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甲一號

馬甲一號

世上總有很多人閑不住。

一個人若是有了錢,便想要權,有了權,又要求名,等這三者都有了,恐怕又想要長生不老諸如此類的東西。

慾壑難填,所以閑不住。

孟良宵也閑不住。

京城的冬天一如既往地下了雪。

雪很大,孟良宵乘着馬車進了京。

拉車的馬是世間難覓的良駒,給他趕車的車夫是難得一見的高手,服侍他起居的則是萬里挑一的美婢。

他就懶洋洋地躺在車廂里,躺在一塊溫暖、舒適且做工精良的毛毯上。

他隨侍的四位婢女中,一位替他溫酒,一位替他添碳,一位替他剝著一顆在冬季絕難一見的葡萄喂到他嘴邊,還有一位正跪坐在那兒,任由主人枕在她膝上,伸出柔白潤澤的雙手替他按摩。

他的排場委實很大。

可誰也不會介意。

尤其是趙佶。

這位已經許久不曾上朝的道君皇帝今日裏起了個大早,瞧著滿城雪色,望眼欲穿。

趙佶在他一向寵信推崇為仙人的道長林靈素的建議下,已經提前數日,每日裏沐浴焚香,誠心祝禱,以證心誠——只為了迎接他心目中當世真仙的使者入京。

載着孟良宵的馬車緩緩駛入皇城,誰也不知道這位使者與官家交談了些什麼,只知道第三日午後,這輛車才離開皇城,一同離開的,還有當今聖上的諸多封賞。

比起當世真仙的許多供奉與頭銜,孟良宵所得的「長生侯」爵位顯得並不那麼起眼。

只是落在知曉趙佶自詡為「長生大帝君」的一眾人眼中,這封號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長生一詞,對於年僅十六歲的孟良宵來說還為時尚早。

可對於趙佶心心念念的當世真仙鄭三太爺來講,卻是正正好。

誰也不知道鄭三太爺今年究竟有多大。

但據生活在老人庄附近的農戶說,自他們爺爺的爺爺那輩起,鄭三太爺便是如今的模樣。

鶴髮童顏,精神矍鑠,寬厚溫仁,宛如一位不老仙翁。

早在百餘年前,鄭三太爺便是當地官府認證的人瑞,及至當今,老人庄又多了數十位同可稱為「人瑞」的老人。

一人長壽,或是巧合。

可鄭氏數十位長壽老人同在,這其中必有什麼秘密。

長生之秘,想要知道的又何止趙佶?

但老人庄威名遠播,鄭三太爺坐鎮庄中,便是皇帝,也只能通過這樣委婉取信的方式,徐徐圖之。

長生侯孟良宵之名,就這樣開始在京中傳揚。

未及弱冠,少見才德,卻名動京城——足可見,人若是想混出名堂,本事與機緣或許重要,有個好靠山則更重要。

鄭三太爺當然不介意充當孟良宵的靠山。

除卻孟良宵身為老人庄少莊主,鄭三太爺唯一直系後人的身份外,更重要的是,鄭三太爺不能眼睜睜地放任孟良宵去送死。

這樣一位少年英才,為何會去送死?

鄭三太爺不禁扶額。

很舒服地倚在藤椅中的人,與其說是鄭三太爺,不如說是雲朝。

洞府中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

很放心的將五個馬甲分時機投放到人間后,雲朝又開始了療傷。

只是他打坐之際時常有心驚肉跳之感。

掐算之後,他才發現,原來是他的其中一位化身——少年時期的那位孟良宵情況有異。

大抵人總是會想要嘗試不同的生活。

總是平凡的雲朝在對待五個化身時,皆賦予了他們很不平凡的性格脾氣。

但不平凡如孟良宵這樣的,卻是當世罕見。

貪財、好酒、喜愛美色、武力高絕又好鬥、心性偏激而執著。

這樣一位愣頭青甫一紮進江湖,便得罪了許多該得罪或不該得罪的人。

心智不成熟,武力卻高超,猶如稚子抱金過市,很快便被人利用,幾度險死還生。

捨不得大佬所贈的珍貴材料,煉製化身時給予他們的心思猶如培養一個自己的孩子,行走人間時或可使用化身的身份。

多重原因下,雲朝不得不無奈地將孟良宵與最穩重的一位化身設定為親緣關係,好叫這位一張嘴便要得罪盡天下人的少年有一個穩固的靠山。

雲朝很能遵守自己設下的規則,對於孟良宵,卻是頭一次例外。

不過從某種情況來說,這也是他為了自己破例,倒是無妨。

至於當世真仙鄭三太爺——忙着處理孟良宵一事的雲朝甚至已經忘了這個過分讓人省心的化身,忘記抹除了他的存在痕迹,任憑他在人間長存了兩百餘年。

雲朝頗有些不忿,他為了引導世界晉陞,所留下的可稱為「仙」的化身,其實另有其人。

不過好在對於世人而言,能活得長久,也能稱作仙人在世了。

雲朝望了一眼莊子內或行或坐的諸位老者。

他的修行依靠緣法,卻又不願意自己在人世結下過多因果,所以無論這些老人或是僕從婢女,皆是他閑暇時期于山野間點化,送到化身這兒來的。

這些老者——多數為龜類點化成精的他們實際上還年輕得很,只是為了鄭三太爺的人設,才都化作這副模樣罷了。

雲朝想起陪伴在孟良宵身邊的花鳥狐兔,忍不住眯起眼笑了。

長生侯府。

孟良宵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

能躺着絕不坐着,能坐着絕不站着,能站着絕不走着,這是孟良宵一貫的行事作風。

他很想出去逛一逛,找一找別人的麻煩,滿足一下自己終於離開莊子的亢奮,但視線挪到站在屏風旁的烏北身上,便立即沒了興緻。

在莊子裏時,烏北是他眼前的管事,在長生侯府里,烏北是他府中的管家。

他若是再肆無忌憚地行事,保不准他會回信庄中,請外祖父來管教他。

考慮到這裏,孟良宵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烏北立時便望了過來。

除了孟良宵和他的幾位婢女,老人莊裏全是老人。

烏北當然也是一位老人。

他滿臉皺紋、身形佝僂、白髮蒼蒼,任誰瞧了,恐怕都不忍心讓這樣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多耗一絲力、多操一點心。

孟良宵卻是例外。

他舒舒服服地枕在軟枕上,睜眼說着瞎話:「枕頭不舒服,我不喜歡。」

烏北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厚厚的本子,左手托著,右手執筆記錄,嘴裏也沒閑着,頭也不抬就答:「故金鵬國奇物金絲暖玉枕,少莊主稍待七日,便可取回。」

孟良宵又說:「銅鏡看不清模樣,我不喜歡。」

烏北照舊不急不慌:「石林洞府中有面奇鏡,人影照在其中,纖毫畢現,也請稍待。」

孟良宵乾脆坐起身,眉頭一挑:「我瞧你也不舒服,我不喜歡。」

烏北執筆的手一頓,露出微笑:「壽數自有盡時,我已是古稀之年,少莊主卻年幼,也可稍待稍待。」

孟良宵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三兩下將少莊主的要求記完,烏北主動建議道:「少莊主要實在無聊,不若出門交友?」

孟良宵白了他一眼。

他雖然覺得自己是天下間最英姿勃發討人喜歡的少年,卻也有自知之明,況且這汴京城中人生地不熟的,他又哪兒來的朋友?

烏北似乎瞧出了他的疑惑,未加思索便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少莊主單純可愛,若是想要交友,沒誰會拒絕您。」

孟良宵立時便笑了。

因為就在這片刻間,他在自己的眾多優點之外,發現了另一個優點,那就是他非常懂事,非常大度,非常好哄。

於是他點頭同意下來,催促着婢女雲雀給他梳洗更衣。

雲雀在給他梳頭,孟良宵便問烏北:「依你看來,這京中可與我為友的有幾人?」

聽見問話,雲雀也不禁好奇,手指在少年烏黑濃密的發間穿梭著,從鏡中望向烏北。

「各路好漢競相爭渡,各地精英雲集京城,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飛驚和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諸葛神侯座下幾位高徒,除此之外,神通侯府的方小侯爺也堪為友。」烏北老神在在,臉上不禁浮現出慈愛的笑容,彷彿已經看見了孤單的少莊主與年輕豪傑們為友的模樣。

「您怎麼未提六分半堂總堂主雷損呢?」雲雀有些不解。

端坐在鏡前的孟良宵卻已經沖婢女說了聲「笨」,待看到雲雀沖他撒嬌,討要答案時,孟良宵才哼聲道:「自然因為他不是年輕人。」

「可京中的年輕人分明那樣多,就連官家的皇子們,也都想與少莊主相交呀!」雲雀仍是不解。

此時她已經替孟良宵束好了頭髮,孟良宵遂站起身來,圈起手指在婢女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敲:「笨丫頭,連你家少莊主的頭等要求都忘了?」

雲雀先是捂住額頭,偷偷吐了吐舌頭,竟也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是極是極,長得不好看的人,少莊主自然不感興趣。」

「你可莫要把自己敲得更傻了,」孟良宵笑嘻嘻的:「我帶上雲雀,雲雀帶上銀子,咱們這就出發。」

「除了雲雀,您還得帶上我。」見他似乎是故意忘記了自己,烏北立時道:「少莊主莫怪,只是莊主吩咐過,初涉京城的這三個月,叫我定要時時隨侍您左右。」

孟良宵不禁搖頭,直呼荒唐。

出門交友帶上個小丫頭也就罷了,誰家交友還帶上個老頭子的?

想到這兒,他有些不高興,就連出門的興緻也沒方才那麼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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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武俠世界當神仙[綜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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