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領隊鳥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費心巴力翻遍整個山頭找畫上的野果時，它信任的人族首領居然在『虐待』自己的首領。

說是虐待，着實有點狠，但安輕夏的法子確實很折磨人，不對，鳥。

黑霧鴉首領不讓近身，安輕夏不信邪，偏要去逗弄，結果被那大翅膀扇了幾次，摔得腿上好幾塊青紫。作為報復，他就在那首領的棲息處外頭燒火，邊燒還邊用大葉子扇風。

黑霧森林的樹木燃燒起來本身就有股難聞的怪味，他又在裏頭不知道加了什麼，燃起來的煙密且臭，熏得小斑直跑，結果跑一次被霖抓回來一次，於是無比羨慕那些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避難的黑霧鴉們。

那黑霧鴉首領也想逃，卻被安輕夏深更半夜偷摸著佈下的網給攔著。說來奇怪，這網其實就是用森林中的樹藤編織而成，七八歲的小孩都能一下子弄斷，但這黑霧鴉首領是怎麼撞都撞不出去，還把自己弄得一身傷，最後只能待在原地被迫聞煙。

外頭白煙持續不斷，期間霖看安輕夏犯困，還跟他交了班。

這火燒了快兩天，安輕夏始終關注著大鳥窩裏的動靜。這日中午，他正咬着有些乾巴的青糰子，忽見鳥窩上方隱約浮出黑氣，咕嚕一下把剩下的糰子塞進嘴裏，喊霖加大扇風力道。火勢更猛了些，而那黑氣也漸漸明顯，且伴隨陣陣怒吼。

安輕夏叉腰朝裏頭喊，「你叫什麼叫？有本事黑化，怎麼沒本事出來啊？」

那模樣欠得很，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伸手掐了把他的臉。安輕夏傻傻看他一會兒，又繼續朝大鳥窩那兒挑釁，還不住讓霖關注煙的方向，別扇偏了。

黑氣愈發濃烈，怒吼也更加急促和響亮。

安輕夏計算著時間，抄起小斑就往一旁樹林里扔，小斑沒反應過來，四爪亂抓，好不容易落足在一根粗樹枝上，齜牙咧嘴地盯着安輕夏。

「霖，別走神，繼續扇。」

霖收回眼，手下動作不停。

「三，二，一！」

隨着最後一聲落下，一個龐大的黑影咆哮飛出，所到之處颳起一道勁風，嚇得小斑趕緊抓牢身下樹枝。

安輕夏猜想過這一場景，可沒想到這風力會這樣強大，都快超過他小時候經歷的最強颱風。他咬緊牙關，伸手去拉陷阱，不想那風實在太大，僅僅幾步路，卻像是要走上千年萬年。好在那煙仍在飄着，令大鳥行動遲緩了點，但它身上持續不斷的黑氣已然有超越白煙之勢。

他得快點去拉陷阱！

就在他艱難前進，將要觸碰到陷阱機關時，又是一陣狂風到，直直把他吹得倒退兩步，而先前為了抵抗狂風，他已經用了極大的力氣，現在四肢的骨頭都疼得厲害，而且那煙因着風力偏向，還往他們這兒飄來，辣得他直流淚。

不行，就差一點了！

安輕夏抬手捂住口鼻，再次向前走。

風力越來越強，煙也越來越濃，安輕夏是又咳嗽又流淚，加上骨頭還疼，整個人幾乎都是要跌不跌地朝前。

就在這時，一塊大葉子飛來，牽引住機關上的樹藤，牢牢卷在安輕夏小臂，安輕夏使勁向後一拉，摔倒在地。與此同時，天上也落下個大網，將正在跟霖打鬥的大黑鳥罩住。霖跳到樹林暗處，繞路過去扶起安輕夏，又抬手一揮，把那火堆遷移，使煙只向那大鳥燃燒。

周圍空氣清新了些，安輕夏止不住地開始咳嗽。咳了好一陣子，催促霖進行下一步計劃。霖還是擔心他的安危，可見他臉色堅定，便點點頭，從事先藏好的桶里舀出一碗水，疾跑過去把裏頭的東西潑向大網。

這碗裏裝着安輕夏說的秘密武器，但倒出來的瞬間，發現就是水，不過這水裏還有些細微的粉末。水潑到身上不久，那黑氣慢慢散開，又經過點時候，從黑氣里又開始散發出淺淺的紅光。

「再來一碗！」安輕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霖照做，又舀了一碗潑過去。連着潑了四碗，只見那黑氣逐漸聚攏到一處，似是與那紅光纏鬥起來。

望到這一場景，霖眯了下眼，悄悄一個彈指，那全然聚集的黑氣忽然一晃，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中一般，劇烈晃動起來，眨眼的工夫，轟然爆開。

「夏夏，躲開！」

安輕夏沒回過神，整個人被氣流彈出，就在一瞬間，一個透明泡泡圍繞他全身，抵住全部攻擊，而後緩緩將他放下。

白煙、黑霧逐漸散去，安輕夏忙把手裏的樹藤綁到邊上大樹上，跑過去檢查戰況。只見霖正抱着被吹暈的小斑，俯身查看大網，安輕夏也跟着一起看，只見大網裏原先的大黑鳥已然不見蹤影，余留一隻麻雀大小的灰毛鳥，鳥身旁不遠處，躺着一個暗紅色的桃核。

霖扯開大網，在小灰鳥身上摸了幾下，對始終關心這兒的安輕夏道，「沒什麼大礙，就是衝擊太大，昏過去了。」

「那就好。」

翌日快到中午，那小灰鳥才轉醒。

安撫過邊上圍着嘰嘰喳喳的族鳥們后，小灰鳥的目光落到稍遠處陌生的兩人一獸上。

「鴻……」

後面的話語頓時停住。

「是人族嗎？」

旁邊的族鳥又開始嘰嘰喳喳，似乎是在跟它介紹他們的身份。

小灰鳥認真聽完，輕巧起飛，停在安輕夏身前約一指的地方。安輕夏這才詳細看過它的模樣，這鳥渾身呈淺灰，毛髮豐滿發亮，獨鳥喙為黑，眼眸猶如紅寶石，亮亮地注視着對面人。

「他們說，你是人族的首領？」

小灰鳥聲音清亮溫和，安輕夏一時恍神，還以為是聽到高中同班班花的聲音。

回過神后，他忙擺手，「我不是人族的首領，沒這麼厲害。頂多就是附近某個部落的首領，部落你知道吧？」

「謝謝你，首領，是你喚醒了我的良知。」

安輕夏問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小灰鳥說這是個有些長的故事，如果他們不介意的話，它希望能夠在一個舒適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聊。

它不說還好，一說安輕夏就覺得渾身疼痛，很快答應下來。

小灰鳥在森林中段稍明亮的地方扇動翅膀，一棵差不多有安輕夏腰那麼粗的樹攔腰折斷，倒在地上。

「請坐。」

安輕夏倒吸一口冷氣，心說這小鳥威力居然這麼大，不住猜想是不是沒有完全驅除惡靈。

「首領不必害怕，這便是黑霧鴉首領本身擁有的力量。」霖低聲耳語。

他這才稍稍放心下來，坐上那長木，又招呼霖一起，霖抱着小斑坐下，看小灰鳥停在不遠處的樹樁上。

小灰鳥說話很慢，可因着聲音好聽，且說故事時帶着一股子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語調，安輕夏很快沉浸於它的經歷，甚至還在腦海里演練出當時的場景。它說完好些時候，安輕夏都沒從這些場景里回神。

霖見狀，問道，「那東西當真是土靈珠？」

「恐怕是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落到這裏。上神，你又為何在這兒？我等不過小小靈族，竟得上神青睞。」

「天地萬物都值得我等守護，不必分出大小。」

小灰鳥又問起他如今模樣，霖回道，「事出有因，日後若有誰問起，你也就這麼回答對方即可。」

「是。」

霖頷首，施施然道，「是時候該解開幻覺了。」

那小灰鳥一怔，低了下頭，像是有些抱歉，隨後雙翅一展，對面的安輕夏一個激靈，轉頭看來。

「多謝首領出手相助，你是我們黑霧鴉一族的恩人，日後有需要我們的地方，隨時吩咐。」

說着，小灰鳥合攏雙翅，展開之後，它落腳的地方多了個木哨。

「首領伸手。」霖輕聲提醒。

安輕夏伸出雙掌，那小灰鳥叼著木哨，輕輕放到他手裏。

「只要你吹響這隻哨子，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第一時間飛到你身邊。」

安輕夏直點頭，驟然想起猴族的委託，跟小灰鳥提起這事。

小灰鳥道，「我剛才就打算同首領你說這件事，這事由我而起，自然也得由我親自去解決。」

「那請首領儘快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叫依靈。」小灰鳥說。

「我是安輕夏，你可以叫我小安或者夏夏。」

依靈垂了下頭，着他們先在這兒等候，說是要先回去向族鳥交代些事情。

等它飛遠，霖問起安輕夏是如何知曉解詛咒的辦法。安輕夏聽完，雙眼瞪得溜圓，「這居然是詛咒？」

「首領不知道么？」

安輕夏搖頭，撓撓脖子，靦腆一笑，「其實，我就是借力打力而已。」

「借力打力？」

「嗯。我是想着，那些樹木的氣味、附近的河水，還有水裏的花生碎，都是這個地方獨有的。對於依靈而言，是非常熟悉的記憶。解鈴還須繫鈴人，外力是一個，但依靈自身的力量才是重點。所以，實際上不是我幫助了它，而是它自己掙脫了枷鎖。」

「不，首領仍然有很大的功勞，至少這些回憶是你幫助她想起的。而且，首領恐怕已然知曉，那桃核也對土木的氣味敏感罷？」

安輕夏啊了一聲，不自主地絞了絞手指，顯然他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的。霖沒有揭穿，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不多時，依靈飛回，跟他們一道前去猴族賠罪。

雖說黑霧鴉一族與其他靈族接觸不多，但它們認路很厲害，又因為要做防禦，所以對周邊居住的靈族都了如指掌。因依靈熟路，且還帶着他們走捷徑，這回去猴族領地花去的時間不過先前的一半。

剛踏入猴族領地，那群猴族齊齊圍了過來，那小孩也飛奔而來，繞着安輕夏打轉，手還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把安輕夏癢得直笑。

「你別，別找我，東西在依靈，依靈那兒。」

安輕夏指了指邊上的小灰鳥，依靈飛落，身上冒光，光芒之下，是猴族心心念念的神物，正正噹噹地掉到猴族首領手裏。

「作為賠禮，我願送上我們黑霧鴉一族的寶物。」

一根灰色羽毛隨之飄到猴族首領掌心，他低頭一看，這羽毛約有成年女性小拇指那麼長。這猴族首領是識貨的，認出這是黑霧鴉首領的頸羽，有極強的防禦功效。

「後續你們搬家或是旁的什麼事，只要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晃一晃這羽毛，我必帶領黑霧鴉全族前來幫忙。」

「我現在就有想要你們幫的忙。」猴族首領說，「因為寶物丟失，我的族猴死傷不少，這損失不是簡單一句對不起和送個禮物就能挽回的。」

依靈似乎早就知道他會提這事，很快回道，「請放心，他們的命交給我們來救。」

「好。」

猴族首領這才想起還有安輕夏一行人，側過依靈走過去，躬身道謝。隨後，他從身後一隻小猴子手裏拿過一個木盒，遞給安輕夏。

「這是我們的謝禮，裏面裝着猴族的神木，只要心懷虔誠對着神木許願，不管是什麼心愿，它都能為你實現。」

接着，他又讓族猴把自行車推過來。

【系統提示：支線任務「尋找猴神寶物」已完成。】

【任務獎勵：雙人自行車X1，猴族神木X1（寶物待鑒定）】

安輕夏把背包放上車頭籃子裏，跟霖前後腳跨上車，小斑縱身一跳，跳上背包緊緊抓牢。

「有緣再會，我先回去了。」

言畢，他調轉車頭，騎出領地，身後一人一鳥一群猴上前送行，待車子逐漸成了個黑點，他們這才返身。

騎出一段距離，安輕夏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沉默片刻，用力拍了下額頭。

「那顆石頭貌似還在黑霧森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