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一廢太子

第187章 一廢太子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本是該酣然入夢的時候。

康熙卻滿心焦躁,不得入眠。

外人面前再怎麼說自己干係甚重,上恐讓年邁的皇太後跟着擔憂,下身負天下黎民。咸賴予一身。區區稚子有何干係?朕乃割愛。實際夜闌人靜的時候,也不免被喪子之痛折磨。

想着臨行前還歡歡喜喜,要給他獵兔子、獵山雞的愛子此刻卻……

正傷心難過間,他只恍惚瞧著賬外似有人在窺視。

康熙驚怒,趕緊喊侍衛去追。結果自是徒勞無功,但影影綽綽之間,所有痕迹都指向太子。

嘭~

這事兒就像是個導火索,將此前康熙積壓的,所有對太子的不滿統統點燃。就看着他那驚駭又狂怒的神情,阿靈阿都知道太子這把怕是完了。

果然,次日,皇上便召文武官員等齊集這行宮前,命太子胤礽跪。

親自哭着宣佈了廢太子的決定:「朕承宏業至今,一直兢兢業業軫恤臣工、惠養百姓,惟以治安天下為務。今觀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惟肆惡暴戾□□難出諸口。朕包容二十年……」

好一陣痛罵之中,昔年讓他驕傲無比的太子彷彿連出生都是一場錯誤。

且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稱不孝。

就這麼一句,就讓胤礽彎下了驕傲的脊樑。似哭似笑地跪在當地,一聲不吭。任由他素來尊敬的父皇將他從頭否定到腳。

盼了好久,終於盼到這天的胤禔則深深低頭,指甲死死地摳著掌心。

生怕眼神中露出半點雀躍,一個控制不住再笑出來。

他就說,皇阿瑪英明神武,怎麼可能真將祖宗基業交到胤礽手裏?

嘖。

雖然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稱不孝有些太過,連他聽着都……

但胤礽性喜奢侈,早年在索額圖等支持下,一應用度甚至比皇阿瑪還要奢侈。節流蒙古貢品,肆意鞭撻王公大臣。自打他奶公凌普當了內務府總管之後,內務府更成了他的私庫般。

偏他貪,凌普更貪,竟還逼勒屬下。

前頭十八弟重病,他們兄弟與文武大臣哪個不着急上火,唯恐皇阿瑪因此而有什麼不妥。偏胤礽不痛不癢,好像沒這回事般。

全無兄弟手足之情。

至於他每夜逼近不成裂縫向內窺視?記着索額圖事,有心為他復仇?

胤禔覺得皇阿瑪大概是想多了,不管是從感情還是從膽量上說,胤礽沒有那個直接造反的勇氣。但皇阿瑪應該是真的怕了,不然也不會琢磨著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惶惶然寢不安席。

不過這時候,作為對家,他聽着便也罷了,難道還冒着觸怒皇阿瑪的危險為仇人說情么么?

思忖間,康熙已然越發憤恨:「胤礽一應用度遠超於朕,卻還猶以為不足。恣取國帑干預政事必致敗壞國家、戕賊我萬民而後已。以此不仁不孝之人為君,其如祖業何論?」

話音甫落,康熙便又痛哭伏地。

諸位大臣又說又勸地將人扶起來,不料他又開口說:「太·祖、太·宗、世祖之締造勤勞與朕治平之天下,斷不可託付此人。的回京,昭告於天地宗廟將胤礽廢除。」

胤禔忍了又忍,終究還是不免露出了些微笑意。

畢竟苦巴苦業這麼多年,他最最盼望着的,也就是讓胤礽那廝倒台啊!

如今皇阿瑪終於說出了廢太子之語,怎不讓他欣喜若狂?

未曾想着樂極生悲,轉眼大刀就砍在了他身上。

「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護朕躬,並無立胤禔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頑豈可立為皇太子?」

如一記重鎚,狠狠的敲打在胤禔頭上。

砸得他腦瓜子嗡嗡的,又昏又沉又疼,說不出的難受。後面,他已經聽不清康熙又說了些什麼了,只機械地隨着群臣跪、隨着群臣哭。

遊魂似的晃回了自己所在營帳后,才伏在自家福晉肩頭哭起來。

至此,伊爾根覺羅氏才知竟出了這般大事。

忙寬解勸慰。

言說皇上既已經說出如此決絕之言,太子被廢已成定局。越是這個時候,爺越應該小心謹慎,不露絲毫喜悅之色。

「皇阿瑪遭此晚年喪子之痛,又親手廢了培養多年的太子。其內心之痛苦,非言語可盡述。爺身為人子的,此時不盡孝,又更待何時?」

「可……」

伊爾根覺羅氏輕笑:「這個時候,爺就甭說什麼可不可了。只拋開所有,當一個孝順兒子便是。尋常富家翁若廢掉了繼承家業的長子,還得在其餘諸子中間好好觀察,看哪個才能更好地繼承家業呢。更何況,皇上要託付出去的是整個家國天下?」

所以就算太子被廢,短時間之內,皇上也絕不可能再立新太子。

這期間,哪個跳得越高,哪個死的越快。

皇上二十幾個兒子,但在伊爾根覺羅氏瞧來,真心疼愛過的也就那麼兩個。一個是自幼撫養長大,傾注了許多心血精心培養的太子。

一個么,就是庶妃王氏所生,天天爛漫,參與不了任何黨征只全心依賴、敬重他的十八阿哥。

如今兩個心愛兒子一個幼年夭折,一個被自己親手而廢。

其中苦楚,簡直難以想像。

所以這個時候,務必務必謹守低調二字。按照這個原則來說,前頭皇上那句無意立胤禔為皇太子,真真是福非禍。

胤禔:……

不得不承認,福晉所說那些,是他想都沒想過的方向。被她這麼勸慰一番之後,胤禔整個人都通透理智了許多。

他安穩了,淑寧可就寢不安席了。

因為帳殿夜警之後,皇上徹底沒了安全感。直接將她勇武又忠誠的好大兒直接帶在了身邊,隨時隨地貼身防衛。

連夜裏,都得守在皇上營帳之外,三胞胎與他們的大哥打替班。

加之昔日太子地位穩固,底下的大臣、侍衛等或者因其身份而不得不從,或者瞧著皇上年事漸高存心在准新君面前賣好。

雖則皇上怕牽連太多,只誅首惡,不打算深究。

也着實殺了些、革了些。

倒是自來皇黨,又因為守孝而拒絕奪情,在皇上眼中越發顯得忠孝兩全還跟太子沒有任何勾連的阿大人被委以重任。

連看押太子與十三阿哥這樣的『重責大任』都交付於他。

可是……

皇上放心,淑寧這一顆心心都要懸在嗓子眼兒了好嗎?就怕自家那個不省心的趁機落井下石,以報前仇。

別看皇上現在如何指天誓地,恨不能將胤礽殺了一消心頭之恨。實際上過了這個氣頭,他就開始給寶貝兒子找理由啦!

夢中廢太子之後,就有廢而復立來着。而且被廢而再立之後的太子行事越發橫行無忌,沒有半點遮掩。敢在他弱勢時落井下石的,一個也別想好了去。

以至於淑寧憂懼惶恐,唯恐自家那人一個想不開真對皇上的心尖尖下手。

也怕兒子們與十三相交莫逆,又年輕熱血。

寧可頂着被皇上申飭的危險,也要為十三據理力爭。最後救人不成,連自己也搭裏面。

別說,三胞胎還真為十三着急上火來着。

只是還沒等付出行動,就被老子跟大哥相繼敲打。

阿靈阿說什麼,他們這當兒子的就算心裏再如何,也不敢表露出來。換了虎威,三胞胎就不免齊齊艮著小脖子:「十三雖然貴為皇子,但向來視我們如手足,最講俠義。就算有一塊餅子,也捨得給咱們大半塊。如此深情,趕着他落難的時候,咱們卻連說都不能幫着說一句嗎?」

「這般冷血,看在皇上眼裏,是不是也不堪大用、堪也不敢放心用?」

時間緊迫,虎威哪有功夫跟蠢弟弟們掰餑餑說餡兒?

只嚴肅臉看着他們:「皇上經天緯地,英明亘古罕有。事關自己親生血脈,更得審慎小心,唯恐有絲毫誤判。三貝勒與二阿哥向來交好,皇上也召其來有所質問,但都未曾拘執。因為三貝勒雖然與二阿哥交好,卻未曾作惡,還屢屢勸諫。十三……」

「總之皇上如此處置,必定有皇上的理由。咱們身為臣子的,只管好生聽命便是。遇事切不可莽撞行事,更不能徇私枉法。若你們是尋常百姓,那為朋友仗義執言,甚至兩肋插刀都不為過。但如今,你們雖未入仕卻也隨侍在皇上身邊。所思,所想,所慮皆以聽從皇命為先。」

見三人雖未再言語,但眼角眉梢之間依稀還有些不服不忿。

虎威忙又加了一句:「聞聽這幾日,額娘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嘴角長了一圈燎泡,連晴晴都乖巧了許多。」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問你們不會連小妹都比不上吧?

她都知道乖巧懂事,不讓額娘擔心。

三胞胎嘴角齊齊抽動,趕緊拱手:「大哥放心吧,弟弟們心裏有數了。」

嗯。

虎威微微頷首,重又回到康熙面前。

已經連續幾日未曾安寢的康熙難得露出幾分笑意:「再沒想到,咱們冠勇侯不但勇冠三軍,讓賊寇聞風喪膽,就連教養弟弟上都遠勝尋常。朕瞧著,在三胞胎面前,你竟然比你阿瑪說話還管用。」

這話一出,虎威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和弟弟們剛剛之言已經悉數入了皇上耳朵呢?

經歷過帳殿夜警之後,皇上果然加大了對自身安全的防範程度。日後怕是對諸皇子甚至文武官員的掌控力,都更上一層樓吧。

如是念頭在虎威心頭閃過之後,他忙戰戰兢兢跪下:「皇上恕罪,奴才弟弟們年紀還小,總歸天真意氣些。因在無逸齋上課故,格外敬重十三阿哥文采武功與人品。見他被皇上下令收押,一時間心中惶急,所以才……」

康熙擺手:「朕也不過隨便感嘆兩句,瞧把你給急的。就如你所說,你們都與十三同窗,向來感情深厚。若真半點不擔心他,朕才不免為他叫屈呢!」

虎威又跪,言說皇上英明,自然會有最公平公正的論斷。奴才們便是擔心,也是白擔心。

而且……

虎威抬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康熙:「奴才自幼被皇上您破例選為無逸齋正式學生,有許多皇子阿哥、宗室親王子嗣享受同等教育。又在幼年之間帶奴才出征,讓奴才有機會撿漏,小小年紀得封冠勇侯。後來更讓岳父那等積年老將為副地鍛煉奴才……」

「高恩厚德,簡直無以言表,勝過漢武帝對霍去病。因此種種,奴才心中也是感激涕零。早就發誓將以此生報皇上知遇之恩,莫說這會子被關押的是十三,便是奴才親表哥胤禛與胤俄,奴才也絕不置喙半句,只嚴格遵循皇上之命。」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少年那英勇無畏,赤誠如砥的眼神,饒是這些天遭遇連連變故痛徹心扉、夜不能寐,宛若噴火龍的康熙也不由動容。

連說了三個好字:「乃祖額亦都當年就是這般忠心耿耿,為我大清立下汗馬功勞,位居開國五大臣之一。當初你小子天生神力,朕便視你為未來將星。不想你還真冉冉升起,為朕除掉心腹之患,立下不世之功。若你能始終如一,朕也必將託付最大信任……」

然後,就在這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的時候,冠勇侯被大賞特賞。

連梁九功都忍不住要為他獻上敬服的膝蓋。

偏被賞的那個靦腆一笑,屈膝跪下:「這話說來,有點不知進退。可是……奴才之母為了撫育咱們兄妹五個,吃盡了千辛萬苦。這幾日日日懸念,整個人都清瘦了不少。皇上能否開恩,允許奴才用這些個金玉之物換奴才之母一個安心呢?」

「哦?你且說來聽聽!」

虎威嘴角笑容越發靦腆,連俊臉都微微有些紅:「不知皇上可曾聽過一句詩?人生莫作婦人身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女子出嫁從夫,一應福祉都寄托在夫婿身上,因此上更有人將出嫁比作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好則得皇上賜婚,得我母、我妻、我虎頭表嫂那樣的美滿幸福。不好……」

虎威長嘆搖頭,沒有再舉例說明,只道自己唯有一妹,只盼着她也能遇良人,得平安喜樂。

所以願意用一切金銀賞賜,換皇上一句金口玉言。

允許她可以自行擇婿。

再不料他小小年紀,還對妹妹有如此體貼關懷之意的康熙笑。直接大手一揮,賞賜給了,恩准也給了。

喜得虎威當即大樂:「奴才叩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瞧著人家出息又孝順,還友愛弟弟妹妹的好兒子,想想自家那些為了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而斗死斗活的逆子,康熙哪還有什麼歡喜之意?

只給虎威放了半天假,讓他親自稟告這個好消息。

自己則命八阿哥胤襈為內務府大臣,又把諸位大臣喊來說話。言自己遍觀史書,一直深以為戒。從不令外間婦女出入宮掖,也不令姣好少年隨侍左右。守身至潔,毫無瑕疵……

胤礽所行若此,朕實在不勝憤懣,至今六日未曾安寢。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

諸位大臣也都哽咽奏請,言說天下臣民所仰賴者,唯我皇上。伏願皇上以祖宗宏業為重,暫釋痛憤,頤養聖躬。

跪在人群中的阿靈阿卻敏銳地發現了皇上那滿腔悲痛之外,或者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疼惜。

當年他對索額圖下過暗手之後,自家福晉那番苦口婆心的勸說猝然回蕩在耳邊。

讓真曾想過趁機為福晉報個仇,落井下個石的阿靈阿瞬間警醒。

不管皇上過後氣消了,想要復立太子也好。為江山社稷之故,將廢太子進行到底也罷。只要他還活着一天,就絕不會任由旁人作踐他一手養大,疼了三十多年的寶貝兒子。

罷罷罷,橫豎惦著太子之位的皇阿哥多著呢。

只要他們奪嫡之心不死,就絕不會讓胤礽這個『嫡』再死灰復燃。就算沒有他推手,胤礽也這個兔子尾巴──長不了。

既如此,他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險去畫蛇添足?

想通了這個關竅的阿靈阿趕緊停住了自己躍躍欲試、想要落井下石的手。非但沒利用職務之便磋磨胤礽,還按著普通皇子的待遇他準備膳食等,嚴管下頭人杜絕吃拿卡要現象。

只做皇上最忠誠的獄卒,絕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眼皮底下違規與胤礽取得任何聯繫。

十三那邊也是一樣,絕無半點偏頗。

因此而讓康熙越發滿意,覺得他們父子幾個都是可堪託付的。

稍後,皇上將看守胤礽哥倆的事兒事交給了胤禔,他終於可以回去抱抱自家愛妻時還由衷感嘆:「妻賢夫禍少,古人誠不欺我。」

正給好大兒做衣裳的淑寧嫌棄皺眉:「哎呀,你都擋着我光了!」

嗯???

阿靈阿震撼瞪眼,正待反省自身,就聽到好大兒除了賞賜之外,還給晴晴求了個能自主婚事的恩典。

已經想好了怎麼措辭,就等機會面見皇上的阿大人怒,特想跟那不懂事兒的混賬小子切磋一二,將他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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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甥是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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