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離宮
都掌司眾人「勸不過」，只得老實去火場準備。
圍觀的人也被林慧怡罵走，等到四下無人，她才拿出準備好的樸素衣裳，跟著彩月幾個給她們換上了，又一起將人抬到最偏遠的屋子裡。
這葯是黃姥姥留給她的，未免誤事，只下了一丁點兒的量，卻也讓這四個人昏迷了半個多時辰。
火場那邊已經快把她們的衣服燒完了，林慧怡見她們徹底蘇醒，又叮囑著：「低頭少說話，跟喜姐和娟娟走，尚宮局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姐姐的大恩，塔娜沒齒難忘！」馬芳華又哭著下跪，傅淑儀也跟著一起。
林慧怡也挺傷感，但天快要亮了，未免被人看見又生事端，她趕緊將二人拉起來，催促四人趕快跟喜姐和娟娟離開。
等那六人徹底走出安樂堂，她又疾步跑到火場，見火勢漸弱，僅剩的一兩片衣物掛在柴火上，一些大大小小的白骨混在其中，那是都掌司提前放上去的。
已經看不出破綻了，那些圍觀的人才被准許靠近。
林慧怡便以怒容面對她們，手指著火堆，高聲道：「今後再敢恢復殉葬陋習者，皆如此！」
所有旁觀者都噤若寒蟬，恭順地送走她，才將消息散布開來。
等到天亮后，林慧怡與宇文敞面見朝臣理事之時，她的「壯舉」已經傳遍了前朝後宮。
這次，吃過虧的大臣們，倒沒什麼人指責她的做法，自前朝英宗廢殉葬以來，就再也沒有這種慣例。
雖然民間依舊殉夫成風，但他們也不敢逼著皇室女性也這麼做。
因此，林慧怡又趁勢，指示宇文敞下了一道《永禁人殉令》，禁止民間婦女殉節。
之後其實也掀起了反對的風潮，但林慧怡舌戰群儒，以君臣為切入點，比擬夫妻關係，指稱若要女人殉夫，那就先讓臣子殉君。
關係到自身的性命，這下就沒人敢大張旗鼓地跟她抬杠了，不然真的會被林慧怡拉去給憲宗皇帝殉葬。
隨後的二月初四這天，林慧怡主持憲宗梓宮發引出殯事宜之後，眼見著長龍隊伍愈行愈遠，便回到後宮，準備釋放宮女。
看著新和門內已經開始排起長隊，她迅速進了旁邊的一所宮殿，最後一次與馬佳塔娜等四人面對面說話。
「今日之後，咱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但請你們相信，我永遠都不會忘了你們。」
塔娜已經忍不住熱淚盈眶，拉著她不肯放手，「姐姐，這麼多年因為有你的照拂，我才能安穩地活到現在，才能出宮獲得自由。我沒有機會報答，今日請你受我一拜。」
說著，她就跪了下去，傅端容也緊隨其後。
而任彩姬和白鳳娘二人早先是與林慧怡結過仇的。尤其是白鳳娘，她曾經為了給申青梅報仇，在南宮被關了五年。任彩姬也幫過陸秋雁。
二人前幾天來找她的時候心裡還很忐忑，如今見她真的放她們出宮，都有些感動。
只是她們與林慧怡到底不親近，也不像塔娜那般痛哭，只是默默地行禮拜別。
「出去后，記得找冰玉堂拿錢。以後如果遇到什麼難事，也可以讓她們給我傳信，知道嗎？」
她看著一起相處了少則六年，多則二十一年的老朋友，即將天各一方，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姐姐就別為我們操心了，你也要保重。」塔娜情不自禁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
「好，大家都要保重。」林慧怡拍了拍她的背，正準備整理一下送她們出宮，誰知白鳳娘又走上來。
「雖然我還是恨你殺了申青梅，但我也承認，你確實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我受你一恩，今世報答不了，來世還債。」
說罷，她也學著塔娜，抱了林慧怡一下，並極快地在其耳邊說了一句：「謝謝。」
林慧怡怔愣地看著她，卻沒時間求證，在剩下的二人也相繼和她擁抱過後，離宮的時間到了。
她收起哀傷的心情，換上笑臉，最後囑咐了一句：「總之，你們一定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別暴露真實身份。」
四人答應著，從後門溜出去，匯入大部隊。
而林慧怡則從前門，正大光明地來到一眾宮女的面前，看著司簿司女官挨個發放賞銀，最後說了幾句場面話，便離開現場，站到了城樓之上。
沒一會兒，尚宮一聲令下，所有宮女便烏泱烏泱地湧出宮門，向著皇宮以外的地方走去。
林慧怡看著她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與外頭的平民百姓再也區分不開，才起身回去。
一股喜悅激動之情，從哀傷中迸發出來，她仰天笑著，得意地向老天炫耀，自己幹了一件大事。
她成功將四位妃嬪送出了宮廷！
這是她的勝利，也是她們的勝利，更是向腐朽陳舊的世俗發起挑戰的一場勝利。
這種喜悅一直延續到了五月底，直到又一場白事降臨，才將其驅散。
兩個月前，憲宗皇帝百日禮后，一切就漸漸回到正軌上。
這個時候，秦王宇文敘上奏，請求修繕諸王主的府邸，以迎接各妃母入府奉養盡孝。
這是好事，無論是林慧怡還是朝臣都不會反對。
她也真心為幾位姐妹高興，出宮后受到的限制會小很多，又有兒孫在眼前縱享天倫之樂，何不美哉！
只是，林慧怡沒有想到，秦王府的養贍之所還差一步建成，張德妃卻先一步離開了人世，她最後也沒能享到這份福氣。
同時，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張德妃的去世，又產生了什麼樣的連鎖反應，導致了又一場悲劇。
最後，宇文敘決定為養母守孝三年，以報答恩情，奉養母親的事也被推遲，直到百日之後才將生母鄭夫人迎接入府。
八月，已被追封為德孝愍懷柔順皇貴妃的庄小娘，以及昭慈順獻貴妃張美珠，被林慧怡親送入安陵下葬。
她又在安陵待了半個月，一一祭拜所有人，也照例和姐妹們絮叨，最後離開時留下了香兒。
她是林慧怡在家時的丫鬟，後來轉去照顧庄小娘了，因此這些年一直以此為己任，時刻牢記要保護好庄小娘。
因而在庄小娘被逼殉葬之後，她覺得自己沒盡到責任，放棄了榮華富貴，留在安陵為庄小娘守墓。
但林慧怡和她做下約定，三年過後，她要回來，繼續照顧庄小娘留下的小兒子。
為了保證香兒等人的生活，林慧怡又撥出銀子保證她們的日常供應，確保她們不會過得太凄苦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