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張

透明玻璃後方，菜墩子上翻飛的銀色刀影快如閃電，直上直下極其富有節奏的直切方一至尾部，整條黃瓜一個翻身，刀身微微側傾，又是更快的上下切動。

王宜修根本看不清雲霄下了多少刀，他只覺一陣眼花繚亂，對方便完成了。

一整根如同風琴一樣可以不斷拉長為原來長度數倍的黃瓜安靜地躺在餐盤裏。

他和帕伊的視線從餐盤緩緩上移至雲霄臉上，她摘下蒙在眼睛的上白布，隔着玻璃笑容溫和地詢問帕伊：「看過癮了嗎？」

帕伊宛如智障點頭。

王宜修：剛才那樣快的刀法，她竟然是矇著眼睛切的！讓他長十隻眼睛他都辦不到！

雲霄往剛切好的黃瓜上撒上白色鹽花，等待腌制，真正給客人上的蓑衣黃瓜則是從冰箱裏取出，在拌料汁里冷藏過後的黃瓜更加入味。

蓑衣黃瓜是一道流行於山東和北京的傳統魯菜，酸辣稍微帶點甜味，口感爽脆清淡的同時又十分開胃。

聖靈大陸的人完全吃不了辣——雲霄拿煉金學校區域的烏洛波洛斯、宇宙雨和第五元素三所煉金學校的學生做過試驗，他們的舌頭對香辛料非常敏感。

因此哪怕是蓑衣黃瓜，她也在原本的拌料上做了調整，拌料里的辣椒絲量減少了一半。

雲霄打開冰箱。

冷氣泄出，冰箱裏的十幾個白色小球看見她歡快跳動，兩顆圓溜溜的黑色小眼睛可憐巴巴。

她的冰箱就是一個裝有煉金生物的金屬大柜子，每一層格子放置了可以將一片區域維持在不同溫度的「冰冰雪絨球」，那也是她在烏洛波洛斯里煉製的小東西。

不過這些小東西和白玉雲鯨一樣，是AB級，有一定可能的成災性……

如果不把它們關在固定封閉區域而是開放區域，它們可以在整個世界之樹區域掀起極為可怕的暴風雪，也能完全冰凍一個城的生命體，解凍后仍然可以保留生命體的體征。

雲霄憐愛地撫摸冰冰雪絨球身上如同絨毛觸感的小雪花，完美的保鮮製冷機。

她關上冰箱，冰冰雪絨球集體圍上前毆打被她撫摸過的那個白球，並且發出了類似「呸」的聲音。

雲霄端出蓑衣黃瓜，給大家又添了一份湯，去製作接下來的熱菜。

森里樹夫婦面前的菜她仍是用了一個單獨的小盤裝，耀石看到那和其他人比極小的分量欲言又止，她默默地把自己的菜分了一點給森里樹夫婦。

帕伊坐在位置上仍然獃滯，耀石拿起筷子想要夾起黃瓜，沒想到那黃瓜連綿不斷，她目瞪口呆片刻，隨後一本正經地問大家：「既然夾不斷我一個人吃掉大家沒意見吧？」

正在教森里樹怎麼用筷子的石耀翻了個隱晦的白眼，筷子一伸夾斷黃瓜。

耀石：「……」

她塞一口黃瓜，酸、甜、辣的口感均衡恰到好處地刺激著味蕾，入口少許的冰涼讓人慾罷不能，「炎邦的人肯定會很喜歡這道菜——不過他們吃不到哈哈哈！」

王宜修問帕伊：「為什麼雲霄會矇著眼睛切這東西？」

帕伊緩過神，他吃了一口蓑衣黃瓜，直被那入口的沖鼻感刺得不斷咳嗽，身體里好像忽地冒起一股熱氣，待黃瓜完全吃下后熱氣又消失。

「我看見她把這東西一圈圈擺在盤裏，很好奇這是怎麼切出來的，問了她。」帕伊停下咳嗽，抹掉臉上被辣出的眼淚，「她給我示範了一次，我覺得好玩，想再看一次，她說有更好玩的，要不要看，我說想，然後就……」

王宜修恍然大悟地點頭。

帕伊感慨道：「同樣是人，同樣是手，這差距怎麼那麼大呢。」

蘇爾凡忽地說：「那樣的刀法顯然是日積月累后的辛勤成果，沒想到雲霄看着年紀小小卻有着這樣一番手藝。」

帕伊說：「蘇爾凡大叔也看見了嗎？」

蘇爾凡點頭。

耀石聽見他們的對話，「你們在說什麼？」

王宜修把剛才在廚房裏看到的場景轉述了一遍，惹得其他人驚叫連連。

他們交談期間，雲霄送上糖醋排骨，簡單介紹后又回廚房。

一個比他們腦袋都大的白色餐盤裝着分量充足的糖醋排骨，色澤紅亮油潤的它們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王宜修毫不客氣地第一個下筷，咬上一口。

他瞪圓了眼睛。

好吃！！！

一樣的酸甜口感，卻完全不同於蓑衣黃瓜的酸甜，包裹在排骨外的醬汁更加濃郁。伴隨醬汁咬下去的豬肉是煎炸過後的酥脆感，一口脫骨。

肉在嘴裏嚼動，腦海里似乎浮現出排骨躺在油鍋里滋啦滋啦地響，小氣泡均勻輕輕拍打在排骨表面，待至表皮金黃，它們離鍋片刻待鍋里的白糖炒至棕紅又再次倒下彼此擁抱……

王宜修排骨上的肉吃得一乾二淨，連骨頭都要捨不得地再嗦兩下才吐出。

餐桌上完全沒有交談聲，沒有任何誇讚的言語，但他們悶頭不斷吃東西的光碟行動就是對廚師最好的讚美。

醋溜白菜、紅燒獅子頭、清炸裏脊、青菜瘦肉粥一一上桌，最後一碗熱粥下肚，耀石非常不好意思地鬆開了裙子中間掐出她纖細腰身的腰帶，她要被勒死了。

王宜修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語：「我還能……嗝……吃！」

餐桌上的盤子全部空了，連醬汁都不知道被誰颳得像洗過一樣乾淨，雲霄身上還穿着圍裙戴着帽子，她問：「口味上有什麼不喜歡的地方嗎？」

耀石說：「沒有，都很好吃！」

王宜修豎起大拇指：「好。」

帕伊猶猶豫豫道：「我不太喜歡蓑衣黃瓜嗆鼻的味道，吃它讓我感覺渾身都要燒起來了。」

森里樹則說：「謝謝你啊雲霄，特意分心來照顧我們兩個老人家。最開始的豬蹄湯里的肉對我們兩個來說的確油膩了一些，我們不像年輕人能吃下那麼多的東西，舌頭也沒有年輕人那麼能嘗味，你給我們特意調味過的菜的確更適合我們。」

盧達保笑道：「我其實分不出好吃和不好吃，但這絕對是我吃得最舒服貼心的一頓菜，你有心了。」

雲霄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耀石：「……」好像誤會雲霄了。

她不禁為自己先前還想去找雲霄解釋的念頭而感到羞愧，人家壓根不是計較這種事的人。

王宜修、帕伊和石耀非常震驚，居然還發生了這種事，他們吃東西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

蘇爾凡詢問：「你打算怎麼定價，以異獸為成本製作的菜肴即便味道再好，應該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擔的價格吧。」

眾人一愣，對哦，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雲霄不假思索道：「一葷一素一湯一主食的基礎套餐1枚黑鐵幣一份，另外點菜每份菜不分種類均1枚黑鐵幣一道，主食免費隨意添加。」

所有人：「啊？？？」

這定價便宜過頭了吧！

一支最便宜分量最小的營養液售價都要5枚黑鐵幣起！

帕伊說：「你的迅猛突刺獸收購價全部是白銀幣，你這樣怎麼可能賺到錢？」

王宜修更是說：「這種定價你不如直接說送人好了，你不想賺錢還開什麼店，難不成你是善良過頭的那種人？那你把之前坑我的19白銀幣還我。」

「19枚白銀幣是我制止暴動煉金生物的合理報酬。」雲霄認真地說：「至於免費提供菜品的事情我考慮過，但完全不收錢會讓大家不放心，這個售價剛剛好。」

她補充了一句，「我不差錢。」

在場所有人用憐愛智障的眼神看她，好像在說：「你不要再逞強了。」

他們臨走前建議雲霄把售價再提高一點，以免以後因為收支不均而餐館倒閉。

雲霄：「……」

在聖靈大陸開餐館她就不是想賺錢，而是為了滿足自我實現需求，她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往餐館里大力投入資金的準備。

她說的不缺錢是真話，如果缺錢，她隨便賣掉一個冰箱裏的冰冰雪絨球就能有數萬的黃金幣進賬。

雲霄收拾餐桌上的餐盤放進廚房，她摘下圍裙，對着碗廚上的綠色海綿打了個響指。

海綿立即長出小短手短腳，以及一對豆子眼，它費勁地跳到地上，打了幾個滾在雲霄腳邊站得筆直。

雲霄：「綠綠隊長，把廚房打掃乾淨。」

名叫綠綠的海綿煉金生物立即敬了個禮，一副「我保證完成任務」的模樣，它揚起自己的小短手短腿，拍打地面，更多的綠色海綿打開碗廚跳了下來。

雲霄放心地把清掃任務交給綠綠，她離開廚房，螢火蟲群燈暗下。

黑暗一片的廚房裏十分熱鬧，綠色海綿上竄下跳地辛勤勞作。

其中一塊跳進單眼灶里，裏面正在休息的紅色火球球立馬瞪眼看它，火焰燃起似乎在威脅它。

綠色海綿挺起肚子，兩根黑色線條一樣的手比劃一陣，火球球不甘心地熄滅火焰，任由綠色海綿擦拭它高貴的身軀。

……

世界之樹上層區域。

石耀和耀石回家路上遇到了整個世界之樹區域的總管理者皮楊陽，二人打了個招呼。

皮楊陽左手牽着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

小女孩長得非常精緻漂亮，左側的單麻花辮落在肩頭，一雙黑色大眼睛無聲盯着人看的時候有些嚇人。

耀石朝小女孩露出笑容，小女孩默默地低下頭。

小女孩是皮楊陽的養女爾零。

皮楊陽是個老好人，收養了很多孤苦伶仃的小孩，將他們培養一段時間后便會送他們離開星洲，去卡爾帝國或者炎邦那樣生存環境更好的地方，並且找人領養他們。

耀石注意到二人身後有一名個子矮小的少年。

他瞧著弱不禁風，銀白色的長發髒亂打結，似是察覺到耀石的目光，他抬起頭。

耀石蹙眉，無他，這小孩眉眼間的兇狠與戾氣讓人心裏一突，很不舒服。

應該是皮楊陽新收養的孩子，他收養的那些孩子大多都是脾氣很不好的類型。

耀石順便幫雲霄宣傳了一下店鋪：「皮先生，下層的鐵匠鋪街道開了家叫和順異味館的餐館，明天就開張，裏面的食物很好吃，比營養液好吃數百倍，你有機會一定要去嘗嘗。」

皮楊陽：「哈哈，不必了，我對這些……」

話音未落，爾零說：「想去。」

皮楊陽揚起笑容：「好吧，那我明天帶爾零去吃。」

……

世界之樹下層區域，森里樹給盧達保擦完臉，剛要睡下，有人打開他們樹屋的門。

森里樹神情驚喜道：「露露回來啦！這次和狩獵隊收穫怎麼樣，沒有傷到身體吧？怎麼提前回來了，不是說要到土星月才能回來嗎？」

「奶奶，不要這麼叫我，顯得我像個女人。」

如果雲霄在這裏，她一定會很驚訝，森里樹所謂當傭兵的孫子，正是她在冰城見到的管事費無炳手下的對她態度極差的猴子臉。

猴子臉名叫盧任賈，他臉色陰沉地說：「我聽說鋪子被租出去之後盧達偉又來找麻煩了？」

森里樹轉移話題道：「盧達偉應該找不了對方的麻煩，租賃鋪子的雲霄是個很厲害的人。」

盧任賈：「雲霄？」

雖然這個名字常見，但短時間內聽到兩次還是令人不適。

森里樹說：「嗯，是個善良又體貼的好姑娘。」

盧任賈放下心來，那不是來冰城的雲霄，那是個討人厭的、身上激不出一點負面情緒的臭男人。

森里樹說：「明天她的店開張，你替爺爺奶奶去捧一下場吧。」

盧任賈點頭道：「好。」

如果盧達偉再來找麻煩……盧任賈眼底閃過兇狠的光，他這次一定會殺了他。

**

清晨，雲霄採集完天露，在和順異味館門口端出一大鍋熱粥，不停攪動。

鐵匠鋪街道的人被一股奇特的清香喚醒，他們好奇地出門觀望。

雲霄拿着一個紙做的喇叭大聲喊道：「和順異味館開張啦，青菜瘦肉粥不限量免費提供，大早上的難道不想讓一碗香噴噴的肉粥下肚開始嶄新的一天嗎！」

有些鐵匠本來在家裏吃着營養液，可那粥的香氣不斷飄進鼻子裏，營養液越吃越沒味兒。

可是大家都是做生意的，知道做生意難，吃人免費的東西多不好意思。

索魯特第一個衝去和順異味館，其他鐵匠見狀也跑了過去，索魯特的嫩粉色圍裙在一眾鐵匠壯漢里格外顯眼。

索魯特翹起蘭花指，嬌媚道：「漂亮小哥，給我來一碗！」

雲霄：「好嘞，你的瘦肉粥喝的時候小心燙……另外請叫我女士謝謝。」

「什麼！」眾鐵匠極其驚駭，「你居然是女的！」

雲霄：「……」

異獸肉做的菜，大家吃的時候仍有點猶豫，雲霄當着大家的面從鍋里現舀一碗，喝下，半晌沒事，眾人放心地喝。

瘦肉粥入口的一瞬間，他們不約而同地想把家裏的營養液扔掉，那簡直就是泔水！

大家排隊領粥時，腳下的木板輕微顫動。

所有人回頭，一群凶神惡煞渾身殺氣的壯漢正朝和順異味館走來，領頭那個身高將近兩米五的大漢更是散發着極為可怕的氣息，一道貫穿臉部的凸起傷疤和凌厲的眼神讓人根本不敢看他。

不好！

這肯定是盧達偉喊來找和順異味館麻煩的人！

眾人無比擔憂的時候，雲霄抬手打招呼道：「斯特朗隊長，你們先去裏面坐吧。」

斯特朗和傭兵們來捧場了。

她向驚恐的大家解釋道：「這是我的朋友。」

她先將人帶入店裏。

鐵匠們身材已經很強壯了，可傭兵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他們還是為那些近乎他們是他們塊頭兩倍的身材而感到害怕。

總覺得那拳頭下來能砸爛他們的腦殼。

最後一個傭兵才進去沒多久，盧達偉真的領着一群人來找麻煩了。

他帶的人也都很強壯，個個身高一米八朝上，全部是大塊頭，顯得他這個小老頭體型更加乾癟瘦小。

盧達偉看見和順異味館前一群鐵匠排隊，見到他和他帶來的打手，眼神無比微妙。

他露出陰冷的笑容，這個小賤人之前威脅了他還想開店，做白日夢去吧！

盧達偉大聲喊道：「給我進去砸了這家店！全部砸爛！」

外面的喊聲很響，想到屋裏也能聽見，雲霄皺眉，正要出去解決麻煩，斯特朗攔住她說：「你別動，我讓人去看看，就當是你請我們吃飯的報酬好了。」

斯特朗喊兩名傭兵去門口查看情況。

盧達偉的強壯打手們氣勢洶洶地推開門，他們只能看見兩個山一樣男人嚴嚴實實地擋住整個門口，緊身衣服包裹下的大塊胸肌抖動。

透過兩個壯漢胳膊中間的縫隙，打手們看見屋裏更多的壯漢乜斜着他們，個個拳頭比他們腦袋還大。

打手們毫不猶豫地收回踏入店鋪的半隻腳。

盧達偉見狀吼道：「你們幹什麼，進去砸店——」

看見店裏數量是他五六倍，平均身高超兩米，體塊是他打手近兩倍的傭兵，他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戛然而止。

盧達偉扭頭就走。

打擾了。

當他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