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孩子這種事

我帶著兩個孩子（這麼說有點怪，畢竟我現在也是個孩子），繼續踏上了尋找過夜地點的路上。

晚上的哥譚是什麼樣子的？

黑漆漆的街道，陰森恐怖的小巷，寂靜恐怖的環境……

以上這些均為想象。

事實上，如果夜晚真的見不到一個人的話，反而意味著安全，人才是危險的源頭。

夜晚的哥譚其實特別絢麗迷人，閃爍的霓虹燈足以給人一種步入未來世界的感覺。

但這僅限於站在高樓俯瞰哥譚，如果將視線拉低到街頭，你就會發現，在商鋪的屋檐底下，在昏暗的路燈旁，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三三兩兩地坐滿了一條街，富裕的流浪漢可能會擁有一頂帳篷，而大多數的流浪漢則需要在街上用垃圾和樹枝烤火取暖。

對，這就是哥譚，信息社會和原始社會同時存在，兩者可能不到一條街的距離。

具體情況可參考前世的紀錄片《侶行》，這對大膽的夫妻滿世界地亂跑，就曾在晚上採訪過底特律的流浪漢。

可以想象，如果你沒有擁有可以自保的能力，在這樣的街上亂走會是什麼下場。

突然多出兩個同伴，我不得不放棄尋找紙箱和垃圾桶，在經過簡單的思考後，我很快做出抉擇。

我決定今晚帶他們住倉庫。

之前說過，壓死我父母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倉庫爆炸，那段時間他們來往於倉庫試圖求倉庫老闆延緩賠償日期，根本無暇照顧我。

而我也在那段時間摸清了倉庫的環境和布局，我發現在一個角落，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倉庫，它太小太破了，沒人願意租用它。

但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這簡直是最棒的秘密基地！

孩童的身型能讓我輕鬆通過破洞進入倉庫。

在父母去世那天，我躲在這裡整整一天，懷念前世，思考今生，最終放棄了跟隨父母的步伐，決定好好活下去。

現在，它成為了我的安全屋。

或許你會問，既然有這麼好的地方，為什麼不早過來，非要在街頭流浪？

因為哥譚的倉庫和港口一樣，是高危地區，也是蝙蝠俠夜巡的重點區域。

該地區儲藏便捷，運輸便利，能做到及買及賣，地處空曠，一覽無餘，不易偷聽，談判破裂也便於買賣雙方進行「友好坦率」的交流，簡直是非法交易的最優選擇。

偶爾來一次還好，若是常住，按照概率學，必會遇上爆炸槍戰。

今天運氣真的不錯，倉庫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麼人進行什麼不可見人的線下交易，我們三人順順利利地鑽進了這件小破倉庫。

我在雜物堆挑挑揀揀，扯出一塊破布，瞬間粉塵飛揚，我看了看已經看不清原色的布，再看了看還算乾淨的水泥地，決定還是席地而坐，假裝沒注意到身旁兩人連連的噴嚏和譴責的目光。

我和他們均分了狗糧和牛奶，我們把狗糧嚼得咔咔響，一起度過了一段難得安逸的時光，一直緊繃著的保羅和賈斯丁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於是，我問他們：「確定好了嗎？我們一起生活？」

按照我的設想，他們應該很快答應，畢竟如果他們沒有這個想法，早就回孤兒院了，但出乎我的意料，他們並沒有。

賈斯汀垂著眼，小聲開口道：「我知道是你背叛了老大，那段時間你很不對勁。」

保羅直視著我，重複道：「你背叛了老大。」

所以，未來你很有可能會背叛我們。

千萬不要小看孩子，很多時候，小孩子要比大人敏銳得多。

我大可以說『愛來來不愛滾』，但這不是我想要的，於是我沉吟片刻：「不，那不是背叛。」

首先得有雙方都認同的約定，才能有背叛，從一開始就是強買強賣，何來背叛？

其次，我很清楚權利與義務的關係，老大沒有使用我的權利，我也沒有忠誠他的義務。

對於還未受過教育的孩子而言，我的話簡直是降維打擊，他們啞口無言。

賈斯丁又說道：「我們之前傷害過你。」

所以你也會在之後傷害我們。

「我保證，我不會那樣對你們，」我告訴他們，「因為不教而誅謂之虐。」

他們曾經的小動作確實給我造成不少困擾，所謂的霸凌才不是像美式霸凌那樣的過家家，但我無法責怪他們。

那些霸凌其他人的孩子，擁有家庭，吃喝不愁，自小有父母老師的教育，身處於這樣的條件卻依然以欺負他人為樂，自然應受到譴責。

而保羅和賈斯丁呢？從某種角度來講，他們是為了求生，而求生，向來不是什麼美麗的字眼，它意味著人類最狼狽不堪的一面。

我知道現在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但我向他們承諾：「我盡全力保證我們的飲食和安全，我還會教導你們我所掌握的知識，還會告訴你們何為善良，何為罪惡，在此基礎上去尋找屬於你們自己的生存之道。」

保羅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他不解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裡可是哥譚！」

我說過吧，我最討厭的一句話是『這裡是哥譚』，我這輩子就和這句話杠上了！

「對啊，這裡是哥譚，所以這本就是我們贏得的！」

我花了很長時間，從人類繁衍和社會生產角度告訴他們，一個生產力溢出的人類社會，正常情況下，孩子應該擁有的權利和資源。

我不知道保羅和賈斯丁有沒有聽懂，很有可能他們連一半都聽不明白——他們處在本應聽童話故事的年紀。

但他們一直都很安靜，很長一段時間倉庫里只有我的聲音，說完，我一口喝掉了我的那份牛奶，仍覺得口乾舌燥。

但這是值得的。

這一次，他們很快答應了我。

「你說的很多我聽不明白，」賈斯丁輕聲道，「但我們可以搭夥過一段日子。」

保羅拍了拍我的肩膀：「嘿，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

之前說過什麼來著？千萬不要小看孩子，他們要比大人敏銳得多。

他們聽不懂我的話，但他們明白我在現階段可以帶給他們利益，這就足夠了。

我起身走回雜物堆，拿出一根蠟燭點燃（這本來是我為冬天準備的），又從裡面拿出幾顆我曾經出於不知道什麼心理收集起來的黃色星星紐扣，一人一枚分給保羅和賈斯丁。

在微弱的燈光下，我鄭重道：「我宣布，今天起，星星幫成立，我正式成為星星幫的一員，遵守幫規，團結互助，永不背叛。」

保羅和賈斯丁跟看傻子一樣看著我，我知道，這看起來很傻，很沒必要，但這是必須的，如果儀式感毫無作用，那麼人類絕不會熱衷於發明各種各樣的儀式。

它會增強人的信念感，哪怕你在心中對它嗤之以鼻。

我嚴肅地要求其他兩人照著我的樣子做，他們不甘不願地照做了一遍，拿走了星星紐扣。

我提醒他們：「別忘了把牛奶喝完。」

我微笑地看著他們嘟嘟囔囔著聽話地喝完了牛奶，然後小心地將星星紐扣放入懷裡，你看，儀式不就立馬起作用了嗎？

所以說，還是要搞企業文化（不是）。

……

多出兩個人，並不單純意味著多出兩張嘴，還意味著多出四隻手腳。

一個人負責蹲點，兩個人互相幫忙，無論是翻垃圾桶，還是偷竊都非常方便，一段時間后，我們甚至還搞到了物理學聖劍撬棍，增加了撬輪胎的業務。

是的，我還是走上了違法亂紀的道路，但我之前也說過，這種行為可以算是緊急避險，畢竟我們總要活下去的，不是嗎？

我們還實地調研了最合適的過夜地點，發現對於孩子而言，建築工地的水泥管是最合適的地方，能遮風避雨，大人也進不來（大人最好的過夜地點在橋洞）。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我們要在施工開啟前儘快離開，這個問題不大，我們有三個人，可以輪班守夜。

比較讓我頭疼的是要如何教養保羅和賈斯丁，我只能參照上輩子我第一次當孩子的經驗來養孩子，而上輩子的經驗總結起來無非以下幾句話：

為了孩子的一切，一切為了孩子！

苦什麼不能苦孩子，窮什麼不能窮教育！

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

我深以為然。

所以，在生活步入正軌后，我立馬帶著他們在政府辦公樓和學校前的垃圾桶蹲守，從紙箱里淘了許多廢紙，幾隻筆，以及一些書。

然後製作了一章表格，規劃了工作時間，休息時間和學習時間，儘力實現三餐和肉蛋奶。

工作時間大致是一個上午和半個下午，然後趁著天還亮展開學習，包括但不限於英語，數學，自然科學和政治歷史。

到了晚上，我還會給他們講故事、同他們唱歌，大多取材於前世的文娛作品，從《哈利波特》的伏地魔到《紅樓夢》的林黛玉，我講得津津有味，他們聽得也津津有味。

或許，救贖他人也是救贖自己，我的精神需求得到了極大滿足，而且如果只有一個人，我的生活也不會如此有規律，但當我承擔起他人的責任后，責任感逼迫著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面對生活。

這段時間我們過得非常充實。

我沒有教材，英文字母一般是通過報紙認識，於是我們每天都不得不跟追星一樣追布魯斯·韋恩的情史，非常少兒不宜，有時候我甚至打算拋開報紙自己教他們英文單詞，再怎麼說，我也通過了四六級！

然而……

你好，abandon。

再見，abandon。

最終，我還是向布魯西寶貝屈服。

其他科目倒是進行順利，尤其是數學，保羅和賈斯丁很快就能計算出每日的收穫，平均每天的生活費，以及過冬所需要的積蓄。

當然，生活，不，應該說生存總會遇到各種意外，這份時間表不可能完美執行，我只能儘可能地完成它，與此同時，我嚴格均分食物，遇到風險也是沖在最前。

在這種情況下，保羅和賈斯丁很快開始信賴我，真心實意地以我為首，有時甚至還會向我撒嬌。

一切都好起來了。

後來，我又開始教他們中文，還會帶著他們前往港口，哥譚白天的港口還算安全，搬運工人和卡車司機忙忙碌碌，而我們則愜意地坐在岸邊一邊吹海風一邊數來自中國的貨輪。

我一度樂觀地認為，我們三人就能這樣長大，我甚至開始憧憬或許以後我自己就能擁有一艘貨輪當船長，保羅和賈斯丁會成為最好的海員，然後我可以帶著他們開往我前世的故土……

但事情總有意外，我後來發現，養孩子這種事，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