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才不是壞人

陽光照進窗戶，照在五條悟的臉上，有些刺眼。

他把墨鏡推上鼻樑，再把書丟回桌面，仰頭靠在椅背上，似乎有些無聊，又有些落寞。

五條老師會落寞嗎？

這聽上去就有些像笑話，還是很低級的那種，傳出去整個高專的人都會發笑，沒有人認為五條悟，是個會擁有「落寞」，這種文藝而高級的情緒的人。

其實，每年到了這個時刻，五條悟都會落寞，時間越久，情緒越嚴重。

「五條老師？」

房門篤篤敲了兩下，說話的聲音很有禮貌，又的確帶着些落寞。

「憂太？」五條悟長腿一伸，連忙坐直。

眉目俊美，身形消瘦的少年走進來，抿了一下嘴唇，遲疑的問：「我可以，請兩天假嗎？」

「請假？有事嗎？」五條悟劍眉從墨鏡后揚起，帶着些特別的在意。

這是一個特別重感情的孩子，雖說已經接受里香離開的事實，卻不能不顧及他仍會因此背負上一些情緒。

果然，乙骨憂太低眉笑笑，用更低的聲音回答：「我想下山為里香祭掃，順便，回家看看。」

果然！

五條悟嘴角一抽，藏起一枚不易覺察的苦笑。

跟最重要的人生離死別這種事，八年，還是九年？時間模糊到自己快變成大叔了還放不下，更何況乙骨只是十七歲的孩子。

「嗯嗯，可以哦。」五條悟語氣輕快，假裝並沒有多想什麼。

學生們都認為，五條老師除開戰鬥，就該是個頭腦很簡單的人呢。

「謝謝老師，我會儘快回來的。」乙骨憂太深深鞠躬，離開。

房門掩上，窗外太陽被雲層遮住，房間里一下子暗下來。

面朝乙骨憂太背影消失的方向，五條悟呆坐了幾秒，慢慢轉回身體，動作遲緩的拉開一層抽屜。

他把手伸進抽屜最深處，掏出一隻相框。

木質的邊框顏色發暗，玻璃也滿是划痕，看得出很有些年頭了，而相片中的四個男孩，卻都擁有年輕而明亮的臉孔。

不同的是，兩張臉孔笑容飛揚，另外兩張則面無表情，故作深沉。

「嗤。」五條悟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誰。

相片中的男孩分別是：夏油傑、七海建人、灰原雄，和他自己。

灰原雄已死了快十年，而兩個月前，夏油傑也被乙骨憂太重創后，死在自己手上。

曾經東京都立咒術高專最要好，也是公認最有前途的四名學生，如今就剩下七海建人和他。

灰原雄死後不久，七海建人也離開了，只丟下兩句話：「我不想再做什麼狗屎咒術師，我要去找回灰原的妹妹！」

原來，灰原雄還有個剛出生不久的妹妹，似乎是叫作……小哀？

七海建人頭也不回的走了，之後是能不聯繫就不聯繫，決絕的把跟咒術高專，跟他這個學長的關係，斬斷的乾乾淨淨。

這也難怪，七海建人性格孤傲冷僻，天真爽朗的同級生灰原雄，卻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兄弟。

灰原雄是被高專情報和決策失誤害死的，因此，五條悟才痛下決心，要培養出年輕一代的咒術師，取代腐朽不堪的老傢伙們！

這麼多年了，七海找到灰原妹妹沒有呢？

這個問題從五條悟腦海中飄過，宛如窗外悠悠飄過的雲朵，當陽光再次照在臉上，五條悟把相框丟回抽屜，長身站起，大步走向門外。

他決定去找回七海建人，要培養更多優秀的學生，徹底改變咒術界，他還需要可值信賴的幫手。

七海這傢伙，就是最合適的！五條老師我這麼辛苦，你也別想逃跑啊！

東京都，米花町，米花公園前的行人路。

此刻是放學時分，灰原哀背著書包，緩慢走在行人路上，眼角餘光不時掃向街對面商店的櫥窗。

就算身體只是個一年級的小學生，到底還藏着一顆十八歲的少女心，這樣的日子，她多少還是會在意的。

櫥窗里擺上了琳琅滿目的衣服、鞋子、包包，和各種適合送給女孩子當禮物的東西。

再過幾天，就是情人節了。

「哇哇，這張好酷啊！」

「光彥你居然抽到了限量版，真的好羨慕哦！」

身後不遠，傳來元太和步美的驚嘆，那三個孩子，正在分享最新版假面超人卡。

情人節這種事，小孩子們是不會關心的。

不過，也不一定？

灰原哀瞟向左側，走在她身邊的男孩正好看過來，四道目光一碰，他馬上哈哈一笑，看上去心虛極了。

灰原哀聳聳鼻樑，丟給工藤新一——不，現在他還是江戶川柯南，一個瞭然的，不屑的冷笑。

這點主動的交流，讓江戶川柯南趕緊抓住機會，把腦袋湊的更近，壓着嗓子問：「那個，灰原，能不能幫我個忙？」

這傢伙的大眼鏡背後，閃動着狡黠的，又夾雜着幾分討好的目光。

「不能。」灰原哀酷酷的回答，加快了腳步。

「哎？你都不問我什麼事，就這麼拒絕了？」柯南連忙追上去。

「反正不能！」灰原哀拒絕的更堅定。

需要問嗎？還能有其他的事嗎？

這傢伙無非就是想要她剛試製出來的，能夠暫時恢復身體的藥物，好變成工藤新一的樣子，跟女朋友毛利蘭共度甜蜜的情人節！

「你就幫幫忙嘛？新葯做出來，也需要人檢驗一下不是？」江戶川柯南繼續追，繼續討好。

「我自己可以檢驗！」

「萬一效果不好，你不是很危險？」

「你在女朋友面前，突然變回小孩子，就不危險了嗎？」灰原哀回敬一臉嘲諷的表情。

「啊？我我我才不是，不是要跟小蘭，哎……」柯南的臉蛋刷的紅透，明明有一顆極機敏的頭腦，卻窘的連說話都結巴。

「總之，還不行。」灰原哀語氣緩和了些。

捉弄柯南，取笑他跟女朋友的事，並沒有讓她心情好起來。

因為，她洞悉到自己內心日漸不好的變化：在擁有共同命運，在一次又一次共同歷險，一次又一次被他拯救之後，她似乎對這男孩有了微妙的感情。

如果不加以控制，恐怕會變成「喜歡」的那種……

「喜歡」，真的是可以控制的嗎？

「灰原，你是不是不舒服，臉好紅哦？」柯南很自然的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我沒事！」灰原哀慌忙甩頭，跑開，彷彿他手裏捏了一把毛蟲。

「剛才的事，再商量商量嘛？灰原？灰原？」江戶川柯南鍥而不捨的追上去。

這是他跟小蘭確定情侶關係后的第一個情人節，無論如何也想要跟她共度！

至少，能以「工藤新一」的身份，親手送上一份禮物。

三個小學生見同伴跑遠，也攆著了上去，扯開嗓門叫嚷：「柯南，灰原同學，等等我們呀，柯南，小哀——」

福壽寺旁的小巷裏，傳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也在嚷嚷：「喂喂喂，別着急掛啊，七海！好歹是老同學，就見個面會怎樣嘛？喂喂，七海？七海？這混蛋！」

五條悟鬱悶的罵了一句，灰溜溜的走出巷子，身為「日本第一咒術師」，只有七海建人敢這麼無情的對待他。

真的「無情」嗎？如果完全斬斷了羈絆，那傢伙早就黑掉他手機號，永不聯繫了。

所以，他不會放棄的！

那傢伙想安穩當「七海經理」，那就糾纏到他當不成，最後只能乖乖回咒術高專當「七海老師」。

五條悟搜腸刮肚的想着，還有什麼事能夠打動七海建人，甚至要挾他都行！

忽然，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巷口跑過，跟着聽到稚嫩的聲音在喊：「灰原，灰原同學，小哀——」

灰原？小哀？

這兩天，五條悟的腦海盡盤旋著這姓氏和名字。

彷彿腦海中有根弦被驟然拉緊，他根本來不及多想，就飛身掠出去。

「哇！」五條悟聽到一聲驚呼，又一個矮小的身影朝他撞上來。

不好，是小孩！

五條悟趕忙停下，伸手接住那人，低頭一看，果然是個低年級小學生模樣的男孩。

「沒撞到吧，小弟弟？」五條悟扶他站穩，和氣的問。

「呃，沒有，謝謝叔叔……」柯南沒時間給這裝束古怪的男人更多關注，「灰原，等等我！」

聽到江戶川柯南的驚呼，灰原哀只好停下腳步。

她終究無法做到完全不關心他，唉唉……

「別走啊！」五條悟抓住柯南胳膊不放，急切的問，「你剛才叫的灰原，小哀，是在叫誰呀？」

柯南警惕的目光，終於落在五條悟的眼罩上。

儘管這男人身上，並沒有散發出熟悉的危險氣息，但他很可疑，還穿着一身黑衣……

「是一個叫灰原哀的女孩子，對嗎？對嗎？」五條悟一聲聲的追問。

這時，元太、光彥和步美也追到了。

「柯南，你和灰原同學跑什麼嘛？是又發現事件了嗎？還是壞人？」他們口氣不滿，眼神卻閃動着興奮，並用帶敵意的目光，瞪着五條悟。

「小哀，快跑，有壞人！」步美還朝前方喊。

「咳咳，你們別誤會，叔叔我才不是壞人，咦？」順着步美叫喊的方向，五條悟終於發現了幾十米開外，電線桿下的女孩。

「啊……」他瞬間呆住。

柔軟的深茶色短髮，清澈的灰藍色眼睛，這女孩，有着跟照片，不，是早已刻入他記憶的，學弟灰原雄同樣色澤的頭髮和眼睛！

「你就是……灰原，小哀？」五條悟震驚的望着她，喃喃發問。

不是吧？世上會有如此湊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