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走散

結束在法國部分的拍攝，回到首爾又進行了一天的棚拍，整個MV的拍攝才算正式收工，公司難得仁慈地給她們放了三天假，葉蓁蓁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回一趟家。

算一算時間，她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回過家，出道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下一個假期。

葉蓁蓁行李都沒收拾，買了當天晚上的機票就往家裡趕。

回到家的第一天，許嘉怡特意起了個大早趕來見她。

久違地和朋友見面，葉蓁蓁都顧不上睡懶覺，隨意洗了把臉，睡衣都沒換就坐上了餐桌。

一起長大的發小，什麼樣子沒見過，根本沒必要顧及什麼形象。

許嘉怡拿著個精緻的筆記本，狗腿地笑著放在葉蓁蓁面前，「寶貝，簽點，苟富貴。」

葉蓁蓁盤起腿，一手拿著葉女士買來的油條，就著豆漿小口吃著，一手拿起她遞來的筆，龍飛鳳舞地簽起名來。

兩人吃著早餐，左一句右一句地聊了很多事情，很多平時在網路上不會說到的事情見了面都會提起，葉蓁蓁由此了解到了很多兩人的共同好友的現狀。

她們之間能夠聊起來的話題太多，葉蓁蓁聽得津津有味，只是她卻不能告訴許嘉怡太多她的事，只能撿其中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來講。

「說真的，我們都在等著你出道呢，雖然不應該能說，但是你這是快了吧？」許嘉怡湊近了些，用氣因問，視線一直在葉蓁蓁的一頭紅髮上打轉。

她先前漂過的頭髮太容易掉色，為了保持發色，她拍MV的期間，每天都在給頭髮補色，發質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回來前在美容院做了護理，這才看起來好了一些。

葉蓁蓁咬掉一口油條，抿著唇給自己的嘴巴上了道拉鏈，向她投去一個「不可說」的眼神，停下筆把筆記本還給她。

許嘉怡捂著嘴無聲尖叫了好一會兒，把她簽了大半本的筆記本萬分鄭重地收好，又捧著她的臉仔仔細細端詳了半晌，直到葉蓁蓁停下咀嚼地動作，才煞有其事道：「寶，最重要的是，別太累了，你這瘦得我都心疼了。」

葉蓁蓁看著她真摯的眼神，回憶起從小到大無數個像這樣突然變得溫情的瞬間，緩緩露出微笑：「這就是你把吃了包子的油都抹我臉上的理由嗎？」

許嘉怡眼神飄忽，嘿嘿笑著鬆開手。

葉蓁蓁跟著許嘉怡一起去見了不少朋友，放鬆下來好好玩了兩天，就又飛回了首爾。

放假回來后成員們出入公司都變得小心起來，全部都得裹得嚴嚴實實，還要分批次走後門。

蹲守在S.M.大樓門口的粉絲一向有很多，雖然絕大部分都是前輩們的粉絲，但有的粉絲看到眼熟的粉絲也會拍照，甚至還有一部分粉絲專門追練習生，她們這些公開練習生就經常會被拍到。

尤其是葉蓁蓁，本身參加101就已經吸了不少粉，就算重回練習生身份，在門口等她的粉絲也有不少，再加上最近陸續傳出去的新女團消息，來看她們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S.M.一向的套路就是推新團前一定得搞出點什麼動靜來，雖說有保密協議在，但實際上會有「工作人員」根據上面的示意，陸陸續續放出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來替新女團造勢。

如果有必要，還會放出一些無傷大雅不涉及原則性問題的黑料出來，不但能夠引起不小的關注度，在組合出道有了粉絲基礎之後，也很容易洗白。

在公司待了這麼久，葉蓁蓁自然也深諳其道。

網路上虛虛實實的傳聞她們無暇顧及，出道日期已經定下，成員們最近不是在學校上學就是在公司上課練習，或是一些小型拍攝，雖然比前段時日輕鬆了不少，但也還是沒有太多的空閑時間。

趁著出道前最後的練習生時期，努力練習提升自己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公司里的前輩和老師都說過很多次的話，出道后藝人們就很難再能長時間泡在練習室里了，到時候一大半的時間都會消耗在趕行程的路上和後台待機室。

練習生是提升實力的最佳時期。

因此她們也格外珍惜這最後一個多月的練習生時間。

Co:RONA的成員們不必再參加月末考核，但她們還是為了五月的月末考核準備了一個舞台，這大概是她們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月末考核，無論如何也不能浪費才是。

她們翻跳的是REDVELVET的新歌Rookie，五個人站在大廳中間，前奏響起的那一刻，葉蓁蓁想起自己第一次參加月末考核的場景。

那時金藝琳還不叫Yeri，她和金藝琳一起坐在人群里，看前方REDVELVET的姐姐們表演看得合不攏嘴。

而現在金藝琳早已成為了REDVELVET的一員，而她也成為了那個綜合實力第一、即將出道的前輩。

沒有人能夠阻擋時代的更迭。

表演結束，她們也沒有離開，繼續在一旁坐著看其他練習生的考核。

可惜自從她們出道人選定下之後，公司的女練習生人員又變得凋零，走了一批又一批，還留下的都是年紀小而且潛力比較好的，比如決心再留幾年的寧藝卓，比如去年才進公司的柳智敏金玟庭金采炫。

葉蓁蓁和柳智敏她們算不上同期，她們才進公司不久，ROOKIES這批練習生就已經進入了出道組選拔，不過大家年齡都差不多，相互之間也能玩在一塊。

看完月末考核，她們就和女練習生們一起去公司附近的烤肉店聚餐。

這是大家事先約定好的，為了送別朴凈涓等馬上就要離開的練習生。

這一次誰也沒有再說什麼感傷的話，大家都早已為這次的離別做足了心理準備，何況這樣的場景她們都已經歷了太多次。

朴凈涓正式離開的那天也沒有上演什麼轟轟烈烈的送別戲碼，葉蓁蓁她們去她的練習室陪她整理東西，卻發現沒什麼好整理的了，她的東西早已陸陸續續搬走，此刻只剩下一個水杯和一件速干外套。

她把外套系在腰間，拿著水杯向她們告別，就如過去幾百上千個共同練習的日夜裡一樣，只是揮了揮手，笑著說：「孩子們，我走了。」

2015年的聖誕節，穿著紅色毛衣，輕晃著鈴鐺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朴凈涓，在2017年的初夏和S.M.解約，成為了公開練習生里第一個離開的人。

可葉蓁蓁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會出現第二個。

她接到錢錕的電話是還以為他是輸了什麼遊戲，才來打電話跟她開玩笑，渾不在意地回答：「哦，那我明天也要解約。」

「是真的，沒有騙你，我們現在都在練習室里，你快點過來吧！」錢錕的語氣里是掩不住的慌張與焦急。

葉蓁蓁心不在焉玩著指甲的動作滯住，想要再問什麼卻全部都堵在喉嚨里說不出口，是在做夢嗎？還是說錢錕的演技已經到了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

不然她怎麼會聽到池韓率要解約的消息呢？

池韓率是誰啊，他可是過去男ROOKIES里的二哥，是當下公司里練習時間最長的元老練習生，是NCT哥line元六之一，他已經公開了三年有餘，拍攝了NCT的出道團綜，一直是NCT中國分隊的預備隊員，他是距離出道最近的人。

在NCT這樣的體質里，沒有人會懷疑從微末之時便和成員們互相扶持著走來的池韓率出道的可能性。

可是現在，他要解約離開。

女孩們慌亂地跑到樓下錢錕所說的練習室，NCT的全部成員，包括錢錕金廷祐，都在這間小小的練習室里。

池韓率靠著鏡子垂頭站著，五官都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李泰容站在他對面，透過鏡子可以看到他通紅的雙眼。

「哥，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李泰容近乎哀求地問。

這還是葉蓁蓁第一次看到李泰容這般失魂落魄的表情，他向大家所展現的向來是溫柔強大的模樣，何曾如此低微脆弱過？

池韓率搖了搖頭，抬手捂住臉，「我還能怎麼辦呢？」

顫抖的聲音說出口都變成了啜泣。

事情好像真的沒有了挽回的餘地。

葉蓁蓁從未覺得練習室如此沉悶過，燈光打在每個人身上，投出大大小小的陰影，空氣被凝滯住不斷壓縮，壓得葉蓁蓁快要喘不過氣來。

朴志晟崩潰地大哭起來，停滯的時間被打開一個缺口，帶著哭腔的話語聲此起彼伏，有人喊著「韓率哥」，有人說要去炸了室長辦公室，有人問池韓率解約后要去哪……

唯獨沒有人問他為什麼要走。

還能為什麼呢。

因為中國分隊不可能再加進去一個韓國人，因為年齡和定位的衝突進入不了其他分隊，因為這次的ROOKIES企劃里沒有他的名字，因為公司和他溝通讓他轉幕後，因為他就算留在S.M.也出不了道了。

多年的汗水與淚水全部化為泡影，時光的長河奔騰不復返，他和弟弟們站在ROOKIESSHOW的舞台上表演《UnderTheSea》的日子早已遠去，他已經二十三歲，不可能再留在S.M.為了一個再也不會實現的夢想荒度餘生。

他終究是成為了NCT這個體制下最大的犧牲品。

羅渽民抱著池韓率哭到幾乎發不出聲音，鄭在玹一邊給他拍背順氣一邊自己擦著眼淚，李泰容哽咽著說：「哥知道你就算離開了也還是NCT的成員吧。」

葉蓁蓁縮在牆角，把頭埋在膝蓋間抽泣。

董思成走過來攬住她無聲安慰。

「思成哥哥，為什麼長大就一定有人走散呢？」

誰都明白練習生的人員流動是最常見的現象，公司里的練習生課堂上每隔一頓時間就會有陌生的面孔出現，也會有熟悉的面孔消失，她早已見慣了離別，可就算嘴上不說，她還是會不舍，會難過，會想著如果大家都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多幼稚的想法。

董思成沒有嘲笑她的幼稚，關係親近的哥哥離開，他又何嘗不難過呢？

遂順著她的話輕聲道：「那就不要長大好了。」

葉蓁蓁回到宿舍，從收納盒裡找到第一次來公司時對床歐尼留下的那個捕夢網，重新把它掛到了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