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的爭奪(6)
火光耀耀。
火舌跳動舔舐。
石壁閃著詭魅的光澤。
一個時辰的短暫會面結束,石窟的黑袍人從黑暗中站出來,引著每一桌的客人,去往帶有桌上編號的房間。
房間是石室,只有門,卻沒有窗。
陸小鳳扒拉著石門,問道:「我們不能三個大男人睡一起,給小姑娘獨自一間房?」
石窟黑袍人冷漠無情地說道:「子時之後,不按編號睡在床上的人,會死。」
聽起來像是恐怖遊戲裡面,恐嚇玩家的話。
閑時也會登入全息遊戲來兩把的軍校生,對此毫無波動。
她可是網界傳說中恐怖遊戲反操作第一人,這種小把戲,對她而言太小兒科了。
嘖。
竹枝枝不屑。
「多謝提醒。」花滿樓好脾氣地應著。
石窟黑袍人漠然轉身,半個字都不多說。
君子也不見怪。
「走吧,我們進去。」花滿樓先踏進房間,再側身,讓開位置,讓少女進去。
陸小鳳看少女腳步輕快地邁進去。
石門在浪子面前關上。
那張帶著某種深意的笑臉,被花滿樓推著石室的門,擋在外面。
房間里一片黝黑。
花滿樓腳步穩健地向前走去,摸到了石桌上的油燈和火摺子。
他將燈火點起。
「咦?」竹枝枝發出疑惑的聲音。
她就著那如豆的一點光,看著伸開雙臂,就能碰到的兩邊牆壁。
這地方,出乎意料之外的狹窄。
花滿樓將火摺子重新蓋上,伸手在牆壁上摸索著。
須臾,手掌按下的地方,有一處向內滑動去。
細小的轟隆聲同時響起。
竹枝枝這頭,也有一扇石門動了起來。
石門是旋轉打開的。
少女手指用力,一推。
昏黃的燈火,照出來一張石床模糊的影子。
竹枝枝拿了石桌上的油燈,走了進去。
床頭竟還擺著一個斗櫃,柜子上面放著蠟燭;床尾夾角有個小屏風,後面放著一個恭桶,邊上還有熏香的爐子。
東西倒是齊全。
她在床頭找到了一個竹牌。
牌子上面的編號,和她花神所坐的桌子是一樣的。
少女的眼珠子朝下晃了半圈,笑著將竹牌收攏在掌心裡。
她轉身,背著手,邁著四方步,踏出了這片小空間。
緊隨著。
竹枝枝就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花滿樓那邊,傳來了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那呼吸高低起伏不定,喘息著,像是沙漠里極度饑渴的人喉嚨里發出的呼救。
「誰?這是怎麼了?」少女身上悠然的氣息一變。
她伸手將花滿樓的手腕抓住,把人往自己身後藏去。
保護的姿態,很是利落明顯。
君子嘴角一彎。
下一瞬。
帶著警戒與殺氣的凜然之勢,在這一小片空間鋪展開。
藏在窄小房間的人,呼吸也為之一滯。
他彷彿感覺到了,無數把尖刀從四面八方,將他圍攏,隨時準備把他穿刺。
「救……救我……」他顫抖著,從地上往前爬去。
瑩瑩如玉的修長手指,幾乎要貼上少女的小腿。
竹枝枝往後一躲。
「男的?」她語氣疑惑。
同時,臉上露出有些微妙又不解的神色。
「你是斷袖嗎?」少女警惕問道。
地上的男人:「……」
哈?
忽然想到了什麼的花滿樓:「……」
枝枝所想……應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吧?
見地上的男人不說話,連手也僵在了半空1.65秒,竹枝枝覺得自己猜對了。
少女將自己身後的君子,往後推了推,神情更是警惕。
「你死心吧。」竹枝枝抿著唇,不是很高興地說道,「花神是不會受你勾引的!」
豈有此理,居然有人敢來撬她牆角。
地上的男人:「?」
這小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他要勾引,難道不應該是勾引她?!
他作甚要去勾引一個男的!!!
花神本神不接受這樣的猜測,委婉道:「我並非斷袖。」
他喜歡的是姑娘家。
少女像是受到了什麼鼓舞一樣,帶著幾分雀躍道:「你看,我花神不喜歡男的。」
她的話,成功地讓那重新靠近的如玉手指,再次僵住。
娘的,這女人有完沒完。
少女嫌棄剛才的話單薄,又強調了一遍:「你死心吧。一廂情願是沒有好結果的。」
要像她。
兩廂情願才能把人拐……不對,才能相處和諧,幸福長久。
地上的男子默默咬牙。
他乾脆扶著門邊,踉蹌又倔強地站立起來,消瘦的手,搭在冰涼的洞壁上。
燈火昏黃。
融融燭火照亮了男子的半張臉。
低垂的眉睫在燭光下,輕輕顫動著,陰影落在高高的鼻樑上。
那多情又閃動著水光的眼眸,緩緩抬起,看向竹枝枝。
他欲言又止。
男子的臉精緻又好看,還帶上了幾分脆弱又堅強的氣息。
——有一種令人想要保護的氣質。
這樣的氣質,在江湖男兒身上,是很少見的。
在軍校和荒星上,更是一個也不會有。
竹枝枝看對方那似乎將死,卻不得斷氣的樣子,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來。
那勞什子的石洞主,這麼不做人嗎?
瞧這人都病成什麼樣了,還要奴役來做工。
簡直喪心病狂!
「姑娘……」男子看著少女,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竹枝枝伸出手來,擋住了他要說的話。
「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男子:「……」
當真?
他有點不敢信。
少女臉上現出幾分氣惱來。
她伸手,隔著一層袖子,將對方的手抓住。
即便隔著袖子,竹枝枝也能感受到對方手上高於常人的溫度。
這讓她更加篤定自己的想法。
男子激動。
成……成了?
少女把人往外輕輕一拉,打算讓病人在凳子上稍坐片刻。
赤著腳的男人,這次是真的踉蹌了一下。
此女力氣甚大。
他默然。
花滿樓想要伸手,把人扶一把。
手剛伸出去,就被少女覺察。
竹枝枝手腕一動,隔著半臂的距離,將人撐住,扶穩,壓著坐到凳子上。
——趕緊坐好,少靠近她花神。
男人:「……」
這個女人,好難接近。
少女聽著皮肉打在地面的聲音,順勢低頭,看了一眼男人的腳。
蒼了天了。
居然不讓病人穿鞋!
人幹事?
「你先在這裡坐一坐,我去幫你申請點福利。」竹枝枝這麼說道。
什麼玩意兒?
男人懵了。
花滿樓嘴角,倒是勾起了一點笑意。
「閣下莫慌,枝枝一定會為你做主的。」君子說話溫潤,似乎並無什麼不妥的。
可男人愣是聽出了幾分促狹的味道。
竹枝枝推開石室外面的門。
她吸了一口氣,覺得這種事情,主要是老闆造孽,她不能遷怒員工。
「那邊那個……兄弟,過來一下。」
她朝不遠處的石窟黑袍人招了招手,語氣溫和。
男子心裡湧上不好的預感,他在少女背後,弱弱地開口:「姑娘……」
「你不用說話。」竹枝枝轉頭,眉宇之間,重新浮出幾分氣憤,「我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男子:「……」
跪求不要給他做主。
石窟黑袍人看到一身寬鬆大袍,胸膛若隱若現的男人,腳步遲疑了一下。
作為石窟的人,他當然知道,穿成這樣的男人,原本是打算做什麼的。
「兄弟,麻煩來一盆冷水、一壺茶、一身厚點的男士衣服、一雙鞋子……」少女巴啦啦說了一堆東西。
石窟黑袍人:「……」
竹枝枝笑道:「有嗎?」
石窟黑袍人:「……有——」
細聽,大概能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聲兒來。
少女點頭,不客氣道:「麻煩儘快。」
對待普通老百姓,她是個有原則的人;對待這種想要搞事情的反動派,她倒是不介意比對方更加不厚道。
墨守成規,只有死路一條。
她才不做這樣的人。
花滿樓在一旁補充道:「勞煩多拿一床厚些的被子。」
石窟黑袍人:「好——」
東西最終還是全部都拿來了。
竹枝枝邀功似的,在花滿樓面前微微仰著頭:「我厲不厲害。」
少女發聲的角度,稍有改變。
君子在想象中,也能知道對方現在的動作神態。
他「嗯」了一聲,微微笑道:「很厲害。」
少女心滿意足。
沒多久,石窟黑袍人兩臂張開,左右各提著一個大籮筐,回到這邊。
他動作小心,似乎怕將籮筐最上面的水盆晃掉。
裡面的東西,和竹枝枝所要的,分毫不差。
她滿意地道謝,把門關上。
男子被她半推著,塞進了對面小空間的床。
「你就安心在這裡養病,我是不會偷偷告訴你們老闆,你偷懶了的。」
男子:「……」
他不是,他沒有。
別亂說。
「安啦,安啦。」少女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按。
似是安撫。
男子感覺自己肩膀幾乎要脫臼。
她鬆手,兩步就跨了出去,好心地將旋轉石門帶上。
任務徹底失敗的男子,在石門關上之後,一臉青白,滿目驚懼。
他咬緊了自己的唇。
竹枝枝關好門后,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轉身走到對面去,將竹牌掛到了床頭上。
兩副竹牌相撞,發出輕微幾聲「哐哐」。
少女坐在床邊上,拍了拍隔壁:「花神,我們休息了。」
坐在石凳上的花滿樓,慢慢起身。
他進去了。
旋轉石門被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