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
下課鈴一響,亞麻短髮的青年就蹦噠過去問比試結果。
雖然在課堂上看起來囂張跋扈還嘚瑟無恥,但西宮弦野確實是個給點陽光就立馬燦爛的人。
「就算律法平局,犯罪心理學我贏沒錯吧。」
「的確是你更厲害。」
降谷零又不是個輸不起的人,相反,西宮弦野的觀察力和律法文科都非常優秀,甚至隱隱超過了他。所以對於跟他齊名的西宮,降谷零也一直抱著同樣欣賞和佩服的態度。
……不那麼欠揍就更好了。
「……」
降谷零承認我更厲害了耶。
西宮弦野瞪大眼睛。
「你說真的?」
「術科我可不會輸,不過你對心理學的研究的確很厲害,算你一勝一平吧。」
「我可以把這句話錄下來嗎?」
「……不可以。」
青年只是有些遺憾地噢了一聲,又無所謂地笑嘻嘻地湊過來跟他拉近了距離勾肩搭背。
「走啊降谷一起吃飯,不過你嘲諷我的A沒你的含金量高,所以我還是只請景光噢~」
既然你先真誠地誇讚我、還把台階都遞過來讓我下,那就勉為其難地跟你和好叭。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玩遊戲,但是因為你剛剛罵我了,所以你現在的待遇沒有我的另一個朋友高噢~
降谷零:…………
這種保育園小朋友不記仇來找你和好一起玩的既視感太強,也太奇怪了!
……而且誰在意請不請客啊。
降谷零望了眼一臉得意、甚至快樂得開始哼歌的同期,無奈地嘆氣。
剛剛跟他在課上針鋒相對的自己好像也很幼稚。
…………
萩原笑嘻嘻地拉著松田挪過來,諸伏和班長一臉縱容地看著幾人打打鬧鬧。
原本只是湊在一堆正常地一起聊著天約著吃飯,但西宮弦野那傢伙一出門就跑了起來。然後其餘五個人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拚命地跟著開始一起跑。
可以說每天的晨練他們都沒這麼努力,結果前進的路線好像也只是食堂而已……
「我們為什麼要跑這麼急。」
「不是急不急的問題……而是我們為什麼要跑著去食堂啊?!」
「這叫儀式感。」
褐發貓眼的青年陷入了遲疑,「……有必須跑著去吃飯這種儀式嗎?」
「……完全是胡說吧。」
「是真的,這種儀式下搶到的飯更香。」西宮弦野一臉肯定。
「而且你們不覺得,去食堂如果不跑在前面的話,就輸了嗎?」
……不要在這種奇怪的地方有好勝心啊!
「不能輸!」捲毛突然燃起了鬥志。
「噢噢!氣勢很棒啊松田!沒錯,既然這樣說了,那確實要贏才行!」
「班長?!你也跟著亂來?!」
「那就跑起來!我們六個要成為今天中午最先打到飯的人!」
「噢噢噢噢噢!!!」
降谷零:「……………」
他認命地跟了上去。
…………
人類,是一個很神奇的物種,比如盲目的服從性和追隨性。
如果一個人帶頭做出一件奇怪的事,可能會被嘲諷和冷眼相待;如果有兩個人在做,或許人們會猶豫;如果有三個人甚至更多(比如六個大猩猩),就算是不理解,人群也會跟著一起參與。
然後做這件奇怪的事的,就會變成非常龐大的一整個群體。
六個人目標明確地奔跑著,比晨跑訓練時還要積極。
最開始只是有兩個鬼塚班的同學以為是什麼集合通知,追在六人身後。然後是幾個熱心的同期以為出了什麼緊急情況想要跟上去幫忙。接著是不知所謂的其餘人看著他們也追著想要看熱鬧。
到最後所有人都跟著跑了起來。
降谷零:「………………」
人們面面相覷,一邊跑一邊相互問著旁邊的同樣在跑步的人,怎麼了怎麼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我們要報告教官嗎?
不清楚,前面應該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是恐怖襲擊嗎?
不知道誒,反正跟著跑就對了。
一群一臉茫然的警校生莫名其妙地追著遙遙領頭的六人狂奔。
降谷零聲嘶力竭:「我們真的不停下來嗎?!太奇怪了吧!!!」
「現在停下來可能也很奇怪……」
諸伏景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興緻沖沖的,好像覺得更有意思了。
「哈哈哈哈好像喪屍在追我們一樣!」
西宮弦野抽空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那片烏泱泱的人群。
「這都怪誰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丟人!」
「沒關係,只要我們跑得夠快,他們就認不出我們的臉!」
大猩猩們加速了。
人群緊跟著、呼嘯著奔入食堂。
目睹了一切的食堂大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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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旁若無人地飛快吃完飯剛離開食堂,弦野就發現少了個人。
「那個金髮混蛋走這麼快?」
沒錯,西宮弦野和松田陣平對某人的稱呼,金髮混蛋,專指那個性格死板又嚴肅的降谷零。
……雖然半個小時前還勾勾搭搭哥倆好的樣子,但跟他罵金毛混蛋也不衝突。
諸伏景光笑了笑,「Zero好像是急著去查什麼東西,可能也是擔心資料室的老師下課後會去吃午飯然後鎖門吧。」
「這樣啊……」
「那我們回宿舍樓?下午的課還有好一陣呢,回去睡個午覺。」
西宮伸手打了個哈欠,一整個早上的課跟降谷鬥智斗勇,廢了他太多腦細胞,現在只想回床上好好躺屍。
松田陣平看了看錶,「我就不回了,要去趟工具店買東西,萩,一起?」
「要是汽車店或者摩托車店我還有點興趣,五金工具店就算了。」
萩原研二訕訕地在胸前比了個叉。
捲髮青年無所謂地擺擺手,拉上看起來饒有興趣的班長一起走開。只剩下三人向著宿舍邊走邊聊。
……
「小陣平他就是太喜歡拆卸和組裝東西啦,以前還拆過我姐的手機,被揍了一頓嘿。」
「話說你們認識多久了。」
「好早了誒,還在讀小學的時候就熟悉起來了。」
「我覺得松田他指不定是因為覺得你家裡開修理廠,必須要打好關係。然後就更方便找工具和拆東西練手。」
「哇,這個想法套在小陣平身上好像一點都不違和。」
「說不定事實。」
「也不是沒可能啦,那你猜猜小陣平拆的第一件東西是什麼?」
「電風扇!」
「厲害!居然答對了!這種事情也能猜出來嗎?!」
「才不是猜出來的啊。」
「難道是推理?這跟犯罪心理學沒有關係吧?哇,超厲害的。」
「我的消息來源可是機密文書——」
「說起來景光和降谷也是幼馴染來著。」
兩人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已經很久沒加入他們閑聊的溫柔同期。
「景光,景光?」
萩原研二伸出手,在一臉沉思眉頭緊皺的褐發青年眼前晃了幾下。
「你在想什麼啊,表情超嚴肅的噢。」
景光驚了一下後退半步,然後立馬反應過來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剛剛走神了。」
大概是因為上警校后突然連續做了好幾天關於小時候家中兇殺案的噩夢,他最近總是會想到那一天,當自己還在長野時,那個令人恐懼的、充滿鐵鏽味的夜晚。
諸伏景光把那些陰影里的東西咽了下去,用安撫又溫和的語氣提起另一個話題。
「其實……我是在想松田,他為什麼會那麼討厭警察啊。」
西宮弦野注意到諸伏景光剛剛一瞬間警惕又恐慌的神情,還有小半步後退的動作,嘖了一聲。
說謊太明顯了啦,景光。
萩原研二以為西宮只是因為松田陣平表示出的對警察的抱怨不滿才嘖聲撇嘴,開口對著兩人解釋了一下「警察都是一群王八蛋。」這句話出現的緣由。
「我想是因為松田的父親曾經被警察逮捕過。」
「誒?」諸伏景光瞪大了眼睛。
「是一次誤抓啦誤抓。」
半長發的青年抬手揮了揮。「松田大叔其實並沒有犯罪噢,是查案的警官抓錯人了。」
「這麼兒戲嗎……」
「小陣平的父親曾經是職業拳擊手,有一次從健身房結束鍛煉后回家的途中看到有兩個人起了爭執。不過當時離頭銜戰的日期很近,就沒有多管閑事,而是直接離開了。」
萩原研二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但沒想到的是,其中一人的屍體在第二天被人發現。根據證人的話來看,松田大叔在案件發生的時間段正好在那裡經過,而且死者也是前職業拳擊手,跟他也有過爭執。
所以查案的警官就斷定小陣平的父親就是兇手,然後進行了逮捕。」
「推論未免也太過武斷了。」
正義感一向很強、並且兄長也同為警察的諸伏景光,對於這種失職導致的誤抓感到由衷的不適。
「這種對於那個警察只是一次失誤的行動,某種意義上毀了別人的人生。」
「沒錯。」半長發的青年露出一個有些苦惱和不忿的表情。
「之後雖然真正的兇手被抓住,松田大叔因此洗清了嫌疑,但原定的頭銜戰也泡湯了,做什麼事都不順利。後來乾脆就放棄了拳擊,整個人都變了,也開始成天酗酒……」
西宮撇撇嘴,「並不是所有警察都是既有能力勘破真相也能嚴謹求證盡職盡責的。」
「小弦野居然也會有這種想法啊?」
「別說兇手和罪犯了,關於誤會和衝動帶來的案件和悔恨佔據了大部分。很多警察就像沒智商的單細胞生物一樣,畢竟這個世界就是很戲劇性嘛。」
一向開朗的弦野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所以我完全理解松田的理論。」
「……好像剛剛說出了很嘲諷的發言呢小弦野。」
「哼哼——」
沒有在誇你誒,所以這種得意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諸伏景光更加不解了,「因為父親被警察誤抓導致了對這個職業的反感……可既然是這樣的話,松田他為什麼還會來這個學校選擇成為警察呢?」
「關於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噢,大概只有小陣平自己知道原因吧。」
「說不定是為了揍一頓當初的那位警官呢。」弦野插過話。
……
…………
「噗。」
……笑什麼笑!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錯過了真相!
萩原轉移了話題。「嘛嘛,下午有鬼塚教官的射擊課程,午覺后我們一起去術科教學樓吧?」
「不了。」諸伏景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上課前我也打算去一趟資料室查點東西。」
那個深夜時常在他夢裡出現的,想要把他拖進深淵裡的身影,長野住宅的哀嚎和慘叫,斷斷續續細碎的□□,沾滿血液的匕首,還有那個高腳杯的紋身。
那個未被抓捕歸案的、還在潛逃的不知名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