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翌日,文帝親臨將台點兵,送禱三軍。太子與樓太傅,三皇子與小越侯分立兩側。

太子面色略帶愁緒,三皇子依舊面若冰霜,只小越侯抬眼掃了下太子的神情,嘴角扯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轉瞬即逝。

凌不疑目不斜視,直視着前方。

待萬將軍率軍離去,他轉身就走。太子向前了一步,本想要叫住他說些什麼,他卻走得飛快,沒給人追上去的時間。太子只得無奈作罷。

見狀,三皇子面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他抬步離去,小越侯緊隨其後。

等到了僻靜的無人之處,三皇子停下腳步,未回頭,聲音沉冷的對小越侯道:「舅父。」

小越侯上前兩步,靠近他,低聲詢問:「殿下有何吩咐?」

「以後莫要再自作主張。」三皇子側過臉,本就冷峻的容顏此時顯得更為冷酷,這樣的神情和氣勢讓小越侯這樣的老油條都不由得驚了下。

他說的是什麼事情,小越侯瞬間明了,他張了張嘴,解釋道:「我也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三皇子眉峰一挑,冷笑出聲,「舅父,你這些話說出來也就能哄哄三妹了。」

小越侯語塞,三皇子轉過頭不再看他,沉聲道:「子晟已經奉父皇之命去查孫勝的死因了,你還是先想好你該如何從此事脫身吧。」

聞言,小越侯面上流露出了些許悻然的神情。待三皇子走遠,他拂袖冷哼,「這母親兒子一個德行,我做這許多事情,還不都是為了越氏榮華!」

至於三皇子的警示,小越侯沒太放在心上,他早已安排妥當,料凌不疑如何查都查不到他的頭上。

凌不疑從梁邱飛手中接過竹簡,隨口問道:「孫勝夫人也死了?」

「是。」梁邱飛點頭,胖胖的臉上帶着憤慨之色,「這小越侯真是心狠手辣,殺了孫勝也就罷了,連他夫人也不放過,對外還作出是他夫人殉情的假象。」

凌不疑淡淡道:「孫勝父母都在家鄉,他沒有子女,在都城陪着他的就只有他的夫人。小越侯要殺人滅口,自然不會放過他的夫人。」

梁邱飛有些擔憂,「孫勝夫人一死,我們想要入小越侯的罪就難了,少主公您這邊也不好跟聖上太子交代。」

「無礙。」凌不疑搖了搖頭,修長的手指從竹簡上劃過,落在桌案上,輕輕叩了兩下,「就算孫勝夫人活着,她也不知其中詳情,單憑她的證詞也無法定罪小越侯。」

梁邱飛小心翼翼的問:「那我們還查嗎?」

「查。」凌不疑抬眸,黑瞳冷清深邃,「小越侯為了私利,謀害多條人命,我們理應查明真相,會有給枉死者討回公道的那麼一天的。」

梁邱飛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時梁邱起走了進來,拱手對凌不疑道:「少女君去了杏花別院探望女君。」

凌不疑站起身來,去拿披風。梁邱飛一愣,「少主公您這是要去哪兒?」

梁邱起白了他一眼,上前去幫凌不疑整理披風。待凌不疑走後,他對梁邱飛道:「你聰明點行不行,少主公這幾日為了孫勝和虎符的事情奔波,一直都未去探望過少女君。」

梁邱飛恍然大悟。

凌不疑抵達杏花別院的時候,胡蔚稚正跟霍君華在院子裏踢毽,兩人在比試誰能踢得多。胡蔚稚先踢,但她踢得很差,三個都踢不到。毽子落地,霍君華的嘲笑聲也隨之傳來。

她笑得非常開心,揶揄道:「你可真笨,就連阿猿都能踢五個呢!」

胡蔚稚不好意思的笑了,將毽子撿起來遞給她,「讓姑母見笑了。」

霍君華接過毽子,一揚下顎,「看我的!」

彩色羽毛製成的毽子在空中來迴旋轉,仿若翩飛的蝴蝶,霍君華或側踢,或磕踢,那毽子始終就沒落過地。胡蔚稚驚喜的看着,忍不住拍手數着個數。

胡蔚稚數數越多,霍君華的笑容就更加明朗。

最後數到五十的時候,毽子飛了出去,剛好被進入院子的凌不疑接住。霍君華喘著氣,身邊侍奉的老媼趕緊上前幫她擦拭汗水,免得她着涼。

霍君華嘟起嘴,不開心的瞪着凌不疑,「都怪你!我本來還能再踢下去的!」

凌不疑上前向她賠不是,霍君華轉過身背對他,對老媼道:「不踢了不踢了!你陪我回屋,我要沐浴!」老媼忙不迭的扶她回房間。

凌不疑無奈一笑,走到胡蔚稚面前問:「你們今日怎麼有興緻踢毽?」

胡蔚稚答:「李醫士說霍夫人每日活動一炷香的時間,對身體有益。」

凌不疑問:「你讓李醫士來給阿母診脈了?」

胡蔚稚點了點頭。

「李醫士如何說的?」

胡蔚稚仰頭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憂傷的神色。

見她神情有異,凌不疑的笑容一滯,「怎麼了?」

「子晟。」胡蔚稚拉過凌不疑的手,「李醫士說霍夫人的身子雖然看着康健,但內里虧損嚴重。」她的聲音澀然,「怕是會挨不過今年……」

凌不疑的心驟然一緊,先是覺得自己聽錯了,而後是不可置信的驚詫。詫異之後就是倍覺自己無能為力的哀傷以及彷徨。他閉了閉目,因壓抑內心的酸澀,眼尾開始泛紅。

他的剋制讓胡蔚稚鼻尖一酸,撲到他身上抱住他。

凌不疑回抱住她,緊緊的。良久,他才方鬆開一點,上身往後退了些許,他感覺到肩膀有些許濕意,握住胡蔚稚的雙肩一看,人已經哭得淚流滿面。

凌不疑抬手給她擦乾眼淚,大手撫上她的側頸,拇指指腹溫柔的給她拭去最後一抹淚痕。

胡蔚稚回望着他,凌不疑的手掌乾燥溫暖,因常年習武,他的指腹都帶了厚繭,粗糲卻讓人感覺心安。胡蔚稚的情緒漸漸平復,就見凌不疑黑眸沉邃的注視着她。

那雙眼睛明亮,卻帶着深幽的沉寂,胡蔚稚心頭一跳,抬手握住他手。這時凌不疑道:「蔚稚,你曾說過,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陪伴着我對嗎?」

胡蔚稚點了點頭。

凌不疑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又問:「不會後悔?」

胡蔚稚又搖了搖頭。

凌不疑真切的笑了,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那你要說到做到,今生今世,對我不離不棄。」胡蔚稚回抱住他!

自杏花別院一別後,胡蔚稚又有段時日沒有見到過凌不疑。凌不疑突然變得很忙,他每日都早晚奔波。胡蔚稚怕他忙起來廢寢忘食,便吩咐人每日在膳時給他送去飯菜。而後沒多久,胡蔚稚也忙碌了起來,程少商設計出了不少機關以及改進的農耕用具,她將設計圖帶給文鈺,文鈺十分驚喜,大讚程少商的設計。於是胡蔚稚便幫助生產,又將成品在她的私人農田裏進行試用。

這日,胡蔚稚和程少商在城郊的農田裏搗鼓了許久后,兩人臉上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泥土。日暮西斜,一道清雋的身影緩步行來,由遠及近。

瞧見那抹身影,胡蔚稚便跟身邊的程少商打趣道:「你家夫子又來找你啦,你可是又落了什麼功課?」

程少商皺着一張小臉,委屈的道:「阿姊冤枉啊!我老早就把功課做完給他了,也不知他抽的什麼瘋,非找來這兒。」

胡蔚稚好笑的颳了下她的鼻樑,「大名鼎鼎的善見公子,也就你呀把他當瘟神。」

程少商嘟起嘴,不服氣的道:「什麼善見公子,我看他應該改名叫『小見公子』!」她明澈的眼珠滴溜溜一轉,又笑道:「或者叫刻薄公子,毒舌公子也是很貼切的。」

兩人頓時笑作一團。

袁慎此時已經走近,程少商的話盡數落入他的耳中。他心中很是無奈,向胡蔚稚施禮后,就肅起面孔蹙眉看着程少商,「程四娘子,你在人後就是如此編排自己的夫子的?」

程少商輕哼一聲,「我哪裏是人後編排,我不是當着你的面說的嗎?」

袁慎素來認為自己口才了得,但每每遇上程少商,他就笨嘴拙舌起來,次次都能被程少商氣得語塞。他長舒一口氣,將怒意壓下,羽扇輕搖,又問她:「我來此便是想要問問,三日前我吩咐要寫一篇賦今日呈交與我,你為何不交?」

程少商眨眨眼,「我交了啊。」

袁慎咬咬牙,「在竹簡上寫上賦字可不算呈交。」

「我不會作賦,寫好這個賦字我已經是竭盡全力了。」程少商很是坦白。

袁慎氣的面色發白,「你有時間來這種田,就沒時間好好看書嗎?」

他陰陽怪氣,程少商也沒了好臉色,直接道:「夫子,你莫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我程少商就不是能背書作賦的料。」

袁慎冷笑,「那你是會種地的料了?」

「誒,我雖不會種地,但是我能改良農具,讓農人耕種更加方便。我能建築房屋,修路灌渠。這些技藝,夫子你會嗎?」橙色的陽光照在程少商白凈的面龐上,她的目光自信又堅定,「我會的這些可能在夫子眼裏算不上什麼,可我會一直堅持下去的。」

袁慎怔住,竟一時挪不開眼。待回過神來,他趕緊側過身,輕咳了兩聲掩飾剛剛自己的失態。

他頓了頓,方又開口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吧。」說完他又趕緊補充道:「蕭夫人知我出來尋你,命我務必帶你回家。」

程少商本來是想拒絕的,但一聽他提及蕭元漪,便點了點頭,然後轉頭跟胡蔚稚道:「阿姊,明日我再來尋你。」

胡蔚稚點點頭,「好。」

袁慎也拱手向胡蔚稚拜別,程少商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到前面去了。袁慎也隨之跟上,與程少商并行。田間小路狹窄,程少商很是嫌棄袁慎離她太近,就往旁邊挪了挪,袁慎也跟着挪。程少商抬眼瞪他,袁慎充當沒看見,繼續與她並肩而行。

胡蔚稚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笑了笑轉身走去洗手了。

程少商又往前疾走了幾步,拉開了袁慎的距離。袁慎追上,程少商撒腿就跑。袁慎傻眼,最後看着程少商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身影,無奈的笑出了聲,而後他笑意稍斂,眉宇間帶上幾許輕愁,「那你又可知,今日是我最後一次教授你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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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此情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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