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

雲霄端坐在獅子南瓜車內，這輛煉金生物公交車上除她以外沒有別的乘客。

她在車上換下了烏洛波洛斯的學生制服，又換上了一身簡潔利落的白衣黑褲便服，透過草綠色玻璃的心形車窗向外看去。

厚重白霧籠罩，道路兩旁設立的螢火蟲燈帶僅有些許亮光穿透霧氣，昏暗的環境令人忍不住想像霧氣里是否隱藏着可怕的怪物。

好在南瓜車廂內部自帶的光源充足，不影響視物。

雲霄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摺疊過的羊皮紙。

展開，羊皮紙頂部一行文字「星洲自由之都土地轉讓協議」。

底下是具體的協議內容，簽署者有兩人，一位為雲霄，另一位則是星洲冰城城主。

聖靈大陸的土地擁有權非常昂貴，她近乎耗盡自己所有的財產才買下星洲冰城小鎮上一塊「巴掌大」的地皮，如今囊中羞澀得很。

星洲的氣溫使得大多鍊金術士不願主動前往此地，極寒天氣會抑制鍊金術士體內之火的強度，降低鍊金術的成功率。

星洲相比於其他地方沒有那麼歡迎鍊金術士，此外這裏眾多異獸肆虐橫行，危險性極高，哪怕是鍊金術士也很難保證自己性命始終無憂。

後者正是雲霄選擇星洲的原因。

其他人眼裏異獸是恐怖的怪物，在她眼裏卻是只要稍加處理便能製成佳肴的上好食材。

異獸越多，她能獲得的食材越多，能夠製作出的菜肴也越豐富。

作為一名追求美食的廚師，她無法忍受當前世界對食物處理的敷衍與漠視，那才是對自然最大的不敬！

雲霄把土地轉讓協議的羊皮紙摺疊規整，認真地塞入上衣內襯的口袋裏。

南瓜車廂停止小幅晃動，三聲低沉沙啞的連續獅吼通知到站。

圓弧形拱門向上翻起，雲霄提上皮箱走下車，獅子南瓜車的雄獅頭扭轉至她身前，血盆大口張開，兩隻黑色山羊角擋住左右去路。

雲霄淡定地拿出三枚黑鐵幣，放入雄獅頭口中。

車費到賬，血盆大口立即合上，獅子南瓜車滿意地朝雲霄眨了下右眼，隨後揚起小蹄子，嗒嗒跑遠。

雲霄因獅子南瓜車的舉動笑了笑。

如獅子南瓜車這類低級煉金生物並沒有思維能力，它們收到車費後人性化的可愛表現來自於煉製它們的鍊金術士刻意設置，據說這是為了降低普通人對煉金生物的恐懼。

雲霄拎着皮箱正要往前走，忽地身後傳來焦急驚恐地大叫！

「讓一讓！」

「前面的小哥快讓一讓！」

雲霄側頭看去，一輛狗頭行李車正向她快速衝來。

狗頭行李車裏卡著一名神情尷尬的瘦弱青年，後面一位黑皮青年狂奔追逐，卻怎麼也趕不上煉金生物行李車的速度。

黑皮青年大聲道：「兄弟你別傻站着——」

雲霄紋絲不動。

狗頭行李車裏卡著的青年清秀面容扭曲地喊：「啊啊啊要撞到了！」

行李車即將碾過雲霄——

黑皮青年捂臉不忍再看即將發生的慘狀。

預想中的巨響並未出現。

微風拂過，兩名青年哆哆嗦嗦地睜開眼。

被他們無辜牽連的路人神情淡然，腳尖微抬，黑色髮絲因方才的碰撞揚起又輕輕落下。

失控的狗頭行李車仍想橫衝直撞，卻在她下壓的腳尖下動彈不得。

黑皮青年看看狗頭行李車，又看看細胳膊細腿的雲霄，驚訝地張大了嘴。

他剛才也嘗試過制止狗頭行李車，結果就是兩條胳膊險些被扯斷……這人好大的力氣！

瘦弱青年沖黑皮青年道：「喂，別發獃快點想辦法把我弄出來！」

黑皮青年茫然道：「說明書被你扔掉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雲霄屈指叩響行李車頭部，狗頭行李車瞬間鬆開行李卡扣，她這才撤去控制行李車的腳。

被困的瘦弱青年得以獲救。

二人連忙向她道謝。

雲霄說：「飛艇站租賃行李車的地方應該會給予配套的說明書，並且會強調必須遵守說明書使用煉金生物。每個煉金生物都有它們專門的用途，如果不按照規則使用或用於其他途徑，會產生難以預料的意外情況。」

黑皮青年嘀咕道：「都怪王宜修，是他非說想坐一下行李車是什麼感覺，我怎麼勸他都不聽。」

王宜修就是卡在行李車裏瘦弱青年的姓名，被指責后他白皙脖頸脹得通紅，瞪了同伴半晌最後只憤憤地叫了下對方的姓名，「帕——伊——」

高大壯的帕伊無所謂地聳肩，「要不是這位小哥出手幫忙，誰知道最後變成什麼樣子。」

王宜修：「……」他承認自己因為心情不好而莽撞了。

雲霄剪成短髮后，中性化的面容與線條流暢又高挑的體型常使旁人將她認成男人，她仍舊站在這裏聽兩人對話只為一件事。

「兩位聊完了嗎？」

王宜修和帕伊看向雲霄，只見面前的人笑得略顯靦腆溫和，嗓音溫潤清雅，想來是要說些關心他們身體的話吧，他們已做好回答自己「沒事」的準備。

然而二人等來的卻是——

「你們違規使用煉金生物致其失控，若煉金生物在撞擊下損毀本會產生至少100枚白銀幣以上的財產損失，我幫你們制止了不必要的損失。」

雲霄向他們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去星洲開餐館會很費錢，每一個賺錢的機會都要牢牢把握住才行。

「請支付我的勞動報酬。」

王宜修和帕伊目瞪口呆地注視雲霄，半晌說不出話。

**

雲霄獲得了19枚白銀幣的報酬。

她本想索要25枚白銀幣，奈何對方掏空口袋也拿不出更多的報酬。

從帕伊口中她得知王宜修是星洲自由之都的原住民，帕伊的老家為卡爾帝國，是他的好友同時也是他僱用的傭兵。

王宜修家中有長輩得了不治之症，二人前來煉金學校中立區域是為了求購傳聞中能夠治癒一切疾病的萬能靈藥。只有鍊金術士能夠煉製萬能靈藥，而煉金學校中立區域鍊金術士的數量最多。

可是萬能靈藥的售價不便宜。

聖靈大陸共有三種貨幣，等級從低至高為黑鐵幣、白銀幣以及黃金幣。

所有與鍊金術相關的產物售賣價（非使用價）均以黃金幣起購。

除了鍊金術士，只有各國顯貴人士及富商方能得到黃金幣。

王宜修不是這些人中的一員，萬能靈藥里最初級的赤色靈藥最少也要1枚黃金幣，他此番遠行不僅毫無收穫，還遭到了披着羊皮的強盜掠奪。

候艇室內，雲霄無視斜後方時不時傳來的凄寒視線，王宜修認為她合理索要勞動報酬的行為等同於敲詐，對她充滿了怨懟。

帕伊對她興趣滿滿，自來熟地坐在她身側，「你叫什麼名字？」

雲霄注視對方，「有事嗎？」

帕伊憨厚一笑：「想要制止發狂的煉金生物得要很大的力氣才行，根本沒有看上去那麼容易，你是個很厲害的人啊。看你的樣子應該也缺錢，有興趣當傭兵嗎？」

雲霄搖頭道：「沒興趣。」頓了頓補充道：「我以後不會缺錢，沒必要做傭兵。」

鍊金術士都是斂財好手，若真急着用錢甚至能點石成金——自然，鍊金術士不能無限制地這麼做，會影響自然平衡。

只要解決左手上的銜尾蛇環，雲霄不會差錢用。

王宜修正豎起耳朵偷聽他們對話，聽見此話當即嗤笑一聲，「吹牛誰都會！你以為自己是鍊金術士啊！」

雲霄默不作聲，她確實是正規的、擁有鍊金術士徽章的鍊金術士。

沒人理會王宜修，帕伊說：「我之前搭檔倒霉地死了，正好想找一個新的搭檔一起狩獵低級異獸，我剛才看見了你的飛艇票，你也是坐白玉雲鯨去星洲的吧？在星洲朋友越多越好辦事，要是以後你做了傭兵找搭檔的話可以先考慮一下我。」

雲霄聽見狩獵異獸幾字，她神情微動，輕輕「嗯」了一聲。

帕伊還想說什麼，候艇室里似人非人的機械通知音響起。

「白玉雲鯨飛艇即將開始檢票。請購買白玉雲鯨飛艇票的乘客做好個人防水措施，儘快至1號廣場等候檢票。」

「友情提醒：白玉雲鯨今天對狗毛過敏，請使用狗頭行李車的乘客更換成貓頭或兔頭行李車，若因白玉雲鯨過敏產生的雷電陣雨而導致的個人損失一律拒絕賠償。」

「重複，白玉雲鯨飛艇即將開始檢票。請購買……」

雲霄起身，帕伊去幫王宜修搬運行李，三人都是白玉雲鯨飛艇乘客，便順路一同前往1號廣場。

1號廣場水霧瀰漫，空氣濕潤，雲霄隱約聽見了仿若來自深海的空明幽靜的叫聲，她腳步微頓。

走至廣場中央，水霧稍淡，龐然大物顯露身形。

帕伊「哇」地叫了一聲，痴迷地看着白玉雲鯨飛艇說：「不管看多少次都會被它的樣子震驚到。」

王宜修無語道：「大驚小怪。」然而他的眼神也黏在飛艇上移不開半分。

體長近五十米的深海鯨魚此時置身陸地，通體雪白晶瑩如同玉石，脊背延升出兩對近乎遮擋了大半個夜空的透明鯨翼，瀰漫在空氣中的水霧正是從鯨翼上溢出。

兩對鯨翼輕輕扇動時，流光溢彩的藍紫色光芒順延翅膀邊緣滑落，宛如星辰墜落，星輝瀰漫，飛艇附近等待檢票的乘客均為此夢幻之景目露讚歎。

王宜修餘光注意到雲霄微妙的神情，以為對方是不放心飛艇的安全。

在大家過往的印象里，飛艇長得越丑安全性能越強。

他語氣生硬地說：「白玉雲鯨三年前才出現。在它出現前，每個通往星洲的航線都是亡命航線。第一次見到白玉雲鯨的人都會像你一樣說不出話來，別看它長得好看，它也非常安全，沒有比它更安全的飛艇了。」

雲霄當然見過白玉雲鯨。

她有些驚訝對方被取了這麼個名字……很符合它。

帕伊感慨道：「我聽說這是烏洛波洛斯一個特別天才的學生在校二年級的時候煉製成的高級煉金生物，好多國家知道之後立馬派人去拉攏這個叫『雲霄』的學生，連卡爾帝國都特意派了聖靈玫瑰教團的神術士過去，那可是大人物才能獲得的待遇，真是厲害啊。」

雲霄邊點頭邊往前走道：「她一直很厲害…開始檢票了。」

帕伊跟上說：「對了，你還沒告訴你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小哥』吧。」

雲霄說：「首先，我是一名女性，請稱呼我為女士。其次，我叫雲霄。」

帕伊和王宜修：「？」

真的假的？

她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