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寶元二年

第4章 寶元二年

大宋異姓王第一卷沙苑爭鋒第4章寶元二年秦家,西跨院。

郎中慢慢站起身,走到了一旁,說道,「傷已無大礙。」

秦重躺在床上,並沒有聽郎中說什麼,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倒是秦沐瑤輕輕拍拍胸口,長出的吐出一口氣,徹底放心了。這幾天的事一波三折,秦沐瑤只覺的如在夢中,話本上的故事,都沒有這麼驚奇。

送走了郎中,秦沐瑤背着手走到床邊,看一眼秦重,緩緩的坐下。

「說說吧。」秦沐瑤盯着秦重,似笑非笑。

「說什麼?」秦重故意裝糊塗。

秦重很清楚,鎮退鬧事者的事驚到了秦沐瑤。秦重曾是個什麼樣的人,身為姐姐豈能不知?原身那個秦重,性格憨厚魯直,視讀書為人生最大苦差事。何能想出那樣的對子?何能說得出那番話,輕鬆化解今日的危機?

「是不是早想好了應對之策?」秦沐瑤俯身湊近秦重,眼睛晶亮。

「啊?」秦重挺意外,姐姐關注的重點,有點奇怪啊。「對。」

「我就知道。」秦沐瑤下巴一昂,神情雀躍。「子曰那番話,也是有人教你的吧?」秦沐瑤說話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論斷。

在她看來,秦重的行為,只有這個解釋了。

「啊,對。」秦重點頭答道,眼裏很配合的露出崇拜之色。

身體的記憶告訴秦重,這才是秦重該有的樣子。秦沐瑤年紀不大,但是讀書頗多。對秦重來說,那是天上地下無所不知,因此對姐姐極為崇拜。她能如此想法,倒省了秦重搜腸刮肚,解釋自己今日的行為。

「那也不該犯渾。」秦沐瑤咬咬牙,又想起秦重對魁星撒尿之事,狠狠的瞪了秦重一眼,說道,「若那些人不依不饒,看你怎麼辦。」

秦重暗嘆一聲,心道,這件事,還遠沒有過去呢。今天算是取了巧,暫時鎮住了那群讀書人,但是明日、後日,還會有更多的讀書人。憑他渾身長滿嘴,也洗不清自己。魁星啊,讀書人的命運之神,豈容褻瀆?

「那人是誰?」這句話,才是秦沐瑤最想問的。

「不能說。」秦重堅決搖頭。他知道,姐姐為他假想了一個背後高人。

「為何不能說?」

「我應承了不說,那就不能說。」

「就告訴我一人,如何?我保證不對別人說。」

「男兒立世,一諾千金。」

「哼。」

.........

秦沐瑤問不出來,自然不肯甘心,指派小丫鬟去找人詢問。那一日,與秦重一起出門的小廝,如今還關在柴房。秦重和誰有過交集,總能問出端倪。秦沐瑤得意一笑,只覺身輕如燕,不由的蹦跳起來。

剛蹦跳了兩步,秦沐瑤忽的身形一滯。只見對面的月洞門內,一個又矮又黑的漢子,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一時忘形偏叫人瞧見,秦沐瑤頓時羞惱萬分,低低啐了一聲「登徒子」,低頭快走幾步,一閃身進了後院去。

對面的月洞門內,正是秦宵居住的東跨院。

秦宵今日剛回來,帶着一人,正是前段結識的邱旻。

又看見秦沐瑤,這讓邱旻分外感慨。

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是緣分吧?因為他總共來了五次,卻有兩次都見到了秦沐瑤。再次見到,依然讓邱旻驚艷不已,好半天回不過神兒來。只覺得胸腹間一股熱氣,噌噌直竄腦門兒,鼻孔里竟竄出血來。

「邱兄,邱兄?」秦宵尋了來,連喊兩聲,邱旻恍似未覺。

「啊?」邱旻驚覺鼻孔流血,終於回過魂兒來。一番手忙腳亂,尷尬的乾咳兩聲,掩飾道:「嘿嘿,天熱,上火了,上火了。」

待清理乾淨鼻血,兩人在屋裏坐下,準備談正事。其實,邱旻那日在青樓相幫秦宵,純屬一個意外。至於豪擲五千兩,砸出頭牌花魁陪酒,那也是邱旻本性囂張而已,花錢搏面子,與秦宵毫無關係。

所謂交結秦宵,不過臨時起意。在此之前,邱旻對秦宵此人毫無印象,倒是秦家三少爺秦重,邱旻如雷貫耳。十二歲少年,舉起三百斤石獅子,這種天生神力的傳聞,不僅沙苑監,大荔縣也是無人不知。

所以,那日聽聞秦宵之名,登時想起一件事。不久前,他聽堂姐說過,通判大人最近愁思難眠,為給上司送壽禮而煩惱。有句話,邱旻記在了心裏。

堂姐說,過壽的那位,平生最喜寶馬。送金送銀,不如送馬。

通判為此很是惆悵,說道,還是官小了,守着沙苑監這個馬場,卻弄不出一匹好馬來。奈何沙苑監直屬群牧司,根本不給他這個通判面子。

邱家更沒有辦法。錢倒是有,關鍵是買不到好馬。真要買好馬,那還得往北去。邊境有茶馬司,專門負責以茶和遼國交易馬匹。但是,販馬偷運,這不是他邱家能做的事。弄不好,錢沒了,馬沒了,人也沒了。

所以這件事,邱家只是想想,也就作罷了。

但是,見到秦宵那一刻,邱旻立即就想到了這事。通判做不成的事,若是我給做成了呢?還不得狠狠的賞我?那一刻,邱旻激動的臉漲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不就是一匹馬么?沙苑監驍騎營若為內應,此事又有何難?

「這幾日,小弟拜訪了幾位叔伯。」秦宵為邱旻斟了一杯茶,自顧說着,「只是如今西邊備戰正緊,叔伯們難免有些擔憂。」

說着,秦宵抬眼看向邱旻,卻見邱旻神思恍惚,根本沒聽他說話。一雙眼睛愣愣的望着外門,嘴角含笑,不知神遊到了哪裏去。

「邱兄?邱兄?」秦宵喚了幾聲,邱旻猛地反應過來,不由乾笑幾聲,仍是眼神飄忽,看着秦宵一副欲言又止,好似有話難以啟齒。

「邱兄,可是有事?」秦宵問道。

「啊,是這麼個事。」邱旻眼神垂下,吞咽了下口水,說道,「我想問問秦兄弟,上次托你那事兒,不知可有回稟伯母?」

邱旻所說,乃是想求娶秦沐瑤之事。有一次,邱旻登門拜訪秦宵,正巧秦沐瑤要出門,於是走了個面對面。邱旻乍見秦沐瑤,整個人都傻了,一雙眼直勾勾的盯着秦沐瑤。直到秦宵迎出門,他的魂魄才回到身體里。

一番明裏暗裏的打探,得知那是秦宵的妹妹,尚待字閨中,頓時興奮的手舞足蹈。立時央求秦宵,代為向長輩詢問。一旦有了准信兒,就央媒登門,鄭重承諾,一定重禮前來求娶。秦家的要求,無不答應。

秦家姊妹四人,無論男女,都是一副好皮囊,尤其是二妹沐瑤,更是長相出眾,如今正是花季之齡,眉目如畫,明艷照人。

在秦宵看來,邱旻這樣的夯貨,哪裏配得上沐瑤?他這番一廂情願,純屬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倒是自家母親,對邱家的財勢頗為在意,一直明裏暗裏的做些功夫,打算用秦家一個庶出女兒,換取邱家萬貫家財。

邱旻如此急不可耐,不顧臉面,讓秦宵極為不齒。

八字沒一撇,竟連伯母都稱呼出來了。

用讀書人的話說,這就有些太不要臉了。按禮,秦宵的母親柳氏,只是妾室的身份,無權干涉家中子女婚嫁之事;其二,柳氏並非當家主母,更當不起邱旻一句伯母之稱,若非相熟之人,秦宵都會覺得這是嘲諷。

不過,秦宵對邱旻另有打算,暫時虛與委蛇。所以,這件事他既不成全,也不阻止。一切由着它慢慢發展,總會有個結果。

「這件事,小弟已稟報母親。」秦宵斟酌著詞句,說道,「母親之意,還須得等父親回來,細細商議后才能決定。」

「這樣啊。」邱旻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依然難掩失落。

「算算時日,父親也快回來了。」秦宵安慰道。

說到這裏,秦宵也有些恍惚。原來,父親離家已經一月有餘,他竟是毫無所覺。不知不覺之間,寶元二年的春天已經過去,夏天來臨了。但是,這個春天留給他的記憶,恐怕一生都不會忘記。

這個春天與他而言,就像是一場煉獄。而今,他浴火重生了。

母親的一頓痛打,讓秦宵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所有的付出、追求、信仰,都只是鏡花水月。一場風雨來臨,就能摧毀一切。

然而,就在他準備渾渾噩噩隨波逐流之時,一道閃電,刺破了他的靈魂。

那一道閃電,是一個水綠色的身影,朦朦朧朧,裊裊娜娜。

那一刻,秦宵終於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是財勢,比邱旻豪闊百倍千倍的財勢。以邱旻這樣的低賤之輩,沒有狂砸五千兩,憑什麼讓花魁陪酒?

也是那一刻,秦宵明悟了自己。他不是喜歡算賬,他是喜歡錢。那些數字代表着一錠錠銀子,不斷的排列組合,就是錢生錢。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陶醉在撥弄數字、掌控金錢的快感之中。如今,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路。

所以,他要換一個活法。尊嚴、權勢,無不可用金錢買回來。

也包括,那個水綠色窈窕的身影。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俱是無言。所謂的正事,哪裏還有興緻談起。

房裏安靜了下來,透著一股沉鬱的壓抑。

「大少爺,大少爺。」這時,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何事?」秦宵走到門口,開聲問道。

「大少爺,書院的夫子來訪。」

「啊?」秦宵一愣,這怎麼可能?

「大少爺快些吧,夫子已在大門等候。」小廝催促道。

這年代尊師重教,夫子的地位極高。無論官做的多大,見到教授過自己的夫子,也得規規矩矩的行禮;先生訓斥幾句,也得乖乖的受教。何況秦宵這樣還在讀書的學子,讓先生登門等待,已是大大的不敬。

「快去,快去。」邱旻也反應過來,催促道。他如今有了錢不假,但是骨子裏,還是那個編筐的力巴。老百姓對官員、夫子,有着天然的敬畏。

秦宵有點慌神兒,速速整理一番衣冠,急忙向外走去。話說,他讀書可是不咋樣,不受夫子待見。如今夫子突然臨門,能有什麼好事?何況,還有秦重污圖魁星這事兒,想一想,秦宵就覺得頭皮發麻。

快到大門時,正瞧見前面一人,也是急匆匆往門外走。

「二弟。」秦宵叫了一聲,快步攆上秦重。

「大哥。」秦重也得到通報,急忙趕出來迎接。

兄弟倆年齡不同,卻在同一所書院讀書,而且一樣的不受待見。此時倒有了幾分難兄難弟的感覺。顧不上多說,並肩迎向門外。

大門外不遠的樹下,停著一輛馬車,車簾兒挑起,裏面空無一人。秦宵正要詢問車夫,秦重碰他胳膊一下,側頭就看見門側牆邊站着兩人。

這二人年紀相差不大,四十多歲的樣子,面相清癯,皆是一身青袍。一個背着手,一個手捋鬍鬚,正看着牆上貼的對子。

「學生秦宵、秦重,見過兩位夫子。」兄弟二人躬身行禮。

「嗯。」劉夫子鼻端輕嗯一聲,不理會二人。

劉夫子甚是嚴厲,平日裏總是板着臉,積威甚重。此時,秦宵秦重竟彎著腰不敢直起,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秦重身上有傷,疼的頭上直冒汗,仍是規規矩矩的綳著,不敢稍動一下,靜靜等著夫子的訓斥。

「這副上聯是秦重所做?」范夫子溫和些,開口問道。

聞聽夫子問話,秦重立時臉一垮,滿是委屈的說道:「學生被逼無奈,絞盡腦汁才想出這對子,誰知他們都不肯對,給夫子丟臉了。」

「哼。」劉夫子一聲冷哼,沒好氣的說道,「那是不肯對么?那是對不出。」

「啊?」秦重一臉發懵的模樣。

「呵呵。」范夫子呵呵一笑,說道,「能做出這副對子,不錯啦。」

「秦重自知錯大,請夫子責罰。」

「知錯啦?」劉夫子一臉揶揄,訓道,「尿滋魁星樓的豪氣呢?」

劉夫子話音剛落,范夫子仰天大笑,竟是暢快之極。劉夫子一臉無奈,用手點指著范夫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搖搖頭,竟也嘿嘿乾笑兩聲。

秦宵秦重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一時難以置信,劉夫子居然笑了。不是來興師問罪么?這劇情不太對啊,秦重一時摸不著頭腦了。

這番夫子訓斥的情景,秦重已經預料到,也想好了應對之策。不過,與他所設想的情況有所偏離。但看上去,似乎尿滋魁星樓,也沒有那麼大的罪過。這可是意外的好事,因此愈發的投入,演好一個乖巧的學子。

「兩位夫子蒞臨,令蓬蓽生輝,還請入內奉茶。」秦重趁機說道。

「這不是挺機靈么,誰說他愚笨?」劉夫子打量秦重一眼,又轉頭沖着范夫子一撇嘴,當先跨上台階,大袖飄飄向門內行去。范夫子也是詫異,深深的看了秦重一眼,搖搖頭呵呵而笑,悠悠踱步也進了大門。

進了大門就是影壁,影壁之後,是一處開闊的天井。向前穿過天井,就是平時秦禹田待客的中堂。秦宵秦重畢恭畢敬,將兩位夫子迎進中堂。

待夫子坐定,兄弟倆重新見禮,親自奉茶,然後站在一邊聽訓。

「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范夫子抿了口茶,輕輕放下茶盞,說道,「聞聽,秦重就是用這句論語,降住了門外鬧事之人?」

「學生妄用經典,請夫子責罰。」秦重乖巧的認錯。

「責罰什麼?用的甚是恰當。」范夫子眉頭一挑,聲調都高了三分。「不思自奮,而邀福於神,其人可知也。若是老夫,罵的只會更狠。」

這是?我們一夥兒的?秦重頓時心中狂喜。范夫子的話里,分明對拜魁星之事極為不屑。難道,我尿滋魁星樓,竟是作對了?心裏正琢磨著,只聽劉夫子也鏗鏘出聲:「若年輕二十歲,老夫也去滋一泡。」

素質,素質,秦重這個汗啊。您老是夫子啊,當着學生的面,怎的這般不矜持?動不動也滋一泡,這話兒讓學生怎麼接?

不提秦重在此腹誹,范夫子也覺臊得慌,使勁兒咳嗽一聲。

「啊,秦重啊。」范夫子拉回話題,「那副對子,你可有下聯?」

「啊?」秦重眨眨眼,我該有呢?還是不該有呢?「學生想不出。」

能想出上聯,還可說絞盡腦汁,偶有一得。這個下聯,在後世對子中,也是鼎鼎有名。若真說出來,那就太不符合秦重的人設了。既然大家都對不出,那我也不能有下聯,這樣才公平。儒家中庸,不就是如此么。

「想來也是,得一上聯,已是不容易。」范夫子沒有意外。

坐不多時,兩夫子離開了秦府。秦重秦宵站在大門外,直到看不見馬車,才回身走進大門。夫子的到來,傳遞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對秦重尿滋魁星樓,並不全是指責的聲音。起碼這兩位夫子,是贊同的。

「二弟。」秦宵叫住了秦重,「你救下的那兩人,出事了。」

「嗯?」秦重一下沒反應過來。

「他們家被人燒了,哥哥死了,妹妹被抓走。」

秦重終於想起來,他之所以尿滋魁星樓,就是看不過姚岡欺負人,出手救下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卻不料,結果是家被燒,哥哥死,妹妹被抓。

「誰做的?」秦重猛地攥緊了拳頭。

「姚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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