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這會兒邱糯陽就站在路邊，沒有再帶着唐暖往前走。唐暖有些疑惑，但很快她就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徐徐駛來，靠近這裏的時候便開始減速。

「啊……」

唐暖張了張嘴，她就這麼看着轎車在她們面前停下，邱糯陽為她拉開車門，唐暖就問：「你家的車？」

邱糯陽先進了車子，她靠在裏頭，在陰影里勾起嘴角：「唐暖，我以為你知道……」

「知道什麼？」

唐暖邊問邊跟着鑽進去，順便關上了車門。車子很快開動起來，司機果然戴着一雙白手套，是一位年齡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女性。

她保持着沉默開車，眼神也不飄移，專業素養看起來很好。邱糯陽在這片安靜中笑眯眯回答：「學校里不是有傳聞，說我是一個千金大小姐嗎，那大小姐有司機專門接送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唐暖想了想說：「好像是聽說過這種傳聞。」

進到車子裏以後，也許是因為有第三人的存在，唐暖反而鎮靜了下來。

她很會裝蒜，故作驚訝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這時候手已經沒有在牽了，唐暖就抱起手臂一本正經地說：「我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你本來就很符合大小姐的那種形象，氣質又那麼好，果然是從小培養起來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唐暖莫名笑了下，她聲音低下來，感覺是在自言自語：「當然也有可能是天生的。」

邱糯陽何許人也，唐暖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她就聽出這人的語氣不對勁，明知道是揶揄，可聽到最後她還是不自覺看向車窗外面，把手縮進袖口。

然而車內空間狹窄，人也挨得近，唐暖見她手縮進袖口，還以為她怕冷，車內確實有開空調，可能是還不夠暖和，畢竟此時已值深秋。

所以她想都沒想就把手伸過去，重新抓住邱糯陽的手，邱糯陽好像嚇了一跳，她單薄的身子顫了下，一回頭就看見唐暖笑得溫暖，讓人無法拒絕。

「冷？」

她這麼問，明明是不冷的，但邱糯陽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唐暖就緊了緊那隻手。

神奇的是當唐暖的掌心貼上來那一刻，邱糯陽產生的心理作用瞬間消失，掌心不癢了，心口也是。

代替癢的是一股暖流，逐漸吞沒她的心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看窗外景色掠過。今天路況還行，堵車也只堵了一會兒。車子順順噹噹地駛過一條又一條路，一片又一片街區。車輛人流逐漸稀少，這裏是唐暖幾乎不怎麼來過的地方。

她們的手始終牽着。

過了會唐暖又把剛才的話題提起來：「……所以是嗎？我們的邱糯陽同學到底是不是大小姐哇。」

唐暖偶爾也會用這種戲謔的語氣講話，有點不正經，但一扭臉看見她嘴角揚起，笑容甜甜也就不會太讓人在意。

邱糯陽搖頭失笑。很顯然唐暖也從一開始就覺察出了邱糯陽的語氣變化，畢竟哪有人會說自己是大小姐的？

她抿唇掩下笑意：「那得看你對大小姐的定義是什麼了。」

唐暖伸出空着的另一隻手，豎起一根食指：「唔，我認為，第一要素就是……很有錢很有錢？」

邱糯陽若有所思：「沒有很有錢很有錢。」

「那就是很有錢。」

邱糯陽點點頭，模糊的量詞，不太認真的問題，這些都成為了慫包唐暖的小觸角，一點點試探邱糯陽的底線，一點點去了解她的世界，她的一切。

對此邱糯陽也有所察覺。

但她默許。

唐暖豎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要素：家族龐大，有好幾百口人那種，而且有好多在市裏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她這些要素都是從哪裏看來的？怎麼有點俗氣。邱糯陽苦笑着解釋：「沒有那麼誇張，把你腦子裏設想的規模縮小十幾倍應該就差不多了。」

邱糯陽這話也沒有完全否認，唐暖暗自吃驚，怎麼越聽越符合傳聞里的形象了？

最後她豎起第三根手指：「我想不出來了……那這次你就當我問了個蠢問題吧。」

倒也不是不行。

畢竟你之前的那兩個問題也算不上聰明。

邱糯陽低頭吃下笑意。

「那你是不是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房子裏，而且房子裏面還有好多管家女僕……」

邱糯陽這時突然鬆開她的手，指尖點了點唐暖的臉頰，將她的視線引向前方。

「關於這點，你自己親眼看看吧。」

唐暖一抬眼就發現車子已經駛入一片靜謐的別墅區，市內居然還有這種地方？唐暖眨眨眼，她忍不住喃喃了一句：「那我要是嫁給你，豈不是吃穿不愁，衣食無憂了？」

「嫁給我？」

邱糯陽愣住，她忍不住重複了一下，唐暖卻會錯意，她以為邱糯陽在糾結字眼：「娶你也可以，這就看你啦邱大小姐。就家境來說我肯定是入贅的那一個嘛。」

「不管怎樣，我肯定是願意的……」

唐暖只是就著吃驚開了個玩笑，她的心思已經全在周圍景色上了。

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邱糯陽猛地扭頭，再一次看向窗外。她能聽見自己胸口砰砰跳，也能感覺到她心裏那隻布偶貓正在蠢蠢欲動，幾乎就要跳出來取代她。

與此同時唐暖也突然開始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揉着鼻子嘟囔：「怎麼又開始……」

還偷偷看了眼邱糯陽，她別過臉去，但是車窗玻璃上有倒影，她看起來也沒有不高興啊。

唐暖納悶兒。

此時此刻只有邱糯陽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愛在萌發，擴張，不斷佔領地盤，而且愈演愈烈。

每逢此刻，她許下的那個還沒有過期的願望就會再次生效，讓她如魔法般變成一隻布偶貓，且勢不可擋。

車一在家門口停下，邱糯陽就立馬下了車，她急匆匆跑到門口開鎖，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對唐暖說：「我有點……我有點急事。寧姨會帶你進來，別擔心。」

說完邱糯陽的身影就消失在這棟別墅的鐵門內，唐暖這時才從車裏出來，她一肩一個書包，邱糯陽剛才走得急，連書包都沒有帶走。

什麼急事？——哦，應該是上廁所，但又不好意思說吧。

唐暖瞭然。她剛站定，那個司機就從車裏出來走向她，伸出了手，她泛著善意的笑，柔聲說：「唐暖小姐，書包我來拿吧。您跟着我進來就好。」

唐暖有點措手不及。

原來這個司機就是邱糯陽說的寧姨啊。

咦，那她真的只是一個司機嗎？她該不會真是那種管家吧！

唐暖老老實實把書包遞過去，然後跟在寧姨後頭進了鐵門，別墅的前庭打理得很好，似乎有一條小徑通往花園，能隱約看見花園的柵欄。

沿着石子路來到三層左右的別墅前，寧姨用指紋開了鎖，然後笑眯眯請唐暖進屋：「我先去把車停好，您在客廳那裏坐一會，等我回來給您沏茶。」

「呃，那個……不，不用的啦……」

唐暖哪經歷過這種架勢，邱糯陽根本就是一個大小姐啊，這種橋段她只在電視劇里見過好不好。

「哎呀，您別客氣。」

寧姨突然擺了擺手，瞬間變成一個很親切的鄰居阿姨：「我從小看着小陽長大，這可是她第一次帶同學回家，可得讓您待得舒服一點……也不要有壓力，小陽能讓你過來，肯定是很喜歡您的。」

這幾個「您」下來讓唐暖根本沒在聽寧姨講話，她連忙說：「不、不用您！你就好了，我、我畢竟是您的小輩……」

唐暖自己都忍不住說話恭敬起來，寧姨見了更是笑眯眯的，似乎很滿意她這人：「好，那我不叫。你好好休息會哈，我一會就回來。」

寧姨說完就轉身去停車，唐暖這才鬆口氣。她在玄關換鞋，來到客廳里，略有些不安地坐在寬敞柔軟的真皮沙發上。

唐暖抬頭看着別墅內的構造裝潢，內部倒是不像電視劇了，裏頭就是很標準的三層現代化建築，還好不是那種豪華歐式復古風，鋪着波斯地毯嵌壁爐什麼的，不然她就更膽怯了。

這時候她才想起寧姨剛才的話，開始延遲處理話里的信息。

小陽……是邱糯陽的小名嗎？

唐暖低頭笑笑。

邱小陽，唐小暖。

還挺配。

還有，原來她是第一個來邱糯陽家裏的同學啊。

但寧姨都那麼說了，唐暖覺得自己估計是邱糯陽自己帶過來的第一個朋友。

「肯定是很喜歡您的」。

唐暖嘴角揚起，這笑一直持續到寧姨回來給她泡茶，唐暖忙接過茶杯抿了口香濃的紅茶，不燙，甚至還有點偏涼。

一旁的寧姨想起什麼似的，突然有些抱歉地解釋：「小陽她特別怕燙，所以我就習慣把水壺溫度調低……要給你重泡嗎？」

唐暖趕緊說：「沒事沒事！很好喝的，我不在意這些。」

開玩笑，這紅茶一入口唐暖就意識到了其價格之昂貴，就是聞一下都夠了。

不過，邱糯陽原來很怕燙啊。

又怕燙，又挑食……

唐暖喝着紅茶開始發獃。

先不說邱糯陽和她家貓像不像這回事。

邱糯陽這個人……和貓這種動物就是很像啊。

唔，邱糯陽的前世莫非真是一隻小貓咪？

唐暖在這慢悠悠喝茶，外加胡思亂想的閑適工夫，二樓某個房間里可出了大亂子。

卧室里拉上了窗帘，裏頭沒開燈，一片昏暗。

床上的白色被子蜷成一團，裏頭躲著一個渾身發抖的邱糯陽。她正抓住被子嗚嗚大叫：「快點！快點變回去！」

「我……我還要和唐暖去看電影的呀……」

但是沒用，她的耳朵還在，尾巴也從那團被子裏冒了出來，正在瘋狂搖擺。邱糯陽雙手壓住她腦袋上毛茸茸的灰耳朵，氣得直在那哈氣，最後又可憐巴巴地縮起來，躲在被子裏掉眼淚。

「唐暖，都怪你，幹嘛說一些有的沒的……」

說要嫁給我，還說娶我也可以。說什麼反正你肯定是願意的。

邱糯陽抽抽嗒嗒的，眼角也紅。

她平時才不是唐暖那樣的愛哭鬼。她只是怕自己和唐暖看不成電影，因為着急才哭的。

還是都怪唐暖！

一哭腦子也跟壞了似的，邱糯陽用被子徹底蒙住自己，黑暗裏她想，如果願望根本就不會過期，如果它永遠生效的話，那該怎麼辦？

那她就永遠會是一隻害怕在唐暖面前露餡的小貓咪了。

哭到最後，邱糯陽在被子裏悶悶講話，帶着點微弱的哽咽：

「唐暖……就算，就算不是和人類……而是和我這樣一隻小貓咪結婚……你也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