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發表

第24章 發表

花滿樓嗅聞到夏日的花香氣,耳邊是此起彼伏的蟲鳴鳥叫與林間葉片吹拂發出的沙沙聲。

不遠處還有小溪流動的汩汩響動……就是沒有人聲的動靜。

傅回鶴抬手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每個世界的天道脾性不同,落腳點在哪裡都並不是個定數,之前帶著爾書過來,我足足橫跨了半個沙漠才找到石觀音。」

其實傅回鶴大抵能猜出來一些,蘇夢枕那個世界,他交易出的種子無疑是將事態朝著正面的方向發展,蘇夢枕的存活,代表了京城亂象的提前結束與朝廷明君清明治下的百姓和樂,那一方世界的天道自然是歡迎傅回鶴的。

而這裡……暫且不說原隨雲做了什麼,就石觀音和荊棘種子上的這一筆孽賬,就已經讓這方世界的天道看傅回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傅回鶴在被人看不慣這種事情上還是挺能看得開的:「還好沒給咱們扔海里,不然我還要耗費靈力過來,回頭被人看見你在海面上憑空行走,又得傳出什麼傳言了。」

傅回鶴能讓別人都看不到他,但是要遮蔽花滿樓的身形則需要更多的靈力,現下這種情況,靈力倒是要省著用的東西了。

花滿樓抬手攏了一下亂晃的傅回鶴,淡笑道:「好吧,看來今晚要露宿一晚了。」

傅回鶴推開花滿樓的手指,就要跳下來,卻被花滿樓按在了衣領旁邊。

「乖乖坐著。」

傅回鶴感覺一向溫和溫柔的花滿樓變了,以前花滿樓不會這般說話的。

他忍不住開口:「我雖然變小了,但不是手無縛雞之力。」

「我知道啊。」好在是夏日的天氣,花滿樓慢步走在林間,方向恰好是溪流的那邊,「可是你才這——么大一點,我怎麼忍心讓你來搬東西燒火呢?」

傅回鶴:「?我可以變回來。」

「不,你不可以。」花滿樓拍了拍巴掌小人的腦袋,隨手從袖子里取出一方瓷瓶塞進傅回鶴的懷裡,「幫我指一指路?」

傅回鶴拔開塞子,嗅聞了一下發現是百花釀的味道,當即開開心心地抱在懷裡。

「咱們不需要生火的。」傅回鶴見花滿樓在碰見枯樹枝時會彎腰撿起來,開口道,「就算是在夜裡,尋常蛇蟲鼠蟻也不敢靠近咱們。」

如果是有人故意驅使便另當別論了。

花滿樓笑著道:「點火有時候不是給我們看的,而是給其他人。這邊燃了火堆,若是有人路過,一般都會過來看一看查探一番的。」

「你們人類真麻煩。」傅回鶴皺眉,「好吧,聽你的——坐下來生堆火是吧?」

花滿樓察覺到傅回鶴的語氣,眉梢微動:「嗯?」

一道銳利的劍氣轉瞬即逝,如同鋒利的劍刃劃過黑夜,花滿樓身前不遠處一棵大樹轟然倒下,便有了一個絕佳的樹墩與樹桌。

白色的靈霧拽著枯樹枝從林間窸窸窣窣而來,很快就在樹墩旁邊堆成了一個火堆,甚至還貼心的卷了一把枯樹葉放在一邊。

傅回鶴微微一笑,端坐在花滿樓肩頭,矜持道:「是這樣吧?」

語氣是清清淡淡似乎不值一提的樣子,但小眼神不住地瞥向花滿樓。

花滿樓略微一想就摸清了傅回鶴的小心思,唇角微勾,毫不吝嗇道:「好厲害。若是讓我來,恐怕要半個多時辰才能準備好。」

傅回鶴看著花滿樓從懷中取出火摺子動作熟練的生好火,俊秀的面容在火光下搖曳出淡金色。

傅回鶴天性不愛火,於是朝花滿樓的衣襟裡面躲了躲,側身背靠在花滿樓脖頸間,抬頭看向月亮。

花滿樓決定了要跟著傅回鶴來,除了火摺子,自然也準備了別的。

他從懷

中取出一包果乾,這還是之前他來離斷齋時帶給爾書磨牙用的。

花滿樓成年後行走江湖的次數並不少,這般的夜間露宿雖不是常事但也有過,只是那些時候身邊要麼跟著花家的護衛,要麼有陸小鳳這樣的朋友聚在一起,總是熱鬧非凡的。

像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卻是少有。

傅回鶴轉頭看到花滿樓手裡的果乾,探著身子聞了聞,沒聞到味道,知道這不是花滿樓親手做的,當即失了興趣,重新坐回來,取出煙斗繼續努力吞雲吐霧。

花滿樓捻著手裡的果乾轉啊轉,忽然道:「那天在湖裡……」

傅回鶴勾唇:「我還以為你不會問。」

至少不會來問他。

花滿樓坦然:「問了爾書一些,結果引來了一道驚雷,嚇得小傢伙緩了許久。」

傅回鶴當然知道那天的驚雷,要不是他當夜睜著眼睛失眠恰好擋住了,那道雷就算不劈在爾書腦袋上,少說也要燒兩下它的耳朵毛以作懲戒。

「上古大神開天闢地,百仞建木立於靈丘,上接神界,下穩凡塵。亦生有飛鳥走獸珍奇花草數族,與人族隔山相望,共居一境,名為……蒼山境。」

傅回鶴說出第一句的時候聲音尚且有些艱澀,但說到後面,忽然覺得大抵是時間過去太久,久遠到本來以為血淋淋的曾經都變的那麼微不足道。

千百年,足夠當年的恩怨化為連歷史都未曾記載的神話故事,遙不可及。

「人族雖沒有得天獨厚的種族天賦或堅不可摧的體魄,壽命也如蜉蝣一般轉瞬即逝,但卻有著無與倫比的修鍊才能,以及天命所歸的偏愛。」

「人族有各大宗門收攏教導弟子,妖族一盤散沙,強者為尊。」

「起初人族與妖族還算和諧往來,但蒼山境不過就那麼大,想要登上建木天梯成為神族,就需要更強的力量。妖族野性未退,想要提升力量,於是將視線投向人族;而人族想要更多的靈草獸骨,妖族自然成了最好的戰利品。」

「後來啊……」

傅回鶴微微眯起眼:「兩族爭鬥愈演愈烈,天道降下天諭,蒼山境每隔百年便會誕生一名天選之子,他會擁有最卓越的天賦,最旺盛的氣運,當他死後屍骨血肉便會融入蒼山秘境,兩族有能者居之。」

「漸漸地,兩族發現,氣運之子的路途走得越順,天賦越強,修為越高,死後開啟的蒼山秘境寶物便會更多,而隨著幾百年的時間過去,終於,他們發現一個可以人為選定氣運之子的方法。」

「他們像是養蠱一樣養著這些可能出現氣運之子的孩子,觀察天道選擇天命之子的條件,最終將目標放在了擁有神獸血脈,天賦驚人的傅氏一族。」

樹枝燃燒發出的噼啪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為傅回鶴平鋪直敘的話語染上一份慘烈的火光。

「誰人不想登上登天梯呢?」傅回鶴嗤笑一聲,「人族想,妖族也想,為了這個目標,對立為仇的兩族都可以聯合起來共謀大事。」

「之後便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兩族做的隱晦,神獸血脈又子嗣艱難,傅氏不到七百年的時間便幾近滅族,死的就剩下據說是天賦最強劍術卓絕的傅氏少主一個。」

花滿樓的手中捏著樹枝,用力之大骨節處都泛著青白色。

「我是不是不太會講故事?」傅回鶴自嘲般的笑笑,「主要是時間過去太久遠,我也有些記不清了。」

「沒有,我想聽。」花滿樓啞聲道,髮絲垂下被風撩動著靠近火焰,好似下一瞬便要引火上身,「後來呢?」

「後來?」傅回鶴默然了一陣,繼續道,「那傅氏少主是個劍修,劍修嘛,總是有些脾氣的,又是正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張揚年紀,乍然經歷一夕之間全族被滅的慘境,又在仇恨中得知

看似風光無限各族尊敬的傅氏,實際上被人圈養著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怒之下提劍上了靈丘,將各族輔以厚望的建木斬成了兩截。」

傅回鶴眨眨眼,突然笑出聲來:「聽起來是不是特別衝動沒腦子?」

花滿樓卻沒笑,感受著靠在頸邊的小身體,他低聲道:「父母之仇,家族血債,不該報嗎?」

傅回鶴的笑聲戛然而止。

半晌,他輕輕道:「那倘若建木斷裂,導致天河傾倒,地裂海嘯,蒼山境中生靈塗炭,屍殍遍野,也是應當嗎?」

「不應當。」傅回鶴沒等花滿樓回答便搶先說出口,這種選擇何必要讓他人再度面臨一次,「他知道,卻還是做了。」

當初一腔悲憤的傅凜詰問天道,始終沒能得到答案,但是傅凜以身祭天,魂魄放逐后醒來,成為無根飄零的傅回鶴后,他忽然便懂了。

支撐天地的建木哪裡是那麼好斬斷的?

可就在那一天,建木偏偏就被人妖兩族祭祀全族血親造就出的「氣運之子」一劍斬斷。

這個身負人妖兩族多年來各種天材地寶餵養,傅氏神獸血脈得以覺醒最徹底的氣運之子,斬斷了已經支撐天地太久,早已腐朽於內的建木。

而後神獸劍骨於靈丘拔地而起,血肉化為新的土地蔓延開去,呼吸成為世間煙雲靈霧,七情六慾補全天道規則。

與其說是人妖兩族為私慾迫害傅氏,不如說是天道為了蒼山境的存續,布局造就了一個新的、所謂的……造物之神。

世上從來就沒有神靈,沒有神界。

天道不過是用最小的代價,用傅氏,換了蒼山境一個未來。

傅回鶴沒有將這些東西說與花滿樓聽,有時候知道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他只是無所謂地勾著唇角,懶懶道:「離斷齋便是天道看在傅氏少主『償還罪孽』的份上,給了橫死的傅氏族人一次重新為人的契機。」

「這些年來人族昌盛,大千世界衍生萬千。」

「借著大千世界里的大氣運者,這些種子受其庇護,得其饋贈,才能化作人形,重入輪迴。」

此時,花滿樓才終於明白,爾書所說的——離斷齋中的種子都曾經姓傅——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它們……都曾經是血脈相連的族人。

「那位傅氏少主呢?也在離斷齋中嗎?」花滿樓掩去面上的若有所思,不動聲色問。

傅回鶴側坐在花滿樓肩上,沒看見此時花滿樓的神情,聞言一頓,而後十分自然地回答:「早死透了,傅氏的族人有天道的補償,和他這個天道欽定的罪人可沒什麼關係。」

「只要他一日不認罪,天道的補償就和他沾染不了半點。」傅回鶴揚著眉毛,眼裡滿是倔強,「天道要是看不慣,大不了就是劈兩下,它還能怎樣?」

轟隆隆一陣雷鳴,卻只是在夏日的夜空中鬱悶作響了幾下。

傅回鶴心下更爽,簡直可以唱兩句小曲那樣的爽。

在離斷齋它想劈人就劈人,出來到別的天道地界上了,它還能越過別的天道劈下來不成?

這個世界的天道脾氣可不怎麼好唉~

傅回鶴一邊有恃無恐地看月亮,一邊拔開花滿樓之前給的百花釀瓶塞,湊到嘴邊灌了一口。

他從來都不認可什麼種子的身份,更不想接受天道所謂的補償。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是誰,也從來不願意被人以種子的身份交易。

他屈於天道之下無非是想要將族人送入輪迴,等到目的達成,他自有他的安寧。

所以他一劍將種子劈成了死種,卻沒想到遇上了花滿樓。

花滿樓笑了一聲,身後將肩膀上的巴掌小人攬在手心放到身前來,用指腹輕輕

摸了摸傅回鶴。

傅回鶴一時啞然:「你這是做什麼?」

花滿樓只是勾著唇:「沒什麼,就是想摸摸你。」

傅回鶴憋了半晌,推開花滿樓的手,轉到一邊去背對著花滿樓,悶聲彆扭道:「說什麼呢?說了叫你不要亂摸離斷齋的花花草草。」

花滿樓挑眉:「店主也不能嗎?」

傅回鶴粗生粗氣道:「店主更不能亂摸!」

花滿樓遺憾地長出一口氣,手指滑到一邊開始摸索左腕間的種子。

自從種子外殼破裂,露出原本模樣之後就莫名和種子有些許共感的傅回鶴:「……你就不能幹點別的?」

花滿樓無辜道:「我摸摸我自己的種子也不行?當時是店主和我說的多摸摸才能發芽。」

傅回鶴悶頭喝酒:「……那你還是繼續摸我吧。」

別摸那種子了,那種被人盤的感覺真的好奇怪。

花滿樓「哦」了一聲,伸出手指開始戳小小隻的傅回鶴。

傅回鶴被戳得險些一口酒噴出來,單手推著花滿樓作亂的手指,一邊背過身去繼續喝瓷瓶里的百花釀。

花滿樓面上的笑意更甚,還順手塞了一條果乾給傅回鶴。

傅回鶴一手果乾一手百花釀,還要防著花滿樓的手指時不時的騷擾撥弄。

蟲鳴鳥叫聲四起,木柴的噼啪聲和青年低低的輕笑聲交織成暖意。

傅回鶴身形陡然變大,不偏不倚壓在了搗亂的青年身上,單手撐著花滿樓身側的地面,另一隻手撈了果乾和百花釀放到一邊,桃花眼眨了眨:「作弄我,嗯?」

這樣的姿勢在湖水中的時候尚且不那麼難為情,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花滿樓不由得呼吸一窒,抬手去推這人:「快起來,我不笑了!」

這回輪到傅回鶴笑了,他正要說什麼,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衣衫拂過葉片樹叢的聲音。

傅回鶴警覺之下循聲望去,就見一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僧人踏著月色而來目若朗星,面容姣好,即使面上因為此時見到的場景而感到錯愕驚詫,但眉眼間的斯文溫和仍舊難以掩飾。

「阿彌陀佛,是小僧貿然打擾二位雅興,還請施主見諒。」

花滿樓原本並沒有聽出來人的身份,此時一聽才知竟然是位僧人,一想到此時與傅兄的動作,耳朵尖飛快蔓延出緋色,壓低聲音咬牙道:「快起來!」

傅回鶴動作慢騰騰地從花滿樓身上爬起來站定,拍打著身上並沒有沾染半分的草屑塵土,看向僧人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

「經年未見,傅先生身姿容貌一如從前,仍舊如此氣度不凡。」素衣白襪的僧人雙手合十,就連面上的微笑也帶著不染世俗的縹緲出塵。

「好說,當年的小和尚看來是長成了高僧的模樣。」傅回鶴把玩著手中的長桿煙斗,似笑非笑,「傅某應當稱一聲無花大師了罷?」

無花的神情已經掩去了方才的驚愕,一派沉穩鎮靜:「不敢,傅先生於小僧恩同再造,小僧銘記於心。」

花滿樓此時已經整理好衣著走過來。

無花看向傅回鶴。

傅回鶴轉而對花滿樓道:「這位是無花大師,曾經在離斷齋做過交易。」

短短一句話,已然將無花最不願意展露在外的底牌捅了個乾淨。

對無花開口時,便只是簡單一句:「這位是我的朋友,花滿樓。」

除了名字幾乎什麼都沒說。

親疏遠近,一聽便知。

無花並不在意,只是淡笑著對花滿樓見禮。

花滿樓察覺到兩人之間有些微妙的氣氛,笑得溫和有禮,回了一個佛禮。

無花有些驚訝。

花滿樓像是能

看到一般,笑著解釋道:「家母信佛,常年上山參拜,在下幼時耳濡目染之下也對佛學有幾分興趣。」

無花笑了下,垂眸道:「倒是讓小僧驚訝了,傅先生早年曾言最不耐佛學一說,現在卻也可以照常處之了。」

花滿樓抬手碰了碰傅回鶴的手臂,面上帶了些好奇詢問。

傅回鶴也碰回去,當著無花的面開始說悄悄話:「之前就是有點煩,後來不了,你看我之前不是還和你說起佛學典故么?」

花滿樓笑著搖了搖頭,轉而對無花道:「不知無花大師來尋,可是有事相詢?」

林中火堆在江湖中並不少見,特意來尋,想必是有所求或是心生警惕前來探尋。

「只是與友人途經此處,聞到了一股酒香氣,便想來問問是何處佳釀,不料竟是故人當面。」無花淡聲道,「傅先生此次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傅回鶴揣著手,聲音散漫道:「能有什麼事?花兄喜歡聽故事,我便帶他來各個世界轉一轉。」

「對了,前不久我剛從這邊收回了一顆荊棘種子,無花大師可曾聽聞過?」

無花捻著佛珠的手指一頓,眼睫一顫:「傅先生處的種子神異,得到之人怎會流露消息呢?」

「也是。」傅回鶴換了種說法,問道,「那此間沙漠里的女觀音,可是死了?」

無花垂眸,聲音冷靜:「是,前些日子武林傳言沸沸揚揚,那魔頭石觀音已然伏誅。」

傅回鶴輕笑:「倒是我來晚了,未曾親眼見到這番精彩的場景,不知是何方俠客所為?」

無花沉默半晌,終於抬眸看向傅回鶴,面上的笑意收起:「無花的出身傅先生十分清楚,傅先生不必再做試探。楚留香就在樹林之外,傅先生若是為他而來,不若同小僧一道出去便是。」

……

滅去火堆。

無花在前方引路,傅回鶴與花滿樓在後面跟著。

傅回鶴的靈霧彌散在兩人身周,隔絕了聲音的傳出。

花滿樓輕聲道:「在一個世界賣出三顆種子,難怪這裡這麼不待見你。」

傅回鶴學著花滿樓壓低聲音,笑道:「那你可錯怪我了,離斷齋再怎麼缺客人,我也不會做把兩顆種子交易給一對母子的生意。」

「無花的手上已經沒有種子了。」

「當初他帶走的種子發芽,我允了他一個願望,他卻提出想要留在離斷齋。」

「在我拒絕他之後,他放棄將種子帶出離斷齋,許下了另一個願望——」

「他想要他的人生重新開始,帶著他此生全部的記憶。」

「我也未曾料到,他重生的世界會和其他兩位客人重合。」

花滿樓聽著前方僧人的腳步聲,習慣性地抬手摸向腕間的種子,淺笑道:「無花大師對我,似乎很是在意。」

「大抵是因為,他覺得你成為了那個留在離斷齋的人。」

傅回鶴抱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摸著下巴道:「我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花滿樓搖搖頭:「方才,他的視線有好幾次停留在我腕間的種子上。」

無花的視線很隱晦,但是花滿樓目盲十幾年,對其他人的視線敏感至極。

「他在看我的種子。」花滿樓的聲音帶著不悅與警惕。

傅回鶴詫異地看著花滿樓面上的表情,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花滿樓。

瞎子的世界里本來只是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花滿樓一向是樂善好施的好脾氣,他人來索取,花滿樓也大多不會拒絕。

不論是父母之愛還是兄弟之愛,朋友之情,都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獨有。

但自從有了這顆種子,花滿樓卻覺得那沉潭一般

的生命驟然活了過來。

他可以不必雲淡風輕,也可以擁有非他不可的特殊對待。

有些東西,是需要獨佔的。

花滿樓微微低下頭,眼眸雖暗淡無光,不笑時拉平的唇角竟然帶著一絲冷意。

「砰——砰——砰——」

傅回鶴聽到一直縈繞在耳邊的屬於花滿樓的脈搏起伏,穩健的,帶著無窮的生命力。

花滿樓忽然停下腳步。

傅回鶴沒由來的覺得有些緊張,他動了動喉結,也停下腳步:「怎麼了?」

只見花滿樓抬起手腕,摩挲著那條白色的手繩,問他道:「這條手繩會被什麼斬斷嗎?」

傅回鶴愣了一下,回答道:「那只是耳鼠的毛,雖然比尋常之物要堅硬一些,但若是像荊棘種子那樣有攻擊性的花草,還是可以斬斷的。」

「我想要一條不會被斬斷的手繩。」

幾乎是在傅回鶴話音未落之時,花滿樓便緊接著開口。

傅回鶴攥緊手中的煙斗,沒有說話。

他原本想著,若是花滿樓煩悶了這樣脫離塵世的生活,就讓種子假作發芽滿足他,順帶瞞過離斷齋。

之後再讓花滿樓許個願,種子回到離斷齋,花滿樓就可以回到之前歲月靜好的恬靜生活里。

不會被斬斷的手繩,就意味著花滿樓往後餘生都會戴著這顆種子,這與傅回鶴想要收回種子的想法幾乎南轅北轍。

月光影影綽綽的林間,花滿樓束手而立,表情沉靜而執拗。

他幾乎未曾執著於什麼東西,年少時對眼睛是一次,但那一次的執著掙扎無疾而終,他只能認命,這一次,他不想退。

良久,傅回鶴嘆了口氣,走近花滿樓,再一次問他:「你不是想要自由嗎?要了這顆種子,你和離斷齋可就再也分不開了。」

花滿樓抬眸,雖然那雙眼睛虛無焦距,卻正正好對上傅回鶴的雙眸。

恍若對視。

「我更想要它。」

有那麼一瞬間,傅回鶴真的很想問花滿樓,他到底清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麼,又要了什麼。

但話到嘴邊總是沒有勇氣去承認那顆種子的身份。

離斷齋中交易出去的種子,許多已經發芽的會被契約者帶走,很多也會留在離斷齋。

化形成功者寥寥無幾,但大多數都是和契約者生出了斬不斷的羈絆,相伴一生。

說什麼……我便是屬於你的種子?

——這未免太過曖昧旖旎了些,說來總覺得難以啟齒。

「決定了?」

「決定了。」

傅回鶴凝視花滿樓良久,抬起手將花滿樓束髮的玉簪抽出,烏黑濃密的髮絲頓時披散在肩頭。

花滿樓只覺得頭皮微微抽痛,幾根髮絲已然到了傅回鶴的手中。

烏黑的髮絲在傅回鶴手中纏繞成幾股,傅回鶴垂眸看著手中的髮絲,停下動作沉默了良久。

他的手指動了動,身周的霧氣陡然濃烈起來。

劍氣吞吐,傅回鶴右手五指指腹都被劃出一道口子,暗紅色的血液湧出,很快染紅了指腹。

傅回鶴的臉色陡然蒼白下來,身體隱隱顫抖了幾分。

「傅兄?」花滿樓察覺到傅回鶴的異樣,趕忙靠近扶住他。

「沒事。」傅回鶴搖搖頭。

他的確沒什麼事,只是太久,太久,沒有流過血了。

原來落到這步田地,他的血還一如當年。

傅回鶴五指抹過胸前垂落的霜白色髮絲,挑出一撮拔下。

原本不染世俗的蒼涼霜白染上血色,不再像之前一般消失在天地間,而是化為實物靜靜躺在傅回鶴手心。

傅回鶴取下花滿樓腕間的種子,用暗紅的髮絲和墨色的髮絲交彙編織在一起,再度系回到花滿樓的手腕間。

「現在,誰也無法斬斷了。」

傅回鶴指腹的傷口在裊裊的靈霧中癒合得沒有絲毫痕迹,花滿樓的手覆上腕間的種子,驀然,鼻間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氣。

還未等他分辨出那股香氣的由來,耳邊就聽到一聲微小的吞吐聲。

咔嚓。

微弱的一聲脆響,讓花滿樓無措的抬手低頭,連忙去摸腕間的種子。

傅回鶴面無表情地反手握住花滿樓的手腕,就把人帶著大步往前走。

「沒事,別理它。」

低頭瞪了眼那綠色的小尖尖,傅回鶴用手指無情將小芽按回了種皮裂開的縫隙里。

順手在種子外麵糊了一層靈氣,傅回鶴狀若無事般收回手。

——給我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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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你還想看我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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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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