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當益壯
皇宮，摘星樓。
大夏皇帝帝啟看着城內近乎家家高掛白綾的情形，撥動着手中數珠，嘴角微微一揚。
收斂笑意，帝啟轉過身，看向匆忙趕來的老太監。
「陛下，客人到了。」
「哦？比我預想的要快不少。你先退下，讓三皇子，九皇子至白玉樓等候召見。」
蘇府坐落於城南，相較於東西二市附近的宅邸，這裏要清凈許多。
「二狗啊二狗，你還真是天真，那老狐狸會留下這麼大一個把柄？我猜是那狗皇帝為了控制你們，家人應該都在這京城吧？哈哈，照顧你們家人，簡直是笑話。」蘇銘一臉同情地看着王二狗。
「你什麼意思？」王二狗一愣。
「你問我，倒不如想想他是怎掌握你們跟腳的？」蘇銘不答，反問道。
「不肯說？那讓我再猜猜……以他老奸巨猾的性格，加之對生死神宗，輪迴門兩派的了解，甚至不如幾大家族，又要迅速調動數位高階殺手，如此說來，只能是宮廷培養的底牌之一了。」
王二狗不可思議地看着蘇銘，似想到什麼般，瞪了瞪眼。
「蘇少，能不能派人去城東的王氏燒酒看看。」王二狗深吸了口氣，神色明顯有些慌張。
「不用這麼麻煩，我給你個機會，自己去。」蘇銘說着便叫門客將王二狗放下來。
王二狗揉了揉腿上發紫的勒痕，難以置信地看向蘇銘。
「你別看我，稍微想想就知道，皇宮還不至於財大氣粗到能從幼時開始培養一批見獨境界的職業殺手。」蘇銘給王二狗倒了杯茶，「多半是投奔的吧？」
王二狗並不說話，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起身朝蘇銘一拜，換上蘇家準備好的衣服，轉身離去。
「少主，他會不會趁機逃走？」看着王二狗離去，幾位門客擔心道。
「一個時辰之內，他必定回來。」蘇銘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要不我們打個賭？」
果不出蘇銘所料，僅半個時辰，王二狗便回到此處。
王二狗神色複雜地看向蘇銘，終是忍不住開口，道：「蘇上，請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節哀。」蘇銘嘆了口氣，說道，「原因有三，第一，你們已經身死，對於王室來說已無利用價值。」
「第二，皇帝吝嗇，一個和平時期連邊關將士都要靠將帥人脈才能得到補給的統治者，怎麼會去養數百個只會等著吃飯的普通老百姓？」
「第三，刺殺大族公子本身風險極高，各族各有自己的情報網，倘若真的照料你們家人，各族怎麼可能不摸出點蛛絲馬跡？」
「更何況，人多嘴雜，萬一你們家人說漏了嘴……別忘了，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王二狗眼睛一紅，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等投奔朝廷，自是為了給家人謀口飯吃，甚至被培養成宮廷的殺人工具也毫無怨言！」
「可是，可是這狗皇帝居然將我王家上下二十七口人差點屠殺個乾淨！」王二狗拳頭捏得發白，眼中燃起濃烈的殺意。
蘇銘倒是毫不意外，補充道：「東市魚販一家，候員外一門，李家茶莊，以及城西六家盡數被滅門。」
「沒錯，正是他們。」王二狗狠狠錘向地面，硬生生將青石板砸得四分五裂。
「等等，你說的差點是什麼意思？」蘇銘猛然回頭，注意到王二狗話裏有話。
「我小兒子被我藏在井中密道中，僥倖逃過一劫。」王二狗遲疑片刻，咬牙說道。
「不對，皇帝應該很清楚你們家族人數，怎麼可能漏掉一個。」
「當時我留了個心眼，並未將幼子上報。」
蘇銘沉默，起身在房中來回走動。
「算了，我便不深究具體原因了。孩子在哪？」蘇銘思索許久，詢問道。
「在門外等候。」
「啥意思？你們父子倆搬過來住？你丫的昨晚還在刺殺我，你就確定我會收留？」
「蘇上，我們現在有共同的敵人，我王二狗向三皇起誓：願誓死效忠公子！」
窗外，陰雲密佈的天空終是落下幾條雨絲，悶熱的天氣總算是有了一點涼意。
蘇銘面無表情地看着連成線的雨滴，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幾天前，他還沉浸在邁入聞道境界，正式踏上修行之路的喜悅中。
那時的自己完全可以當一個只知修行與享樂的二世祖。
而今這一切都變了，之前天塌下來有父親頂着，現在，他這個少主只得直面各種危機。
皇城內外的角逐，族內老傢伙們的蠢蠢欲動，無不令人頭疼。
「王淵見過大人。」蘇銘愣神間，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蘇銘看向如同套著如麻袋般破爛衣物認認真真磕頭的小不點，溫和地笑了笑。
蘇銘吩咐道：「劉管家，給這孩子拿幾件衣服。」
「二狗啊，你自己名字起這麼隨意，孩子的名字倒是過得去。」蘇銘調侃道。
「淵兒，還不快謝謝大人。」王二狗一臉嚴肅地對孩子說道。
「免了免了，這是……女孩子？」蘇銘蹲下身子，摸了摸王淵的頭，問道。
「不是，蘇上，小兒子怎麼想都不是女孩吧。」王二狗憨厚地撓了撓頭。
「笑什麼笑，你們幾個，給我去邊關送封信。」蘇銘瞪了一眼一旁憋笑的幾個家丁，沒好氣地說道。
「當年有一位老者路過王家，說什麼也要給這孩子占上一卦。」王二狗看着孩子，說道，「老爺子說這孩子身負氣運，終有一日可隨貴人傲視群雄。」
蘇銘感受到王二狗投來的目光：「你看我幹啥？難不成我長得像貴人？」
「蘇上，我看他說的就是你。」
「滾蛋，你個見獨境界的修士跑這來給我溜須拍馬，丟不丟人！」
令蘇銘沒想到的是，王二狗的有心之言，多年之後居然成了現實。
「少主。」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幾人身後，「皇帝來了。」
蘇銘皺了皺眉，這老傢伙，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這個時候來訪。
「你們在此等候，我去看看。」蘇銘深吸了口氣，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但願能騙過那老狐狸。
「陛下光臨寒舍，我蘇家蓬蓽生輝啊。」蘇銘一邊邁入正廳，一邊恭維道。
「早聞蘇家公子寬厚機敏，風度翩翩，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皇帝見蘇銘只是躬身一拜，神色稍稍一凝，迅速收斂情緒，微笑着誇讚蘇銘。
「陛下您真是老當益壯，短短几日便恢復如初了。」蘇銘似口無遮攔，毫不避諱地說道。
皇帝笑容一僵，這小子是不是傻，哪壺不開提哪壺。
「少主！」七爺皺着眉搖頭道。
皇帝身後的侍從更是眉頭緊鎖，雖然蘇銘如此放肆，但皇帝尚且克制，他們也不好發作。
「唉，全賴先祖庇佑，只是道傷依舊不見好轉，朕此生修行多半要止步於此了。」皇帝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蘇氏一門戰功赫赫，作為我朝開國元老家族之一，數百年來，蘇家可謂是鞠躬盡瘁。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唉，蘇家主的死，朕也感到萬分悲痛。」
皇帝神色落寞，看得蘇銘一陣噁心。
「還請各位節哀，人死不能復生。朕已命人準備上好的楠木棺槨，我大夏功臣，必須走得風風光光！」
「多謝陛下厚愛。」七爺拉着蘇銘拜謝道。
皇帝嘆了口氣，接着道：「蘇家的事就是皇族的事，你們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真的？那我就不客氣了。」蘇銘眼睛一亮。
七爺恨鐵不成鋼般踹了蘇銘一腳。
蘇銘翻了個白眼，看向七爺的臉上寫滿了不滿。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竊喜，擺了擺手道：「我大夏要走得更遠，還得仰仗皇族與各族同心協力。公子無需客氣。」
皇帝上過香，又詢問了一下今年蘇家產業的收支情況。蘇銘支支吾吾了半天也答不上，最終，七爺一邊瞪着蘇銘，一邊向皇帝做了簡要彙報。
皇帝也並不久留，簡單寒暄了幾句便動身離去。
「陛下有何看法？」昏暗的馬車內，坐着一位頭髮花白，形容枯槁的老人。
「蘇銘這小子，難擔大任。」皇帝毫不客氣地說道。
「確定？」老人摩挲着手杖，「陛下要知道，眼睛是會騙人的。」
「這小子不懂得審時度勢，上來只是一拜，又毫不避諱地說我老當益壯，氣量狹小，好佔小便宜。」皇帝搖了搖頭。
「其次在詢問蘇家產業時，他更是一問三不知，反倒是蘇家那個七爺回答得滴水不漏。」
老人皺了皺眉：「嗯，如此說來，反倒是老臣多慮了。不過陛下，防人之心不可無，蘇家歷經兩朝，底蘊深厚，不可不防。」
「老師，我明白。」
蘇銘看着漸漸隱沒在遠處的馬車，收斂起笑意，轉身回府。
「怎麼樣，我演得不錯吧。」七爺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
蘇銘搖了搖頭：「還不夠，遠遠不夠，做戲，就得做足全套。」
蘇銘苦笑道：「可惜這次，我蘇家得損失不少嘍。」
「害，多大點事，產業倒是容易，當務之急還是如何過好眼前這一關。」七爺嘟噥道，「不過話說回來，多少還是有些肉疼啊。」
蘇銘嘆了口氣，再肉疼也只能放棄。
沉默許久，蘇銘朝家丁吩咐道：「請二爺來此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