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發表【一更】
兩人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長盛君垂眸沉默了許久,而後道:「先把地方恢復了再說。」
傅回鶴也沒再討嫌,靈力涌動間瞬移離開,過了一會兒,長盛君就看見面前被打得亂七八糟不堪入目的小樓被恢復成了原本的模樣。
長盛君輕哼了一聲。
以前的傅凜可沒有這麼手段圓滑,看來是這些年當商人長了不少花花腸子,一點都不像個好騙好哄的古板劍修。
此時的長盛君還不知道自個兒的好徒弟已經和盛崖余的師父坐在桌前,一人一盞開始笑談,而是板著臉帶著傅回鶴回去他居住的小院房間,甩袖將門關上。
長盛君翻了杯子倒了杯茶水,他出門一天茶水已經涼了,但倒是正適合讓他頭腦清醒。
「你想進我的夢?」
傅回鶴拉開椅子坐下,點了點頭:「其實族地里的東西未必就清晰真實,我相信現在活著的人中,沒有人比你更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
長盛君沒說話,又倒了杯冷茶,端在手裡轉身走到窗邊,頓了頓,忽然道:「我的夢境與封印不同,未必呈現真實的記憶,我完全能做到捏造虛假的夢境給你。」
傅回鶴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事實上,原本他拖著意欲不解開想要去族地里看看,就是想先看一眼部分的真實是什麼樣。
但是花滿樓的猜測推翻了傅回鶴曾經以為的長盛君,他抬眸笑吟吟地看向長盛君,道:「不怕,我知道老祖宗肯定疼我~」
雖然只露出了下半張臉,但那種像是吃了什麼東西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糟心感,還是被長盛君表現得淋漓盡致。
長盛君突然有點不想看見面前的破蓮花:「花滿樓呢?」
傅回鶴心神一動,探頭去花滿樓那邊看了看,結果正好聽到花滿樓問盛崖余對長盛君的觀感如何。
哦豁?
傅回鶴眨了眨眼。
長盛君從傅回鶴的表情看到蛛絲馬跡,眼睛眯起:「你們又在弄什麼小把戲?」
傅回鶴沒回答,而是聽了一會兒那邊的對話,在花滿樓捏了兩下小蓮花之後心滿意足地抽回心神,然後輕描淡寫道:「七童替你去向諸葛神侯提親了。」
長盛君瞬間僵硬。
提什麼?什麼親?和誰提親?
「雖然諸葛神侯還沒有答應,但也說盛捕頭若是同意了他沒有任何意見,那既然這樣的話咱們也可以大氣一點。」傅回鶴比劃了一下,表情認真,「雖然你的年齡輩分和盛捕頭相比,的確是有些老牛吃嫩草的佔便宜,雖然也可以從你發芽的時間重新算年齡,但是回頭還是得說清楚,咱們傅氏可不搞騙婚那一套。」
「話說回來,盛崖余是神侯府的大捕頭,總不能出嫁,咱們在這邊世界也沒個鋪子門楣什麼的,估計八成是要入贅。」
傅回鶴掰著手指,一條一條地盤算。
「身家這方面不用擔心,我給老祖宗添妝是應該的,絕對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堅決杜絕被說吃軟飯的可能。」
「離斷齋的倉庫都清點得差不多了,我之前聽人說盛崖余喜歡收集古玩字畫,到時候給你也整兩箱,好歹家裡現在也有個讀書人幫忙張羅……」
傅回鶴越說越興起,說了好半天才察覺到長盛君已經好半天沒有動靜,突然住嘴,朝著窗邊看去。
長盛君手裡的茶杯已經深深嵌入了窗欞之中,入木三分。
傅回鶴:「。」
長盛君平靜開口:「說啊,怎麼不繼續?」
傅回鶴小小聲道:「你動作太慢了,盛捕頭內斂,你也不好意思,人生那麼短的時間,浪費了多可惜?早早把名分定下來,你們的關係就能邁出一大步。」
傅回鶴用兩根手指比了個在一起的手勢:「可以先在一起,然後慢慢培養感情。」
「再說了,你都快把袖子里的雙修功法搓爛了吧?早點成親,趁著現在小世界靈氣還算可以,也能早點引他入道嘛。」
長盛君原本氣得不行,結果被傅回鶴三言兩語下來,居然真的跟著傅回鶴說的話思考起來,過了好半晌,才低聲道:「他不會同意的。」
盛崖余雖然面冷心軟,但是在感情和成家這方面十分看重,這樣短的時間,他怎麼可能答應同他定親?
傅回鶴正要開口,就感覺花滿樓用靈力戳了一下小蓮花,心神探過去的瞬間恰好聽見盛崖余的聲音。
傅回鶴:「!!」
他眼神晶亮地看向長盛君:「他答應了。」
長盛君:「?!這不可能!」
「真答應了不信你自己去問。」傅回鶴攤手,「他親口答應的。」
長盛君的眼睛里滿是震驚,喃喃道:「他怎麼答應的?」
「就說了一個字。」傅回鶴是真的只聽到一個字,「他應了聲『好』。」
長盛君抬手扶著窗戶,有一種恍如夢中的輕飄飄的感覺。
他粘了心上人幾個月就只牽了幾次手,傅凜和花滿樓才來還沒一天,婚事就給定下了?
長盛君落在傅回鶴身上的視線頓時和緩了許多。
投桃報李,原本對入夢這種事有些抵觸的長盛君也鬆了口:「入夢可以,但是我只給你們三次機會,如果夢不到當年的事,這個法子就作罷。」
傅回鶴眸光閃動,想了想,答應下來:「行,那就從今晚開始。」
長盛君點頭應允:「可以。」
傅回鶴見長盛君用靈力將潛入木框的茶杯拔丨出來,忽然問道:「你……也是上古血脈嗎?」
長盛君在看到鶴鳴劍上的名諱之後,就知道傅回鶴多半會有所猜測,他沒轉身,而是抬眸看向窗外搖晃的樹影,淡淡道:「蒼山境天地初開時孕育了不少奇珍異獸,這些最開始得天地所鐘的靈植神獸都無一例外擁有獨屬於自己的天賦能力。」
「白澤為瑞獸,氣運驚人,生來修鍊速度一日千里,只不過姓傅的那一隻同旁的白澤不同,別的白澤擅占卜愛平和,卻生來伴劍而生,提著他的劍到處約戰,蒼山境但凡有點名氣的都被他揍過,之後人類出現,他還給自己起了個偏向人類的名字……總而言之,不像個正經白澤。」
「怪胎總是會和怪胎相遇,麒麟一族向來善戰,卻出了一隻不愛打架,伴生天賦是占卜預言的麒麟,他們兩個一拍即合,從各自的族群出走,結伴遊歷天下。走走停停,恰好救下了被追殺狼狽的仙人球。」
窗外的太陽漸漸落下,長盛君的身形有大半隱沒在牆邊的陰影中。
「這顆仙人球沒什麼特殊,他既不是什麼神獸,也不是什麼奇珍靈植,不過就是一個長在秘境之上僥倖開了靈智的尋常草木,修鍊速度遠不如血脈強橫的其他種族,更沒有什麼伴生靈物。」
「沒有族人,沒有血脈傳承,在弱肉強食的蒼山境里,他是最容易被盯上煉成爐鼎或是丹藥的那一類弱者。」
「之後的故事,就是話本子上老套的內容了。」
長盛君輕笑了一聲。
「白澤和麒麟認了個小弟弟,三個人到處在蒼山境惹是生非,凡事動手之前先佔卜,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仙人球也因此得了不少機緣,他沒有再被逼到絕路,身後也有了可靠而溫厚的靠山。」
「他對這個世界沒什麼執念,更沒有什麼族人責任,但他的兩位兄長在乎蒼山境,在乎世間生靈,所以他便傾盡所有去幫兄長實現心愿。」
「直到他抱著和兄長同生共死的念想進入血祭大陣,所有人都死了,唯有他在一片血紅中醒了過來,他也終於知道自己的天賦能力是什麼。」
「他仍舊是一顆很尋常的仙人球,修鍊很慢,力量很弱,但他的生命卻變得極其頑強。」
「生長在沙漠戈壁中的仙人球,哪怕被削成兩半,只要有靈力與土壤,便可生出新芽。而有了靈智的仙人球,哪怕再如何瀕臨死亡,只要有一息尚存化作種子,靈力充足之時便可破土而出。」
「死而復生。」
***
用過晚膳,花滿樓和傅回鶴回到盛崖余為他們準備的院子。
傅回鶴在見過長盛君之後便十分沉默,長盛君反而像是沒受到什麼影響似的,用膳時仍舊眼睛里只看著盛崖余。
花滿樓握住傅回鶴的手,輕聲問:「怎麼了?」
傅回鶴反手將花滿樓的手指握在手心,低聲道:「七童,長盛君之前說研究血祭大陣是為了救世,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心有疑慮嗎?」
「為什麼?」花滿樓的手指輕輕摩挲傅回鶴的手,溫和安撫。
傅回鶴道:「我幼時便認識他,之後更是與他長時間亦師亦友般相處,我雖然不知道他的過去曾經,但至少還算了解他的性情為人。」
「他是真的將全部心思都放在陣法機關上,我從前只覺得,他或許是活了太久,以至於對人對事對物都不甚在意,甚至排斥與他人接觸,如非必要他只喜歡待在他的院子里。」
「他給我的感覺總是獨來獨往,看著任何東西的眼神都沒有什麼波動,他不愛蒼山境,也不愛自己。」
「所以我一直都很詫異他這樣的性情,會曾經為了救世而竭盡心血。」
知道今天,傅回鶴才明白,曾經在蒼山境的長盛君不是沒有在乎的存在。
而是,他只在乎過那兩個人。
最開始那片土地不是傅氏族人的族地,而是麒麟、白澤和仙人球在漂泊了千年之後落地生根的家。
長盛君不是依附於傅氏,而是那本就是他的家。
他只是從血祭大陣中活下來后,選擇了回家。
……
長盛君看著傅回鶴在那點香,皺著眉看了眼院子里啃糖葫蘆啃得正歡的爾書,嫌棄道:「你們行不行?」
傅回鶴蓋上熏香蓋子,特意送到長盛君床頭,自通道:「絕對沒問題,離斷齋是幹什麼的?各種用處的熏香我多得很,肯定能讓你夢到最在意最深刻的回憶。」
長盛君看了眼裊裊燃起的熏香,唇緊抿了一瞬。
才點了香沒多久,傅回鶴和花滿樓被長盛君趕出了房間。
花滿樓壓低聲音道:「那不是我從北街買的杜衡香?」
五百兩銀子一份的上好香料,是花滿樓原本準備做混香用的。
傅回鶴也壓低聲音湊近花滿樓的耳邊,低笑道:「騙他的。」
花滿樓:「……」
傅回鶴倒很是放鬆,並不在意今天是不是真的能成:「萬一他其實本身就很想再見見曾經的故人,只是需要人推一把呢?」
「反正三次機會,實在不行再想辦法。」
傅回鶴說完,走到低頭同糖葫蘆較勁的爾書旁邊,抬手摸了摸爾書新長出來的光滑如緞的長毛毛。
爾書一個激靈,連忙夾著尾巴竄到花滿樓身後,警惕地看著傅回鶴:「你不要過來。」
傅回鶴:「我就摸兩下跟你囑咐兩句,又不幹什麼,膽子小成這樣……嘖。」
爾書是一朝被剃毛十年怕蓮花,再也不會上傅老闆溫言細語的當:「有事你站在那說就行,反正你別靠近我!」
傅回鶴見爾書的黑豆眼裡滿是警惕,便道:「我就是想說,你記得注意一下長盛君,一旦他反應比較抗拒,你一定要提前拉我們回來。」
爾書從花滿樓身後探出大腦袋:「為啥?他還能比你凶?」
傅回鶴微笑道:「你覺得呢?」
「好吧……我會注意的,如果情況不對就拉你們出來。」爾書對長盛君並不熟悉,但也知道這次的事非同尋常,聽傅回鶴這麼慎重囑咐,便乖巧聽話道,「那你這次別不理我啊。」
再來一回上次的那一出,爾書感覺自己這條小命遲早被傅回鶴玩完。
不過這次花公子在,總不容著讓老傅胡來吧?
爾書這麼想著倒也放鬆了許多,甩了甩尾巴繼續低頭咬了一顆糖葫蘆,直到一串糖葫蘆快吃完,爾書吞咽的動作驀然一頓,尾巴綳直成一長條。
「來了!」
傅回鶴第一時間拉過花滿樓的手腕將他護在懷中,兩人眼前俱是一黑,斑駁陸離的顏色穿梭而過,最終定格在一處漆黑無比的山洞裡。
傅回鶴睜開眼,愣了一下。
花滿樓伸手碰了碰旁邊的洞壁,驚訝發現觸手的溫度居然是溫熱的。
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自山洞外傳來:「慢點慢點,我兜不住了!!」
「小長盛,再不跑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清雅的男聲隨之響起,聲音微喘卻帶著笑意,「我說澤一,你這慢吞吞的,別回頭又讓我去撈你,我可跑不動了。」
「跑什麼?」另一道聲音慢悠悠道,「我剛才占卜過了,他們追丟了。」
「你不早說!!」少年和男人異口同聲,齊聲譴責。
另一道聲音還是慢吞吞的,帶著笑,顯然是故意逗趣兩人:「我現在不是說了么。」
腳步聲越來越近,傅回鶴將花滿樓護在懷中,周身靈霧頓起,將二人的身形掩去。
三人跑進山洞,那少年在洞口處伸手一抹,橫在山洞口的巨石被機關推動遮擋住入口,原本漆黑的山洞應聲而亮,映照出站在山洞邊的三人。
少年的眉眼赫然就是稚嫩些的長盛君,旁邊那個提著劍的白髮男人眉眼俊朗,周身劍氣鋒銳,帶著幾分不羈洒脫,另一邊的男人烏髮披散,一雙金色的眸子異於常人。
少年時期的長盛君並沒有披著那身黑漆漆的斗篷,一身蒼青的勁裝,骨節處還覆著輕甲,這會兒正從袖裡乾坤中噼里啪啦倒出來一堆匣子瓷瓶,一看就是不知道從哪裡打劫來的戰利品。
金眸男子彎腰從一堆東西里拎出來一個不起眼的小匣子,轉手遞給正用衣擺擦劍的白髮男人:「你的。」
「這就是你看到的對我有用的寶物?」白髮男人湊過來,順帶偷偷用好友的衣裳擦了擦手。
「傅逸洲!你又用我的衣裳偷偷擦手!!」名為澤一的男人一雙金眸頓時盈滿怒意,順手拿了地上的匣子瓷瓶就往白髮男人身上砸。
傅逸洲一邊躲一邊繞著山洞跑,手裡還不忘打開最開始澤一丟給他的匣子,大笑道:「這不是白衣裳擦起來更順手嘛~長盛也這麼覺得,對不對!」
澤一這人最是龜毛,頭髮永遠順滑發亮,衣裳要穿最白最乾淨,哪怕是掉進泥潭裡,這人剩下最後一絲靈力第一反應也是護住自己的一身行頭。
原本在一旁美滋滋看戲的少年仙人球一哽,對上澤一危險的視線,頓時指天發誓:「我不是,我沒有!」
「洲哥一人做事一人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