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

哭泣

5月,年度第六場大獎賽,巴塞羅那。

蓋博斯在賽前擁抱從馬德里趕來的弟弟加迪爾、親吻他的臉龐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將會度過一場多麼離奇的比賽。在昨天的排位賽后,他和車隊又發生了一些摩擦——蓋博斯感覺現在天太熱了,輪胎的磨損程度和預料中差距很大,他們應該做二次測試;還應該增強渦輪等容易受到高溫影響的部件,但是法拉利以賽前測試沒問題為由拒絕了他,擔心現在再調試車子可能會讓他對車輛性能陌生起來,造成問題。

「蓋博斯,反正你用它跑到第四了,怎麼會有什麼問題呢?萬一調不好了明天不習慣怎麼辦呢?」

蓋博斯感覺鬧也沒什麼用,就只好接受了。臨走前他撫摸著自己的賽車,從鼻翼摸到尾翼,很擔心它明天能不能堅持住。

「加油,baby,明天見。」蓋博斯蹲了下來抱住它(當然並不能抱得住),把臉貼住,親了親車子的側箱。

雖然說F1經常邀請各界名人和車手家屬來到圍場觀賽、給賽事增添關注度,但還從來沒有哪一次在現場取得了這麼大轟動效果的——剛剛結束的國家德比里,皇馬血洗巴薩,進了三個球的加迪爾剛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個德比帽子戲法,就匆匆忙忙跑到巴塞羅那來支持哥哥的比賽。

由於車迷和球迷經常重合的緣故,看台上當然是站着很多很多巴薩球迷的。當加迪爾從下面走過進包廂的時候,F1賽場里罕見的看台騷動出現了,車迷們顧不得去喊車手的名字給他們加油,而是都怒氣磅礴地大罵加迪爾,還試圖扔礦泉水瓶和車鑰匙去砸死他這個馬德里來的混蛋(…)

完全被觀眾搶走了風頭的大夥:……

只有身為皇馬球迷的賽恩斯發出了憤怒的譴責聲:「大家怎麼可以這樣!fia呢,管一管啊fia!」

蓋博斯很淡定地在車迷們恨屋及烏的罵聲中將賽車開到了發車位上,就跟在勒克萊爾和維斯塔潘身後,旁邊是拉塞爾,後面是佩雷斯。法拉利和紅牛的強勢對抗依然在繼續,梅奔的問題則是在繼續。賽前他們宣佈本場比賽帶來了大量的升級套件,然後就成功反向升級,漢密爾頓掉到了第13名發車,他簡直有十年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而同樣使用了法拉利引擎的哈斯倒是在本周末表現異常出色,米克職業生涯第一次進入了Q3,並最終跑出了第7名的好位置,就在蓋博斯身後的身後,高高興興地探出頭來望他,試圖讓自己出現在蓋博斯的後視鏡里,然後就被工程師一巴掌拍上腦袋給拍了回去。

加迪爾沒有選擇待在法拉利的p房裏,而是鑽進了媒體室,記者們都興奮瘋了,最起碼五十個攝像頭在對着他閃閃發光的美貌臉龐拍來拍去,然後他們就拍到了加迪爾對着米克被毆打的鏡頭笑得燦爛如花的樣子(…)感覺把巴薩給踢穿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開心(…)

無數的轉播屏幕上,五盞紅燈依次熄滅,二十輛賽車引擎轟鳴發出的聲音讓所有觀眾都趕緊戴上了耳機,在灼熱的加泰陽光下眯起眼睛,目睹這些金屬怪獸在同一時間沖了出去。

勒克萊爾的起步十分不錯,第一時間咬死了維斯塔潘,和身後的車輛拉開距離。蓋博斯沒有急着加速,而是故意讓出一條路來放贏了也不礙事的拉塞爾先過去,然後在第一時間卡死了身後佩雷斯的位置,在第一個彎道就壓住大部隊幫勒克萊爾拉扯出了舒服的無人空間,防止他遭遇兩輛紅牛夾擊的困境,也為自己和佩雷斯的直接競爭在第一時間保住了優勢。

佩雷斯聽tr里霍納感慨了一丟丟:「蓋博斯真壞,是不是?」

墨西哥人聽出來他其實是想誇蓋博斯真好,想罵他是不是搞自己心態,不過忍住了。他知道自己在紅牛隊內鐵一樣的二號車手地位,抱怨也沒用,讓他去和維斯塔潘競爭,那他確實覺得自己弱了那麼一丟丟。但是圍場上有幾個人能下意識做到蓋博斯這種地步啊?佩雷斯一邊煩蓋博斯簡直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二號,一邊又不得不向他學習——在漢密爾頓和維斯塔潘傳授冠軍思路時,蓋博斯也成功到能在圍場里開「如何嫁給(劃掉)如何輔佐冠軍車手」的工具人講座了。

蓋博斯倒也不是全心全意為一號車手服務,其實他最準確的定位還是團隊型車手,臟活累活一肩挑,如果一號拉胯了他就補上。此時起步限速大計已成,然而讓蓋博斯沒有料到的是,他的無恥壓車行為竟然報應到了漢密爾頓頭上——拉提菲十分不擅長在這種擁擠車陣中超車,但是他又很倔強地想超,然後就這麼自己給撅了出去,還不忘剮蹭了一把漢密爾頓。

梅奔爆了一個胎。

漢密爾頓在tr里生氣地諷刺拉提菲是傻逼,但他依然頑強地穩住了車輛,把車開回了p房緊急換胎。他有點猶豫地詢問了一下車隊需不需要他退賽來保護引擎——畢竟這是個剛換的引擎,而誰也不知道剛剛的撞擊有沒有帶來什麼可怕的隱患。但是領隊馬桶狼很溫和地拒絕了他,並鼓勵道他們依然有能力爭取積分。

「p10,或者最好大概p8這樣……我們有希望,就不應該放棄。」

車隊都不怕浪費引擎,他還有什麼可怕的,漢密爾頓不在多說,又駛入了賽道。而在前面的隊列里,法拉利情況一片大好——勒克萊爾已經超越了維斯塔潘穩穩領跑,並憑藉着賽車優勢不斷拉開距離。維斯塔潘竟然落在拉塞爾的身後,並且一直無法超越,而試圖幫助他的佩雷斯卻依然被蓋博斯穩穩卡住路線,怎麼都過不去,那叫一個頭疼至極。

荷蘭人正在一邊撥方向盤一邊怒吼著和車隊吵架,因為他剛剛想開drs時被車隊告知好像出了故障,所以開不了:

「我已經按了五十次了!!f**k!!!你們連drs都弄不好,還有什麼用?」

工程師慌張地說:「請再按一次試試……」

「我已經他媽的按了五十次了!!」維斯塔潘哐哐哐地按儀錶盤。

「冷靜,max,please。」工程師像個小綿羊一樣柔弱地說:「不用50次,下一個彎道,只按一下就行……」

維斯塔潘生氣地鼓著嘴聽話了,然後果然他的drs恢復了正常。

「OK,它好了,太好了。」他瞬間不生氣、開始春暖花開了。

工程師腦門直冒汗,不管告訴他drs開關好像是他自己上次關掉后忘記打開了,而領隊霍納已經第一時間熟練地背上了鍋,向媒體們解釋可能是因為賽車減重太激進而導致的問題。

「呃……可是他最後按了奇數次開關就行了啊。真的不是他自己弄錯了嗎?」記者敏銳地問。

「不是,那怎麼可能呢?」霍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誠懇撒謊。

確認車輛沒問題后開心沒三秒的維斯塔潘就開始抑鬱了——明明有賽車性能的優勢,可他還是超不過去拉塞爾。他甚至感覺拉塞爾有點在模仿蓋博斯,模仿蓋博斯那種能讓人心態爆炸的預判防守。

「哦,喬治喬治喬治。」解說發出欣賞的聲音:「他說自己很喜歡蓋博斯,完全沒撒謊,是不是?學到精髓了。瞧瞧我們可憐的紅牛車手,被兩個蓋博斯玩弄於鼓掌之中……勒克萊爾的領先已經擴大到28秒了!哦,可是他的輪胎也磨損得驚人啊!我想法拉利一定得安排進站了……」

然而誰能想到法拉利並沒有做好此時就入站的準備呢——車隊沒覺得輪胎會磨損得這麼厲害,慌裏慌張地議論著是不是因為車道溫度太高時,勒克萊爾已經在瘋狂請求了:「我得進站,我得進站!什麼時候進?」

「tellyoulater~」策略師不緊不慢地說。

勒克萊爾感覺自己要兩眼一閉昏過去了。

好在下一圈結束前他得到了明確的進站指令,然而壞在法拉利的隊內協調又出現了問題——勒克萊爾按照指令進站,卻沒有位置,憤怒地問情況。原來是因為蓋博斯的工程師不知道勒克萊爾這圈也要進站,所以按照情況先把蓋博斯叫了進來,已經換胎到一半了。勒克萊爾的工程師這時才遲鈍地發現了這件事情,趕緊大喊「out,out」指示他出去。

「來不及了!!!你們在幹嘛!!!」勒克萊爾崩潰地大吼,但是這糟糕的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事情到此為止損失還是可控的,然而法拉利的問題是不可控的。在極度的壓力和混亂下,技師們稀里糊塗地把本該屬於勒克萊爾的輪胎換到了蓋博斯的車子上,千斤頂剛放下蓋博斯就發現了不對勁,趕緊大喊讓他們檢查。

「哦,我們弄錯了!」絕望的聲音響起,蓋博斯感覺自己要在溫度奇高無比的駕駛艙內昏厥了。

法拉利把本該絲滑精彩的雙車進站表演成了教科書般的雙車完蛋,親手送掉了車手辛辛苦苦跑出的優勢和局面。蓋博斯之所以一直壓着佩雷斯不去超維斯塔潘,一方面是不想讓紅牛配合起來二打一讓他反而被動,另一方面是想要在換胎時候試試對維斯塔潘undercut——這下倒好,直接二十幾秒堵在站里,無助被超越的反而成為了他自己。紅牛和梅奔的策略組雖然也會有各種失誤,不過把失誤的法拉利吊起來打還是沒問題的,霍納和馬桶狼不用問,一看蓋博斯和勒克萊爾的時間就知道法拉利拉大胯了,立刻緊急叫回了維斯塔潘和拉塞爾換胎。

等到蓋博斯和勒克萊爾出站,他們的位置已經掉到了第5和第6,拉塞爾成功領跑,維斯塔潘和佩雷斯在對他身後緊追,而諾里斯則是趁機擠了進來,這個英國小天才這賽季的狀態好得驚人。

還能說什麼呢?再多的苦澀都只能往肚子裏咽,蓋博斯甚至還得反過來安撫一疊聲道歉的策略師:「別道歉了,堅強起來!比賽還沒結束,我們總得贏點東西!——」

他和勒克萊爾開始苦逼地超車,諾里斯心態倒是好,還在他路過自己時熱情地揮了揮手打招呼,一整個快樂賽車、超常發揮的狀態,讓法拉利車迷看了嫉妒得想哭。丟位后帶來的災難簡直是毀滅性的,佩雷斯發揮着和蓋博斯一模一樣的作用,利用位置優勢給維斯塔潘殿後,勒克萊爾花了大力氣和他糾纏,蓋博斯愛莫能助——他發現今天的吃屎比賽體驗還沒有結束,他的渦輪好像出現了問題,賽車的感覺完全不對,動力下降,發動機在抖,聲音也嚇人。

「報告,報告。」蓋博斯趕緊彙報:「車輛故障。」

「ye,蓋比,我們也發現了,ye……要退賽嗎?」工程師那邊又是嘈雜了幾秒才回答,語氣聽起來很遲疑。

蓋博斯第一次在車裏不禮貌、且氣急敗壞地發出沙啞的吼聲,他今天實在是用嗓過度:「不!拜託想想辦法!進站的話可以維修嗎?」

「Wearenotsure……」工程師發出和策略師一樣模糊的聲音,估計是正在緊急商量。蓋博斯強迫自己從窒息感中冷靜下來,不再指望車隊立刻做出決策,自己努力思考起了怎麼減速保車,能不能拖到再次進站。然而高溫下故障頻發的法拉利引擎卻在此等絕境中給他送來了荒唐的機會:後面同樣使用法拉利引擎的哈斯車隊嚴重爆缸了,米克的車輛撞牆折斷,冒起濃煙和火焰,比賽不得不停擺了。

紅旗。

誰也不知道是多久。

各家都開始了緊張的換胎和修車,蓋博斯已經快脫水了,坐在椅子上拚命補水,注意力卻全放在了工程師們身上——他們正在激烈地爭吵蓋博斯的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今天還能不能繼續跑,應不應該繼續跑,當然還有經久不衰的甩鍋「這應該怪誰」。隔壁勒克萊爾的p房動靜也只大不小,顯然也亂得很。領隊比諾托焦頭爛額地叉著腰站在旁邊,不是忙着檢查問題,而是忙着主持局勢。蓋博斯感覺憤怒在心中沸騰,讓水流一靠近他的嘴唇就立刻被灼燒殆盡,他簡直不敢相信這都什麼時候了法拉利還這麼不緊不慢的,簡直荒誕到像一出小品劇。

「難道邁克爾在的時候你們也敢這樣嗎?」他站了起來,放下手裏的頭盔,沙啞著聲音說。

在法拉利,邁克爾這個名字當然只指代一個人,那就是他們永遠的天神舒馬赫。許多人都像見鬼了似的瞪大眼睛看着忽然說話的蓋博斯,蓋博斯又清楚地重複了一遍:「邁克爾在的時候也這樣嗎?」

「嘿,蓋比,我知道你感覺不好受,easy……」比諾托伸手捏了一下蓋博斯的後頸,被他難得沒禮貌地躲開了。他不想再說話了,因為他的喉嚨疼得像被人拿着刀划似的。他擠走圍着車的人群,大汗淋漓地趴在還在發燙的發動機上更換了損壞的渦輪。他還發現動力單元的核心部件之一的MGH-U也出了問題。這個部件本質是一個串聯在渦輪和壓縮機上的電機,充當發電機回收廢氣能量。

壞了就修,又不是燒成廢鐵了,有什麼他媽的不能修的。

蓋博斯想起舒馬赫認真教過他的第一課和唯一一課就是打開車輛,撫摸每個部件。

「你不需要學會造車,蓋博斯。」舒馬赫很溫柔地撫摸著小小的卡丁車,充滿愛意地說:「但是你要愛它們,你要了解它們,你要傾聽它們——你最好還能知道怎麼修好它。這樣你的車也會愛你的。」

小蓋博斯懵懵地說:「可是我家養了好多修車的。」

「well,我曾經也以為自己學了沒用的東西,後來才發現並不是這樣。賽車就像小baby,蓋博斯,和你一樣的寶貝,你是它們的父母。如果父母有能力自己照顧寶寶的話,就最好不要請保姆,不是嗎?」

蓋博斯從車裏爬出來,抹了一把臉,發現舒馬赫的話真是至理名言啊。

「車出了問題算我的,退賽了也還是算我的——現在,我要繼續比賽。」他擦了一把金屬味的臉,難得拾起了作為一個有錢到失去金錢概念的富n代的傲慢,對着一片安靜的p房和面色糾結的比諾托說道。

「蓋比,不要任性,這是安全問題——」

「那你們應該快點來檢查了——怕擔責可以就出眼睛望望,不用伸手碰。」

蓋博斯戴上了頭盔,壓抑住繼續發脾氣的衝動。

比賽中斷了一個半小時后重啟,被撞壞的護牆終於被補好了,賽事組也檢查了三遍確認地上已經不再有散落的賽車碎片。由於車輛和輪胎的情況都被拉平了,剩下二十來圈的競爭變得異常激烈起來。賽道的溫度在下降,兩輛法拉利經過冷卻后似乎又煥發了無與倫比的力量,蓋博斯為了減重索性水瓶也沒帶,+聽着悅耳的引擎聲一路冷靜開追,很快就彌補了之前因為故障而落下的名次,回到了換胎出站時的位置。

他和勒克萊爾來個了漂亮至極的二夾一,輕輕鬆鬆地把勒克萊爾給送到前三名里去繼續追擊。蓋博斯的心中涌動着依舊沸騰的殺氣和火氣,沒有和佩雷斯糾纏太久,就也把他甩在了身後。前方維斯塔潘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drs搞得心態失衡了,竟然還沒能越過拉塞爾,蓋博斯在視野里模模糊糊地看見了他那輛紅牛車的尾巴,正在被勒克萊爾高速逼近。在腦子裏演算距離、時差、車輛性能和輪胎磨損程度,不斷地讓工程師和策略師給他報前面三輛車的速。也許是被蓋博斯極其罕見的鬧情緒給震懾到了,也有可能是因為不敢對他進行過多指揮、以防這輛他自己修好的車出了問題會算自己一筆,他們難得不再發表planABCD的戰略指示,也不再答非所問,而是乖乖地做了報速機。

蓋博斯用了四圈半的時間心算,此時邊算邊跑,幾乎是在用本能開車的他已經超過因為車輛速度而終於遺憾地一路下落的拉塞爾,來到了第三的位置。他實在是太不信任策略師了,他不僅懷疑他們在走神聽不清問題,現在甚至懷疑起了他們按計算器都能算錯。他感覺如果掛個siri在方向盤上可能都比策略師更能聽懂人話,還算得又快又准。算完后他意識到法拉利的輪胎不足以支撐到結束,如果他們不進站的話,就一定會在最後幾圈內丟位到天涯海角去的。

如果選擇合適時機進站、車隊換胎不拉胯的話,勒克萊爾就能用新軟胎的優勢越過維斯塔潘——在極限的情況下。

蓋博斯發出報告:「我覺得夏爾應該在倒數第七圈進一次站,我也得進,三圈后或者四圈后都行。」

「情況很好,蓋比。夏爾正在拉開距離。」比諾托親自回答了他:「我們沒必要冒險。」

「他需要進。」蓋博斯堅持。

「冷靜,蓋比,冷靜,你不可能替你的隊友做決策。」

蓋博斯無計可施了:「那讓我進站。」

「策略師們都算好了,輪胎足夠堅持到賽尾,你現在每圈丟速才一秒。」比諾托安慰他:「放輕鬆,你只需要繼續跑,然後就能登上領獎台。」

蓋博斯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沉默著住了嘴。他畢竟是自己估算,理論上來說不可能和策略師們的專業計算相比,他們理所應當比他更懂輪胎情況的——而且話說到這個地步,再繼續要求就有點無理取鬧了。可輪胎帶來的不良感受還在繼續,一切都朝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從倒數第六圈開始,法拉利的輪胎出現了巨大的磨損問題,而此時他們已經沒有了進站的餘裕。車隊對此也有點始料未及,沒有想到輪胎磨損的情況比昨天還嚴重,就連有點心理準備的蓋博斯也沒想到他的心理準備還是保守了。

蓋博斯感覺一切都像噩夢——他不用問也知道穩健保胎的維斯塔潘最多用上兩三圈就一定能超過之前繼續推進、現在持續掉速的勒克萊爾;他自己同樣岌岌可危,佩雷斯的引擎聲就在身後,已經不是能不能守住第三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保住胎和儘可能多的積分。

蓋博斯已經做好了一路掉到第八去的心理準備。

蓋博斯現在就很痛恨自己不能和勒克萊爾直接通tr,他只有努力地向車隊提醒,讓他們轉告勒克萊爾不要搏命、冠軍丟了就丟了,先保胎再說,最起碼能穩住一個領獎台。

「哦,情況太糟了,蓋比,我覺得你應該進站!」策略師憂心忡忡地飛快說着。

「只剩最後五圈了!!我要在p房裏看比賽結束嗎?」

已經掉到了第五,還在努力開着的蓋博斯尖叫。反正進站掉出前十也是0分,退賽也是0分,努力到最後關頭,蓋博斯怎麼也要求自己拼一把。他開始塞賽道上畫龍防守,而完美進站、正帶着全場最新軟胎呼嘯疾馳的漢密爾頓無情地略過了他,在比賽的最後關頭讓大夥發現這他媽也太勵志了!——法拉利從一三掉到三六,而漢密爾頓從20追到了第五,和自己的隊友拉塞爾並駕齊驅!

黑白格旗飄揚,雷鳴般的掌聲獻給了今天無與倫比的精彩大賽。蓋博斯強行保胎跑到了最後,靠着走位硬是守住了第六的位置,身後的諾里斯十分努力地想要超越這輛上下抖動的法拉利,卻沒有成功。

剛剛衝線后,他的車就爆胎了,帶着煙塵失去平衡衝出了賽道,一頭撞上輪胎牆,惹得許多近距離的工作人員和觀眾都尖叫起來,早就等在了這裏的加迪爾更是恨不得翻牆進去把哥哥拉出來。

蓋博斯坐在車裏,任由車輛顛簸、身體灼烤、靈魂震動,一切思緒都不受控制起來,劇烈的情感讓他渾身發抖。其實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喜歡或者說習慣迴避矛盾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萬不得已,他永遠不會選擇去挑釁、抗議和撕破臉皮非把事情弄明白不可。他不會尖叫,不會怒罵,不會大哭大鬧,也不會在事後翻舊賬,什麼問題都能風平浪靜地過去,彷彿他並不在意,總是能給自己和別人都留足體面,可這並不代表那些情緒真的消失了,並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了!

蓋博斯坐在車裏,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或者哭泣,他的記憶一遍遍地回到那些最痛苦和憤怒的時刻:他想要去給那個把自己推到吊燈下的同學一把子推倒在地上,讓他嘗嘗抬頭看着巨大的東西向著自己的臉衝來的恐懼;他想在老師輕蔑地說他軟弱時推開門進去大聲反駁我不是;他想要攔住初戀告訴她你別這麼急着結婚行不行,我們可不可以再試試;他想要在漢密爾頓總是輕飄飄又自然而然地決定他的行程安排和各種活動時委屈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你這樣對我;他想要在維斯塔潘掐着他的脖子侮辱他時揪着他的領子反過來打他一巴掌,罵他我是不是給你臉了;他想要在霍納給自己約談時把桌子掀到他虛偽的笑臉上,告訴他反正我清清白白你愛信不信;他想在法拉利的tr里罵策略師你在上班啊!求求你清醒一點,不行別幹了……

然而蓋博斯從來沒有兌現過自己的心愿,從來沒有過沖着誰發過脾氣,就連最失控地抽打維斯塔潘的時候,他都下意識地用不上太大的力,怕對方疼得過頭或者留疤。他不擅長傷害和攻擊,總是下意識地想到「可是人家會很難過」。

但是此時此刻,不知不覺就哭得一塌糊塗的蓋博斯忽然覺得自己再也不想要在乎別人是什麼心情了,他不想要在乎這樣會不會太讓別人丟臉、會不會害得他們丟掉工作、會不會害得他們在事後惴惴不安或者是傷心地哭,會不會害得……他覺得全世界只有他自己是柔軟又脆弱的傻逼,別人根本不在乎這些事情,沒有人在乎。

沒有人在乎過「哦,可我這麼做的話會不會讓蓋博斯受不了呢」,p房裏幾十個工作人員,沒有一個能站出來說「我們必須得解決問題,否則蓋博斯在場上太無助了」。

為什麼所有人都在自私自利地保護自己還不夠,還要教育別人、要求別人也去愛他們、體諒他們,為他們犧牲和奉獻呢?

蓋博斯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受夠了無助的一切,等待被愛、等待公平的一切,他受夠了,前所未有地受夠了。無論是從梅奔逃到紅牛還是逃到法拉利,他的苦惱都只增不減,值得信任的人沒有能力幫助他,應該幫助他的人總是在踐踏他的信任。

原來我真的很軟弱。蓋博斯聽到自己的腦子裏清晰地響起一個聲音。

我從來都不敢去表達,從來都不敢去鬥爭。我永遠害怕失去別人的尊重和喜愛,到頭來,卻還是什麼都沒有留住。

高清特寫鏡頭下,蓋博斯從車裏爬了出來,拽下頭盔眼角掛淚地坐在美麗而傷痕纍纍的紅色賽車上,像個孩子一樣抱着腿哭了起來,無論誰來拉他、誰來哄他都不願意下來,就連勒克萊爾的手都被他甩了下去。蓋博斯不想在乎加迪爾看到會多擔心、觀眾看到會怎麼笑話、媒體拍了會如何yy、車隊看了如何教育的事情了,他只想在想哭的時候哭出來。

他以前從來都沒有勇氣,在想哭的時候就哭出來。

「荒唐,愚蠢,可恥……對,這就是我對本場比賽車隊表現的感受。」

半個小時后的賽后採訪里,蓋博斯面無表情地扔下了原zi/彈。

「攻擊隊伍也許不是明智的行為,有問題大家一起慢慢解決……」有記者小心提醒他。

「描述現實也算攻擊嗎?」蓋博斯平靜地反問,不想再談了,在周圍人震驚的眼神中高傲地仰著頭去找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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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他真的很會做二號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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