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化

深沉夜色籠罩下的異獸集聚地並不安靜，天空中損毀的水晶忠實地倒映出地面上獸群與人類的激烈戰鬥。

斯特朗扭下一隻迅猛突刺獸的腦袋，環顧四周。

除她單打獨鬥外，其他傭兵三到四名對付一隻迅猛突刺獸，平均七分鐘解決一頭，和她預料中的情況差不多。

迅猛突刺獸是星洲冰川區域最常見的C級異獸之一。

它們在異獸里屬於單體實力較差的類型，往往群體行動的它們對付起來若是配合不好便會造成難以預料的傷亡。

一旦遇到迅猛突刺獸群，基本都是持續一整夜的戰鬥。

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們賣不出好價格。

斯特朗心中暗嘆他們狩獵隊今夜運氣不好，剛進異獸集聚地就遇到了迅猛突刺獸群，等於沒有深入機會了。

所有傭兵臉色都稱不上好，誰都不喜歡打白工。

一眾苦瓜臉里，偏偏有一人笑容極為燦爛。

她身形在獸群里閃的太快了，以至於斯特朗剛才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單打獨鬥的不止斯特朗一個，雲霄也是。

斯特朗看見本該和雲霄組隊的帕伊，像只體能不好的黑狗只能跟在後邊氣喘吁吁地撿屍。

如果他不小心把屍體哪個部位弄壞了，還會惹來雲霄激動的聲音——

「放開你扣進它屁股的手！那塊是裏脊肉，最嫩的肉！」

帕伊嚇得立馬倒拎迅猛突刺獸兩隻後腳，本來有傷口的後腳因其抱姿逐漸分體。

雲霄喊：「后蹄髈！不要把后蹄髈扯爛了！」

她邊提醒帕伊邊宰殺了更多的迅猛突刺獸。

斯特朗第一次見到這种放血還要連血一起收集的殺異獸方法。

她不禁在想：難道這些東西其實還有不一樣的煉金用途？

對於雲霄的開餐館說法，斯特朗並未全信。

一個正常的、在鍊金術上極有天賦的天才絕不可能就那樣放棄自己大好的前途。

雲霄極有可能在謀划些什麼。

斯特朗目光微閃。

不管謀划什麼都與她這個已經退役的騎士無關，她只想與鍊金術士打好關係，以便日後萬能靈藥的購買。

「斯特朗隊長。」

雲霄砍完所有沒人對付的迅猛突刺獸，不顧被屍山淹沒的帕伊，布條擦乾淨菜刀上的血跡，走向斯特朗。

「我想和你談一樁生意。」

戰鬥已接近尾聲，雲霄一人就解決了大半的異獸。

不愧是烏洛波洛斯煉金應用院出來的學生，這就是普通人類與鍊金術士的差距嗎？斯特朗點頭，「你說吧。」

雲霄說：「我從帕伊那聽說迅猛突刺獸作為異獸的收購價格並不高，狩獵隊遇到迅猛突刺獸群等同於浪費了一晚。」

斯特朗並未否認：「沒錯，你想收購迅猛突刺獸嗎？」

雲霄笑了笑：「是的。如你所知，我開的是一家餐館，我測試過了迅猛突刺獸的肉質，它很適合用來做食材使用。我沒有辦法參加每一次的狩獵，我希望狩獵隊以後狩獵到的迅猛突刺獸可以優先售賣給我。」

她在見過狩獵隊傭兵的獵殺手法后，覺得他們可以當作一個不錯的食材供應商。

不僅可以省下她自己狩獵這類食材的時間，還可以免去她搬運食材的麻煩。

雲霄補充道：「我會給足價格。」

斯特朗本想賣雲霄一個人情，迅猛突刺獸本來就不值錢，她全部送給對方都沒事，那樣以後想要萬能靈藥都好開口一些，沒想到雲霄直接堵上了這個可能。

斯特朗說：「當然可以。」

雲霄說：「對迅猛突刺獸的處理我還有一些要求。」

她告訴斯特朗如何殺死一隻豬而不影響它本身肉質質量的方法，並且着重提醒哪幾個部位最好不要損毀，否則收購價會降低很多。

戰鬥結束的傭兵們聽到二人交談，偷偷摸摸地湊了上來。

越聽，他們眉頭皺得越緊。

他們狩獵隊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異獸提供，但這個是什麼錢少事多還麻煩的生意啊！

傭兵們看向自家的大隊長，希望她不要因為欣賞對方就答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

如果真的按雲霄說的方法對付迅猛突刺獸，他們付出的精力和時間會成倍地增加！

不要答應不要答應不要答應……

雲霄說完所有要求，餘光瞥到傭兵們如喪考妣的神情，她詢問斯特朗：「斯特朗隊長覺得如何？」

斯特朗不假思索道：「沒有問題。這種獵殺手法會大大增加我們狩獵的風險，所以供貨五次，每次60隻，我就要一樣黑色的東西，雲女士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她想要萬能靈藥。

對於常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擁抱，萬能靈藥等同於他們的第二條性命。然而萬能靈藥一劑難求，有時候就算有錢也買不到。

雲霄說：「供貨四十次，每次至少80隻。」

斯特朗剛想要皺眉，雲霄做出口型——

「白色。」

斯特朗瞳孔猛地一縮，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雲霄，不等她反悔立馬說：「成交。」

然後，她大聲命令那些傭兵：「小崽子們快點動起來，把迅猛突刺獸全部帶上，幫雲霄運回去！」

傭兵們聽不懂斯特朗和雲霄好似打啞謎的話，他們只覺得這樁生意好虧。

斯特朗卻覺得自己賺翻了。

雲霄也覺得自己賺翻了。

萬能靈藥是鍊金術士通過熔爐陣煉製礦、植物獲得的能夠治癒一切不成熟狀態的全能靈藥，共分為四個等級：赤色靈藥、神奇酊劑、神聖酊劑和宇宙酊劑。

赤色靈藥的呈現為黑色，它能療愈一切的普通傷口，是最低級的萬能靈藥。

神奇酊劑的呈現為白色，它能夠使人體擁有極強的自愈能力，即便是斷手斷腳多年也能重新長出缺損的身體部位。

雖然只差一個等級，但赤色靈藥和神奇酊劑卻是兩個量級完全不同的東西。

沒有足夠的錢財和關係，普通人連購買神奇酊劑的機會都沒有。

斯特朗怎麼也想不明白雲霄為什麼會這麼大方，忽然她想到了，她俯身如同一座小山湊在雲霄耳邊低聲道：「原來雲女士已經看出我是阿爾伯特王子的人。」

阿爾伯特是卡爾帝國十三個王儲里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一位，再加上他們以前是同學……所以她才會如此大方。

如果雲霄想要謀划什麼，阿爾伯特的確是一個很好的戰略夥伴。

雲霄一愣：「你是阿爾的人？」

斯特朗也一愣：「你不知道？那為何會主動將黑色換為白色……」

雲霄說：「我認為斯特朗隊長是個非常靠得住的合作對象，我想和你交個朋友，能用這樣的事物換得你對我的信任，是我的榮幸。我日後還有許多地方會麻煩到你。」

譬如更多種類的食材提供，她只需要確認星洲哪些種類的異獸適合做菜，確認之後批量進貨的事交給斯特朗就行。

她是個廚師，不是個屠夫。

對待長期合作的對象自然要先給夠「糖果」。此外，對雲霄來說，她煉不出赤色靈藥，她能煉出最低等級的萬能靈藥就是神奇酊劑……

為了解決銜尾蛇環，她自己本身也要煉製神奇酊劑，而她煉製一次的靈藥量極大。

別人煉萬能靈藥都是一根根小試管，她煉靈藥都是按鍋論的。

斯特朗沒有想到雲霄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只是交個朋友嗎？

她禁不住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般單純不通算計，什麼時候竟開始將別人每一處心思都往複雜的方向猜測？

神奇酊劑就是雲霄赤子之心的最好證明，試問哪個鍊金術士會這樣隨意給出神奇酊劑？

這個不諳世事的年輕天才啊……斯特朗用力不斷重拍對方肩膀以緩解自己突如其來的感性，「好！好！」

當場陷進地里將近半米的雲霄：「……」

變成透明人的帕伊：「……」

她們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是他不懂女人嗎？

**

回到世界之樹區域的時候，天色已亮。

雲霄前往指引樹屋，她要租一間倉庫，進貨的量比她預料的多太多。

這次的引導人不是雙胞胎姐妹，而是穿着抹胸短裙戴假髮的王宜修。

雲霄出現的時候，他尖叫着捂住自己胸口。

王宜修目瞪口呆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雲霄挺意外王宜修還有這種小愛好。她簡短說明自己已經轉戰到這裏開餐館，現在要租一間帶冷凍功能的大倉庫。

王宜修是世界之樹上層區域的居民，他時常會被石耀姐妹倆喊來頂班。

至於為什麼女裝……王宜修不想說。

王宜修業務能力不錯，很快就找到了符合雲霄要求的倉庫。

附帶冷凍功能意味着這個倉庫有煉金生物加成，而這類建築往往都在世界之樹區域上層，租金要比下層區域建築貴上許多，每月25枚白銀幣。

雲霄付完租金，她將其中一把倉庫鑰匙交給斯特朗，讓她以後有貨直接送去倉庫。

至於她自己，則帶上一部分迅猛突刺獸回到和順異味館三樓的煉金實驗室。

異獸身體已發生異變，無法直接食用。

曾經有人服用過未經凈化的異獸肉，直接變成了滿口囈語的瘋子。

只有鍊金術士才能用體內之火來凈化異獸肉。

雲霄雙手置於胸前，指尖紅色的火元素之力閃現。

她雙臂展開，以自身為圓心畫出一個正圓。

左手腕的銜尾蛇瞬間咬住她的手腕，疼痛令其微微蹙眉。

每個鍊金術士體內都有一股永不熄滅的火焰，學習鍊金術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學習如何繪製熔爐陣引出體內之火。

四大元素內聚力指數達標只是有機會成為鍊金術士，而是否真正成為鍊金術士，則看能否用出熔爐之火，所有的鍊金術都依託於熔爐之火。

火元素之力組成的正圓停留在空中，雲霄一手持續輸出元素之力固定正圓，另一手以在正圓的基礎上畫出等邊四邊形。

以等邊四邊形的一邊兩角為基礎，她又繪出一個三角形。再圍繞三角形的三個角，一個圓形出現。

基礎熔爐陣成型，散發着火元素之力的紅色熔爐陣虛空漂浮，線條邊緣不斷落下紅色光點。

雲霄本想繼續畫下去，左手腕處的疼痛愈發劇烈。

她停下繪製的手，就此激活熔爐陣。

「如其在上，如其在下。」

簡短的字詞蘊含着無形的力量，黑色髮絲隨着每一個字的流出緩緩揚起，若隱若現的熱浪扭曲空氣。

「如其在內，如其在外。」

尾音方落，轟的一下！

熔爐陣最中心的正圓瞬間竄出一朵醒目的黑色火焰！

它鮮活地跳躍着。

那一刻，和順異味館外經過的路人以為自己眼花了，他好像看見那三樓的屋子外出現了一層黑色火焰，錯覺嗎？

屋裏，黑色火焰頃刻化作細流佈滿整個熔爐陣，灼熱而又無法忽視。

雲霄一邊罵罵咧咧要把銜尾蛇環煮成蛇羹，一邊往持續燃燒的熔爐陣里扔一頭又一頭的豬。

迅猛突刺獸的身體方一接觸到熔爐之火，表皮立即不斷沁出奇怪的、好似一些海洋生物身上的黏液。

黏液離開身體即化成晶粉，飄過種滿蔬菜無比擁擠的巨型燒瓶，略過全是調味料不斷翻滾長出的長頸瓶，飛入屋頂的煙囪飄向天空。

雲霄估算了一下燒瓶蔬菜和長頸瓶調味料的產量，以及蘇爾凡那裏廚房器具的交貨時間，她決定三天後開張。

菜單她已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