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柔花滿樓（3）

花滿樓好說歹說，總算是勸服了上官飛燕，讓郎中給她看看眼睛。

竹枝枝覺得，花滿樓就是太好心了。

換了是她……

呵！

好吧，她是為人民服務的，在這種不知情的情況下，也會幫人請郎中。

竹枝枝彷彿看到自己和花滿樓，兩個人背後都散出一團橘黃色的溫暖光圈。

她嘆了一口氣，向上次「借」她鍋鏟的好心廚師借了架長梯。

沒錢還，只能幫忙修好屋檐了。

——權當是賠償了一半。

剩下的再說。

身無分文的少女悲傷地想。

旁邊包子鋪的老闆娘，是個熱心腸，一直喊著：「小姑娘，要不你下來，等會兒我讓我們當家的幫你弄好。」

「沒事。」竹枝枝迎著朝陽的光，回頭朝老闆娘笑道，「我可以搞定的。」

少女被長褲包裹的纖細長腿，被黑色腰帶勾勒的細腰，以及臉上晃眼的笑容，讓老闆娘吞了口唾沫。

乖乖，這身形真好看。

臉蛋嫩嫩白白的，模樣也好。

身上既有瀟灑少年氣，又有少女獨特的美。

老闆娘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

竹枝枝果然很快就把房頂修好了，一手拿着裝了修理工具的桶，一手扶著長梯。

那脊背挺直，動作利落。

下樓梯都比別人要好看。

噔噔兩下，就下來了。

竹枝枝把修理工具，還給了旁邊在修葺的瓦匠。

少女臉上有些許紅暈，神色顯得很不好意思：「謝謝你的工具，幫了我的大忙。」

瓦匠是個年輕人，看着少女亮閃閃的眼睛，有點結巴：「不……不客氣。」

竹枝枝覺得，自己應該是為人民服務才對的。

現在反過來佔了便宜，必須要還。

於是她幫忙抬了三車瓦片，摞在修葺的店鋪門前。

瓦匠捏了捏自己還沒有多結實的肌肉，慚愧了。

這邊忙活完了，去還長梯的時候，竹枝枝又幫忙做了半個小時的店小二。

這導致原本就幾乎滿座的小店，瞬間就擠爆了，甚至還有人端著盤子，站着吃。

——就為了多看少女兩眼。

少女對自己的魅力，沒有半分清晰的認知。

她只是覺得人情還完了，心裏安穩了不少。

咕嚕——

肚子發出抗議。

竹枝枝臉上再次浮起紅暈，有點不好意思地壓住自己的肚子。

——她在企圖讓肚子別叫喚。

可她已經很久沒進食了，從昨天黃昏到現在，粒米未進。

花滿樓當然有給少女準備餐點，只是竹枝枝自己覺得，不好意思。

餐點就擺在桌面上，從熱到涼。

現在仍是無人問津。

少女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臉無措又害羞的樣子，讓老闆娘母性大發。

她包了三個大肉包子，塞到少女手上。

盯着對方看了半天，老闆娘自然知道，竹枝枝是不吃嗟來之食的，更不會無故接受別人的饋贈。

她找了個很好的借口。

「大妹子，我有件事要你幫忙，這三個包子，是報酬。」

竹枝枝原本是準備推辭的。

一聽是幹活的酬勞，少女的眼睛就像是夜空裏的星星一樣，亮了。

「什麼事？」她問。

「我們當家的去辦事了，晚點才能回來，我一個弱女子在這裏，有點害怕。」一百四十多斤的老闆娘，眼也不眨地說道，「你要是願意陪我，這三個包子就給你了。」

竹枝枝一聽，失望了。

「這樣啊……你要是害怕，我陪你等他回來就是了。這件事情，不值三個大肉包。」

她可是聽說過的，古武時代的俠客是莫名其妙很有錢，但老百姓是很窮的。

大肉包子，那都是極其珍貴的，老百姓不捨得吃的食物。

少女說完，把包子推了回去，直挺挺地站到了包子鋪前面。

那原本在廚師那裏吃完早點的客人，一呼啦，又跑到老闆娘那邊去。

老闆娘瞬間忙到踢腳，也就沒空給人塞包子。

對面賣餛飩的老人家，都羨慕哭了。

他指使自己的孫子：「大牛，去。把漂亮姐姐請過來，我們請她吃鮮肉餛飩。」

三歲半的大牛吸著鼻子，跑過去拉着竹枝枝的衣擺。

「漂亮姐姐，大牛請……請你吃飯飯。」

這位姐姐，真的好漂亮啊！

而且……

香香。

老闆娘一個沒注意，差點就讓竹枝枝被人拉走了，她哪裏肯罷休。

小閨女白白凈凈的，才不要去糟老頭子油膩膩的板凳上坐！

老闆娘推開自己的客人，挽起袖子，氣沖沖地把少女纖細的手腕抓住。

「老董！你這就不厚道了，騙人閨女去你那破攤子坐着，免費給你招攬生意呢？」

餛飩攤子的老闆梗著脖子，臉紅道：「你少亂說，我是看人家閨女不想吃你的包子，請她過來吃碗鮮肉餛飩！」

「你放屁！」

「你亂說！」

……

兩個人就這樣吵了起來。

被夾在中間的竹枝枝，一臉茫然。

這……怎麼就吵起來了？

少女試圖勸架。

「那個……」

無奈市井小百姓的大嗓門，全把她的聲音給蓋過去了。

兩人對罵的嗓音，還越來越高了。

花滿樓四處找人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他可以想像少女的茫然和無奈。

——也許就像找不到家的小鹿一樣。

花滿樓忽然這樣想到。

茫然中的竹枝枝看到了花滿樓。

少女的眼睛和聲音，瞬間就亮了起來，就像是現在，溫柔籠罩每個人的晨曦一樣。

「花神！」

花滿樓步子加快了一點。

他走到竹枝枝面前，卻是先朝着老闆娘和老人家點了點頭。

有禮貌又長得斯文俊秀的公子，誰不喜歡呢？

老闆娘和老人家也不例外。

更何況，花滿樓光顧過他們很多次。

他是個很好的顧客。

「二位安好。」

「好。」餛飩攤老闆有些不安地用腰間的圍布，擦了擦自己的手。

老闆娘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收回了自己握著竹枝枝手腕的手，扶了扶自己差點散掉的頭髮。

在花滿樓這樣的人面前，大家似乎都會不由自主想要得體一些，溫和一些。

竹枝枝趁機溜到花滿樓背後。

——對社恐來說，熱情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不知道竹姑娘做了什麼，二位如此激動？」花滿樓問道。

青年的聲音還是不急不躁的，但話裏面的關心和維護很明顯。

大家都聽得明白。

不需要老闆娘開口，圍觀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就把事情給講了。

少女這時候才知道，原來禍起居然是她。

她茫然地眨眨眼：「可是……我怎麼可以隨便吃你們東西呢？我都沒有付出勞動，也沒有給錢。」

花滿樓總算是弄清楚整件事情了。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少女沒有吃他準備的餐點。

「二位都是天天在這裏做生意的，可別傷了和氣。」花滿樓溫和地說道，「竹姑娘是花七的客人，是花七沒有招待周全，還勞煩你們費心了。」

一個翩翩溫潤的君子說出這番話，讓老闆娘和餛飩攤老闆，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傷和氣，不傷和氣。」他們連連擺手，連話都重複了兩遍。

要不然。

總有一種對不起眼前這個人的感覺。

真是奇怪。

花滿樓正準備把少女帶回自己的小樓里，把人勸服。

最起碼，得勸人先把餐點給吃完。

意外，卻忽然發生了。

原本在餛飩攤上，捧著碗吃餛飩，看熱鬧的客人。

他們忽然就把手中的碗一丟，尖叫着撲進了旁邊的河裏。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瘋了。

而是有兩匹快馬從轉角疾馳而過，根本就不管路人死活。

甩起的馬尾，將轉角處的酒旗都給打歪了。

原本張羅開人間煙火的長街，失去了那種生命活力的喧囂，被尖叫佔據。

老百姓驚慌地叫喊著，躲進了附近的店鋪。

花滿樓原以為，那兩匹快馬只是經過這邊路口而已。

他沒想到，騎馬的人居然會不減速，直接撞進這條長街。

馬蹄噠噠跑過。

花滿樓一手攬著少女的腰，閃身躲進了小樓的屋檐下。

他另一隻手，則是拖着老人家的手臂，一同拉到了屋檐下來。

少女手中則是夾着哭叫不停的大牛。

事情發生，不過三五秒。

兩匹快馬已經再次轉彎，不見了蹤影。

原本充滿歡笑聲、招呼聲、叫賣聲的長街，在驚叫過後，就剩下了抽噎。

老百姓們扶著自己的胳膊腿，看着自己維持一天生計，卻慘遭馬蹄蹂^躪的貨物，忍不住邊哭邊把東西重新撿起。

竹枝枝憤怒了。

花滿樓可以感受到，少女身上瞬間的變化。

那種烏雲遮擋了日光之後，鋒芒初露，想要飲血的氣息。

「竹姑娘。」

花滿樓收緊了扶著少女細腰的手。

竹枝枝將花滿樓的手拉開。

少女走向從窗邊探出頭來的廚子，伸手道：「勞煩，借一下鍋鏟。」

廚子愣愣的，下意識就把自己還在翻菜的鍋鏟遞了過去。

「謝謝。」

少女似乎很冷靜，甚至還禮貌道謝。

花滿樓卻覺得，不對勁。

她的情緒和外表所表現的，完全不同。

青年皺着眉頭，伸手想要把人拉住。

他晚了。

少女一手拿着鍋鏟，對貨郎說了句：「抱歉，借你的車子踩踩。」

沒等貨郎反應過來。

少女的長腿已經邁上了貨車，腳尖點起，跳起來抓住屋檐之後，一個引體向上，就攀上了屋頂。

竹枝枝站在屋頂上朝下看，確定了兩匹快馬的方位。

她長腿邁開，在高高低低的屋頂上跑了起來。

還跑得很快！

花滿樓反應過來，也對貨郎說了句：「抱歉，借你的車子踩踩。」

青年身姿矯健，輕功顯得十分輕盈。

只是在貨車上蹬了一下，就跳上了屋頂，追着少女而去。

瓦片發出噠噠的聲響。

都很輕。

像小貓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