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地不仁

凌寧身上忽然散發出淡藍色的光芒，接着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上升。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的身體……」

夕霏看着他，微笑道：「看來你的朋友們已經成功了。」

「成功了？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出去了。」

「啊？」

凌寧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像是被一個漩渦吸住一般急速上升，接着漆黑的大門轟然打開，他的意識重回源空間。此時的源空間漆黑一片，兩束光從上方打下，一束照在他身上，另一束照在一個熟悉的背影身上，他認識那個背影，正是背叛他的宮主！

宮主轉過身，眸子一緊，射出毫不掩飾的憎恨。

凌寧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但這都不能成為你奪走我身體的理由。」

宮主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恨你，或許我沉睡了太久，遺忘了太多……但我絕對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絕對！」

凌寧道：「那就讓我們在這裏了斷吧！」

他手掌一翻，長劍碎星倏然出現在他掌心，劍尖遙指宮主。宮主的身上也開始散發出漆黑的烈焰，散發出一種比四周的黑暗還有黑的黑色。

兩人對視片刻，同時動了！

他們朝着彼此的方向猛衝過去，漆黑的烈焰化為長槍刺向凌寧，而凌寧手中的長劍也化為一道白色的流星沖向對方！

「砰！」

巨大的撞擊聲震耳欲聾，黑白兩種顏色的光芒不停地閃爍著。他們像是兩顆磁鐵般死死吸在了一起，又像是兩根劇烈燃燒的火把，正不斷消耗著自己，直到一方熄滅死去，化為灰燼！

凌寧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從何而來，他只感覺有股力量源源不斷地從某個地方湧現，順着他的手臂傳到劍上。這股力量似是沒有窮盡一般，他能感受到漆黑的火焰傳來的熾熱，也能感受到上面帶着的濃烈殺意，以及一種純粹的邪惡！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父親。他在質問自己為什麼不給他報仇？看到了被他一劍斬掉頭顱的周武，他惡狠狠地朝他撲來；看到了死去的嬴婆，正一臉怨恨地盯着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的冤魂，有些是死在他手上的，但多數都是叫不上名字的陌生存在，這些冤魂都朝他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將他拽下地獄。

「你怕嗎？」夕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凌寧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無比平靜，像是沒有風的湖水。

「說實在的，我已經厭倦了這些把戲……」隨着他的話，長劍向前深入了數寸，他的腦海中出現了芊媚兒、夏詩晴的臉頰。

「我啊，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所以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喝啊！」

「噗嗤！」

閃爍的光芒戛然而止，長劍貫穿了宮中的胸口。

「你……你還是贏了……」宮中嘴角流出漆黑的血液，她盯着凌寧，忽然發出嘲諷般的笑，「哈哈哈哈，你以為她真的是想幫你嗎？」

「她？你是說夕霏？」

他轉過頭，夕霏就站在他身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宮主。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那個女人，她也背叛過你！就是用的那柄碎星！你以為她真的想幫你嗎？哈哈哈！那隻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她只是想利用你！你，和我是一樣的！是一樣的！向你我這種人永遠……永遠都別想得到別人的真心！即便得到了，也會失去！」

「夠了！你該回你該去的地方了！」凌寧倏然拔出長劍，宮中的身體化為一道黑煙緩緩上升，最後消失不見。

「她說的是真的嗎？」凌寧還是不禁發問。

夕霏笑了笑，沒了之前的活潑，反而顯得成熟了很多。

「她說的是真的，我是背叛過你，就用這柄劍刺入了你的胸膛。」夕霏的聲音依然平靜，沒有任何情感波動，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為什麼？」

「為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哥哥姐姐，我的族人……」夕霏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柔情無限，「她說你無法得到別人的真心，她錯了！從始至終我的心都在你這裏，從未變過。你死之後，我也用這柄劍自盡了。即便……即便你會厭惡我，我也會始終陪在你的身邊，或許你以為你是孤獨的，但並不是……」

夕霏的雙目中滿是淚水，這一刻凌寧的心又軟了。他發現自己很難去恨一個人，即便是宮主，他心中也不曾真的恨過她。或許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萬不得已，他只是想理解所有人。

「我……我從未怪過你，所以請你不要再哭泣了。」他想伸手幫夕霏擦拭眼淚，但卻撲了個空，他的手無論如何也無法觸碰到她，她就像是一個透明人，一團空氣。

「我相信，即便是上一世的我也從未怪過你，謝謝你陪在我身邊。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這裏……」他用手指著自己的心臟，「……這裏很溫暖，也很充實。」

凌寧露出溫柔的微笑，他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他要回到現實的世界中了。夕霏看着他離去的身影，輕聲道：「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尊上，我永遠深愛着你。」

她的影子也慢慢地消失了，源空間中又重歸一片黑暗。

有些永恆的別離，總是來得猝不及防，當你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

凌寧睜開眼睛，他又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赤色的天空開始散去，露出漆黑的夜空。他坐起身體，發現芊媚兒和夏詩晴兩女竟躺在他身側。兩女身上都是傷口，臉色慘白昏迷不醒。他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按在兩女肩頭，同時運轉化神決，將體內的真元不斷輸入兩女體內。

她們的外傷並不致命，但體內殘留了大量「漆黑」的真元，正腐蝕着她們的內臟，她們自身的真元根本無法清除。他連忙以化神決將這些「暗物質」吸入自己體內，歸入氣海。這些真元對他來說是無害的，反而有益。

片刻后，兩女發出「嚶嚀」一聲，似乎有轉醒的跡象，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凌寧見此心中一喜，又加快了真元的運轉。

忽聽「噗噗」兩聲，有人落在他身後，接着朝他走來，聽腳步聲是兩個人。凌寧不敢分神，只希望來的是朋友。但當他們走到他身前時，才發現來的竟是斷長生和斷少天！

斷長生見了他微微一笑，在他面前停下。他身後的斷少天大嘴一裂，肩膀上依然扛着蘇九的那柄大刀。

凌寧道：「是你！你還沒死？」

斷長生哼了兩聲並不作答，而是從懷中抽出一柄短刃。這柄短刃是以青銅製成，刀柄還雕刻着某明的異獸。他本以為對方會突然襲擊，已經暗中做好了防禦的準備，沒想到他竟不再看他，從容走到那具魔神的屍體旁，將短刃插入屍體，接着打出無數手印，同時嘴中念念有詞。

斷少天警戒地看着四周，也沒有要下手的打算。

不一會兒功夫，魔神的軀體產生變化，竟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體積也開始變小，似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摺疊壓扁一般。凌寧下意識開啟瞳術，只見魔神全身的靈力源源不斷地灌入短刃，正當他不明所以的時候，魔神忽然發出一聲低吼，就像是腹腔被壓扁后，空氣從喉嚨中發出最後的聲音。

當斷長生撥出短刃的時候，短刃已經變成了深褐色。魔神的軀體像是被吸乾的爛泥，只剩下原來的三分之一。

凌寧不禁問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斷長生心滿意得地收起短刃，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凌寧道：「你不怕我會出手？」

斷長生道：「我知道是你幹掉了魔神，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但你不會出手的，這兩個女人現在正處於很關鍵的時候，是吧？」

凌寧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斷長生道：「如果我們現在出手，你能接下嗎？你的那股力量確實令人心驚，但你現在似乎沒有辦法騰出手對付我們。」

凌寧道：「所以，你想試試？」

斷長生笑了笑，道：「我正在籌備一場復仇，對象你知道的……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有你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會變得有趣很多，哈哈哈。」

說完他輕輕從他身邊略過，同時道：「少天，走吧。」

斷少天拍了拍肩上的大刀，笑道：「告訴蘇九，我等他來拿，哈哈哈！」

說完兩人便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芊媚兒和夏詩晴悠悠轉醒。前者見到凌寧已經回復了正常，「嚶嚀」一聲撲進他的懷裏，擔心之情溢於言表。夏詩晴只是欣然微笑，但她眼神中的喜悅激動並不亞於芊媚兒。

一陣低沉的聲音忽然自天空中發出：「軒轅秘境將在半個時辰后開啟，有資格進入的修士來深淵東北角集合！」

凌寧微微一愣，道：「沒想到軒轅秘境在這個時候開啟了，不過，有資格的修士是指什麼呢？」

夏詩晴道：「進入軒轅秘境需要軒轅玉，一塊軒轅玉可以讓五名修士進入。多數軒轅玉都在五大宗的掌握中，其次便是像軒轅氏這樣實力強橫的氏族了。」

凌寧腦海中立馬想起父親凌遠曾以一塊金色的令牌換取了自己的生命，那塊令牌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軒轅玉吧。想到此處，不由得心中刺痛。

芊媚兒道：「奶奶說會留一個名額給我，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想去了。小寧，你替我去吧。」

凌寧道：「這……這怎麼行？」

芊媚兒道：「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身上還有傷勢，只怕是不能去了，又何必浪費一個名額。」

凌寧心中躊躇，要說對這柄上古第一神劍不感興趣那是假的，可他知道這個名額是許多人搶破腦袋都想要的，他如果接受就代表要欠下宗門或者是狐族一個人情。如果是芊媚兒自己的東西，他自然毫無顧忌的可以接受，但如果是其他人情就不得不考慮一下了。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一道白光落在他們面前，三人定睛一看，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老者。老者身材極為偉岸，竟接近兩米高，鬚髮皓白直垂腰際，雙目幾乎眯成一條線，但隱隱透露出些許精光，令人不敢直視。

芊媚兒率先開口道：「你是誰？」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執夷仙人。」

夏詩晴恍然道：「聽聞執夷仙人乃凡塵三大仙人之首，今日得見真是不勝榮幸。」

芊、凌兩人這才知道眼前的老者大有身份，不由得肅然起敬。

執夷仙人將目光投向凌寧，道：「這次平息災難，要多謝這位小兄弟了。我等都看在眼裏，小兄弟奮不顧身實在令人欽佩。自然，還有兩位小友也是十分盡心。」

凌寧還未說話，芊媚兒卻道：「三大仙人不是凡塵大陸的守護者嗎？為何九幽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仙人卻不出手制止？反而讓我等沖在前面？」

執夷仙人苦笑道：「並非我等沒有出手，而是這次的災難已經遠超出我們的能力。每次軒轅秘境開啟前，我等一半以上的力量都要用來維持秘境的運轉，再加上白磷仙人遭遇了一些意外，十成力量中能用出不到一成……總之，這次確實是多虧了你們，不然沒那麼輕易收場。」

三人不太清楚其中的關係厲害，反正災難已經平息也不想多問。

芊媚兒道：「敢問仙人降臨是所為何事呢？」

執夷仙人道：「三位在平息災難中有功，因此老夫特許三位進入秘境。」

這雖不在三人的意料之中，但卻在情理之中，因此三人也沒太多驚訝。芊媚兒道：「感謝仙人好意，只是我身上有傷恐怕無法應對秘境中的爭鬥，只好放棄了。」

夏詩晴也道：「我也是如此，感謝仙人好意了。」

凌寧見兩人都不想進入，似乎也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正要推辭，芊媚兒卻看懂了他的意思，拉着他的手道：「小寧你一定要進去！這機會千載難逢，你一定要奪得軒轅劍！」

夏詩晴也道：「不錯，軒轅劍可千萬不能落在心術不正的人手中，那就生靈塗炭了。」

凌寧見狀只好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我願意進去試一試。」

執夷仙人點了點頭，他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三支竹節分給他們，道：「這是老夫的信物，送給你們，他日如果在凡塵大陸上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憑此物來找我。」

凌寧見這竹節有拇指粗細，表面已經玉化，如同一塊美玉，上面還刻着「紫竹林」三個古篆。三人將竹節收了，夏詩晴似乎想到了什麼，從戒指中取出一枚金燦燦的方孔錢，上面赫然刻着「金蟾之寶」四個字。她將錢幣遞給凌寧，道：「這是我機緣巧合下得到的，它是金蟾仙人的信物，我想你在秘境裏面或許用得上，你拿去吧。」

這可是仙人的信物，可以向仙人求救，如此重要的東西凌寧一時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收下。

芊媚兒道：「你如不收詩晴姐姐會不高興的哦！」

凌寧這才欣然一笑，收下了。

執夷仙人摸著鬍鬚看着他們，道：「等一會兒，我先帶你進入秘境，你現在還可以休息一會兒。」

凌寧點點頭，他瞭望着四周，深淵之下大量浮屍漂浮在如岩漿一般的滾燙液體上，開始發出陣陣惡臭。他不禁心想，整個九幽帝國有多少人能活下來呢？死了這麼多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忽然，空中出現一道龍捲風，在深淵中以及四周不停盤旋，而後大量的靈體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感召，紛紛浮現朝着龍捲風飛去，轉眼便匯聚成一條洪流，源源不斷地流入龍捲風中不見了蹤跡。

凌寧指著龍捲風道：「這是什麼？它在吸收這些……這些死去之人的魂魄嗎？」

芊、夏兩女來到他身邊，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芊媚兒疑惑道：「你在說什麼？什麼都沒有啊。」

凌寧詫異道：「你看不到嗎？詩晴，你……」

夏詩晴搖了搖頭，顯然也是什麼都沒看到。

凌寧轉頭對執夷仙人道：「仙人，您……」

執夷仙人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芊、夏兩女身上還有傷，一時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也沒細問便又去打坐調息。

凌寧獃獃地望着天空中的龍捲風不停將四周的冤魂吸走，似乎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突然，一個人影從龍捲風中躍出，如同一隻大鳥般張開雙翼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他面前。

凌寧後退幾步，看清對方的面目后，驚訝道：「是你！土伯，你還沒死？」

土伯依舊身着白色大袍，臉上帶着白色面具，他先是揮手朝他身後的執夷仙人打了個招呼，而後仔細打量了他，才道：「那傢伙似乎……消失了？」

凌寧心中依然防範着他，道：「這好像跟你沒有關係。」

土伯嘿嘿一笑，也不說話，只是轉身靜靜地看着天上的龍捲風。

凌寧見他似乎沒有惡意，況且執夷仙人跟他相識，漸漸放下了戒心，道：「這些……這些魂魄會被送到哪裏？」

土伯道：「當然是冥界，啊，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陰曹地府。」

凌寧道：「然後呢？」

土伯道：「然後輪迴。」

他轉過身，看着他，道：「其實我沒必要跟你解釋，但是我還是要說……」

凌寧看了看身後的芊、夏兩女，見她們似乎充耳不聞。

土伯道：「她們看不到我，也不會聽到咱們的談話。」

凌寧點了點頭，繼續聽他說什麼。

土伯道：「那個女人，還記得嗎？那個絕望的女人，村裏人以及親人都死了。」

凌寧皺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個村子裏的人不是我殺的。」

「什麼？」

「我說她所在的那個村子，並不是我屠殺的。我發現她的時候村子已經那樣了。兇手是一群修士，他們還侮辱了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救了她。」

「那麼……她還活着？」

「是啊，還活着。」

「那我應該謝謝你嗎？」

土伯輕輕地笑了笑，道：「我觀察人這種生物很久了，你知道嗎？他們有時候真的非常脆弱，無法離開集體，無法獨自面對困難……但有時又堅強的令人吃驚。」

凌寧靜靜地聽着，不知道該說什麼。

土伯繼續道：「你瞧那些冤魂，你心裏很同情他們吧？但有時候死，也是一種解脫，活着反而更加痛苦。這片土地上的人不會死絕，過不了多久……五年、十年，這片土地上又會出現新的居民。像今天這種差事，我以前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無數次嗎……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嗯，我只是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某種……神性。你跟芸芸眾生不一樣，你可以達到更高的高度，但你太過仁慈了，這點很不好。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凌寧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了。

土伯道：「我要走了，希望下次見到你不是在冥界，呵呵。」

土伯的身影消失了，執夷仙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凌寧道：「仙人，土伯那傢伙……經常做這些嗎？我是說，凡塵大陸上發生過很多次嗎？大範圍的百姓非正常的死亡。」

執夷仙人點了點頭，道：「軒轅秘境每一次開啟都需要注入大量的靈魂，你別問我為什麼會這樣，這是規則的一部分。土伯……確實麻煩他很多次了。」

凌寧若有所思道：「那如果軒轅秘境不再開啟，是否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執夷仙人道：「或許是，又或許不是，老夫也說不準。」

凌寧似是自言自語道：「原來仙人們的職責不是守護這些平凡的百姓……」

執夷仙人大袖一揮，一道金燦燦的光圈憑空浮現，光圈內發出淡淡的白光不知道通往何處。凌寧深吸一口氣，然後大步走了進去，一團白色的光芒包圍了他。

……

招提寺，齊雲塔。

金蟾仙人睜開眼睛，從入定中醒來。他大步走到眾人面前，朗聲道：「時辰已到，請各位有緣人可以進入秘境了！」

他打出無數手印，一道金燦燦的光圈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個個心潮澎湃，爭先恐後地想要進入。

金蟾仙人攔在眾人面前，道：「老夫還有幾句話要提醒各位！第一，進入此秘境福禍生死各安天命，各位當有心理準備；第二，無緣者進此秘境多半再無法出來，既是無緣就切莫強求；第三，佛寶只有一個，如另有圖謀的也請走的遠些。好，三句話已說完，想進去的就請自便吧！」

說着他退到一邊，任憑眾人進入。

眾人一陣躊躇，之前鬧事的頭陀推開眾人，大聲道：「你們不敢，洒家敢！就讓洒家先進去看看！哈哈哈！」

頭陀跳入光圈不見了蹤跡，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又爭先恐後地躍了進去。

一念混在人群中也躍入光圈，在一陣白光后，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沙漠。

烈日當頭，曬得他的皮膚幾乎要着火，這片沙漠似乎無窮無盡一般，除了沙子再無其他生物。他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一頂草帽戴在頭上，心中呼喚了幾遍母親，卻發現毫無回應，甚至連體內的真元也無法調動。此刻，他彷彿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僧人。

不遠處有一塊半沒入沙的石碑，上面刻着一個古篆「沙」字，他徒手挖開下半部分，只見是個「海」字。

「沙海」。

他思索著兩個字的含義，看着一望無垠的沙漠，他忽然想起唐代的高僧玄奘大師。

相傳玄奘大師曾下決心要去西方求取真經，尋求佛法。玄奘大師用了十七年的光陰，旅程五萬里，所歷「百有三十八國」，帶回大小乘佛教經律論共五百二十夾，六百五十七部，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高僧。

這位高僧的西行之路曾到過「八百里沙海」。沒有人知道這位高僧在八百里沙海裏面經歷過什麼。有人說他因為缺水、勞累幾度昏厥，眼前出現過無數幻覺，有數之不盡的美女寶藏、有夢寐以求的真經榮耀，還有數不盡的妖魔鬼怪……沒人知道他是如何戰勝的這片沙海，或許是他低聲吟誦的《心經》讓他脫離苦海，又或許是他的虔誠、堅忍打動了菩薩諸佛。

一念呆在原地，一時心潮起伏不能平靜。他本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自然熟知這些故事。他彷彿看到一名僧人杵著錫杖艱難向前，汗水濕透了他身上那件破舊的僧衣。他的腳底被滾燙的沙子燙出血泡，血泡磨破流出的鮮血在沙地上留下印記，又隨風飄散……但他卻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堅定的一步、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

兩行熱淚不自覺地流出，一念低頭看看自己雙手，那是一雙沾滿了鮮血的手。眼前的畫面變了，無數被他害死的冤魂猙獰地撲向他，向他索命……

「難道一直以來……我都做錯了嗎？」他跪倒在沙地上，喃喃自語。

「一念。」

「誰？」他猛然抬起頭，眼前站着一位蒼老的僧人。

「師……師祖！」

他終於認出眼前的老僧正是伽藍寺的主持，也是慶音大師的師父，自己的師祖——道林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