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萍末 第十章 虛驚一場

第一卷 青萍末 第十章 虛驚一場

晌午過後。

一直都不曾緩過神來的寧初一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春雨都已經停了,推開宅子木門,雨後清新氣撲朔而來,其中貌似還夾雜著一股……壓抑肅殺氣?

少年沒有時間去多聞多想,反而大口喘著粗氣,心頭沉重,視線中一個持劍的青年信步走來,身影由遠至近。

寧初一的面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沒由來想起那本野史上一個膾炙人口的說法,講述的便是那些天下修士在修鍊到瓶頸時便會下山歷練紅塵,其中過路不免遇到山野平民,於修士而言,不過是螻蟻罷了,哪裡會有半點憐憫之心?殺了也就殺了,說是視人命為草芥也不為過。

「哥。」

寧缺的聲音有些更咽,眼裡再度濕潤起來。

少年破天荒沉默起來,大抵正如野史所寫,今日那個劍修殺了小妹或許會不解氣,然後又順手將他一併殺了?

拋下寧缺獨自逃離?少年從初見她時便從未生出這等想法。唯一遺憾的便是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讓他沒有任何準備,措不及防。

寧初一沒有轉頭回望丫頭,他真的很怕在丫頭眼中看到一些東西。

陣陣微風拂過,少年屹立不倒,長空的光亮天色未能在寧初一體內留下一絲暖流,驀然回首時,原來他都忘了自己在那些寒冬臘月是怎樣苟活至今。

他再抬起頭,回想起七歲那年痴痴凝望那一抹皎潔月色時,卻怎麼也看不到嫦娥的仙影,恍然驚醒,他本是一個毫無作為的庸人,又怎會觀到天上仙人身姿?

……

「臭小子發什麼呆?」青年人還未到,一聲怪叫遠遠傳來,將失神的二人拉了回來。

寧缺面若寒霜,「你知道我若是死在人世間,後果是有多嚴重么?」

李慕玄對此置若罔聞,語氣倒是歸於平靜,收起了劍,「臭小子幾個時辰不見,腦瓜子就傻了啊?」

少年死死盯著離他不過三步的青年,沉默許久,面色依舊難看,「難不成修道之人當真可以不問原因就能隨便殺人?」

李慕玄不動聲色,眨了眨眼,隨意道:「若是我今日非要殺她,又如何?」

雖是隨意至極的言語,可那份說能殺便好像真能殺的語氣卻做不了假,就算你寧缺在妖土有頂破天的身份,來到人世間誰會在意?哪怕死在這裡難不成妖土大能會冒著與人世間再戰的心思為你這小妖而興師動眾再敗一場?

寧缺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心情複雜望了木門外的少年一眼。

寧初一手臂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往左挪了一步,正靠木門,其意已明。

青年譏笑一聲,都沒去看屋內那個坐在床邊神色陰沉的寧缺一眼,擺擺手,沒好氣道:「我蜀山奉行斬妖除魔不假,可也沒說過遇妖便斬,更何況還是個初入騰雲境的小妖?若是那個姓白的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倒是你這小子,年紀不大,算盤倒是打的噼里啪啦的,無趣,好生無趣......」

少年愣了足足有半晌時辰,總算聽明白李慕玄今日是不會動手了,大鬆了口氣。

李慕玄翻了個白眼,莫不是他人的生死在這個少年心中比自家性命還重要?他搖搖頭,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很久之後,青年斂了一身殺意,伸出一手,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寧初一愣了一下,神色舒適,「請。」

……

屋內,李慕玄目不斜視,毫不在意盤坐在地上,看著少年在那兒鼓弄著葯鼎,皺眉道:「你都混到這種地步了,還有心思擔心別人死活?格老子的,真想把你心掏出來看看你心裏面想的是些什麼,茅坑裡的石頭都沒你臭!你現在又知不知道你只有半年時間可活?」

寧初一身體一顫,點了點頭,神色坦然,「我知道,巷口那個算命先生說的都是真的。」

李慕玄愣了愣,白了寧初一一眼,撇撇嘴,嗓音都提高了一個度,「你知道個屁啊!」

少年沒有反駁,毫不在意,既然這劍修沒了殺意,也就笑道:「我也知道,李大哥你說的也是真的。」

青年一時間沉默了許久,沒有作答,他獨自一人東行至此,見過很多修道之人,卻都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那些人如同指尖的煙火,忽明忽暗,在最後只能淪為一抹灰燼。

而這個平凡至極的少年則大為不同,在他心中,寧初一的大道或許就像那個白衣書生所說的大道如青天,萬萬不該再此泯滅。

回過神來,李慕玄驟然起身,像是一道鬼魅,從寧缺身後出現,一記手刀輕巧地擊中她的後頸。

「呃嗯……」

寧缺輕吟一聲,直接暈闕著軟軟倒下。

看著少年陰沉的目光,李慕玄突然對寧初一有些失望,「我不會殺她,但絕不會讓妖土修士聽些不該聽的東西。一炷香過後,她自然會醒過來。」

清貧少年見他用這副語氣說話,不像騙子,也就鬆了口氣,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試探問道:「蜀山便在蜀地?」

青年愣了愣,「你啷個曉得?」

寧初一揉了揉太陽穴,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這位劍修還沒發現他的方言實在太齣戲了么?

李慕玄當即豎起耳朵,認真凝聽。

少年沒辦法,伸出一根手指,嗓音低沉,「李大哥你的口音太重了。」

李慕玄愣在原地,想了許久,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思索片刻,點點頭,深以為然,認真道:「往後我一定會注意這些細節,此話先過。」

少年如釋重負。

青年翻了個白眼,「奶奶的,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沒朋友了。」

寧初一的視線從少女上移開,搖搖頭小聲回道:「為什麼?」

李慕玄破天荒敗下陣來,他可是一直看著少年的啊,對這一副天真無邪的呆傻模樣,他還真的生不出丁點兒氣憤之意,認真想了想,好像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也不是所有的答案都有對錯,沉默少許后,平靜道:「我家老頭子曾告訴我,一個少年郎就該是心向遠方自明朗,肩膀上應該全是草長鶯飛與蓬勃朝氣。」

他頓了頓,嗓音略有嘶啞,「可你這臭小子不管我怎麼去看,每次得出的答案都是你比一個老頭子還暮氣十足。」

但緊接著,李慕玄又急忙攔下要接話的寧初一,輕聲道:「我沒有說你這樣不好,恰恰相反,你這樣,嗯,我認為已經好的不能再好了。」

寧初一收回視線,一頭霧水,但還是能聽出這次的青年沒有腹誹他,於是第一次在除了爹娘、老乞丐和小妹之外,對著一個相識不過幾個時辰的青年,笑了起來,「我年幼時幻想做一名行俠仗義的劍客,街坊鄰居說我太天真,又嘲笑說等我長大就懂了,可那時候爹娘總是帶著一副笑容,對我說孩子有夢想那就去追啊。我如今也醒悟過來,這世間所有一切的黑暗與那些偉岸光正的正道形象,不過是為了功名罷了。」

李慕玄等了半天,沒等來后話,破天荒打趣道:「然後你就沒了當劍客的念頭了?」

這一刻,寧初一挺肩而立,站的比任何時候還直,可頓時又泄下氣來,望向青年背後那把墨青長劍,低聲呢喃道:「哪家少年郎不羨慕那青衫仗劍走江湖?可我也知道,這天下除了爹娘,就再沒有他人會無條件理所當然的對你好。」

這位口直心快的青年悶悶不樂,竟沉默起來,習慣性摸了摸腰間,發現養劍葫被白禮留下后,有些尷尬,不過隨即他又問道:「寧小子,爹娘走後過得很苦吧?」

寧初一搖搖頭,微微失神,「早就習慣了。」

李慕玄撓撓頭,安慰人這玩意兒他還真不擅長,心頭突然想起那個儒雅隨和的讀書人後,心頭不禁暗罵奸商賊娃子,以後媳婦生娃兒肯定沒屁眼。

這時他也注意到寧初一那個眼神,來了興趣,高挑眉頭,順勢拔出劍,神采飛揚,「臭小子想學劍?」

這個黑袍青年心腸到底是不壞的,可這一會兒安慰,一會兒又神采飛揚,令少年不知如何作答,深吸了口氣,樂呵呵道:「我曾問過老乞丐,他說我不是修道的料子,他還說我這一輩子就是個小雜種,哪天橫死了都沒人知道的。對於劍什麼的,我早就收心了。」

青年放回手,向前邁出一步,霸氣十足:「我可不管你心中想的什麼,明天我就去找那個姓白的,讓他收你為徒。嗯!就這麼說定了!」

寧初一本想直接拒絕,聽到此話,有些好奇,他可是看到這位驕傲的青年在說姓白的時候眼神可是充滿敬佩,破天荒心虛道:「這個.....白先生的劍道很厲害嗎?那你能不能打過他?」

青年咧嘴一笑,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走出茅屋,朝著酒樓方向行了一個讀書人之間的禮數,語氣卻是猶豫不決,「那姓白的若說是人品,那自然是差我十萬八千里;可在劍道上,他總歸是要比我高……」

李慕玄忽然抬起一手,拇指食指間空出寸余距離,大氣豪邁道:「大概比我高這麼點。」

少年到底不是個修行中人,不解問道:「這麼點是多少?」

「唔……大概是他要殺我必須出兩劍?」

李慕玄越說越心虛,不過轉瞬間面色又神采奕奕,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肅然道:「別的不敢說,不出十年,老子一定是天下最厲害最厲害的大劍仙!」

寧初一瞪大雙眼,「這麼厲害?」

他微微低頭,看到少年那滿是崇拜羨慕卻沒絲毫做作的目光,饒是他再怎麼大大咧咧,也不禁老臉一紅,輕咳一下,「當然,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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