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10)
日光破雲。
新柳在晨風中招搖。
陸小鳳一路拖著花滿樓,恨不得長兩雙翅膀,馬上飛走。
——有多遠飛多遠。
「陸小雞,你輕點。」竹枝枝追在後面,「你那麼大力拖我花神做什麼?」
不疼嗎!
估計著也走差不多遠了,陸小鳳才鬆開手。
「花滿樓,捂住耳朵。」浪子話是對著青年說,眼睛卻是看著少女。
「你要說什麼我聽不得的話?」花滿樓笑道。
陸小鳳含糊道:「就是……一些怕你會傷心的話。」
傷心話?
花滿樓無奈輕搖頭。
他已經猜出來了。
「你想做什麼?」竹枝枝警惕地盯著陸小鳳,「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和你同流合污,傷害我花神的。」
陸小鳳:「……」
他這麼操心,到底是為了誰?!
花滿樓搖頭輕笑,配合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他實在想要說一句。
捂住耳朵什麼的,對他而言,作用實在不算大。
陸小鳳見青年捂住雙耳,才神秘兮兮地拉著不情不願的少女,走到河邊水流大的地方,小聲說話。
「陸小鳳,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竹枝枝問道。
要不是確定陸小鳳和她花神,是真心相交的朋友,少女現在就一掌劈暈他。
浪子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道:「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你說。」少女上下打量著浪子。
這個人,似乎哪裡不對勁。
「你……到底是喜歡花滿樓,還是無花?」陸小鳳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有些緊張。
呔!
選項里又沒有他。
他到底緊張個什麼勁兒!
竹枝枝愣住了。
她一臉被硬塞著,吃了米田共的樣子,看向浪子。
「你是不是把眼睛拐了?還是心瞎了?勸你不要諱疾忌醫。」少女拍了拍他肩膀,認真道,「有些病,需要早期治療,才不會發展成無可挽救的重度癌症。」
陸小鳳:「?」
重度癌症是個什麼東西?
不懂不要緊,這並不妨礙他明白少女的意思。
「你不喜歡無花大師?」陸小鳳又高興了。
浪子差點要翻幾個跟斗,表達自己的開心。
少女看著他,猶豫道:「難道……你喜歡無花?你對無花有意思?」
所以。
才來探她口風?
花滿樓忍了忍,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
很輕的一聲。
偏偏,陸小鳳聽見了。
浪子:「……」
為什麼要這樣壞他風評。
他喜歡的,分明是腰細腿長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浪子想要辯駁兩句。
嘴巴剛張開,空中就傳來了破風聲。
——那是利器破空而來的響動。
自從來到古武時代以後,竹枝枝對這樣的聲音,已經十分熟悉。
她揮起自己的袖子朝虛空一卷,一個旋身,直接利用慣性,將飛過去的一排暗器,全部打了回去。
——這袖子還挺好用的。
少女想道。
暗器落入草地上,深深紮根。
花滿樓和追上來的楚留香,馬上向著這邊靠攏。
四個人剛站到一處。
一群白衣女子,從天而降,將他們圍得嚴嚴實實的。
「你們誰是楚留香?」為首的女子冷眼掃過他們。
她視線落在竹枝枝身上時,頓了頓。
少女熱情洋溢地招手:「漂亮姐姐,你又回來了?」
宮南燕咬牙。
這個邪門的女人,怎麼還在這裡!
漂亮姐姐?
楚留香和陸小鳳的視線,落在宮南燕身上。
宮南燕臉上的面紗還掛著,可那一雙冷艷的眼睛,確實令人一見難忘。
有這麼一雙漂亮眼睛的姑娘,想必不會平庸。
宮南燕沒有理會少女,眼睛在兩個浪子之間打轉。
最終,準確無誤地落在楚留香身上。
「是你?」
「是我。」楚留香笑道,「不知姑娘找我有什麼事情?」
宮南燕背著手道:「難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清楚?」
「哦?」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楚某做過的好事不算少,但確實不知道哪一件,是和神水宮有關的。」
宮南燕冷眼看他:「看來楚香帥是不想承認了?」
「如果是楚某做的事情,那絕對沒有不敢承認的。可若不是,那當然不能承認了。」楚留香笑道。
他可沒有半點當冤大頭的愛好。
宮南燕正想放狠話,餘光里掃到少女看著她的眼。
她一頓,冷哼一聲:「若是楚香帥當真沒偷過我們神水宮的天一神水,敢不敢和我們回神水宮走一趟,當面對峙。」
去神水宮?
「好啊。」竹枝枝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去就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楚留香:「……」
不,他並不想去。
如果說楚留香還有什麼地方是不想去的,神水宮和石觀音的老巢,要並列排在第一。
——唯二的第一。
少女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道:「怕什麼,當面對質是件好事,要是她們敢屈打成招,冤枉你,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軍校生的準則,是要為人民服務。
要是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冤枉好人,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更何況……
要揭穿無花,從內部攻克,不就是最好的捷徑嗎?
少女甚至有些期待起來。
陸小鳳看竹枝枝這副模樣,就知道她心裡肯定有把握。
浪子也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附和道:「楚兄,枝枝姑娘說得對。與其背著這麼個不明不白的罪名,還不如當面澄清。」
楚留香沉吟道:「那好,我們就隨你們走一趟。」
宮南燕擰眉,看著其他三人:「宮主的意思,是只要你一人前去神水宮。」
「那不行。」竹枝枝將楚留香一拉,推到陸小鳳懷裡。
楚留香:「?」
他只不過一頓沒吃,就輕成了一片紙嗎?!
浪子把人接住,扶穩,安慰道:「沒事,習慣就好。」
楚留香:「……」
除了習慣,似乎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少女沒理會他們。
她向前走了兩步,道:「要是你們神水宮仗勢欺人,對楚留香屈打成招怎麼辦?我們不跟著去,不放心。」
宮南燕冷冷道:「你認為我們神水宮是這樣的做派?」
「不是認為,是事實。」竹枝枝誠懇又扎心地道,「要不然,你們為什麼不調查,就認定是楚留香做的?」
——這種做派,原本就不合理。
宮南燕剜了楚留香一眼,道:「除了他楚留香,這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悄無聲息潛進我們神水宮?」
少女默了。
她覺得,這群人大概腦子有坑。
坑還挺大。
「就這?」少女驚訝道,「人證、物證有嗎?」
宮南燕:「……沒有。」
竹枝枝感嘆:「那你們是怎麼敢肯定,就是楚留香乾的?」
——現在的人,到底是怎麼把這種不要臉的話,說得那麼理所當然的。
宮南燕最終還是將人全部帶回神水宮。
論打,她打不過。
論理,她沒有。
她也不能怎麼辦,只能用仇視的眼光,將少女盯住。
竹枝枝朝她露出個明媚笑容來。
沒事。
恨她又如何,反正也打不過她。
少女有恃無恐地想道。
神水宮藏在山林之間,他們行路半天,才算是進了山區,還不算正式到達。
山區重巒疊嶂,林間小路蜿蜒起伏。
一不小心,就要迷失在這地方。
宮南燕帶著他們,穿行在山林裡面。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不想要浪費氣力。
山裡水汽濃重,寒涼。
可擋不住背後沁出來細密的汗珠。
「宮姑娘,我們已經走了大半日了,不知道還有多久能到?」花滿樓忽然開口問道。
「還有半日。」宮南燕看向花滿樓,「難不成花公子,已經沒有力氣了?」
當然不是。
只是君子向來不是個將理由推託到別人身上的人。
他含笑回道:「既然還有半日,不如先歇歇腳?」
宮南燕連夜趕路出來,又被少女追趕了半個時辰,之後遇上宮裡其他姐妹趕來,要擒獲楚留香,早已經疲累不堪。
她順水推舟,答應了。
大家便停在山林的小溪邊,掬水喝,順道擦擦臉上的汗。
竹枝枝沒有什麼臭毛病,也不講究。
見大家都直接喝山泉水,她也有樣學樣,直接雙手掬起來喝。
花滿樓將懷裡的帕子打濕,遞給少女:「擦擦汗。」
青年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女剛捧起水,潑在自己臉上。
動作異常豪邁。
——剛向陸小鳳學的。
浪子在一邊看了,忍不住眼角一跳。
他說道:「枝枝姑娘,你是個女孩子家,不必學我這麼樣。」
陸小鳳抹了一把臉,感覺自己彷彿被老父親附身,操碎了心。
這真是一種可怕的心態。
浪子想。
「哦。」少女伸手,接過花滿樓手中的帕子,將下巴滴的水擦走。
花滿樓提醒道:「你身上還有傷口,最好也把汗擦一擦。」
汗水浸透傷口,可不是什麼好受的感覺。
「你本應該好好休息的。」青年有點心疼。
竹枝枝將帕子重新洗了,笑道:「沒事,不疼的。」
——這點傷,不算什麼。
——他們可是星際公民的防護盾,很堅固的。
——打不壞。
不過……
「傷在背後誒。」少女偏頭道,「我擦不到。」
神水宮的人,是不能指望的。
陸小鳳和楚留香,她是不願意的。
那麼……
「花神幫我?」少女雙眼,如同日光下的水波,水光閃動。
熠熠生光。
青年的手,頓了一下。
他微微笑道:「若是你不嫌棄。」
這有什麼好嫌棄的。
開心著呢。
陸小鳳自覺,拉著楚留香走到前面去。
少女便躲在山石后,讓花滿樓幫忙擦汗塗藥。
青年動作溫柔依舊。
——塗藥幾乎變成了一種享受。
少女打著哈欠想道。
葯很快就上好。
他們繼續在山林裡面趕路。
日輪逐漸西斜。
繁茂的枝葉將光影拆碎,灑落地面。
他們便踏著光影向前行。
一直往上飛掠。
越過重重嶙峋怪石。
直到,看見一片似乎被一刀切下的懸崖。
懸崖之下,有滔滔的江。
江上起了霧。
濃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