷心欲絕。

即便是這種喜歡,也會像特製的濾網一樣,從萬千面孔中析獨特的那一張。

讓他感到緊張、慎重、小心翼翼。

甚至感到棘手。

這大概就是特別的喜歡和對幼馴染的喜歡之間,最大的不同。

……如果能向早乙女同學傳達這一點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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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番里可以存在許願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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