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

黑宮知世等自己說完第二句話后，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但是話既然已經出口，知世也沒有辦法，只好縮著脖子，假裝自己還在欣賞車窗外的風景，除了少女的耳朵尖靜悄悄的紅了。

兩個人都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渾像這一片高大的綠色有多麼奪目的風景似的，安靜了一陣子，鳳從包中拿出了平板，開始專心致志地算起男公關部的賬。

鳳家提供的訓練基地其實並不遠，但是山路崎嶇，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多了些，司機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開著車，隔著擋板，也沒聽清後座的小姐少爺們說了什麼。等到了目的地，司機下車幫他們拉開車門，隱約覺得這兩位之間的氛圍有些古怪。

上車前不是還有說有笑的，怎麼這會黑宮小姐的人都要貼在車門上了？

司機心裡疑惑，想著這大概就是有錢人家的年輕人吧，一陣風一陣雨的，面上不動聲色，站在車外恭敬一彎腰：「三少爺，黑宮小姐，前方就是他們的訓練地點。」

鳳把平板收好，知世還有些不自在地盯著窗外裝發獃，只敢用眼角餘光偷偷覷男生的態度。

女生余光中只見一隻白皙瘦削的手出現在視野中，襯衫的衣袖半挽著，隱隱可以看見小臂上的青筋，一根柔軟的白色髮帶勾在男生張開的五指中，很是親昵。

鳳勾著唇角，若無其事地遞來之前因為拍照而收起來的髮帶：「走吧，去看看你要的訓練場景。」

少女的手像是受驚的蝴蝶，她垂著眼，小心翼翼地從鳳的掌心接過髮帶，順滑的髮帶從鳳掌心滑落，他不自覺收縮了一下手指，像是想要挽留住這一份柔軟。

*

知世踏在後山森林的潮濕鬆軟的泥土地上，打量著眼前這個有些簡陋的訓練基地。

她以為這邊至少會有些建築作為宿舍，但是目之所及，只有擺的滿滿當當的粗糙的訓練設備。

設備看上去也比較常見，就是一些叢林繩橋、獨木橋，還有個擺滿了靶子的牆，就是靶子有點新，有些潮濕的叢林中，最下面一排的靶子居然一點泥點子都沒濺上。

真奇怪，是鳳家財大氣粗，每天一換，還是他們從不用這個靶子來訓練？

領頭的保鏢隊長穿著黑色的全套制服向鳳報道，鳳推推眼鏡，對他點頭示意：「麻煩你了。」

隨後這個裝備整齊的私人保鏢團隊就向鳳和黑宮展現了一系列訓練環節。什麼幾秒過獨木橋，團隊合作不搭梯子上三米的高牆，綁著安全繩從二十米高的木板上直接往下跳……

知世本來還興緻勃勃的打算拍幾張照，看見這些明顯是表演性質的訓練后，就顯得有些懨懨的。

這不就是素質拓展嘛？

糊弄誰呢？

鳳看著女孩放下相機，下意識脫口而出：「怎麼了？不滿意嗎？」

這是他通過分析得到了女孩應該希望的場景，是還有什麼缺漏嗎？

……幾個小時的準備還是不夠充分啊！

黑宮知世聽見這一句問話，卻出乎意料地有些生氣，她氣笑了，難得沒好氣地問：

「我是你的客戶嗎？鳳鏡夜！」

——給對方想要的內容包裝上一個華麗的外殼，獲取同學們的歡心，再從她們那得到一些回報，這不就是鳳鏡夜一直在做的事情嗎？

……我們是在進行利益交換嗎？還問我滿不滿意？！

需不需要我給你寫一份八百字的產品測評感想？

鳳從這一句克制著怒氣的質問中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但是又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惹得知世生氣，男生腦中的弦緊繃起來，有些緊張地回想是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夠完善。

知世其實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更多的時候，面對這些豪門貴族，她都會有些下意識的心虛和自卑，就顯得比較社恐，但是遇到和攝影有關的事情，她總是顯得格外執著。

知世深呼吸一口氣，剋制住自己因為鳳的那句問句而湧上心頭的不愉悅。

——要耐心要耐心！

——溝通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她放柔聲音，「...是我沒有說明白，我希望能拍攝一些更加真實的場景，他們平時是怎麼訓練的，我能在旁邊旁觀就已經很好了。」

所以這種擺拍，大可不必！

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和鳳鏡夜平時洽談（糊弄）的某些大小姐大少爺一樣，被偽裝成花團錦簇的歡迎模樣，可惜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黑宮知世這麼解釋兩句，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鳳又喚來保鏢隊隊長，吩咐了兩句。

知世有些心情低落，雖然意思是明白了，但是剛開始的興緻卻沒有了。

鳳鏡夜看著女孩嘴角上揚的弧度消失，推推眼鏡，一直維持著的禮儀的微笑也落了下來，身側垂下的手微微攥緊。

不得不承認，這次的確是他判斷錯誤了。

即使黑宮知世的名聲再響亮，她擺在房間中的作品有多麼優秀，他還是下意識地會覺得：拍攝特訓的真實場景不夠華麗，過於簡樸，一定入不了大小姐的眼睛……

——那不如偽裝一下吧？

她想要特訓場景，造一個讓她拍照就是了。

於是他讓手下的人用路上的幾個小時好好準備一下。

鳳扯扯嘴角，目光回到前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沒想到，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他低估了這個女孩對攝影的執著要求，他把黑宮知世和那些眼中只看得見華麗形式的大小姐混為一談了。

看著她房間中那些優秀的作品，鳳曾經覺得自己有一瞬間似乎更加貼近了這個女孩，她低調，優秀，對自己有著很高的要求。

但是現在，他意識到自己對黑宮知世的了解不夠深啊。

這次的經歷真在鳳心中小本本上的記錄又增加了濃墨重彩的幾行。

*

等鳳下達完命令，保鏢隊長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

對他們來說，臨時準備一場表演還是很難的，因為考慮到對方的年齡和身份，不能準備比較血腥暴力的場景，鳳家後山進行野訓的條件又不夠充足。

現在要求只是展現一下平時的訓練內容，那就容易多了。

隊長在一片空地前吹了一下哨子，隊員們立刻小跑前來，幾秒時間便列隊整齊。

隨後，隊長讓大家分成十排，每排十個人，在地上匍匐前進。

匍匐前進的地點當然不是隨便找的，得專門找那種地上都是潮濕泥土，或者提前鋪滿了尖銳石子的地方，而保鏢們脫下了原本為了顯示專業度換上的全套制服外套，上衣就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就這麼光著手臂趴在地上在尖銳的石子路上前行。

黑宮看著保鏢們有的人趴在地上，臉頰上布滿了汗水，手臂上的傷疤又蓋上了泥土，但是眼神堅毅的神態，在心中暗暗點頭。

——拍照重要的不是他們訓練內容的形式，而是那種面對眼前艱難險阻，依舊奮勇向前的堅定內心！

不管他們是為的什麼前進——保護的慾望，訓練時不屈於人下的自尊，或者是為了豐厚的報酬……都沒有關係，堅定意志本身就值得鼓勵。

隨後保鏢隊長還給他們展示了兩兩對打，保鏢按照排位順序在空地散開，每組進行半小時的對打展示。保鏢們對打時拳拳到肉的聲音，能聽出是毫不留情了。

知世和隊長閑聊時聽到，其實鳳家當然不缺專業的訓練設備和場地，他們來這邊訓練主要為的是鍛煉野外能力。野訓有一個環節，是一百個人分成五組進行對抗賽，槍內放著顏料彈，在叢林中進行排位比賽，獲勝者可以得到五千美元獎金。在用金錢激勵大家的同時，也能讓這些隸屬於鳳家的保鏢更加熟悉鳳家後山，方便日後做好緊急巡邏工作。

這次拍攝的照片，在徵得本人同意后都是可以放在網路上公開發表的，知世還詢問了鳳，少年很自然地點頭，無所謂地答應了下來，畢竟這些只是雇傭保鏢而已，不少還是附近道館出身，沒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