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頭小超02

·02

數十盞強光太陽燈模擬著刺目的自然光照，無死角地照射在這寬闊空曠的「測試室」。

說是測試室，這裡卻像是遍布科技痕迹的古代斗獸場。高聳的穹頂，加固的結構，高處欣賞的人站在牢固的透明材料之後，目光冰冷地俯視這一切。

現在，這處寬闊的空間被一番猛烈的戰鬥塗滿了鮮血。

渾濁的液體里橫屍著難以描述的斷肢。

有些依稀能看出人形的軀幹，也有血肉猙獰，骨骼怪異的碎片，像是什麼怪物身上落下的一部分。

血肉堆積，敗者早已踏入死亡的永恆之國。

一個黑髮少年站在屍山血海之中。

他表情冷漠，淺色的眼中彷彿籠罩著一層霾，神情有些空洞。

他的呼吸輕而淺，鮮血從他緊握成拳的手上滴下。

「啪嗒。」

墜落在大片血泊之中。

「勉強合格。」

站在高處觀賞的萊克斯俯視著那個以一己之力屠殺了所有對手的少年。

「但是還是太慢了，他可以做到更快一點。」

站在萊克斯身邊作陪的研究人員，唐納文博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雖然他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但是他並沒有萊克斯那樣的自信。

被放出去參與戰鬥的，都是同一批次的實驗體，也就是說他們在常規的戰鬥力測試中的表現數據是差不太多的，而所有其他實驗體得到的指令都是對同一個個體進行攻擊，哪怕只有一半能夠遵從指令……他都做好了那個人形的實驗體被鋪天蓋地的對手手撕，然後場面失控，開啟應急預案的準備了。

還好最後那個成功的人形實驗體達成了一個他沒敢想象的完美結局，不然，要是盧瑟先生不滿意，他要麼丟掉工作，要麼丟掉性命。

為萊克斯盧瑟工作雖然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獲得他這輩子都無法獲取的財富，但是壓力實在是太大了，等這個項目徹底結束，他就帶著所有的錢辭職和老婆孩子去堪薩斯種玉米。

「這是最完美的實驗體，」唐納文博士嘴上仍舊要說「不會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看上去很像，」萊克斯說道，緊接著他話鋒一轉「但是，眼睛……眼睛還是差得太多了。」

他偏頭看著手邊的屏幕，屏幕是長焦攝像拍攝的實時畫面，拉進了距離，更便於觀測現場的情況。

屏幕上是「斗獸場」中的那個少年漠然的臉。

柔軟的黑色頭髮在激烈的戰鬥過後有些四處亂翹，他白皙的臉頰上還沾著鮮血。

他的瞳色偏淺灰，霧蒙蒙的顏色中勉強透出了一汪輕飄飄的藍。

「太灰了。」萊克斯評價。

唐納文博士看了看屏幕上的眼睛，又看了一眼萊克斯灰色的雙眼，然後快速地收回視線。

「確實是……」他連聲附和「不過可能是瞳孔反射的原因，淺色的眼睛都容易反色外在環境的光線，在外邊有陽光有天空的地方可能會看起來更像。」

他面上如此說道。內心暗想，確實不像。比起那雙在天空之下溫和強大的藍色雙眸……實驗體的眼睛，更像……萊克斯·盧瑟。

……

血的腥氣。

還有鮮血從已經失去生命的傷口之中汩汩湧出的聲音。

少年低著頭，踩在血泊之中。

他看著面前的屍體。

不，不算屍體，還有一口氣。

他聽到的對方的心跳。

一下，一下……一下……

漸漸地緩慢，漸漸地無力。

將死之軀仰著頭，空洞的水藍色眸子望向他。

少年望回去，他在那雙透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知道很多。

他在離開培養艙之前，大腦中就被強行植入了大量信息。

戰鬥方式，語言能力，需要他知道的基本常識，他的使命。

他是源自超人基因的克隆體，他存在的意義是取代超人。

他需要變得強大，需要展現力量。

地上躺著的那個生物豁口的嘴唇微動。

他想說什麼。

少年靜靜地看著他。

對方腹部收到了穿透的傷害，豁出一個大口。他上半身勉強還是人類的形狀，下半身卻是不知道產生了什麼樣子的變異，嶙峋的骨刺尖銳地突起，泛著堅硬銳利的寒光。

哪怕對方的軀體上的傷都正在掙扎著緩緩癒合，但是太慢了，蠕動的血肉快不過流逝的生命。對方在這世上掙扎著彌留，但是抗拒不了即將到來的死亡。

「我的兄弟……」嘴唇蠕動，彌留之際他第一次開口，他的聲音破碎且沙啞：「你要……」

在死亡徹底吞沒這具身軀之前，他發出了微不可查的氣音。

「你要……」

他的聲音被破碎嘶啞的□□代替，喉嚨中流出的鮮血讓他口中吐出的辭彙含混不清，沒有人能聽得清他的話。

少年抬起了腳，他踏上去，踩碎了那漸漸冰冷的頭骨，中止了對方毫無意義的掙扎。

確認對手死亡。

我？

少年空洞的眸子里染上了一點迷茫的色彩。

我……？

突兀的，他內心裡第一次有了自我的概念。

他在說我……？

我們是兄弟嗎？

他在內心的資料庫里搜索著兄弟的定義。

所有的實驗體都是源自超人的基因製造的。

他們同宗同源，應血脈相連。

少年抬起頭，他看向自己的周圍。

鮮血與死亡安靜地在燈光下陳列。

屍橫遍野中不止有身體一部分接近於人形的實驗體，還有試驗不那麼成功時創造出來的，全然扭曲的異獸，肌肉膨脹的怪物。

他們在方才激烈的戰鬥中未曾留手，拼盡一切地在對方身上留下致命的傷痕。痛苦與憤怒的嚎叫似乎仍在耳旁回蕩。

他們應當都是我的兄弟。

他想。

「啪，啪，啪。」

輕而緩的鼓掌聲，擊碎了這已重歸寂靜的「斗獸場」微妙的安寧。

敏銳的聽力讓少年第一時間看向了聲音的來源，他抬起頭，看向了那加固的觀察室。

下一秒他騰空而起，與生俱來的飛行能力讓他很自然的漂浮在空中，漂浮在觀察室玻璃的正前方。

玻璃是特殊材質的單向玻璃，他看不透，只能看到鏡面反射下，自己的倒影。

他白色的緊身作戰服已經有些破爛，沾滿鮮血，有屬於他的，大部分是屬於其他實驗體的。

身上有些創口仍未完全癒合，血液順著肌肉的線條流淌，滑過緊身的制服，滑過白色的長靴，凝聚一起，再從他身上，從半空墜落。

胸口那個鮮紅色的「S」，似乎比鮮血更為刺目。

從誕生開始，少年第一次感受到屬於自己的情緒，堆積在心中未曾散開。

他微微偏了偏頭，有些迷茫。

沒有人給他下一步的命令，他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萊克斯·盧瑟看著前方漂浮在空中的少年。

眼神中帶上了一些滿意。

少年的眼神靈動了些。

不錯，他開始產生自我人格了。

他還什麼都不懂，一片白紙，他的人格與思想可以完全由我來塑造。

年幼的狀態只會讓他更容易被操控。

萊克斯彎起了唇，露出一個笑。

這會是屬於我的超人。

看著那張熟悉，卻又分外年輕的臉，他被自己的這種想法愉悅到了。

「來吧，孩子。」

萊克斯在手邊的屏幕上連點幾下，輕微的機械轉動聲響起，面前特殊材質的單向玻璃緩緩下降，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接。

萊克斯向著懵懂的少年伸出手。

少年漂浮著靠近，然後落在地上，走向他。

萊克斯順勢摸了摸他的頭。

少年的黑髮完全不像是他刀槍不入的軀體那般堅硬，它柔軟又溫順。

像是剛被從箱子里撿出來的小狗。

哪怕少年是能力現在還遠不如作為他基因藍本的超人，但初具雛形的鋼鐵之軀，超乎常人的力量與速度，萊克斯毫不懷疑他能在半個呼吸之間殺死在場的所有人。

少年身上還沾滿了同類的鮮血，滿身殺戮的氣息。

他此刻正歪著頭，毛茸茸的腦袋貼向萊克斯的掌心，灰藍色的眸子帶著迷茫的水汽。

像是一隻收起了尖牙利爪的小獸，踉蹌著親近人類。

萊克斯笑著，他看著面前的少年，少年還未長成的身軀里藏著能毀滅一切的潛力。

而這一切都在他的手心之中。

「來給你取個名字吧。」

萊克斯說道。

「就叫……康（Kon），康-艾爾（Kon-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