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你應該也知道,大唐年間,飛虹子創立崆峒派,建有飛龍門、追魂門、奪命門、醉門、神拳門、花架門、奇兵門和玄空門,共八門。」劉庭方背着手,繼續說道,「飛虹子立規,崆峒派的掌派之人須精通八門功夫。莫說八大門共有一百一十八種有剛有柔的套路,也不說各門還有不同的拳法、腿法、各種兵器,僅玄空門這大無相功,就讓崆峒派多少英才做不上掌派人。」

劉健被動地被灌了一勺苦苦的湯藥。

「所以,從唐至今一千多年裏,除飛虹子外,也就只出了宋代飛綏子、元代雲離子、明代飛雲子,三位掌派。」劉庭方看看皺着眉頭的劉健,也不知道他是因為葯苦蹙眉,還是聽到他說的話而擔憂,繼續說道,「如今,能悟出並習練大無相功的金都子,假以時日,神功練成。再習崆峒八門的武功,無疑入探囊取物般簡單。那樣金都子即便還沒有成為崆峒派掌派,崆峒各門也會極力擁戴。其盜功弒舅、辱母亂妗之罪,便再也無人理會了。」

唉!劉健在心中嘆了口氣。

「唉!」劉庭方嘆了出來。

……

一轉眼,時間來到深秋初冬時節。

其間劉府管事劉平從永年廣府返回,非但沒抄回武禹襄的《太極拳論要解》,還挨武家武用康兄弟一頓打。

劉庭方老爺現在顧不上這些,安撫了劉平幾句,便安排劉平到杏花香院做了管家。劉府管事的差事,劉平仍然兼著,每年年終與鹽山縣衙協調鹽山縣上繳賦稅的事宜,仍由他和劉府長史劉了負責。

繁文不表,言歸正傳。

此時,梅花別院后罩房前的後花園。

所有樹枝上的樹葉已被無情的秋風吹舞殆盡,遍地都是各種形狀的落葉,所有的葉子都有一個共同的顏色,那就是蕭條的黃色,花園中像鋪了一層枯黃的地毯。

經過三個月的休養,劉健的傷勢基本好了,說個話、喝個水都可以。只要不咳嗽,也不會引起劇痛。但仍無法行走,股骨頭和髖骨還需要進一步「磨合」。

期間,劉老爺命人為劉健特製了一個軟塌,兩邊各有兩根粗木棍,呈井字形。如同抬轎子的轎杠,四對棍頭拴有從肩頭至膝蓋那麼長的套繩。榻的四角還有立柱頂起扇蓋,蓋上卷有榻簾,放下四邊的榻簾,如同帶幔帳的架子床。

劉建要看園內落葉飛舞時,四個轎夫各自扛起繩套,軟榻便離地一尺許,過門檻、上台階都不成問題。

這天,劉老爺又來探望劉健,劉健便央求老爺,要回大劉庄劉府的安瀾院。

劉老爺知道劉健是想念劉信、劉嫣那對雙胞胎了,便命人召來府里的護院教頭劉安、杏花香院的劉知、瓊華山莊的劉雄、以及別院的劉為和后罩房貼身伺候劉建的幾個丫鬟,命幾人專職侍奉劉健,直到劉健完全康復。

劉健推辭不過,留了四個丫鬟,老爺臨時為她們按歲數大小換了名字:「大春」、「二夏」、「三秋」、「小冬」。

一個晴朗的早晨,劉安、劉知、劉雄和劉為四人充當「轎夫」,抬着劉健;春夏秋冬四個丫鬟趕着驢車,隨行伺候,車上放着行李、草藥及眾人早上大食的吃食等;別院管家劉名親率火槍隊左右護衛。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大劉庄。

四名轎夫的武功都經過劉健親自教導並親手調教,劉建不允許他們喊師父,劉安、劉知、劉雄和劉為四人便無徒弟之名,但劉健卻有師父之實,

故這四人如同劉建在老爺各府院的心腹、耳目。

劉老爺藉機把這四人都安排到劉健身邊,劉建不明老爺的用意。劉老爺對此也只解釋了一句,他們四個人個子高低差不多,抬起軟塌方便些許。

劉健回到劉府才知道,招娣一家帶着劉信、劉嫣已搬出正在修繕的安瀾院,住進極為奢華的靜波院。

原來閻府小公子閻壽半月前已離開鹽山,回了京城,靜波院便空了出來。

劉老爺為了劉健一行數人和雙胞胎能住一起,便讓招娣一家搬到寬敞的靜波院。

劉建向安排這一切的管家劉藏和長史劉了、劉去等人一一道謝后,便被抬進了靜波院。

劉府的靜波院是劉府環境最雅靜的園林式院落。

靜波院的形制不像一般院子四面房屋圍繞庭院,更像是江南的園林里坐落着幾座紫禁城的宮殿。其佈局旨在自然、和諧,空間結構主次分明、疏密有致。

院子正中心位置是簡潔的蘇式水榭簇起的一座高大的假山,山石來自江浙山麓中的湖石,疊石來自假山聖手戈立三大師。

比鄰心湖的湖水在靜波院裏環成不規則的圓形水帶,使院子更顯靈動。一帶清流瀉於假山石隙之間,讓山石看起來玲瓏剔透。不僅有瘦、露、透、皺的意境,而且兼具清、頑、笨、丑的意趣。只可惜戈先生製做完假山後的第二年便駕鶴西去,靜波院的假山也成了戈裕良大師的遺作。

假山正北,是重檐廡殿頂的寧靖樓,是院主人會客、休閑之所,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各置專址。

正西,是單檐廡殿頂的安平苑,是主人起居之所;南北兩旁不遠處,錯落有致一些單檐歇山頂的房屋,可供隨從、護衛、丫鬟、小廝們歇息。

正東,幾座硬山頂建築是靜波院單獨的灶房,取名行膳齋,設有茶間、膳間等。平日沒客人入住靜波院,廚子們便回前院大廚房幹活,這裏留幾個粗仆,打掃衛生即可;若院裏入住沒帶廚子的客人,長史劉拂便派人送肉、送菜的同時選派一些適合客人口味的廚子過來服務。劉建回來之前,灶間沒留一個廚子,打掃衛生的粗仆也撤了,由招娣和她娘香婆婆充當,並稍帶打掃整個靜波院。

正南,沒有建房,原是一個直通到劉府門前村道上的花園,靜波院原來的大門就設在道路北邊,與劉府一牆之隔。

換句話說,靜波院其實是與劉府緊挨着的一所宅院。後來因故大門撤了,花園的南部也被劉庭方老爺改建成劉府的幾個獨立跨院,只是花園最北端的竹林依然保留。

林中有一座木構架琉璃瓦頂的六角涼亭。劉庭方老爺遵旨手書刻石「靜波」二字,立石在亭子正南。

整個靜波院在有限的空間內點綴假山、樹木,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院中的屋舍都小巧玲瓏,卻也貴氣十足。院中小路曲徑通幽,很寫意地勾勒唐詩宋詞的意境。

「有水一池、有樹百株、有竹千竿、有花萬叢」的靜波院,劉健卻極不感興趣。一是因為院子佔地面積太大,視野受限。院內異木奇花、怪石嶙峋,犄角旮旯藏百十個人不成問題,對劉府安全造成極大的隱患;二是院裏面的房屋太豪華。桂殿蘭宮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美輪美奐,紅牆綠瓦也精雕細琢,太浪費財力物力人力了。在劉建看來,還不如瓊花山莊的幾處建築,古樸簡約中透著典雅秀致,粉牆黛瓦更給人祥和安寧之感;三是院內大多採用皇家制式,劉建隱約感覺這靜波院會帶來「僭越之禍」。雖然劉老爺說過,此院是三十八、九年前道光帝下旨讓建的,連建造圖紙都是隨聖旨下來的。後來道光帝不來了,還專門遣人入府傳達:「靜波苑更名靜波院,莫動分毫,併入劉府」的口諭。所以,不存在絲毫僭越。

古人云:「富不住大屋,子孫齊享福」。劉健認為豪奢的靜波院,不只是「大屋」,更是「豪屋」,這樣的院落不適合普通人居住。

但劉健沒傻到向劉老爺建言,因為劉健知道「人窮別說話,位卑莫勸人」的道理。

其實劉健不知道,對皇家而言,靜波苑從整體規劃到用料材質,都是很低級、很節儉的存在。道光帝厲行節儉,雖然讓劉庭方出錢建行宮有「慷別人的慨、揮別人之霍」的意味,但道光帝本着節省的初心,還是在樣式房的呈遞的一疊圖紙中,挑了張最簡單、最省錢的草圖,而且還一劃再劃地去掉了很多建築及景觀,並且把昂貴的用料修改成普通用料。其至連樣式房選派到劉府供役的樣子匠的名單、人數上,道光帝為了給劉庭方省錢,親自過問后,裁撤掉了一多半的樣子匠。

「啊,啊。」眾人剛進靜波院,久候路邊的覃榮燊便跪地迎接劉健。

劉健眼神示意劉安等人放下軟榻,到路邊涼亭歇一會兒。

劉安等四人卻把劉健抬進涼亭,他們則退出歇息。

「二爺。二爺回來了。」路的另一邊,黃招娣跪迎,抬頭看清劉健,不免有些錯諤。

劉健的白鬍須不見了,代之的是黑白交錯的胡茬;眉毛也變黑了許多,把臉色趁得更加慘白;面容看得倒是年輕了不少,似乎與母親歲數相當,但劉健卻異常枯槁憔悴,仿若一陣風就能把他刮到天上去。

劉健受傷后臉腫的像豬頭,鬍鬚無論怎麼粘黏,看着都突兀。劉老爺見后,直接揭了下來,把請來為劉健治療下體的西洋大夫看得目瞪口呆。好在後來洋大夫也說病人創傷面附近的毛髮,終究要被剔掉。

「都起來。」劉健蓋一床被子,枕一床被子,半卧在軟榻上,伸出手示意二人起來。

劉健身後的一個丫鬟忙把一個銅製小手爐放到劉健手上。

「我不是說現在還沒到用捧爐的時候嘛。」劉健知道她是二夏。

「二爺,出門時,老爺吩咐的,來府里第一件事就是往捧爐里續炭。」三秋跟劉健相處時間最長,話也最多。見二夏有些局促,忙蹲上前打起圓場,「二夏進府才添的碳,趁熱乎,二爺您就暖著吧。」

「就你三兒話多。咳咳。」劉健拿着捧爐,咳了幾聲。

小臉圓胖的小冬忙蹲上前,一隻胖手撫摸著劉健的後背,另一隻手掖緊劉健的被子。

大春忙從驢車的包裹中取出紫砂提梁壺,往紫砂仰鍾杯中倒入溫熱的茶水,喂劉建漱口。

俏瘦的二夏忙端起銅盆,湊到劉健嘴邊。

三秋則拉過招娣,詢問她哪兒有開水。

春夏秋冬都知道,劉健的咳嗽意味着什麼。

咳嗽是胸腔肋骨盡數斷裂的劉健最難承受的痛,肋骨的碎碴隨着咳嗽引起的氣流、肌肉震動,會導致臟器扎傷,尤其是心肺。雖然三個月來,劉健上身始終緊裹着一層層的白布「束胸」,但仍免不了咳嗽之後就會吐血的悲劇發生。

還好,劉健這幾聲咳嗽,後果不是很大,漱口水裏只有零星的血絲。

劉建緩了緩氣,「在這兒多歇一會兒吧。」

「是。二爺。」劉安答道。

四個轎夫的頭顯然是劉安,劉府是他的主場。

很快,劉安、劉知、劉雄和劉為等四人,將軟榻的頂棚上四面的榻簾放了下來。使本就不很強勁的秋風,更加吹不到劉健了。

這邊,皮膚微黑的西秋自告奮勇,客串起介紹人,向招娣介紹起春夏秋冬來。

那邊,劉安也向覃榮燊及他老婆黃招娣介紹著劉知、劉雄和劉為。

劉安雖然是劉府護院的教頭,但對啞巴覃榮燊夫妻跟二爺劉健是什麼關係、有什麼淵源,他卻不知。

劉安只知道劉信、劉健那對雙胞胎不是府內傭人傳言的是他們夫婦的孩子,因為雙胞胎進府,劉安就在現場。但,劉安什麼也不能說。

「啊——呃。」拉驢車的是一頭通體毛色皂角黑的驢子,似乎有些煩躁,大驢蹄子踩蹋着地面青石板,發出「踏踏」之聲。

「噓。」仍跟在軟榻後面的劉名管家下馬,走到驢子旁,抽了抽腰間的腰刀,嚇唬驢子。

黑驢可不鳥你管家不管家,仍踏動着蹄子,還向劉名打了個響鼻。

眾人鬨笑,劉名討了個沒趣。

「劉名管家,你帶人趕快回別院吧,老爺身邊更需要你們。」劉健在帳內發聲,「劉安,你帶劉名去帳房拿一下路錢。」

「是。二爺。」劉安打幹應答,起身走向劉名的火槍隊。

「二爺,那我們回去了。二爺。保重。」劉名率眾,打幹告退。

「驢車也該讓他們牽回去。」劉健自言自語。

「二爺,驢車上還有幾個箱子,安平苑離這兒有一段路呢。」招娣說,「老爺讓您住進安平苑。」

「你們住哪兒?」劉健問。

「安平苑南邊的安葵房。」招娣答。

安平宛的南北兩面各有五處房舍,南首至北尾分別以安甲、安乙、安丙、安丁、安戊房以及安己、安庚、安辛、安壬、安葵房命名。南比北尊、前比后重,招娣一家卻選了個最末的安葵房居住。

「二爺,該吃藥了。」胖妮小冬捧著幾粒洋大夫開的白藥片。

大春端過茶碗。

三秋、二夏撩起榻簾一角。

「這葯跟咱們的蒙汗藥一樣,吃了就瞌睡。」劉健乖乖張嘴,由大春把葯喂下,「可比咱蒙汗藥貴多了。呵,這些洋人啊,不光迷信『科學』,還掉錢眼裏了。」

「二爺,您不是說過西洋術醫治標不治本嗎?」招娣看着劉健。

「西藥來的猛,尤其對外傷見好快。唉!」劉健嘆了氣,換來一聲輕咳,「等安頓下來,就換成咱的草藥吧。」

劉健的榻簾剛放下,劉安跑了回來,「二爺。劉名管家已經走了。」

「好。劉安,你先歇一會兒,咱們再走。」劉健說。

「二爺,劉教頭歇著,讓阿榮抬吧?」招娣拉了—下覃榮燊。

「啊,噢。」榮燊拍拍胸脯躍躍欲試。

「不行、不行。身高不一樣,還得調繩頭,麻煩。」不等劉建說話,坐在台階上的劉安忙站起身,「二爺,我歇好了。」

「劉安,劉知,劉雄,劉為,把我抬到安辛房。你們挨着阿榮一家,住到安壬房吧。」劉健說,「我睡一會兒。」

「二爺,老爺吩咐讓您住安平苑啊?」劉安忙說。

招娣和阿榮也看向軟榻幔帳。請二爺在安平苑住下,她一家可是被管家劉藏、長史劉了劉去等千叮萬囑了的。

「老爺不以身貴賤我,我豈能賤身貴用?」劉健似說夢話,已睡了過去。

幾個人合計片刻,只得聽從。

招娣領路,劉安等四人抬着軟塌,大春等四人緊隨,阿榮牽驢駕車走在最末。

不一時,眾人來到兩座碉樓之間的一棟單檐歇山頂宅院前。

「這兒便是安辛房。」劉安指揮眾人把劉健安頓進主房,春夏秋冬在偏房隨侍。

安辛房是一處宅院,其佈局不似一般四合院,規制更接近八旗營戍邊駐地的營房。不過只有年響六十兩的馬甲一級的軍官及家眷居住的內營,沒有士兵生活、操練的外營罷了。

安辛房面向寧靖樓,為放便主人隨時出入,前後左右均設有大門。

從正門進入安辛房,首先是寬敞的安辛會客廳。

廳正中是一張大大的馬碲足的榆木八仙桌,搭配數把榆木圈椅。

廳兩側都是套間,兩套間都有另外出入安辛房的小門。

會客廳無多寶格之類的零碎,桌椅到套間之間是空空的榆木兵器架。每天有傭人打掃,架上乾乾淨淨,一點灰塵也沒有。

廳內沒有中堂畫,正牆上只簡單寫了「安辛」兩個小字。白凈的牆面下有張紅木條案。條案上的刀架中供一把玉柄腰刀。

寶刀帶鞘,呈細長反向雙曲型。白玉手柄,橢圓形護手,鋼刃,近銎處錯金、銀、紅銅絲相間圖案,一面隸書銘文「仿寶騰」刀名,另一面款識為「道光年仿製」,款下飾一升龍飛騰於祥雲之間。刀的首尾飾件琫、珌為鐵鋄金鏤空紋,鞘的兩箍為鐵鋄金蟠螭紋,上系明黃絲帶,便予配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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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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