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我是遊客3號，A大『不存在的刑偵系』學生，和遊客1、2是同班同學。我們聽說謎霧遊樂園最近發生了一起神秘的失蹤案，出於好奇一起來探尋案件的真相。」

「我不認識小紅帽，跟她沒有任何交集，只在新聞報道上看過有關於她的消息，知道她是這次失蹤案的主體。」

「我是今早9:45和遊客1、2一起抵達的遊樂園門口，10:00入園。其餘就沒什麼了。」

秦葳說完，孟平轉着手裏的筆，接道：「遊客1，一樣。」

齊玖微微頷首：「遊客2，一樣。」

三人抬頭，看向其餘人。

先開口的是曹大金，他對自己的身份很自信，滿不在乎地道：「我是這家遊樂園的經理，我們遊樂園的營業時間是上午十點到晚上八點，晚上六點以後是夜場，門票只要五十塊錢。」

「失蹤的小紅帽是我們這最受遊客歡迎，也是人緣最好的員工，她是半個月前，也就是8月3號閉園后失蹤的。」

「最近因為資金不足，老闆為了省電，要求晚上閉園后除了幾處重要設施附近，其餘地方的監控全都關閉，所以那天的監控只拍到了晚上八點前的畫面，八點后的沒拍到，也不知道小紅帽到底怎麼失蹤的。」

「當天我是上午9:45抵達遊樂園，來了以後就一直在辦公室，除了夜場接到售票處電話說有人在門口鬧事，出去看了一眼，就沒再離開過。」

孟平皺眉：「什麼事需要你這個經理親自出面？直接交給保安或者其他人處理不就好了？」

「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

曹大金把劇本上「一件不重要的小事」用更口語化的方式說了一遍。

「幾點離開的辦公室，幾點回去的？」

秦葳接着問。

「晚上七點半接的電話，接完電話就出去了，七點五十回去的，前後一共二十分鐘。」

他說完又把其他內容補全：「中午晚上的飯點兒我各吃了一頓飯，休息了一會兒，不過飯都是訂好了送到辦公室的，人沒出去過。辦公室有監控錄像，小紅帽失蹤以後警方來看過。」

這就說明除非他撒謊，不然從10:00以後他的所有時間線都是絕對真實的。

曹大金把自己的時間線都交代清楚，最後才看着蔣湉湉的方向說道：「確認小紅帽失蹤后，我一直在配合警方調查。調查過程中，有個保潔說最後一次見到小紅帽是3號晚上六點五十，看到她和公主一起在公共休息室里。」

蔣湉湉瑟縮了一下，趕緊解釋：「我當時暈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

「暈過去了？」

孟平挑眉。

「嗯，」蔣湉湉抿了抿乾澀的唇，從頭說起：「我是遊樂園的員工，負責扮演公主。」

「什麼公主？」

秦葳打斷。

「就是……公主。」

秦葳停筆看向她：「一般公主不是應該都有個前綴嗎？比如白雪公主，豌豆公主，人魚公主。」

她說着還朝周嘉奕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比如你男朋友就是白馬王子。」

其實剛才看到蔣湉湉休息室名牌的時候秦葳就有點納悶了，那名牌上只有「公主」兩個字，什麼前綴都沒有。

她本以為蔣湉湉的劇本里會有更詳細的介紹，沒想到竟然真的只有「公主」這兩個字。

蔣湉湉這才覺得似乎的確有些不對，卻又不知道劇本為什麼這麼安排，囁嚅道：「不知道，我的劇本就是這麼寫的。」

齊玖也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從筆記本里抬起頭：「沒事，你繼續說。」

蔣湉湉兩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繼續回憶：「半個月前在遊樂園上班的時候，有個遊客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摔了一跤，腦袋磕在垃圾桶上，頭暈眼花的。」

「小紅帽看見了就把我送到醫務室，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然後小紅帽就帶我回了公共休息室休息。」

「我頭暈的厲害，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不知什麼時候就昏睡過去了。後來……」

她說到這兒忽然停了下來，彷彿陷入了什麼可怕的回憶，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恐。

「湉湉，湉湉，你怎麼了？」

周嘉奕伸手在蔣湉湉面前晃了幾下，見她沒反應，又用力推了她一下，她這才回神。

「沒，沒什麼，就是有點……想不起來了。」

她神情閃爍地喃喃說道。

李志偉在旁譏諷：「這才看了一個多小時的劇本就想不起來了？我看是想起什麼虧心事害怕了吧？」

曹大金也想跟着嘲諷幾句，孟平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不耐煩道：「後來怎麼了？說清楚。記不清了就看看筆記，再不清楚就回去看劇本。」

蔣湉湉忙低頭，拿起手中筆記胡亂翻了幾下：「後來我到八點多才醒，醒的時候小紅帽已經不在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她那天沒有晚班，可能……可能是有什麼事，在我睡着的時候就走了吧。」

「時間說的再具體一點兒，」齊玖說道，「遊客撞到你是幾點？你醒過來的時候是八點多少？」

「夜場的六點零五被撞到，八點零五醒的。」

蔣湉湉道。

「挺巧啊，」孟平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剛下班你就醒了。」

「有監控作證的！」

蔣湉湉想起能為自己脫罪的關鍵信息，立刻道：「去醫務室的時候，還有去公共休息室的時候，包括我在休息室休息，都有監控，警察也都看過！」

這話讓曹大金等人皺起了眉頭，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看蔣湉湉這語氣不像撒謊，難道劇本里小紅帽的失蹤跟她真的沒有關係？

幾人思索時，秦葳不緊不慢地反駁了一句：「閉園后監控就關閉了，也就是說八點到八點零五這五分鐘，並沒有監控視頻能為你作證。」

「五分鐘夠做什麼？小紅帽一個大活人，我還能憑空讓她消失不成？再說遊樂園的監控雖然關了，但遊樂園外面的監控還開着呢。我八點一刻就和王子一起從員工出口離開了，街上的監控拍的清清楚楚，這點也證實過了。」

秦葳蹙眉，對這時間線感到疑惑，但終究是沒再多說，轉而問道：「你跟遊客4是什麼關係？」

說完示意曹大金：「還有你，也說一下。」

曹大金趕忙撇清：「我可不認識遊客4，遊樂園每天的遊客那麼多，我又是個坐辦公室的經理，怎麼可能認識他啊？我的劇本里完全沒有這個人！」

這裏的遊客4指的是馬強，剛剛他房門上的「M」變成了「遊客4：馬強」。

秦葳看向蔣湉湉，就聽她說道：「我也不認識。」

聲音虛浮無力，明顯不像曹大金那麼果斷。

秦葳與孟平齊玖對視一眼，幾人都有所懷疑，但並未追問，只是道：「還有別的嗎？」

蔣湉湉搖頭：「和小紅帽的沒有了，只有跟嘉奕的關係了。他是遊樂園裏扮演白馬王子的員工，也是我男朋友。」

隨着她的話，眾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周嘉奕。

周嘉奕點頭，翻看着手裏的筆記本：「我是湉湉……不，是公主的男朋友，在遊樂園扮演白馬王子，跟小紅帽是同事。」

「事發那天我和公主一起來上的班，早上九點四十到的遊樂園門口。進入遊樂園以後我先去休息室換了工作服，十點前到崗，然後就一直在工作，除了午休和晚飯時間以外中途沒有離崗。」

「午休是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一點半，十二點半以前我在食堂吃飯，之後回了自己的獨立休息室休息，直到上班。晚飯是下午五點半到六點，也是在食堂吃的。」

「吃飯有同事給我作證，休息時候走廊監控有拍到我的進出畫面。」

他第一次玩劇本殺，說話明顯不像曹大金和蔣湉湉那樣有技巧，乾巴巴的，但好在時間線講的還算清楚。

「晚上六點四十我聽人說公主被撞了，在醫務室，就想過去看看。但當時遊客太多，實在走不開，就只能抽空給她打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是……六點五十二。」

「電話是小紅帽接的，她說醫務室的醫生給公主看過了，沒什麼事，讓我放心，公主現在在公共休息室睡著了，她陪着呢，讓我下班之後過去就行。」

「我下了班以後換了衣服就趕緊過去了，路上還又給小紅帽打了兩個電話，想問問她公主好點兒沒，但是都佔線。」

「佔線？」

「對，」周嘉奕對着筆記本核實，「我連打了兩個，分別是八點零三和八點零五，都是通話中，然後我就給公主打了一個，公主接了。」

「我跟公主在她的休息室門口碰頭，之後就一起下班離開了。」

「也就是說公主是因為你的電話才醒的？」

孟平看向他們二人。

蔣湉湉想了想，點頭：「對。」

孟平刷刷刷在本子上記了幾筆，問其他人：「你們呢？」

趙安的聲音依舊像之前那樣，冷淡又帶着些不耐：「遊客5，之前來鬼屋玩的時候把一串鑰匙落在這了，3號那天夜場時候過來取。」

「七點二十八到遊樂園門口，七點四十三到鬼屋，拿了鑰匙就走了，有監控作證。」

「對對對，我也能作證，」一旁的李志偉插話，「徐……」

才開了個頭，他發現自己又說錯話，轉念想改成趙哥，又想起劇本殺的規則，索性直接說遊客5。

「遊客5是我們這兒的常客，每次鬼屋出了什麼新場景他都過來玩。他的鑰匙就是我撿著的，那天他跟我約好了夜場過來拿鑰匙，拿完就走了，我親自把他送出鬼屋門口的。」

齊玖從這段話里聽出了什麼，問：「你跟他很熟？」

一般員工撿到遊客物品的正常流程應該是上交管理層或服務中心，由服務中心廣播尋找失主，失主前往遊客中心認領。

而李志偉剛才說遊客5是直接跟他約好的，這說明兩人很可能早已認識，有對方的聯繫方式。

李志偉以為她是問自己和趙安的實際關係，張嘴就道：「那是，以前……」

話說一半想起趙安先前剛說過跟他不熟，忙打住話頭瞥了對方一眼，見對方面色不好，只得訕訕道：「不熟，不熟。」

齊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們，笑道：「我是說劇本里。」

「哦哦，」李志偉鬆了口氣，道：「那挺熟的，他是我們鬼屋常客嗎，我在鬼屋裏扮鬼的，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每次場景更新我都第一時間告訴他。」

他說着指了指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面具，以示自己是鬼屋員工。

那面具是銀白色，做工精緻，卻沒有眼睛和嘴巴，看上去很是詭異。

「這是你的關鍵道具？」

秦葳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伸手想拿過來看看。

李志偉對她沒有防備，加上覺得自己身份很乾凈，沒什麼可怕的，說了聲「對」就要把面具摘下來遞給她。

趙安這時卻按住了他的胳膊，掃了秦葳一眼：「大家現在都身份不明，你們幾個也只是看上去跟小紅帽沒什麼關係而已，誰知道後面會不會反轉？」

「仗着人家是新手什麼都不懂就騙人家的關鍵道具，不合適吧？」

「我就隨口問一句而已，你想多了。」

秦葳說着從兜里掏出一枚骰子：「這是我的關鍵道具，你們想看的話隨便看。不過我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就只是一枚很普通的骰子，沒什麼特別。」

趙安看了看她手裏的骰子，並沒有去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依舊帶着戒備。

李志偉摸了摸脖子上的面具，也沒再繼續摘下來的動作。

孟平看着秦葳把骰子收回去，扯了扯嘴角，回歸正題，對趙安說道：「你既然是鬼屋常客，那肯定也是遊樂園的常客了。不知道這位常客先生認不認識小紅帽，跟對方是什麼關係？」

「認識，」趙安坦然回道，「不過不熟。」

「我最喜歡的是遊樂園的鬼屋，對其他項目不太感興趣。」

他的話總是很簡單，似乎不相信孟平他們，不願對他們多說什麼。

孟平挑了挑眉，沒再繼續追問，轉而看向李志偉。

李志偉忙道：「我跟小紅帽就是普通同事，她失蹤那天我早上9:37到了遊樂園，之後就一直在鬼屋裏上班，除了中午去食堂吃了頓飯，就沒出去過。」

「晚飯呢？」

秦葳問。

「晚上我不是跟徐……遊客5約好了拿鑰匙嗎，我怕他來的時候我不在，就沒去食堂吃，讓同事幫忙帶的飯，就在鬼屋吃的。」

「也有監控？」

「對對，有監控也有其他同事作證。」

「這就奇了怪了……」

曹大金在旁喃喃；「都有監控，那警方肯定都核實過了沒問題，那小紅帽到底怎麼失蹤的？」

他說完想起還剩一個張鐵柱沒有發言，轉頭看向對方：「你呢？也有監控？」

張鐵柱點頭，翻著自己的劇本，磕磕巴巴道：「有，俺……俺早上九點到滴遊樂園，然後就……守大門，到中午……十二點半，去食堂吃滴午飯，晚上晚飯是……是在崗亭吃滴，有監控錄像，還有同事給俺證明。」

他說話時曹大金一直探頭看着他的劇本，待他說完指著某處道：「你這還有所有人入園的詳細時間呢。」

張鐵柱有些緊張，臉上的抬頭紋都擰了起來：「你們的劇本上莫寫嗎？」

「沒有啊，我劇本上基本都是我自己的內容，沒啥別人的東西。」

張鐵柱聽了更緊張了，看向孟平他們，生怕自己被懷疑。

秦葳安撫道：「沒事，你是保安，上班時間比其他人都早，又是大門口的崗位，知道別人的入園時間很正常。」

張鐵柱緊皺的眉這才鬆開，按秦葳說的將其他人的入園時間都念了一遍，以便跟剛才大家的發言作對比，看是否有人撒謊。

結果很明顯，在明確有監控或旁人見證的時間線上，沒有人會撒謊，不然很容易就會被拆穿，所以目前看不出任何問題。

「看來還是要搜證。」

秦葳看了一眼四周環境，說道。

「這棟建築太大了，咱們十個人如果聚在一起，一天也搜不完，只能分……」

「噓。」

孟平忽然拉了秦葳一下，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秦葳不明所以，下意識放低了聲音：「怎麼了？」

孟平指了指貼著馬強名牌的房間：「有聲音。」

所有人同時一驚，向馬強的房間看去。

只聽樓道里安靜無聲，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這使得馬強房中傳出的聲音更加清晰。

那是一陣電話鈴聲，叮鈴鈴的響着，悶悶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

孟平走過去，貼著門聽了一陣，確定是從這房間里傳出來的。

他試探著壓了一下門把手，門鎖竟隨着他的動作咔噠一聲輕響，打開了。

房門打開一條縫隙，那聲音頓時順着門縫傾瀉而出，清晰地響在每個人耳邊。

孟平回頭看了秦葳齊玖一眼，示意他們站到自己身後，之後打頭陣走了進去。

房間很亂，和其他玩家的休息室比起來簡直像個狗窩。

沙發破舊不堪，佈滿了污漬，還有幾個被煙頭燙出的破洞。

滿是油污的茶几上擺着許多泡麵桶和外賣盒，還有堆滿了煙頭的煙灰缸。

牆角擺着個掉漆的衣櫃，亂七八糟的衣服胡亂塞在裏面，分不清哪件是乾淨的哪件是髒的。

衣櫃旁邊的地上放着個巨大的行李箱，那連綿不絕的鈴聲正是從箱子裏傳出來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箱子上，卻沒有人敢靠近，彷彿裏面有什麼洪水猛獸。

最終還是孟平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將行李箱的拉鏈拉開。

他緊張的手心出了一層汗，緩緩將行李箱拉開后打開一條縫，探頭看了看。

這一看，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手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葳齊玖忙上前扶住他，心中都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秦葳壯了壯膽，走到行李箱旁一把將蓋子掀了起來。

裏面如她所想的那般放着一具屍體，但讓人沒想到的是，這竟然是馬強的屍體。

忽然，樓道的屏幕和房間里的電視機同時亮了起來，畫面中旋轉木馬悠閑轉動，一旁的破碎木偶里空空如也，馬強的屍體已經不見。

隨着畫面響起的是一陣清脆而又詭異的童聲：「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好像許多小眼睛，好像……許多……小眼睛……」

最後的「小眼睛」三個字是用極輕的語氣念出來的，緊隨其後的是一段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聲。之後畫面驟變，旋轉木馬消失，屏幕上出現了大大小小不停轉動的眼睛。

這些眼睛彷彿在變換著不同角度掃視房中的每一個人，而最中間的那隻眼睛裏，赫然倒映着一個狼頭的圖案。

判定結果出來了，馬強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