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柔花滿樓(23)
竹枝枝被扣住肩膀,往後一拉,差點就仰頭倒下去。
——要不是她核心穩的話。
看了一眼一臉擔憂的花滿樓,少女將自己蠢蠢欲動向小雞的拳頭鬆開了。
「我沒事,我只是在拆機關。」少女將躺在自己手掌心裡的小竹筒,展示出來。
——把這東西拆了之後,她就沒必要喝酒了。
畢竟她從來沒喝過酒,誰知道喝酒會不會耽誤事。
花滿樓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幸好你沒事。」
「小丫頭,可以啊你。」陸小鳳將那堵住的竹筒,拿到手上端詳,「沒想到你還真的會拆這些小東西。」
少女只是微微仰起頭,沒有說話。
可她眼睛里的驕傲和小得意,誰都看得分明。
感受到一股愉悅氣息在四周蔓延的花滿樓,忍不住露出個更燦爛的笑容來。
「不過……」陸小鳳四面環視,「這石屋非但是門,連扇窗戶都沒有,要是我們被困在這裡,遲早會被悶死的。」
竹枝枝提醒他:「你有沒有看過自己的酒碗。」
「什麼?」陸小鳳蹙著眉,轉身將碗拿起來看,「這也沒什麼……」
剩下的話,浪子就沒有再說了。
他手腕一翻,已經看清楚了碗底下的字。
「摔」!
難怪只有這小丫頭知道,原來字被寫在碗底下。
陸小鳳把碗一丟,再丟。
當——當——
牆壁忽然就裂開了一條大縫。
裂縫後面是一間看起來燭火融融的房間,桌面上還擺了可口的飯菜。
桌子旁邊坐了一個乾瘦的老頭,老頭沒有吃東西,反倒是盤腿坐在濕冷的地面上溫酒。
「霍休。」陸小鳳喊了一聲。
竹枝枝抬眼望去,老頭滿頭白髮,一身破衣爛褲加草鞋。
這人看著不像富人,倒像是個收拾得比較乾淨的乞丐。
「陸小鳳。」霍休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總是挑我喝酒的時候出現?我都躲到大山肚子里來了,你還不放過我?」
少女看得出來,兩人是真的很相熟了。
「你網羅天下美酒,不就是為了給人喝的?」陸小鳳走過去,不客氣地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拿起筷子就給自己夾了個雞腿。
幾口下去,吃得噴香。
「非也非也。」霍休搖頭道,「我愛搜集美酒,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慢慢品嘗,不是為了請朋友喝的。」
陸小鳳幾口啃完雞腿,吐出大骨來:「你朋友本來就不多了,還這麼吝嗇,就不怕最後沒朋友嗎?」
霍休仰頭大笑,道:「沒有朋友不可怕,可沒有美酒,就十分可怕了。」
「有美酒,卻沒有朋友陪著喝,豈不是要悶死了?」陸小鳳將桌上的酒杯,擺到地上去,「幸好,你還有我這麼個朋友,願意找到這種鬼地方來,陪你喝兩杯。」
霍休笑了幾聲,將溫好的酒,給陸小鳳倒了一杯。
竹枝枝拉了下花滿樓的袖子,也跟著到旁邊落座。
他們只是看著,並沒有吃東西。
「吃啊,幹嘛要和他客氣。」陸小鳳呷著酒道,「霍休的錢,已經多到沒地方花了,你就算吃他一頓,也吃不窮。」
花滿樓搖頭,笑道:「我已經吃飽了。」
少女一本正經道:「霍休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蹭飯。」
陸小鳳:「……行吧,那我一個人吃。」
「陸小鳳。」霍休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他主動道,「你這次來,怕不是單純找我喝酒的吧?」
浪子笑了。
他就知道,霍休是個聰明人。
和聰明人說話,向來都不需要解釋太多。
「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陸小鳳道。
「我不知道。」霍休笑道,「不過我知道,你馬上就會告訴我。」
陸小鳳彎腰拿過地上溫好的一壺酒,全倒進自己嘴裡去。
「好酒!」他將唇邊的酒跡用袖子一抹,「霍休,還是……我要叫你一聲上官木。」
聽到這個稱呼,霍休似乎半點也不意外。
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他本就應該叫這個名字。
霍休雙腿前面的紅泥小火爐,還在發出耀耀的光。
那光原本給森冷的洞窟,添了几絲溫度。
可陸小鳳這句話說出口之後,這几絲溫度,似乎就流失了。
「你還知道什麼?」霍休面不改色地說道。
陸小鳳道:「我還知道,你是大金王朝的重臣,閻鐵珊、獨孤一鶴也是。」
霍休點頭:「你說得沒錯,那你還知道些什麼?」
他的臉色十分平靜,看不出來半點驚慌或者愧疚。
陸小鳳道:「你們三人,將第十三代金鵬王朝的財富,全部侵佔……」
浪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打斷他的,自然是霍休。
「你錯了。」霍休道,「大錯特錯。」
陸小鳳皺眉:「哪裡錯了?」
「都錯了,全錯了。」霍休站起身來,「我帶你去看幾個人,看完你就知道了。」
瘦老頭霍休將他們帶到了山腹的洞窟里,在那裡,竹枝枝看到四個穿著龍袍的男人,他們為誰是國王的事情,已經吵得快要翻了天了,就像是菜市場上口水橫飛的小販一樣,看不出來半點皇室的高貴。
沒多久,霍休就拍了下掌,讓四個內監模樣的人,送上酒菜。內監一出現,四個對罵的男人,就坐到了四張龍椅上,一臉肅然尊貴的模樣,等著內監的伺候。
霍休直言,他這些年也一直在找當年的小王子,只是一直沒找上,這四個人都說自己是小王子,可即便他們不是,霍休也都一直好好對待他們,給他們國王一樣的待遇。試問這樣的他,又怎麼會是陸小鳳口中那個侵吞別人財富的賊子。
陸小鳳很快就被霍休說服了。
因為霍休還告訴了他一個秘密。
——金鵬王朝的後人,都有六根腳趾頭。
這個秘密,除了王室的人以外,是誰也不知道的。
霍休和他們說完之後,就將他們送出了小樓。
此時的天,已經開始發白。
「你打算怎麼做?」花滿樓問道。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我還能怎麼做?我只能趁著丹鳳公主睡著,做個王八蛋,把她鞋子脫下來看一眼咯。」
他的語氣,透著幾分無可奈何。
能讓浪子感到為難的事情,唐突佳人必定位列前三。
「你確定要這麼做?」花滿樓道。
「難不成要你……」陸小鳳忽地想起了什麼來,他的雙眼,轉向竹枝枝,面上露出個笑容來,「……倒也不是非要我這麼做,換個人來,也是可以的。」
竹枝枝指著自己:「你說的那個人,是我?」
「不錯。」陸小鳳道,「你們都是女孩子,你幫她脫下靴子,更舒服地睡個覺,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少女:「……」
呵呵。
陸小鳳見她眼神有異色,那張嘴就變成了糖果機,不停地冒出糖衣炮彈來。
竹枝枝最受不了別人的肉麻勁,趕在自己被冷死之前勉強答應。
要不是他們幾個裡面,只有她是個女孩子,她是絕不會答應這種事情的。
倒是沒想到。
這種勉強的事情,居然不需要她做了。
他們回到醫館的時候,裡面的院子已經一團糟。
幾個熟悉的身影倒了一地。
——是峨嵋的三英四秀。
「他們都死了。」少女鬆開自己試探脈搏的手,站起身來,看著院子里的六具屍體。
嚴人英身邊,散落了不少早點。
看得出來,對方今天一大早就早起,去幫師兄妹們買了早飯。
那時候,他臉上說不定還帶著燦爛的笑容,想象著大家吃早飯時的溫馨場面。
他們身上的體溫,還是熱的。
可是很快,就會變得像腳底下的青石板一樣涼。
花滿樓從石秀雪的傷腿上,拔^出來幾根細如毫毛的針來。
他是用錦帕墊了,才拔的。
躺在錦帕上面的針,烏黑帶血,比頭髮絲還要細小。
「這針,直接將她的腿穿透了。」花滿樓說這句話時,有些不忍心。
在他面前,石秀雪痛苦得蜷曲著,抱著自己的傷腿,幾乎要把一雙眼睛瞪出來。
要是花滿樓能看見,說不定還要再添上幾分悲傷。
任憑誰看見生命枯萎在自己面前,都會忍不住感到哀傷的。
何況是那樣熱愛生命的花滿樓。
竹枝枝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等她吐出來那口氣之後,雙眼才慢慢睜開。
少女的眼眶,已經紅了。
可她並沒有流出來哪怕一滴眼淚。
「上官丹鳳在哪裡?」竹枝枝甚至還很冷靜。
陸小鳳從房間跑出來:「丹鳳公主不見了。」
「是有人將她擄走了?」花滿樓關心道。
陸小鳳搖頭:「屋內沒有打鬥的痕迹。」
再說了,他離開的時候,對方還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就算有人來將她擄走,想必對方也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
「你昨晚離開的時候,委託了誰照顧上官丹鳳?」少女忽然問道。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我準備出門的時候,正碰上峨嵋三英四秀前來求醫。」
花滿樓猜測道:「所以你便委託了他們,順道照看上官丹鳳?」
「沒錯。」陸小鳳點頭。
他沒想到,竟會間接害死了他們幾個。
浪子很愧疚。
竹枝枝看著正堂的方向,問道:「你原本……是打算委託醫館老闆照顧上官丹鳳的嗎?」
「什麼意思?」陸小鳳蹙眉道。
他一激靈,跑去正堂和主院轉了一圈。
兩處都空蕩蕩,沒有人。
少女的眼睛,在院子轉了一圈。
最終,她一雙眼睛,落在晾曬藥材的架子背後。
那裡有一口井。
一口封上了石板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