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蛇的第三十四天～

姮娥前輩離開了。

在她返回天界前，她將大羿的事告訴了白貞貞。

得知大羿前輩準備隱世，白貞貞本來打算前去相送可被六金烏拒絕了。

用六師叔的話就是，大羿不喜歡這種場面。

就和之前他們沒有同大羿道別一樣，這次他們也沒有必要親自去送。

在一旁看着，目送他們遠去便可。

大羿不是一般人，他自然知道六金烏就住在山上。可這五百年來他連一次都沒有找過他們。

大羿是巫祝，他的責任就是成為天帝與人族的橋樑，與天神和妖族不同路。能夠結識已是不易，沒有必要一直維持關係。

他除了需要與天帝維持關係以外，其他的天神都沒有那個必要。

更何況他認識的這些還是天帝的兒女，更沒有長期聯繫的必要了。

對於大羿，六金烏一直都有種感覺：又近又遠。

近，指的是他們與大羿的距離，大羿總是在他們看得見的地方。

遠，指的是關係。哪怕與大羿認識那麼多年，他對於這個人也沒到完全了解的地步。

身為巫祝，六金烏覺得大羿很有分寸。他能讓你在霎那間認為自己與他關係就和兄弟那般親，可仔細想來你與他的關係也不過如此。

大羿很招人討厭，單憑那囂張的模樣，每次都像是長輩似的訓斥他們兄弟就令他們喜歡不起來。

可也從來沒人敢因為自己不喜歡大羿而與他作對。

他們都見過大羿帶領祭祀的模樣，那對於天帝的忠誠令人敬佩。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可以一邊對天神這般恭敬，一邊又那麼囂張的。

真正了解大羿的，怕是只有阿文了。

六金烏沒有將自己的全部想法告訴白貞貞，只答應她隱世當天會和她一起看着，以這種方式送大羿與那一小部分的人族離開。

等到姮娥返回天界后，白貞貞就直接往太陰前輩的方向而去。

外頭夜黑風大，看着這天色六金烏便決定和她一起過去，全程跟在她身後護着她。

又來到那熟悉的山石面前，白貞貞還沒開口，太陰似乎就感受到了她的氣息比她先一步出聲：「看來這次閉關有點用，修為進步了不少。」

「貞貞。」那聲音喚了她一聲緊接着道：「想必姮娥也告訴你了，我想見你。」

「嗯。」白貞貞應了一聲，「前輩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我的身份相信你也從須菩提那裏聽了一些。」

「我本是天帝的三女兒，名喚太陰……」

這是第一次，太陰前輩主動同她說起關於自己的事。

太陰前輩是天帝帝俊和日月女神羲和的三女兒，和姮娥前輩一樣都是月亮。

就在六百多年前，她認識了一名姓楊的人族，並在人界同他結親。

成親當天天空出現彩霞，這是天界對他們婚姻的祝福。

沒有人反對她。

說到這裏，太陰前輩忍不住道：「世人總覺得天神不該有男女之情，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天神本就不能無情，又怎麼可能不能有男女之情？」

太陰前輩說，天神心中需懷有大愛。這種大愛就包含了男女之情這種小愛。

白貞貞聽了后頓時疑惑，「前輩難道不是因為與人族相戀所以才……」

「不是。」太陰淡淡說道：「貞貞，你記得——」

「天界從來就沒有反對天神動情。」

沒有一條規矩不讓天神動情，天神之間若生了男女之情可以直接請示結為連理。

在不威脅到天神職責的情況下，天界不反對天神結親。

而太陰前輩會被關在桃山，就是因為職責這兩個字。

由於她嫁給了那位姓楊的人族，所以長久居凡界。

在被關桃山前，她也有自己的巫祝，儘力去完成她信徒們的要求。

可久居凡界的她在與人族接觸后卻又一種不同的領悟。

她認為住在天界的天神只能透過巫祝造福人族，看不到人族的真正需要，住在凡界與人族親近才能更好了解他們。

就因為這個想法，她遣散了自己的巫祝，打算以自己的方式與人族相處。

若這個想法放在其他的天神身上，想必天帝不會對說什麼。可太陰前輩不同，她是月亮。

身為月亮，她有她的職責，不單單隻是幫助人族。

就在她提出自己不想待在天界，想辭去月宮一職長期待在凡界，並且在無數次為了幫助人族而誤了月宮當值的時辰后，天帝終於將她關了起來。

以輕視天神職責之罪將她關在了桃山。

天帝本是想讓她思過，可無奈太陰前輩一直覺得自己沒有罪過所以只能一直被關在這裏。

她認為自己沒有輕視身為天神的責任，相反就是因為她看重所以才想改變。

誰知道這一關就關了六百多年。

她的夫君，那位姓楊的人族在她被關的一年前就已經離開人世。

在天帝下旨把她關在桃山後，怕她的孩子沒人照顧，天帝就把人接了回來。

她的孩子有一半的天神之血，也算得上是半個天神。

老大和老三在到了天界后就開始修鍊，學習如何運用自己體內的力量。

只有老二怨恨天界，認為是天神讓他與太陽母子分離故而怎麼都不肯修鍊。

由於還沒修鍊的原因，老二每隔幾年都需要天神給他傳輸神力來維持他的壽命。

到現在已經過了差不多六百年，他的態度也還是一樣。

太陰說自己被關是她和天界的事，怪不得任何人。她不是沒勸過老二，可他的態度還是那般倔強。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想起了白貞貞。

「你與天界沒有關係且比他年長幾歲，他或許不會排斥。」

聽到太陰前輩對她寄予厚望，白貞貞頓時感到無措，「可我從未教過任何人……」

就像她之前對小青說的，她自己對修道也了解不深，又何德何能能夠引人修道。

從語氣中感受到了白貞貞不自信，太陰就放輕語氣，「你修為穩固，又有神劍素靈，怎麼就教不了？」

「不管我那二郎是否願意同你學藝，你都記得不要懷疑自己。」

雖然白貞貞才修鍊千多年，可在一群千多年修為中也算得上是極其出色。

身為須菩提的弟子，她修為根基非常穩固，引人入道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太陰的話給了白貞貞少許的安慰，或許她能教人也說不定呢？

知道白貞貞心中的擔憂，太陰就補充道：「我也不強求，倘若二郎實在不願，你就幫我替他尋一位師父可好？」

見太陽前輩如此放下身段，白貞貞頓時心軟就應了下來。

隨着她應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她宛如被雷劈中似的僵在原地。

先前她不知道太陰前輩被關的原因，今天聽了太陰前輩說了那麼多她彷彿覺得有一段埋藏的記憶被喚醒。

桃山，姓楊的人族，二郎……

「敢問太陰前輩，不知令郎的姓名是……」

「二郎名喚楊戩。」

果然……太陰前輩就是二郎真君的媽！

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後，白貞貞走回洞府的時候都還感覺有些不真切。

她居然答應要教二郎神道法，她瘋了吧？

見到她這般模樣，六金烏就問道：「怎麼了？」

方才她六師叔雖然一直在她身後但是等她開始和太陰前輩談話的時候，六師叔就已經不見蹤影，將空間留給了她和太陰前輩兩人。

聽到了六師叔的聲音，白貞貞這才搖搖頭恢復平日的神色，「沒事。」

「太陰的事，你……」

知道六師叔要問什麼，白貞貞直接回答，「我應了。」

出於她和太陰前輩的關係，不管她的兒子是不是楊戩，白貞貞都會答應的。

她只是需要那麼一點點時間適應一下這個事實罷了。

聽到白貞貞答應了太陰的要求，六金烏臉上也沒有驚訝，或者說沒有明顯的表情波動。

他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那我一會兒就先去看看二郎的情況再帶你過去。」

在回去天界之前，六金烏先把白貞貞送回她的洞府。路上兩個人就這樣慢慢走着。

五百年前六師叔帶她下山的時候他們好像也是這樣走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六師叔走在前頭，她走在身後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怕得罪這位天神。

如今她和六師叔肩並肩走着，對於六師叔她也不再害怕。

她好像對六師叔已經沒了那種天敵的恐懼。

在她閉關之前，她每隔幾個月都會出現之前那種被天敵關係影響的現象。

現在過了五百年她出關見到六師叔的時候，應該被嚇得頭暈目眩才是。可到現在一點反應都沒有。

出於試探的心理，白貞貞用手碰了碰六師叔的手臂。

見還是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她便眨眨眼。「六師叔……我好像，不怕你了。」

六金烏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你才碰了一下能試出什麼？」

這種天敵關係的壓制說來就來，什麼時候他們兩個都說不準，和觸碰沒有什麼直接關係。

還沒等白貞貞反應，六金烏就已經牽起她的手繼續步行。

看着兩人緊握的手，白貞貞頓時疑惑，「六師叔……」

「你不是要試嗎？這不比你剛才碰一下好？」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她怎麼就感覺六師叔好像隱約笑了？

「方才下了雨，你小心點走。」

好像，手被六師叔這麼握著確實走得穩了很多。

見白貞貞一點反應都沒有，六金烏心裏頓時哭笑不得。

小白蛇悟道不錯，如今倒是遲鈍，莫不是相處時間長了已經不把他當男的了？

六金烏將她的手握得緊，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摔倒。什麼試探天敵關係，其實就是借口。

要是真的突然發作，那就是他倒霉。

他心裏也就這麼一想，耳旁就聽到了白貞貞的呼吸似乎變重了許多。

不會真的那麼倒霉吧？

他剛準備鬆開離白貞貞遠些時，就聽到了白貞貞喃喃道：「今天什麼日子，怎麼人這麼多……」

順着白貞貞的目光看去，她的洞府外來了許多妖族，站成一排挺有次序。

就是這人真多……都快排到半山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