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是岑崢年寄來的信。
初夏拆開信,裡面只有七個字:安好,勿念。
岑崢年。
沒了?
初夏抖了抖信封,確定裡面只有一封信,什麼也沒了。
「安安,你爸爸的信,要不要看?」
「不看。」
岑淮安給他的菜澆水,趴在土陶盆邊看著土:怎麼還沒長出來?
他以前挨餓的時候希望爸爸能出現,像其他人的爸爸一樣給他吃的,讓他不要餓肚子。
可是爸爸一直都沒出現過,他就什麼期待也沒了,甚至還恨那個一直活在信里的爸爸。
既然不養他,那為什麼要他?
初夏看向裡屋,布帘子隔絕了視線,但是岑淮安這語氣不對啊,哪有小孩不想自己爸爸的?
不過如果她是岑淮安,她也不想。畢竟岑淮安在挨餓的時候這個爸爸都不在,這樣的爸爸不合格。
初夏覺得,他當個提款機挺好的,寫信都沒真情實感。
聽說西北的李廣杏很甜很好吃,還有西北的葡萄也是有名的甜,還有西瓜。
不行了,越想越想吃,西瓜性涼,她和岑淮安沒養好身體前不準備買,不然吃了容易拉肚子。
初夏拿出來她為了學習特意買的鋼筆,也沒有專門的信紙,就用她學習時記筆記的本子紙。
「崢年:
展信佳。知道你在西北安好,我和安安就放心了。安安現在五歲了,長得很像你。」
她也不知道像不像,原主記憶里的岑崢年很模糊,畢竟已經四年沒見過面了,不過這樣寫總沒錯。
「他很聰明,和你一樣。我每天晚上教他識字,他總是學得很快,讓我沒有成就感。我把他寫的字給你寄一份看看吧。
他現在會幫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了,家裡窗檯種的菜我交給了他,他養得很好。」
雖然菜還沒長出來,不過看岑淮安的用心,長出來遲早的事,她就是提前說一下,等信寄到,菜肯定長出來了。
「就是你一走這麼多年,安安都不記得有你了,我也有些記不清你的模樣了,原想讓安安看看你的照片,也沒有在家裡找到一張。不過你放心,我會和他說你的。
最近我和安安準備多吃點肉補補身體,我們兩個以前總是不捨得吃穿,現在想想,還是應該把自己養得健健康康,這樣你在外面也能放心。
今天我就準備燉鯽魚湯喝,鯽魚鮮嫩,只放簡單的蔥姜和鹽,味道就及其鮮美,再加些枸杞,明目養身,就是遺憾你不在家,不能嘗到這美味了。
不過聽說西北盛產牛羊,你一定不缺牛羊吃吧。還有我在書里看到西北的李廣杏、葡萄很甜,不知道究竟有多甜呢?我和安安還沒有嘗過西北的牛羊肉、西北的水果,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吃到吧。
最後希望你在西北一切順利,早日歸家。
羅初夏。」
「安安,我寫好給你爸爸的回信了,你真的不寫幾個字給爸爸看看嗎?」
安安聽到這話,皺眉想了半天,還是說:「不寫。」
不寫就不寫吧,她在本子上撕一張他寫的就行。
父子的結還得他們父子自己解開,岑崢年四年不回來,不管對國家做出了多大貢獻,但對家庭絕對是不負責任的。
初夏把信裝進空白信封封好,讓岑淮安投去樓下的信箱。
寫完信,初夏趁著天氣好,把裡屋帘子拆下來,還有屋裡的床單、被罩,這些都得洗。
她先把褥子和被子放外面欄杆上曬著。
然後端著盆子叫著岑淮安一起去水房。
岑淮安也不喜歡這些活,可是幹活能吃飽飯。
洗床單被罩是個大活,周日的水房擠滿了二樓的家屬,全都是在洗洗涮涮。
整一周就這一天休息的時間,大家基本上都是忙家務中度過的。
看到初夏和岑淮安一起過來洗床單,之前那些笑話岑淮安的婦女紛紛換了說法,誇岑淮安懂事,這麼小就知道幫大人幹活了。
初夏笑著接道:「是啊,我不讓他來,他非要來。還不是我這身體不爭氣,他心疼我。」
岑淮安抬頭,疑惑看一眼初夏。
明明是媽媽叫他過來的。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又默默低下頭,搓手裡的床單。
這些人的話很快轉到了自家孩子上,這個說孩子家裡貪玩,一星期就跑得沒影玩。
那個說自己孩子一樣的,也有人說自家閨女勤快的,反正都是誇誇別人的孩子,再貶低貶低自家小孩。
中國式的家長,都是這樣。
水房裡除了岑淮安,還有幾個小姑娘在洗衣服,沒有其他小孩了,也沒有男的。
把床單被罩曬好,初夏感覺自己像是去地里幹了一天的活。
她這個身體是真的差,前世別說洗衣服了,她還經常跟著爺爺一起去山上採藥呢,一去一天都是輕輕鬆鬆。
她又坐在椅子上休息了,順帶拿出來高一的數學書看。
岑淮安想跑出去玩。
如果是以前,他誰也不管,想出去就出去了。
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不和初夏說一聲,他心裡總是不得勁。
他跑到門口,又「噔噔噔」跑回來:「媽,我想出去。」
「去吧。」初夏隨意地揮揮手,「不要離開家屬院。」
才五歲的小孩,貪玩正常,初夏不會一點休息時間不給他,光拘著他幹活學習,那孩子過得多難受。
初夏不知道,岑淮安跑下樓並沒有去玩,而是直接跑到家屬院圍牆的洞口,學了兩聲貓叫。
一個穿著和以前岑淮安一樣破破爛爛衣服的男孩鑽了進來,大概八九歲的樣子,眼裡帶著一股子狠勁。
「咦?小破爛,最近這是日子過好了?我說怎麼看不到你了。」
他圍著岑淮安轉了一圈,看著他身上乾淨合身的衣服,眼裡露出羨慕。
伸手想摸一下,岑淮安反應極快躲開了,眼神防賊一樣看著他。
「我去上學了。」
男孩也不在意,收回手說:「你媽咋會送你去上學?」
岑淮安搖頭,他對於初夏的改變是開心又不安。總怕一覺醒來又回到以前吃不飽飯的時候。
「嘖!那你還跟我一起去撿破爛不?」
「去。」
岑淮安沒一點猶豫,小心把身上的新衣服脫下來,換上背包里的破爛舊衣裳,跟著男孩從洞里爬出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初夏總聞著岑淮安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臭味,不是出的汗味。
初夏給岑淮安盛一碗鯽魚湯放在他面前,不經意地問:「安安,你今天出去玩了什麼?」
岑淮安小心地喝一口魚湯,鮮得他恨不得立馬把整碗湯灌肚子里。
聽到初夏的話,他低垂著眼眸,手指扣了扣碗說:「打彈珠。」
初夏看一眼岑淮安身上的衣服,乾乾淨淨,打彈珠要跪在地上,根本不可能衣服這麼乾淨。
不過初夏也沒再問什麼,低頭喝湯掩住眼裡的沉思。
「下午你不要出去玩了,跟我去一趟你姥姥家裡。」
岑淮安瞬間抬頭,眼裡是藏不住的兇狠,跟初夏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眼神一樣,像個狼崽子。
「我不去!」語氣硬邦邦。
初夏咽下鯽魚湯里的魚肉說:「去要錢,真不去?」
岑淮安的小眉頭皺了起來,眼神裡帶著不信任:「真的要錢?」
「對。去不去?」
「去。」岑淮安感覺湯沒有很熱了,一口氣喝完又去盛。
魚湯真好喝,和雞湯一樣好喝。
如果這是夢,就讓夢做得久點吧。
下午午休起來,初夏帶著岑淮安直奔紡織一廠的家屬院。
此時初夏也不知道時間,但太陽依然發揮著它的威力,人走在路上,就是樹蔭下也覺得悶熱又難受。
再加上一直不停的蟬鳴,更讓人覺得熱了。
紡織一廠距離三廠不算很遠,但如果走路過去,也得需要半個多小時。
所以初夏直接帶著岑淮安坐公交。
要是被家屬院其他人知道了,一定罵她敗家,就這點距離還坐車。
車上也熱,可比走路快啊。
紡織一廠家屬院和紡織三廠構造差不多,不過一廠建得早,家屬樓與樓之間挨得緊,而且全是逼仄暗黑的筒子樓。
下午不少人在樓下樹蔭里拿著個蒲扇扇著說話。
畢竟屋裡熱,在外面還能有點風。
有人認出來了初夏,和她笑著打招呼,初夏也一個個點頭回應。
進到筒子樓里,更悶熱了,這裡比她和安安住的家屬樓熱,設計更加不合理。
不過也正常,這樣的筒子樓在這個年代最常見了。
王玉蘭聽到敲門聲,打開門看到初夏和岑淮安,愣了一下,隨即立馬滿面笑容:「初夏和安安來了,快進來,我和你爸爸正念叨著你呢。」
初夏沒客氣地進去:「念叨我沒給你們錢?」
「怎麼跟你媽說話的!」
羅大富,原主父親,一個大男子主義到極點的人,奉行男主外女主內,家裡的一切事情都不管,包括幾個子女。
此時他坐在紅木沙發上,手上拿著份報紙,沒有看,皺眉看著初夏,目光威嚴。
因為他打過仗,身上自帶一股殺過人的暴戾,所有原主和原主兄弟姐妹,沒有不怕他的。
他對面坐著的是她大哥,一個完全聽王玉蘭話的媽寶男。
聽到動靜的大嫂抱著兩歲多的侄子走了出來,她弟弟妹妹出來始終沒有出現。
初夏沒有回答羅大富的話,抱著岑淮安坐在沙發上。
這套紅木沙發她出嫁的時候還沒有,包括屋裡的電視機、冰箱,全是這兩年添置的。
而且這些東西,都是拿原主的錢添置的,可原主卻被餓死了,安安也被餓得嚴重營養不良。
這些人,都是害死原主的兇手!
初夏捏著自己的手,讓自己冷靜下來,直接看向王玉蘭:「媽,這幾年你借的我的錢,該還了吧。還有大哥,用我的錢養自己一家子,這錢花得是不是特別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