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瀟洒
向安娘走至花廳前，忽而又轉身吩咐：「我記得我那多寶閣上有個青瓷芭蕉分酒壺，正映著此景，你去給我取來。」
隨侍的錦鳳有些摸不著頭腦，視線飄忽中瞧見牆外探進來的幾片碩大青翠的芭蕉葉，瞭然地點頭應下，剛轉過身，又聽她指著自己叮囑道：「萬萬小心些，摔了我可要找你麻煩。」
錦鳳感到莫名，一頭霧水地答應了，等找到了她口中的酒壺，才明白她為何如此小心這東西，畢竟是孝仁皇后的舊物，自家娘娘能不看重嗎？
她嘆了口氣，取下青瓷酒壺的動作十分謹慎，小心翼翼地捧著，心裡還禁不住感嘆：娘娘還真是個情深義重之人，就這麼個瓷瓶，竟然也打理得一塵不染，擦得光亮滑膩。
這一來一回之間，酒菜就都上來了。
向安娘本來正和宇文教對飲，見自己要的東西來了，便揚起大大的笑臉，一手接過來，一邊對宇文教道：
「這酒壺是從前我和姐姐宴飲用的。姐姐的寬容仁愛，從前我學不會。但是我想，今天我們母子用它，將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吧。」
宇文教有些無措地看著她手中的酒壺，又看了看自己的生母，腦中一片空白，只得懵懂地點點頭。
「好，好啊……」向安娘低低笑了兩聲，隨後又揚首笑道：「你先坐著，我親自去倒酒。」
宇文教始終渾渾噩噩的，無論她說什麼都只是輕輕地點著頭。
向安娘也不管他，自顧自地起身出去，路過外間的一眾侍從時，還笑著打招呼：「你們先吃著，等會兒我親自給你們倒酒。」
一桌男人愣是被她這迥異於常的舉動驚得面面相覷，嘴裡只說著：「不敢，不敢。」
向安娘仍舊是笑，待去了準備酒菜的下房，裝模作樣地和錦鳳商量了會兒選哪種酒，便開口趕人：「你也出去和她們耍去吧，不用進來伺候了。」
「是。」錦鳳知曉她體恤人，答應著轉身出去。
向安娘趁著四下無人，終於卸下了手中的酒壺的蓋子，露出掩在瓷瓶青色陰影下的白霜一樣的粉末。
「今日以後，一切就都結束了。」她看著那東西，自言自語地呢喃著。
說罷，她將酒壺放下，小心地將酒罈里的佳釀灌進壺中。
她的眼神堅定而清澈，但微微顫抖的手，順著瓷壺壁流下的酒液，暴露了她掩藏在心中最底下一層的慌亂。
抽出漏斗，仔仔細細地將酒壺外面的酒液擦乾淨，又蓋上蓋兒用力搖了半晌，她揭開蓋子，細緻地檢查過，酒水已將那些粉末完完本本地溶去，才放心下來。
隨後她又取下腕上那兩隻金鑲玉鐲子，扭開一頭的介面，將裡頭的粉末全都傾倒進了那一壇酒中，用酒舀子仔細攪勻了。
「讓你們久等了。」再次出現在席上的向安娘又是滿面春風的樣子，一邊走向眾人，一邊還解釋著：
「這酒啊，可是從前孝仁皇后在時我們姐妹一起收集梅花釀的，叫我找了好久呢！這麼些年一直沒捨得喝，此時最是甘醇了。」
侍從們都不知道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更是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東西，讓她的態度如此迅速地反轉，於是全都忘了言語。
「怎了這是？為何個個都不說話？」向安娘心裡冷笑，臉上卻一臉不解地看著他們，好奇問道。
「微臣等只是想到，此酒乃先太后與太妃娘娘親手所釀，世間罕有，尊貴非常，不敢承應，恐讓臣等粗人糟蹋了這樣的瓊漿。」
其中一人反應極快，想出了借口搪塞。
但向安娘決心已定，豈是他幾句話能廢得了的。
「什麼糟蹋不糟蹋的。」她擺手笑道：「酒不就是讓人喝的。如今我要與我兒把話說開，也想著與諸位結個善緣，這酒再好不過了。」
說著，她也不管這些人的推拒，直接找了個乾淨酒杯，隨後舉著倒得滿滿的杯子看向他們：「你們若是不應，可是不給我臉面。」
眾人一看推脫不了，又見她自己也準備飲酒，原本還懷疑有毒的幾個人也都放鬆下來，盡皆答應。
「這就是了，來，都拿杯來，我親自給你們倒酒。」向安娘爽朗地笑著，將酒壺舉起來，一邊訓斥其中幾個扭捏之人：
「別磨嘰了，快拿來！這個時候，還拘什麼虛禮！今日我准你們不分尊卑，好好熱鬧熱鬧！」
一眾侍從慌忙答應著，由著她一個一個酒杯地滿上。
「來，今日我敬你們一杯。以往是我心思狹隘了，竟惹出諸多事端，連親子也不得好。如今想來，真是慚愧。」
向安娘說完，狀似惋惜地一嘆息，隨後又道：「我希望從此以後，無論是我們母子，還是荊王府，都是一片祥和安寧。」
「我先幹了。」她一仰頭，一杯酒一滴不剩，瀟洒極了。就是知曉個中計劃的蘭兒在這裡，定也看不出她喝的是摻了毒的酒。
一眾人見她如此坦然飲下，便也紛紛說了幾句吉祥話兒，將酒喝下。
「好，好啊，這酒不錯吧？」向安娘見狀，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躍，笑得有些癲狂。
眾人被她笑得瘮得慌，又懷疑起了剛下肚的酒。「娘娘？」
「見你們喜歡，我就放心了。看來我們姐妹果然有釀酒的本事。你們繼續吃喝，我先進去解決我兒了。」向安娘扔下他們，徑直走近了裡間。
「這……」幾人看著手中的酒杯，隱隱感覺腹中異樣。
「嗤！」
這時，其中一個桃花眼的俊男子挑著眉，看著他們輕嘲道：
「怕什麼？瞧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兒。她不也喝了，難不成你們覺得她會放著榮華富貴不享，拿命來對付我們？」
眾人喉頭一哽，紛紛笑著應和：「呃……說得是，老兄說得是啊。」
荊州城外，石雲纓一行人方才行至一半。到了山腳下，為表誠意，即便是王妃之尊也下了轎，準備徒步走上去。
幾人正有說有笑地走著，宇文華還耍賴要人抱，石雲纓正訓她呢。
忽然，蘭兒叫住了石雲纓：「雲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