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教室里更安靜了。

剛才還口若懸河的李業飛簡直想在地上找個洞鑽進去。天啊，剛才他那些話不會都被邱糯陽聽見了吧？這也太社死了！

為了吸引觀眾他還特意加大了音量，誇張了邱糯陽的美貌，教室的牆壁又不怎麼隔音，他現在甚至覺得邱糯陽在樓梯上的時候就能聽見他講話！

而且她剛才在說什麼……她要找誰來著——唐暖？

她倆認識啊？

教室里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冒出同樣的疑問，許夢夢和楊檸一下子就愣住了，她們扭頭去看剛才還在座位上的唐暖，而被點名的唐暖本人則抓起背包遮住臉，「嗖」的一下從後門鑽了出去。

「唐——」

許夢夢下意識叫出聲，唐暖扒著門對她「噓」了一下，警告她千萬別出聲。

然後她一轉身往前急匆匆地跑了幾步，瞬間就來了正門的邱糯陽身後。

趁沒人反應過來，唐暖勾起嘴角忍不住笑，她一把抓住了邱糯陽的手。

嗯嗯，今天的手不涼，有點熱乎。

沒有那麼讓人擔心了。

唐暖輕輕叫了聲：「走呀。」

手一拉，邱糯陽便輕易跟著她跑起來。

和之前牽手那次一樣，在身後的邱糯陽一點牽引力都沒有，整個人輕飄飄的像只風箏。對，唐暖想，和邱糯陽牽手奔跑的感覺就像在放風箏。

她們步伐凌亂地奔跑在走廊里，按理說是違反校規的事，但唐暖卻跑得很開心。誤會什麼的明天再說吧！現在她只是滿心歡喜——可她怎麼會這麼開心呢？

還是好睏惑。

但唐暖暫時不想深究。

很快跑到走廊另一頭的樓梯處，唐暖才停下來，儘管跑的時候還特意慢了點，但這麼一會兒邱糯陽已經有點喘了。

她單薄的身子靠在樓梯扶手上，胸口一下一下起伏，唐暖見了脫口而出：

「我背你下去？」

唐暖不想放開邱糯陽的手，她小心看著邱糯陽表情，嗯嗯，好像沒有很抗拒的樣子，要是她流露出哪怕一絲不情願，唐暖一定會立馬鬆手。

但邱糯陽並沒有露出那樣的表情。她慢慢平復呼吸，然後搖頭：「沒事……」

她又抬眼看向唐暖，語氣重了點，像在強調：「唐暖，我身體也沒有那麼差。就是太突然了，我有點跑岔氣……」

邱糯陽面露無奈，唐暖聽了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小聲道歉，用力記住邱糯陽的話后心想：不要過度關注邱糯陽的身體狀況，她好像不太喜歡這樣。哪怕她身體確實有點虛弱，但遠沒有傳聞里那麼誇張。

所以她勾起嘴角說：「那，還能再跑一會？」

邱糯陽愣了下：「嗯？為什麼……」

話還沒說完她就聽見走廊那頭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唐暖猜是好奇心大爆發的許夢夢，而後是為了看住她而跟著跑過來的楊檸。

眼下呆在這可不是個好主意，唐暖捏捏邱糯陽的手說：「跑到校門口就好，你跟著我，千萬不要鬆手。」

唐暖這人講話總是很難讓人拒絕，也許是因為她講話時一定帶笑，那對眼睛直視進心裡，像一陣柔和的風。

——讓邱糯陽甘願做一隻風箏，不想其他。

她們就這樣一路跑下樓梯，跑過一樓的教室，掠過放學的人群，最後跑出這棟教學樓。

奔跑逐漸變成快步走，兩人一前一後走過操場，天空的藍色慢慢黯淡，換上了橙色的幕布，夕陽扎入操場圍欄被分割成無數方塊，最後拋灑在地面。

唐暖回頭，看見亦步亦趨的女孩兒緊跟著自己，累也不吭聲，手卻一直緊抓著不放。

九月份的溫度適宜，天氣不錯，跑這麼一會也不會出汗，但掌心能感覺到熱意在發散。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唐暖心想現在總該放開手了，不然邱糯陽會覺得她這人太得寸進尺的。

她手指鬆開瞬間開口詢問：「所以，大名鼎鼎的校園女神找我有什麼事呢？」

唐暖說這話的語氣帶點挪揄，眉眼彎彎。邱糯陽身子高挑，目測可能一米七出頭，也許不到。唐暖雖然也不矮，但和邱糯陽說話的時候還是得抬起一點下巴。

邱糯陽平復著呼吸，吐出一口氣，垂眸靜靜看著唐暖。

這一刻她們兩人的手即將分離，冷空氣灌入掌心之間，貼上溫熱的肌膚，在唐暖還沒有徹底感受到溫度的驟降之時，很突然的，柔軟與溫暖再一次緊貼掌心。

這一次伸手緊握的人是邱糯陽。

唐暖嚇了一跳，緊接著她就聽見邱糯陽輕輕說：「要是沒什麼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然後邱糯陽歪頭，是向左歪——45度？唐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這種細節，總之她注意到了。

側耳傾聽的邱糯陽帶來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她下一秒就會伸出爪子搭在唐暖肩頭……嗯？

「……啊，可以啊，當然可以啦。」

唐暖心思一飄就有點管不住語氣的揚起，她差點就說出：你長得那麼好看，我巴不得天天看到你呢！

「可我有點不信。」

邱糯陽捏著她手指，眼睛眯了起來。

唐暖的眼睛卻忍不住盯著她們還沒有分開的手，雖說她很習慣和同性親密接觸，可是……邱糯陽是個例外。

而且，邱糯陽的手好好看啊。

女孩子間牽手這種再普通不過的事此刻讓她分外在意，反觀邱糯陽倒是一臉無謂，這讓唐暖不停對自己說：是你想太多啦。

她還想細看，所以回答也是慢吞吞的：「為……為什麼？」

「因為我們加了微信以後你就再也沒有找過我，偶爾碰到的時候也沒有和我打招呼。」

邱糯陽說這話時眉頭緊皺，唐暖驚了一下，她收回視線，結結巴巴回答：「那個……那個是……」

她本想說：是因為我沒有看見你，所以才沒有及時打招呼。

但那是說謊。唐暖當然看見邱糯陽了！只不過和加了微信也不敢發消息的理由一樣——唐暖慫了。

就像現在這樣，唐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她老是害怕邱糯陽覺得她這人怎麼那麼奇怪，所以只好吞下一句又一句真心話。

「……對不起。」

千言萬語最後只得化作一句小聲道歉，唐暖又給自己找借口：「你看……咱們才剛認識，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在學習，什麼時候在休息……我怕打攪到你。」

補丁越打越沒有說服力，而且唐暖沒意識到自己這話會讓邱糯陽誤會，「咱們才剛認識」這句話一說出來，邱糯陽本來緊攥的手指瞬間鬆開，唐暖的手耷拉下來，這回溫度是徹底離開了。

「沒有……是我有點著急了。我今天找你是因為秦老師，她也教我們班數學，她說你成績很好，我可以找你來取取經。」

邱糯陽把手背到後面，眼睛也移開，語氣淡淡的。

唐暖抓了抓空落落的手，心裡莫名有點失落，然後她下意識問：「我成績是很好啦！……但是，你們班沒有數學好的人嗎？」

話一出口她就懊惱極了：唐暖你在幹嘛！邱糯陽這話說出來不就是要找你幫忙嗎？你非得多餘問那一句？

果然，邱糯陽眉頭更皺：「……秦老師和我說了好幾個人，我先問的就是我們班同學，他們都沒有時間，所以我才來問你。」

然後她深吸口氣說：「我知道我們才剛認識，你肯定覺得我這人怎麼老是在麻煩你……抱歉，你就當我今天沒有來找過你吧。」

話說到一半邱糯陽好像改了主意，她輕描淡寫地說完了後半句，然後就往後退了一步說：「那我就先……」

那我就先走了。她接下來要說的一定是這麼一句。

這怎麼行？

唐暖心裡強烈認為：今天就這樣結束是不行的，她絕對不要接受這樣的結果。

所以感性再一次佔了上風，唐暖猛地踏出一步抓住了邱糯陽的手，她大聲喊了句：「不麻煩的！」

聲音嘹亮，引人注目。邱糯陽略有些慌張地左右張望了下，唐暖卻一點沒在意：「我有時間的。邱糯陽，我可以幫你輔導作業，不懂的題也可以儘管來問我。哪一科都可以，就包在我身上吧。」

唐暖抓住邱糯陽的手緊了緊，眼神真摯，語氣篤定。她確實有這份自信，畢竟唐暖這人從來都沒上過補習班，可她就是能穩佔年級前二十，而且她平時也經常給人講題，來者不拒。

只不過……這樣的話也許還不夠。

唐暖偷偷看了眼還在猶豫的邱糯陽，她又說：「但、但是我的英語……我的英語發音很差，然後也只是會課本上教的那些語法。開學那幾天我路過一班聽見你領讀了，你的英語發音好標準。所以，我教你數學，你教我英語？」

邱糯陽歪著腦袋看她，她想了想，眼睛盯住唐暖：「……真的不麻煩？」

「真的不麻煩。」

唐暖知道邱糯陽這是同意了，她笑盈盈地回答，手也抓著邱糯陽的手晃來晃去：「你看，這樣我們不就能經常見到啦？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沒和你打招呼的，我想見到你啊，我就是有點近視……哦！對，對，是近視，所以才沒看到你。」

唐暖現在想到新的借口了，她連忙這麼補充，邱糯陽就看著她笑，兩個人一起往前走的時候邱糯陽在那嘟囔了一句「你視力明明很好」，但唐暖沒聽見。

唐暖滿心思都在這條放學路上。暮色降臨，晚風吹拂。曲里拐彎的小道旁栽滿了高大的樹木，她牽著邱糯陽的手踩在陰涼的樹影里，心情柔軟得像邱糯陽的手掌心。

直到走到地鐵口的時候邱糯陽才遲遲開口說：「唐暖……」

「嗯？」

唐暖回頭，看見邱糯陽苦笑著說：「我要去的是五號線，那個，一號線的話應該沒辦法換乘……」

她這話說得委婉，唐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五號線在一號線的反方向，她帶著邱糯陽走反了！

唐暖現在倒是臉紅了，她不停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又想邱糯陽難不成是個路痴？她怎麼走到這裡了才開口？

邱糯陽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不知為何她的臉也有點紅，她肌膚比唐暖更白一點所以紅得也更明顯。

邱糯陽紅著臉小聲說：「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但是，你的手牽得很緊。」

這一句話讓邱糯陽的手指好像帶了點靜電，小小的令人酥麻的電流順著唐暖的手指蔓延至全身。她被電得不輕，所以手也順勢鬆開了。

「對不起……」

我可能有點得意忘形了。

唐暖不好意思地在背後絞著手指。

但手分開那一刻邱糯陽其實是想說點什麼的。她想說，唐暖，你和大家口中描繪出的那個美好樣子一模一樣。甚至，更好。所以……我才沒有掙脫你的手。

但她最後也打了退堂鼓。因為她又想起唐暖那一句「咱們才剛認識」，這一句話哪怕搭上的是唐暖那樣甜的笑容也容易讓人退縮。

是哦，她們才剛認識而已。

現在就說出這樣的話，未免也太奇怪。

邱糯陽道別離開后留下唐暖一個人佇立在地鐵口，等邱糯陽的背影幾乎看不見了，呆立許久的唐暖才反應過來，她立刻跑到街邊的報刊亭大喊了一聲：

「老闆！給我來兩包……不，給我來三包紙——紙——阿嚏！」

唐暖抽出一張又一張紙巾擤完鼻涕后還揉了揉鼻子，許夢夢說的也許沒錯，唐暖打著噴嚏就此宣布：方圓十里以內，必有大量流浪貓出沒！

——而且，她這鼻子怎麼越揉越癢了呢？她手上難道沾了什麼貓碰過的東西嗎？

唐暖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那隻餘溫尚存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