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謠

第二天早晨，陶願是被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給叫醒的。

她揉揉眼睛，從柔軟的床上坐起身，看到雕花木門上印著一個高大壯實的人影，那個身影還在對另一人低聲說：「唉你別著急，別進去，人家肯定還沒醒呢！」

「……汪嗚。」

陶願眨了眨眼，隱約猜到了門外是何人，便穿好昨天楊嬋給她送來的衣服，踩著繡花布鞋下了床——老姚給她敷的那膏藥果真有效，現在她都已經可以不拄著東西，慢慢地在地上行走了。

陶願不會扎古代姑娘的髮髻，索性從楊嬋那個包袱里找出一根寶石簪子，給自己後腦勺上扎了個丸子頭，然後便走過去打開了門。

而門外站著的人正是老康，只見他右手裡提著一個木製食盒，左手還抓著一隻白色細犬的后脖頸，正在制止它因為太激動而撲到陶願身上去。

「汪汪！哇，果然是大美女耶！」白色細犬朝著陶願開心地直喊道。

「啊，陶姑娘，你醒了，早上好啊。」老康連忙跟陶願打招呼，「昨天在幕府大門口我們短暫地見了一面，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陶願從他和哮天犬身上感覺到明顯的善意，不由心情很好地點頭道：「嗯，我記得的，早上好。」

「嘿嘿，昨天你來的匆忙，我都沒來得及跟你介紹一下自己，我叫康安裕，大家都叫我老康。在二爺的幕府里我主要負責幫他管賬和處理內務，所以你有什麼需要的，直接來跟我說就成。」說著，老康就把手裡的食盒遞到她眼前，「給，這是今天的早點，你要是覺得不好吃就及時告訴我。」

陶願連忙接過食盒，轉身放在了身後不遠處的木桌上，說：「不會，你們肯收留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哈哈，不用這麼客氣啊！」老康十分熱情地說，還小聲補充了一句，「反正說不定以後你就是幕府夫人了……」

「嗯？你說什麼？」陶願沒聽清他後面那句話。

「啊哈哈哈，沒什麼沒什麼，那你先吃飯，我就先走了啊。」老康說著，就想拉著白色細犬離開，可是狗狗卻不幹了，直接化身成小姑娘的樣子，賴在地上不肯走，開始喊叫：「我不要走嘛！我要和大美女一起吃飯！」

陶願心裡明知道那是哮天犬，卻還得裝作陌生的樣子問道：「這是……」

「哦，這是二爺身邊的神犬，我們大家都叫它哮天，它可厲害了！」老康撓著後腦勺介紹道，「就是稍微有點調皮，我今天說過來給你送早點，被它看見了，就非要跟著來瞧瞧你，我實在是沒辦法，就把它帶來了。快走了哮天，不要打擾人家姑娘吃飯啊。」

「我不走嘛！」

陶願看著哮天一臉委屈的樣子，忍不住就心軟了，她想了想，索性說：「不然，你們二位也留下和我一起吃早飯吧。」

「這……不太方便吧……」

陶願搖頭，「沒什麼的，我一個人在這幕府里什麼人都不認識，正好覺得孤單，有你們陪我，我還覺得熱鬧點，老康你看好嗎？」

老康心裡其實還對這位姑娘有好多的八卦想打聽，最後忍不住誘惑便答應了，「那行，正好我也沒吃，就隨便吃點吧，哈哈。」

於是三個人一起坐在了木桌邊開始吃早餐，哮天犬一邊吃一邊把腦袋在陶願懷裡蹭蹭，她吸了吸鼻子，說道：「耶，大美女你身上有嬋妹的味道哎。」

「哦……」陶願解釋道，「可能是我這衣服吧。這是昨天楊戩從他妹妹那裡拿來給我的，說是先借我穿一穿。」

老康聽著，只覺得心花怒放，心想他的猜測果然沒錯，二爺平時那麼清冷一個人，現在連自家妹妹的衣服都給這姑娘穿了，肯定是對她有意思嘛！哈哈哈，看來這幕府很快就要有女主人啦！

於是他終於憋不住八卦的心情，開口道：「那個……陶姑娘，我、我可能有點冒昧，但我能不能問你一些問題啊。」

「沒關係，你問吧。」陶願立刻點點頭。

「咳咳，事情是這樣啊。我們幕府里一直有仙兵在不間斷巡邏的，然後呢，咱們這兒隔音又不是非常好。昨天晚上有幾個仙兵經過你這裡的時候啊，好像聽到你和我們二爺吵架了，你似乎對他說什麼『他不愛你了』，還說什麼他渾身上下……呃，陶姑娘，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認識二爺了？」老康一臉期待地問道。

「……」陶願無語了，好嘛，昨天她被楊戩氣得夠嗆，沒忍住給他劇透了，楊戩那個笨蛋什麼都沒聽懂也就算了，為什麼這話還被其他人偷聽去了啊！

這問題她要怎麼回答？說她確實早就認識楊戩了，可是現在的楊戩還根本不認識她？這是什麼奇怪的時空悖論問題啊！

然而陶願的沉默卻被老康當成了默認，只見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猜的沒錯！你和二爺就是一對兒嘛，昨天他把你帶回來的時候還不承認！真是的，打仗的時候看他那麼遊刃有餘，怎麼遇到感情大事就變得這麼不好意思了！陶姑娘，你快跟我講講，你和二爺是怎麼認識的啊？」

陶願一臉的無奈，「我……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老康一臉「我明白我理解」的表情，道：「好吧，那我就不逼問你了，姑娘家害羞是正常的。不過你放心，我們二爺那可是三界都少有的正人君子，他現在既然把你帶回家，那就肯定會對你負責的，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在這兒住著就行啊！至於成親那些大事，我去找二爺商量，咱們一定得大辦一場，讓神界也看看咱們梅山幕府的氣派，哈哈哈！」

縮在陶願懷裡的哮天犬也跟著點頭：「對對對！」

「……」陶願簡直要靈魂出竅了，她根本就沒說幾句話，怎麼老康這麼快就已經幫她把和楊戩的婚禮都給規劃好了啊！從前她也沒發現老康是這麼厲害的腦洞大師啊！

更重要的是，這事兒要是被楊戩知道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造謠在逼婚啊！本來他昨天已經有點懷疑自己動機不純了……

可是一想到昨晚他對自己兇巴巴的樣子，陶願又忍不住心底有氣，索性擺爛地想他誤會就誤會吧，反正現在這個年輕時候的楊戩，根本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啊！嗚嗚嗚，她就算去跟他解釋，他或許還覺得自己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於是陶願塞了個小籠包到嘴裡，什麼都沒解釋。老康倒是興奮地不行，沒吃幾口飯就站起身說：「陶姑娘你和哮天先吃啊，我……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哦，好啊。」

老康離開陶願住著的客房之後，一刻都沒耽誤，立刻抬步就朝著楊戩的住所走去，才一進去，他就看見楊戩穿著戰甲，正在庭院中空曠之處練著刀法。

見老康進來，楊戩收回了手中的三尖兩刃刀，問道：「老康，什麼事？」

「啊哈哈，也沒什麼，就是我剛剛去給陶姑娘送了點早飯。」老康笑著說，「二爺，你也忒不厚道啊，昨天還騙我。」

楊戩茫然問：「我騙你什麼？」

「哈哈哈，你還裝傻啊，陶姑娘剛剛都承認了，你和她是不是早就認識了？瞞著我們大家在一起很久了吧？哎呀，既然都把人家帶回家了，那就沒什麼好害羞的了啊。反正你現在也過了加冠禮，娶媳婦也沒問題了啊，正好現在咱們幕府什麼都有了，就差個女主人了。」

「……」楊戩的臉色變得有些冷漠，道，「她剛剛是這麼跟你說的？」

遲鈍的老康沒感覺到自家老大情緒上的變化，撓撓後腦勺道：「啊，反正我問她，她也沒說不是啊。」

「……這樣么，好，我知道了。」楊戩看著他說，「此事，你不要再向外張揚，我和陶姑娘並非你剛剛說的那樣。我只是好心帶她回來養傷，再過兩三日，我就送她走。」

「啊？這……」

楊戩抬了抬頭示意他不用再說，「老康，你也知道我練的是九轉玄功，怎麼可能娶妻生子。」

「我知道是知道，但是……」老康看著楊戩有些同情，「可是……咱們神仙也有七情六慾，二爺你總不能就這麼孤單一輩子吧。」

楊戩眼中浮現過一片夜色之下的點點星火，心中不禁泛起幾分他仍未適應的隱痛，他很淡很淡地說：「或許這世上所有人都是孤單的。」

「二爺……」

「罷了，你沒有什麼別的事就先出去吧，我還要練功。」楊戩平靜地說。

老康只能無奈地走掉了，楊戩重新提起手中的三尖兩刃刀開始揮舞，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老康說的那些話，讓他的心情再也無法平復下來。

……什麼早就認識了，在一起很久了，這古怪的姑娘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楊戩手中的刀一個沒剎住，就把旁邊一顆矮松的樹頂給削掉了一塊，他似乎為自己的失控微微吃驚了一下，片刻后他嘆了口氣，將手中神兵放回了兵器架上，無奈地想：罷了，或許今日不宜練功，那就不練了。

他還是儘快去找那位陶姑娘講清楚，免得她繼續給府里的人暗示什麼不存在的事情。

楊戩想著，就抬步要往外走，可就在這時，天邊忽然飛來了一隻雙頭鳥。

雙頭鳥熟門熟路地落在了他手臂上，腿上還綁著楊嬋寄給楊戩的書信，他便打開來看，只見上面寫道：「哥哥你怎麼不回我信？我嫂子到底叫什麼呀，你什麼時候帶她來看我？」

楊戩：「……」

真是怪了，妹妹根本沒見過陶姑娘，怎麼也一心認定他和陶姑娘有什麼了？楊戩無奈至極，正想提筆給妹妹回信澄清事實真相，天邊就又接二連三飛來了好幾隻雙頭鳥。

這些鳥兒爪子上都抓著大小不一的包袱，楊戩皺著眉頭將包裹一一打開，發現裡面全是姑娘家用的一些首飾和胭脂水粉，還有楊嬋親手做的糕點，她在包袱里附上了其他信件：

「昨天收拾得倉促，我還有好多東西沒有給嫂子，這是我平日喜歡的首飾和胭脂，哥哥你問問嫂子喜不喜歡用。還有我做的糕點，也給她拿了一些。哥哥你平日里總是跟些男子帶兵打仗，都不懂關心女孩子，你可千萬別讓嫂子受委屈。你既然不回答我，那索性由我來定好了，就明天吧，你帶嫂子一起來我這兒，我給你們做好吃的，你要是不帶她來，以後就都不要來看我了哦。」

「唉……」楊戩只覺得腦仁又開始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沉默著思索了許久，最後終於無奈地下定了決心——

罷了，為了避免誤會越傳越離譜，他還是現在就送陶姑娘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