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糖（4）

聽完后的阿斯一臉若有所思。

謝留行：「聽懂這個故事代表的意思了嗎。」他說完看起了阿斯左耳朵上的縫合疤和發縫內的爆炸遺留舊傷。龍影的新兵不被允許靠近安全圍牆，這種恐怖的致命傷沒有十年八年從軍經歷都不能帶來。

阿斯側過頭盯住謝留行。

聽？聽什麼東西？他們倆對話……自己怎麼可能會聽內容？

從蛇人少年這個角度靠近謝留行，皇帝的身材和氣質也太有味道了，他天生腿長腰細，那股男人的性感勾引著在場另一位同性。四周的氣味哪怕進退有度也撓的人心癢。

阿斯腦子全程飄過的想法只有：嘴唇這個部位果然容易激發人類最無法掩飾的性/欲。

他好想托起男人薄厚適中的嘴唇，慢慢從蒼白揉成血色，等他找到謝留行內心的所有弱點吞下去，他在這個搖晃助攻起來很方便的鞦韆上深深淺淺，輕輕重重，把生命之樹從國有變成私有……

阿斯：「太深奧了，不明白，第二個呢？」

謝留行：「都講完了你沒注意？第一個故事叫《一條名叫切西亞的蛇》，第二個故事《亞當和夏娃》，一共兩個。」

阿斯：這人怎麼還是這樣會敷衍別人，事關各自的主導權，自己可不能讓他對自己得寸進尺的。

謝留行：「我休息了，精神強度太大的消耗不利於我接下來的贈熵，你也下去。」

阿斯被捏住了七寸。

他終於肯留點空間自己走了。

翌日，阿斯進塔報道。

他撲了空。

面對再度失去主人的內塔，阿斯當下差一點開著自己那架地籠飛行器，架好軍事望遠鏡和狙擊槍出去找人。後來他稍微壓制本性跑去調星網。系統告知他謝留行的代謝這一夜根本沒有過一分鐘的休憩，他獨自清醒到貓頭鷹叫，天一亮先給財政發了消息。

謝留行不睡覺單獨找一個牙快沒了的老頭……做什麼？

手套捏得咯咯響，某人黑色緊身服內包裹的心臟看上去根本不放心任何會成為潛在『情敵』的嫌疑對象。

系統：「陛下和邱部長單獨聊了事，他說對不起，自己的態度昨天太過急進，犯了傲慢自大的舊錯。他還說，這七年最應該為平民們貧窮無奈的現狀而負責的是他自己。常人如此，他也不可能睡得著覺。」

他會是這種想法阿斯其實早料到了，這時崔佛可算主動出現對小帥哥透露起某人的行蹤：「陛下一早去戰後教育機構見朋友了，是陳傑校長。」陳傑？阿斯的鱗片都出現了裂痕。這傢伙也是他……不，是他頂頭上司霍驤的故交。三人讀一所國立大學，陳傑跟少年謝留行是無話不談的知己，與之相反，少年霍驤是二人的天敵，見面不罵娘打架都有點不正常。

也幸好陳傑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崔佛：「陛下沒忽略你，臨走給你安排了一個大活兒。」

阿斯：「什麼？」

崔佛：「一本《小動物和小植物手拉手觀察日記》，還有……嗯，你自己看……」

阿斯拿過所謂的重要任務一看，謝留行讓自己的近衛在星夢花園種一天名叫花生的植物，還要他寫好日記，不許偷跑。

阿斯下頜冰冷咬緊：「我又不是園丁。」

陛下提前設定好的一條自動回復對蛇跳了出來：「這是太空保護區未來的主要種植物，既然要報效祖國，先懂民生所需。」

「小動物要聽小植物的話。」

……

陳校長那邊確實正在接待好朋友。他身為一名三階段進化完畢的未來人，是鳥類返祖。但除了國立大學的某段經歷，少有人知道陳校長是高級人種，本來是可以在這個星球飛黃騰達的。

他之所以做出這種選擇有多方面因素，對全宇宙的現狀非常同情是主因，對政治的抵觸也是理由，但這麼多年，陳傑會跟謝留行的友情沒斷不止是二人有故交，也涉及君王的態度。無論是七年前還是如今的立場，對方總是先放下階級對一個窮教書的推心置腹。

像今天，叫鈴時間沒到。陳傑進入辦公系統，當時謝留行竟也在門口了。

親眼看到這位手套、皮鞋、髮帶全齊全的天生貴公子向他優雅招手……校長還以為是做夢。

謝留行：「我剛從財政部過來，確認好建立新軍工廠的事，方便和我聊聊崑崙星的未來么」

陳傑：「這麼早？你，你不用……」外頭的民眾不是說皇帝還在塔內養病么……他怎麼沒看到單獨指派的飛行器，這人起碼也帶個禮儀官和皇室的醫生吧。

校長推推布谷鳥眼鏡：「這裡應該沒有什麼叫……龍影的東西吧？」

他可怵那些穿機甲的了，都說這幫人的槍炮最是無情，陳校長名下的數家分校就在大規模襲擊前被炸過不止一次。

「什麼龍影？我可不認識，」謝留行攤攤手：「還是這副難看的病樣已經連你都嫌棄我了？愣著幹嘛要把全國人民叫來看我丟臉？」

陳傑趕忙一把拉過謝留行進來坐……全程這位校長都在聽謝留行嘰嘰歪歪的，什麼早餐沒吃什麼咖啡很差什麼我一個堂堂陛下你讓我等半小時……

謝留行好像比以前臉皮更厚了。

和樹皮越老也會跟著變厚有關么？

謝留行摸著自己蒼白的臉笑出聲，低頭拿手帕吐掉茶渣放進口袋裡：「拜託，我才抽了一根小枝條。」

陳校長：「那你不呆在皇宮裡？人工贈熵開始了么？」

謝留行：「沒有，我受不了其他人的激素注入我的身體，要不你行行好收留我吧，我也有數學和宇宙學博士學位，我們一起奔赴全宇宙偉大的人類教育事業。」

陳傑被他給煩死：「你有病？老天爺讓你投胎就是這輩子好好做皇帝的，而且我這裡窮的小老鼠都繁殖不出來，我也不是你的教育部長，沒工夫對你費力討好，繼續哄著說你有多麼英明偉大，而不顧多數人連都地下水喝不上。」

也許是受虐狂吧，驕傲自大的謝陛下慘遭陳校長一頓辱罵反而學會老實點了。

他表示我也喝不上，黑潮島的戰爭又爆發以來舉國上下的情況其實都一樣。

謝留行：「我這次想蓋起一個軍工廠的錢還得咬咬牙攢一段時間。」

「這能怪誰？哦，也許該怪一個人，你爸，他把崑崙星曾經能夠打敗月人最好的形勢全給耽誤了，但他也做了件好事，給我們留下了兩個全宇宙最精神不正常的瘋子，明知打不了，豁出命一直打。」

陳校長說完不發表看法開始吃自己那份早餐，順手打開了辦公室光腦內的新聞。

崑崙星也有星球公共網路，但避免刺殺，謝留行的這張臉常年是非公開狀態。耐人尋味的是，未來世界針對國家高層的噴子無非還是這幾種人，新聞工作者、教授、任何一個連接星網的民眾……

今日某個熱點是有人討論皇帝拿著納稅人的錢為什麼不解決主星目前的供暖？

冷會使返祖率消退，皇帝肯定不懂我們的日子，大家開始覺得這個國家有這種皇帝真的一點沒希望了，不如移民去一些小星球吧。

陳校長看起來比其他激進派公民更拽。

他開始毫不客氣當面損皇帝：「你這次醒了要是不好好拿出點省錢和能源方便舉措，除了你父親，你就是崑崙星名聲至今最差的一位了。」

謝留行：「我這不就來找你了么？布谷鳥先生。」

陳校長：「你手下沒人么。」

謝留行：「有，可我不能白睡七年起來不做事，適當注入新鮮血液才能刺激一灘死水。比如和他們的關係，他們對我的看法，我或許比其他人多佔了那麼一點便宜，我見過自己葬禮上出現的一雙雙眼睛，他們對著我是哭是笑，當時我徹底看明白了。但這個國家應該走向更好的方向對吧？」

這倒是真的，為了理清過去七年的記憶，二人移步至教學樓的天窗。和皇宮那邊的與世隔絕不同，他們眼前展現出了更真實的社會基建現狀。

陳校長整理臉頰邊的棕色羽毛：「看看，這就是我們的主星，連住得起環氧安全結構的家庭都沒有幾個，我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對此謝留行放下了觀測工具，他用手套點著桌面，坐姿懶散靠著校長的書桌扭頭詢問，「我剛剛發現你這裡的懸浮校舍和飛行運動場都很不錯，目前一年收學生們多少學費？」

「當然是免費，不收錢才能提高教育率，近年來的返祖率太低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陳傑剛想拿書丟這位陛下，生怕他再有閃失收了手，「這都是現階段的民生常態，戰爭期國家總是無法兼顧基礎設施，就算是你也急不了，你先給我下來，病都沒好連個隨從也不帶，你那邊的局面還沒穩固……」

崑崙星最慈悲的教育家絕對心軟了。

謝留行相信繼續遊說應該會管用，「我起初也覺得情況會不怎麼樣，認真感覺下來，忠誠度好像是沒有問題，你還是不考慮從政幫我么？這所學校未來需要更好的教學措施。」

「我呆在這兒不也是天天在幫你，」陳校長突然一哽：「你是不是和姓霍的還沒講清楚什麼……」突然發現不該多嘴亂講什麼，陳傑勾起手套抵著頭：「喂，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件事吧？」

謝留行：「知道什麼？」

不，不是吧……

霍痞子終於也懂素質教育的可貴了？

切西亞蛇人的暴躁壞脾氣跟謝留行的特殊吸引力加在一起，我還以為這倆早已經在再次蘇醒的第一晚乾柴烈火完準備擇日邀請老同學祝賀了……

布谷鳥校長的內心暗自疑惑：對誒，昨天那個新聞好像也說那誰還沒回來？他認識這兩個人這不應該……

陳校長鳥軀一震：「呀！謝留行……你傷到根本了！不然就是姓霍的提前萎了！哈哈他也有今天那個暴力狂！」

謝留行：「……」

陳校長慌張捂住鳥嘴：「也不對啊，你們倆才這個歲數不至於……謝留行你別裝啊，全世界早知道這事，這七年來你變成這樣，一般人早取而代之了，這也證明他當初會那麼做……應該是認真的。」天知道他第一次真的快被這事給嚇死了。

謝留行交叉手臂：「哦，不如你給我個提示？」

切，秀什麼秀。陳校長沒好氣挑出了一點含蓄的橋段：「一位將軍為你炸斷了脊骨，拖著半死的身子爬回來只找到了你的殘軀……這七年他快把命賭上修復那個防護牆了，我去年在新聞里見他，和他昨晚穿的都是同一套。或者我這麼說吧……」皇帝和將軍的共同好友搖頭嘆氣，「這個世界對你一直很不公平，你的血統，你的父親，他們以前總讓你一個人體會寒冷和痛苦，但有一個人既然等到了你的復活，你不該為七年後的人生注入一些新鮮血液嗎？」

「你是誰啊？」阿斯聽到背後有小孩子的聲音。

花園內，蛇人小帥哥一手土麻溜種花生藤，名叫索菲亞的混血小女孩蹦蹦跳跳撲過來，一把舉起鞦韆上那本童話故事。

阿斯辨認五官后認出了她：「索菲亞？謝留行把你從不死星接回來了？」

索菲亞：「你認識我！」

阿斯：「我認識您的母親長公主，我還知道她很小就去不死星和親了，她和您的眼睛顏色很像。」

索菲亞：「難怪哦，你是某位貴族大人吧。」

阿斯：「我不是貴族，我媽媽七歲被商人剝走蛇皮變成了『人類』，我父親是小酒館沒名字的客人，我從小被鞭子教著挖掘電子礦，16歲第一次學會說人類語言，以前別人一般叫我婊/子生的怪物。」

索菲亞沉默。

阿斯接著問：「女士，你覺得崑崙星如何？」

索菲亞：「……這裡挺冷的，但比在不死星好很多，我媽媽只是上一代皇帝隨便丟出去換和平的棄女，我還是沒想過自己還能回來，因為聽說這個皇帝也是個無情的人，他取代了他父親。」

阿斯：「那是他父親活該。」

索菲亞：「是嗎？可他除了讓我看童話，只說絕對不會給我公主的身份，沒必要也不用見面。」

阿斯：「親情和愛情只有脫離政治才美好，謝留行說的沒錯，多看看童話故事吧，你不做公主才會一輩子幸福。」

索菲亞一臉似懂非懂。阿斯不強求小孩子懂這個道理，一大一小加中央那棵樹，畫面有點童趣。某位陛下不久回到塔內，阿斯早把索菲亞送走了，霸佔樹上那個位置的少年看到皇帝，低頭先問了一句話：「要吃童話里公主和王子吃了會相愛的蘋果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