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羅諾斯

車子一開始在空中軌道飛行，速度非常快。

一離開城市，空中軌道就全部消失，車子慢慢下降，落到了地面上。

羅一諾得到的視頻中，關於那個仿生人最後的畫面，就是他消失在這個十字路口。這個路口之後，就沒有了監控。不止是監控，越靠近工廠，機器就越少。

廢棄工廠為了高效碾壓、破壞機器，會採用一種特殊的，名為反薄金的材料。

反薄金磨損以後，會形成一種漂浮在空氣中，難以散去、難以沉澱的微小顆粒。這一種物質，會破壞機器的連接電波、以及影響長時間存在在附近的機器。除非是籠罩了特殊的保護材料，不然靠近反薄金的機器只會漸漸故障。

所以，這裏不是沒有監控器，而是監控器放置的時間一長，就會被這種奇怪的物質破壞掉，無法正常使用。久而久之，人們發現在這個城市的邊緣地區，監控器的必要也不大，所以壞了以後也不來維修。

說實話，就算是羅一諾也害怕反薄金武器，畢竟，沒有人想看到自己破爛的樣子。

越靠近廢棄工廠，路上就分佈着越來越多殘缺不全的機械人。

羅一諾曾經因為工作，來過這裏一次，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

反薄金製作的武器，可以輕而易舉地分解機器的身體，就像是刀子切開粉嫩的豆腐。

如果切開了一個機器的核心，那麼機器就可以瞬間報廢。

有了這樣的技術，卻仍然有數不清的沒有被徹底破壞的機器。因為操控反薄金機器應該是很細緻的工作，但是人類為了高效和方便，只製造出了簡單的機器來做這份工作，理所當然效果不盡人意。

機器廢棄處理工廠的工資不高，人的工作態度不好，偶爾會有核心和身體沒有被破壞的機械人在中途醒來。

機械人三大原則。

第一條：機械人不得傷害人類，或看到人類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

第二條：機械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除非這條命令與第一條相矛盾。

第三條：機械人必須保護自己，除非這種保護與以上兩條相矛盾。

醒來的機械人，會為了遵循第三條原則，而拚命求生。

然而空氣中漂浮着反薄金物質，不斷干擾機器內部的運作，加上它們傷痕纍纍，根本不可能離開。

於是乎，在城市的邊緣，散佈着一台又一台的壞掉了的機器。

羅一諾下車，走到路邊機械人的旁邊，伸出手，觸摸機器的身體。

平常他靠電波就可以連接和操控機械人，但是在這個反薄金物質漂浮的地方，他的功能也要大打折扣。

「JW09908控制板連接。」

瞬間，被羅一諾控制的機械人的眼中亮起和他一樣的綠光。自他停留在這裏后，眼睛都錄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羅一諾按照精準的時間定位，果然在這個機械人的眼中，找到了那個逃跑仿生人的錄像。

他直直往機器廢棄處理工廠的方向走。

在這之前，羅一諾都有一種鴕鳥心態。

萬一人家就是剛好走這條路，不是去廢棄工廠呢。

現在，一絲僥倖被打破。

任由羅一諾索取，眼前的機器睜着眼睛，看着他。

「你的核心已經被破壞了，修不好了。」羅一諾問它，「你需要我徹底幫你關閉電源嗎？」

機器動了動，想法傳遞給羅一諾。

無所謂。

羅一諾的手從機械人的金屬外殼摸了一下，隨後起身離開。

失敗品。

若那真的是失敗品，才不會枉費他跑這一趟。

車子接上羅一諾，又走了一段距離，然後就停下，不願意再前進了。

反薄金物質會損害它的身軀。

羅一諾表示了明白，自己下車了。

在放走車子之前，羅一諾先將車子中關於自己的記錄刪除了，並且偽造了一個乘客記錄植入進去。

下車后，前方都是漫天的黃沙。

一段距離，一個大型的工廠正在工作，金屬機器碰撞的聲音喑啞難聽，林立的煙囪冒出黑色的條煙，沖着灰濛濛的天空。

羅一諾往這個機器鳴泣地走去。

與此同時，留在羅理學院的盛凜，用盡了各種方法，終於成功擺脫了那一個拉着他長篇大論的老師，按照地圖的指示，來到了聯繫點。

也許是為了趕潮流吧，這裏的聯繫點居然也做成了古老電話亭的樣子。盛凜在他那開發率低得可怕的柯羅諾斯世界裏，找到了撥打電話的相關方法。

他來到地球，被打下來好幾天後，終於聯絡上了聯合國星球的人。

「喂喂喂。」話筒那邊傳來了慵懶女人的聲音，「誰啊，在人家睡覺的時候吵人。」

「現在都多少點了！我不在以後，你們都不需要訓練了嗎！」一聽到對面人懶洋洋的聲音，在地球受苦受難的盛凜就火氣不打一處來。

聽到了盛凜的聲音，通訊器那邊傳來了兵荒馬亂的聲音，各種東西掉了一地。

盛凜可以分辨出是各種酒瓶和小碟子摔下去的聲音。

「聶上尉……」盛凜的聲音陰森森。

「是！上尉聶依然，上校你好！我等你的聯絡很久了！我這幾天全程待命！」

雖然盛凜看不到她，但還是說了一句：「你穿條褲子再和我說話吧。」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穿……」聶依然嘀嘀咕咕。

「聶上尉。」盛凜喊她。

「是！」聶依然被這個人折騰太久了，基本上養成了聽到他的聲音，就應激的狀態。

「你們很有膽啊。」盛凜在羅一諾那裏受到的欺負，終於有了發泄之地，「我失蹤了那麼多天，居然都沒有人試圖聯繫我。」

「報告上校，絕無此事，自從你失聯以後，我們的精英科學家費得蒙同志，就一直在尋找你飛船上的信號，並且持續不斷試圖聯通你的通訊器。但是你的飛船信號在靠近地球后，突然飛向了冥王星，隨後通訊器無法接通，所以我們懷疑你遇到了宇宙風暴。」

「然後猜想我遇到宇宙風暴后，你們就安心喝酒聚大餐？」盛凜陰陽怪氣。

「報告上校，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聽起來心情那麼不好，但是我們並沒有安心開大餐，我們是懷抱着對你的擔憂，小小的聚了一下餐，然後我是午夜三點才摸回家睡覺的。」

盛凜沉默了一下。

「上校……對不起……」聶依然想了一下，還是放棄了狡辯，「我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差點就出事了。」盛凜嘆氣，「我被納垌武器打中了飛船。」

「卧槽！地球居然有納垌武器！我就說，你一定要開你的心愛的阿瑞斯機甲去，不要開着旅遊飛船悠悠閑閑出發，你真的以為眾議院那些人是單純送個地球給你管啊。」她說，「你這一趟，可以為了柯羅諾斯才啟程的。」

盛凜聽到柯羅諾斯四個字，眼神立刻沉了下去。

柯羅諾斯，一個主管着現如今人類的情緒、知識和行為準則的中心管理系統。

很多人認為他只是一個虛擬的機械代號而已。

確實，以前確實只是一個虛擬的代號，代表的是，人類進化的一種確實存在。

但是在幾十年前，科學家羅理，將柯羅諾斯明確地實體化了。他將整個柯羅諾斯系統，做成了一枚小小的卡片。現在的人們或者會更加熟悉一個說法，智慧板。

羅理將整個柯羅諾斯系統做成了一個智慧板，並且研製出了一個人類外形的超級電腦。

一旦智慧板和這一台超級電腦組合起來，又是人類一次巨大的科學進步。

但是……

就在研究即將成功的時候，羅理被殺害在了他的研究室。

那一天，去實驗室探望丈夫的羅理妻子，和他一起依偎著，死在了羅理在地球的實驗室。

與此同時，柯羅諾斯的智慧板也消失不見。

那一張智慧板，可以說是掌握了人類的未來。

聯合國的人不敢讓柯羅諾斯智慧板丟失的消息傳出去，於是只好謊稱羅理因病去世，她的妻子殉情。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員，大都被強制抹去了記憶。

之後，聯合國的人瘋了一般，想盡一切辦法找尋柯羅諾斯。

他們一無所獲。

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柯羅諾斯落在了聯合國的敵人手中，反叛軍或者舊帝國的殘黨。

得到柯羅諾斯的人一旦啟用，可以輕而易舉引爆所有植入柯羅諾斯系統人類的腦袋，或者，他也不動聲色地改變人類的認知和想法，成為所有人類的主宰。

事情走到這一步，你是不是覺得聯合國的人該和分佈在銀河系裏的人類坦誠相待，告訴他們，柯羅諾斯丟失，請人類將你腦子的柯羅諾斯系統摘除？

不，聯合國選擇了沉默。

這樣的政策居然是對的。

因為之後幾十年，柯羅諾斯的核心繫統，沒有人動過。

也許柯羅諾斯智慧板沒有到任何人的手中，它只是丟失，就像是一顆石頭滾進了下水道。雖然不見蹤影，但是沒有人得到，是安全的。

這樣的鴕鳥心態，中止於半年前。

聯合國的人在那之後，就在加大力度發展科研，想要研製出一個替代柯羅諾斯的系統，停止那一種不明確的威脅。

半年前，他們第一次調試新系統，導致了柯羅諾斯系統的崩潰。

這就是半年前的，柯羅諾斯系統故障的原因。

柯羅諾斯系統一停止運作，所有藉由這個系統運作的東西全都沒有用了。人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飛船的操控功能無法啟動，人們殖民的星球，在一瞬間陷入黑暗。

這不是滅世災難，那麼什麼才是？

就在聯合國的人覺得世界要完了，起碼人類要完了的時候，短短一分鐘，柯羅諾斯系統被人為操作重啟了。

一道指令響徹聯合國的實驗室。

「最高指令切入。」

「允許柯羅諾斯掌握全域。」

「全系統重啟。」

被聯合國放置在角落，外罩已經蒙塵了的金髮人形系統，眼睛發綠，自他誕生以來，第一次被啟動。

從系統故障到修好到重啟，時間僅有一分鐘。

一分鐘后，人們腦內到情緒調節器繼續重掌作用，要掉落無邊黑暗的飛船升了上去，城市亮起了燈光。

有人啟動了系統。

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場的一位科學家，瘋了一樣撲到電腦前。

他問操控系統的人：你是誰？

對面只有沉寂。

就像是深邃的真空宇宙，像是深不見底的大海深處，抑或是堆積千年的沙。

人類無法窺視的不可言說，來源於自己製造的智慧凝視。

「最高指令切出。」

「柯羅諾斯登出系統。」

當最高指令切出后，人形電腦機器，立刻垂下了腦袋，繼續浸泡在機械保持液里，抱住自己的身體。

他本應該是一台專門為柯羅諾斯智慧板製造出來的最適配的電腦，但是沒有了智慧板，他就只是無用的空殼。

這件事情給聯合國帶來的震驚非同一般，他們之前一直覺得柯羅諾斯只是丟失，沒有流落到任何人的手中，不然的話，也不會幾十年來，都沒有人用過。

他們立刻追查柯羅諾斯登陸的地方，但是對面人很好隱藏了自己的行蹤。聯合國的一群專家們，直到一個月前，才得到了一個大概的方位。

信號發送點，在地球。

盛凜第一次聽說他們千辛萬苦，才定位了一個地點，就是地球的時候，他差點噴了。

媽的，真是定位了一個地點啊！這叫一個地點嗎！

不如說一定在銀河系好了！

有了地點以後，他們現在需要一個倒霉蛋來執行回收柯羅諾斯的任務了。

頹廢了五年的盛凜被選召。

他的上司告訴他，你做好了，官復原職不是問題，做不好了，也就那樣了。

沒有人願意攬找個活，吃力不討好，還危險。

當然，選中盛凜還要一個重要的原因。

柯羅諾斯可以操控植入了系統的人，開發指數越高，越容易被操控。

盛凜是一個失敗品。

人類中也有一群失敗品，就是無法很好容納柯羅諾斯系統的人。無法容納柯羅諾斯系統，那麼你就不能調節自己的情緒，也不能直接購買系統，直接在幾天內學習一門知識，甚至操作機器機甲的時候，也只能全靠自己手動。

千年前的原始人類種。

應該可以這麼說。

失敗品會被逐出聯合國中心區域，到邊緣地區，從事低等工作。

杜如荀沒有說錯，盛凜是特權人物，他的父親是聯合國秘書長特使，曾經的后媽是星球富豪，所以他沒有被逐出中心區域。而且他在參軍之後，靠着個人本事，成為了一時風頭無兩的戰爭將軍。

盛凜是失敗品的事情，是一個秘密，只有上面人員知道這件事情。

而對抗柯羅諾斯，需要一個不會被柯羅諾斯系統操控的人，盛凜正適合。

於是乎，聯合國將地球委任書給了盛凜，同時也給了他找到柯羅諾斯的任務。

「老大，你要是完成了這次任務，一定能再創輝煌！」聶依然鼓勵他。

盛凜表示：「呵呵。」

他要是想再創輝煌，也不需要一直墮落了。

「別管什麼再創輝煌了，趕緊找人來援助我，讓我舒舒服服享受地球管理人的待遇。」盛凜翻白眼。

「在和你聊天的時候，我讓費得蒙查了一下，現在地球的外層有保護罩，就算我們趕到了，也無法隨意進入。你如果想要我們進入，必須先關閉那個保護罩。」

「好。」盛凜大概能知道，那個保護罩是出自誰手了，晚點去威脅羅一諾就好了。

「明白，我們現在立刻啟程，趕往地球。保護罩一解除，我們將會立馬進入，和你一起控制地球。一切靜候你的吩咐，上校。」

通訊到此結束。

掛掉通訊以後，失敗品盛凜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看向天際，機器廢棄處理工廠的方向。

他的心突然沒有來由的心悸。

他的預感是正確的。

在他和聯合國的人聯絡的時候，闖進工廠的羅一諾面前突然立着一架巨大的機甲。

他的一隻腳踩進機器處理液里，那種專門破壞機器的液體，將他左腳的皮肉腐蝕，露出了機械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