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代蘭琴彷彿回到了當初救治裴之禮的那段時間,因為裴司玉的出現她的生活中不再只有自己一個人,連時常陰鬱不定的情緒都穩定了不少。

裴司玉的傷一個多月前就好全了,用了代蘭琴研製出來的葯以後,別說是中毒的後遺症,連疤痕都沒有留下一點。

相處的時間一久,裴司玉也發現了代蘭琴身上一點他捉摸不透的秘密。

比如她房間里堆了很多他從來沒見過的瓶瓶罐罐,裏面還有不知道什麼成分的水,聞着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香味。她和附近的年輕姑娘以及貴婦人都有些交情,她們時常出現在她的院子裏,走的時候還會帶走點什麼。

不過即便是看到這些東西,裴司玉也沒有多問過什麼。

代蘭琴這姑娘疑心重,她不想告訴他的事情就算問了也不會有結果,那還不如等到她願意說的時候。

天氣漸漸回溫,城外林子裏的一些野生藥材都開始冒尖。這幾天代蘭琴每天都帶着裴司玉出城,就是為了搶先一步把那些珍貴的藥材挖回來,不然過段時間從小販手上購買又要漲好幾倍的價格。

-

天蒙蒙亮的時候裴司玉就穿上了粗布麻衣。

這是代蘭琴從成衣店買回來的,專門讓他進山的時候穿。這種衣服大多是窮苦一些的人家穿得,抵擋不了多少冷風,但是耐磨。

裴司玉以前從來沒穿過這種衣服,但他並沒有一點不適應。他是進過軍營的,最苦的時候穿着單衣走在風雪地里,為了躲避敵軍的追捕逃進森林被劃破手腳都是常見的事。

他穿宮裏華麗的絲綢外衣時是矜貴謙和的貴公子,再穿這種麻衣時卻也不顯得卑微,舉手投足間竟像那林中的隱士高人。

如果不看他背着竹筐屁顛屁顛地跑到代蘭琴身邊的話,這種高人的氣質還能保持地更久一點。

「阿琴,你怎麼穿這個?」他拉了拉代蘭琴裙子邊上的絲帶,小聲道:「穿這個進山不合適吧,若是掛在樹上就不好了。」

前段時間她都是穿着騎馬服那樣的衣服的,爬樹翻牆都很方便。裴司玉還挺喜歡她那副裝扮的,長發束起的模樣英姿颯爽,認真的時候還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代蘭琴低頭看向勾著自己腰帶的手指,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今日只有你去。」

頓時,裴司玉眼底的興緻就散了:「為什麼?」

代蘭琴將放在樹下接朝露水的葫蘆瓢拿過來,不緊不慢道:「早上周夫人要來,我還要給葯田除蟲。」

裴司玉卸下竹筐:「那我今日也不去。」

他堂堂皇子哪有一個人進山當葯農的道理,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他連爭奪儲君之位的臉都沒了。

「你敢不去試試。」代蘭琴淡淡地看着他手上的筐,聲音沒什麼起伏:「昨天發芽的藥材我都做了標記,要是被別人采走了你也不用留在這了。我不養沒用的人。」

「……」

裴司玉活了將近二十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是無用之人。

若是別人這般對他早就項上腦袋不保,可這偏偏是代蘭琴。連對他下致命毒的時候他都沒對她做什麼,這種時候自然是一點轍都沒有,甚至是甘之如飴。

「我去。」還沒來得及落地的竹筐被他一根手指輕飄飄地勾了回來,聲音裏帶着一點咬牙切齒:「我去還不行嗎,你別說趕我走那種話了,我要是真走了誰天天給你的這些寶貝澆水啊。」

代蘭琴紅潤的嘴唇微張,還沒說話又見裴司玉抬手打斷她。

「你還是別說話了,說的沒一句是我愛聽的。」他隨手把竹筐甩在肩上以後又哼聲問道:「中午想吃什麼,蘇德坊的桂花糕還是慈銘樓的東坡肉和鱖魚?算了還是都給你帶回來吧。」

臨走前他還背對着她擺手,叮囑小孩似的:「我走了,你別亂跑。」

話落,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低矮的圍牆外。

他走路很快,每一步都是堅決果斷、昂首挺胸的。

看着那穿着粗布麻衣的高大身影消失,代蘭琴拿着葫蘆瓢的手一抖,連露水灑出去一些都沒注意。

裴司玉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是她從最開始就知道的,起初是沈意伶讓她把人救回來,她知道如果不是有利用價值的人群主一定不會讓她救。

她救人的時候只想着完成任務,日後還能落一個救命恩人的名諱,卻沒想到裴司玉居然像狗皮膏藥一般甩都甩不掉。

代蘭琴見過不少世家公子,他們大多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們有強烈的等級觀念,對於普通百姓,他們不會出言嘲諷,卻也不會願意深交。

哪像裴司玉,就跟不知道這條巷子其實是平民窟似的。

意識到自己滿腦子都是裴司玉,代蘭琴臉色猛地一變。

就算是養只寵物幾個月都會養出感情,更何況是裴司玉這種長相英俊性格溫柔又對她百依百順的男人呢?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和裴司玉的關係。

代蘭琴轉身繼續給藥材澆水,腦中亂七八糟地想着些什麼。

然而還不等她想明白什麼,外面突然一陣喧鬧,緊接着十幾個官兵浩浩蕩蕩地闖了進來。

「就是這裏是嗎?」為首的穿着鎧甲的士兵用力地推了一個看上去有些嬌小的女人一把,那女人嚇得不輕,只是抬頭顫巍巍地看了代蘭琴一眼后就慌亂地低下頭。

「就是這裏。」她聲音中帶着恐懼,抖的像個篩子:「太子妃那天就是來見了她,她是代蘭琴,是這一片小有名氣的醫女。官爺,肯定是她害的太子妃,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聽到「太子妃」這個字,代蘭琴的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幾個士兵,「你們是什麼人!」

為首士兵的視線只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隨即有些不耐地對身邊的人一招手:「抓起來。」

代蘭琴眼中不見懼意,她的手悄無聲息地落到腰后,轉眼間指尖多了一個小藥瓶:「青天白日,要抓人也得有罪名吧?」

士兵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有膽量的女人,他饒有興緻地重新審視了她幾眼,語氣中也多了幾分諷意。

「罪名,謀害太子妃。」

他的手不經意間將劍鞘上的穗撫到了前面,代蘭琴清楚地看到劍穗上有一個「東」字。

這些都是東宮的人。

代蘭琴垂眸,等到幾個官兵氣勢洶洶地走到她身邊時,她手上的藥瓶儼然已經不見了蹤影。

*

「主上,近日太子不安分。」

出了城,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裴司玉身後。

這是貼身保護他的暗衛裴佞,他極其自覺地接過自家主子身上的竹筐,接着稟報:「主上,您不願意回去惹貴妃不高興,她已經着手派主家的人來找您了。」

貴妃是蕭家人,她的父親蕭丞相在京都備受百姓愛戴,也正是因為如此早年皇帝才會冷落了她。功不可蓋主,丞相的名望高了,受蕭家庇護的貴妃自然是要吃一點苦頭。

最開始進宮的時候貴妃是真的愛皇帝,不然以她的家世足夠找一個更適合過日子的。可惜人到中年的時候她才醒悟過來,在這吃人的皇宮裏愛情根本就不算什麼,只有有權有勢的人才能活得下去。

曾經的裴司玉是她用來牽住皇帝的工具,現在的裴司玉則是她能夠永遠大富大貴的依靠。

聽到蕭貴妃的名諱,裴司玉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他隨手從地上捻起一株不知道什麼藥材的苗丟進裴佞的框裏,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誰讓你跟出來的?」

他語氣輕飄飄的,裴佞卻是臉色一變,驟然單膝跪在地上:「屬下心繫主上安危,代姑娘手上有數不盡的毒藥……」

裴司玉懶得聽他解釋,「下不為例。」

「是!」見他確實沒有懲罰的意思,裴佞才在心裏悄然鬆了口氣。

不過有句話他沒有說錯,代蘭琴的確不是個好惹的,就算是他這樣武功高強的在她手上都不一定能討到什麼好處,她渾身上下就連指甲縫裏都可能是□□的。

在沒有代蘭琴的情況下裴司玉總是興緻缺缺的模樣。

比如現在就是裴佞彎著腰努力循着標記找到代蘭琴想要的藥材,而被她吩咐出來的裴司玉則是慢悠悠地走在林子裏,手上的暗鏢時不時扎穿幾片同時掉落的樹葉。

過了一個多時辰,裴佞才終於采完半筐藥材,因為在林子裏四下奔走,他的額間冒出了細密的薄汗。

往京都街走的時候,裴佞還是忍不住彙報最近宮裏的情況。

「皇上龍體抱恙,太子出入乾清宮的次數比往日都要多。主上您當真一點都不急嗎?」

「屬下聽聞太子妃得了重病,每天都有御醫進東宮,甚至還有民間醫者因為沒能醫好太子妃被殺——殿下,您何不借這個機會……」

話音未落,裴司玉修長的手指已經指向了前面一家店,「去買一份蘇德坊的桂花糕,要淋上桂花釀的。」

裴佞:「……是。」

提氣用輕功朝着蘇德坊飛去的裴佞在空中長嘆了一聲,突然有一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無力感。

從前他怎麼不知道他家主子是這樣不顧國家大事的人呢?

因為離開匆忙,裴佞沒有注意到裴司玉手上多了一串佛珠。

深色的珠子渾圓光亮,襯得他的手愈發冷白。

那是他四歲的時候養清寺的方丈師父給他的,為了祛除他身上說是與生俱來的孽障。

裴司玉從來不信命,但方丈是他的救命恩人,每當心緒不寧、動殺心的時候他便習慣性地轉佛珠,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心裏平靜下來一般。

一炷香之後,裴佞兩手滿滿當當地回來了。

「主上,都買回來了。」

裴司玉淡應了聲,抬手將東西接過來:「回吧。」

下一秒,裴佞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幾個躍步就消失在了裴司玉眼前。

-

對代蘭琴感興趣這件事對裴司玉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了。

他做事向來隨心,與太子作對一部分原因是貴妃的教導,更多的卻是他不喜歡太子,單純想要讓他不爽。現在留在代蘭琴身邊則是因為對她感興趣,喜歡看她對藥材的認真,也喜歡被她差遣。

越是靠近兩人朝夕相處的院子,他臉上的表情就越柔和,連眼中的笑意都多了幾分。

「阿琴。」

他在外面叫了一聲,過了許久卻沒有等到裏面的人回應。

若是以往她都會有些羞惱地走出來斥責他讓他不要這麼叫。

裴司玉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他眉心微蹙,大跨步地朝着院子走了進去。

院子裏沒有人,凌亂有力的腳印順着門口延伸到葯田,從腳印大小來看來的都是成年男人。葯田是代蘭琴的寶貝,此時邊上卻有幾株小幼苗被踩扁,連她用來澆水的葫蘆瓢都掉在外面。

裴司玉的臉色頓時沉下來,眼神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深海,連緊抿著的嘴角都帶着戾氣。

「裴佞。」

他對着空氣冷呵了一聲,與剛才喚阿琴的判若兩人。

裴佞並沒有立刻出現,過了好一會才有一道凌風閃過,滿臉懊惱的冷硬男人跪在裴司玉面前。

「主上您懲罰我吧,是屬下失職。」

見他這般,裴司玉的聲音愈發緊繃陰沉:「人呢。」

裴佞:「被太子的人抓走了。」

裴司玉手指攥緊,系著桂花糕的白繩幾乎要嵌進他的掌心,「裴之禮知道我在這?」

「不,是因為太子妃。」裴佞把從幾個鄰居那裏問來的全盤托出:「太子認定是見過代姑娘以後太子妃才一病不起的,他們給代姑娘定了謀害太子妃的罪名。」

裴司玉眉心擰得更緊。

太子妃行善積德的名聲在外面時常能聽見,她出宮的次數很多,但是怎麼會和幾乎不怎麼出門的代蘭琴扯上關係呢?

他從小和太子一起長大最是知道這人的手段的,溫潤如玉都是他偽裝出來的,皇家的人哪個心不是黑的?代蘭琴若是落在他手上,那怕是根本討不到一點好。

「備衣。」

對着裴佞冷冷地命了一句后裴司玉便不再看他,率先抬腿朝屋裏走去。細看他的步子竟然還有一些慌亂。

裴佞知道這件事自己有主要責任,要是他聽殿下的話一直留在這裏代蘭琴也不會被人帶走。

他一秒都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趕往了京都的成衣店。

*

早春的風依舊蕭瑟,就像代蘭琴的心境。

代蘭琴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重新見到裴之禮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一身華服,剛上完朝連衣服發束都沒換一下就匆匆趕來了太子妃的屋裏,骨節分明的手上端著一碗深棕色的葯汁。

太子妃不願意喝葯,他便攬着她溫柔地哄著,說喝了葯才會好。

他喚她「堯堯」。

他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長相英俊性格溫潤,可代蘭琴知道其實他只是看上去溫和,那顆心是冷的。

當初他還在村子裏養病的時候,兩人意外在一條小路上遇到過劫匪,同在小徑上的還有縣裏某戶人家的大小姐和她的丫鬟,幾個劫匪要綁走大小姐,滿嘴的污言穢語。

代蘭琴本以為像裴之禮這樣的人一定會挺身而出,誰知道沒有,他拉着她的手跑了。

過了幾天兩人在村子裏聽說了那個小姐的悲劇。說是家裏人找到的時候小姐的屍體都有些臭了,那幾個丫鬟在哪裏沒有知道,也不會有人在意。

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代蘭琴是有些感慨的,她試探地去問裴之禮有沒有後悔,他卻好像見慣生死一般不為所動。他說沒什麼好後悔的,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下他只擔心她的安危,若是她出了一點事,十個大小姐都救不回來。

她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愛上他的。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感受到過偏愛,她不是男孩子,出生時候臉上又帶着難看的胎記,所以連她最親近的娘都不願意多看她。到了天葯谷就更不用說,她淪為最卑賤的葯奴。

代蘭琴一點都不愛自己,差點挺不住的時候她都在想是不是死了比較好,像她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沒有人會在意。

但是裴之禮竟然告訴她她很重要,他寧願看到別人去死也不要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他的心是冷的,可代蘭琴一點都不在乎,因為他對她的偏愛是真的。他們是一類人,只要心裏有對方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代蘭琴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偏愛會給了別人,還是一個頂着別人身子的冒牌貨。

林思堯沒想到裴之禮居然真的把代蘭琴給抓回了東宮,一想到這人和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她的情緒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

「我不想看到她!你讓她走!」她慌亂地揮着手,一不小心打翻了裴之禮手裏的葯碗,葯汁灑在他的華服上,浸濕了一片。

林思堯眼眶頓時紅了,她瘦的蒼白的手急忙去擦拭:「殿下,對不起。」

她的手背也被燙紅,她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只關心裴之禮的情況。

見她這般,裴之禮心疼地眉頭都松不開,他一把抱住床上的瘦弱女人,大手溫柔地撫着她的頭髮,「不怪你,我知道你只是中毒了。我把這個給你下毒的人抓回來了,堯堯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從始至終他只給過代蘭琴一個眼神,裏面的厭棄與冷漠如針一般扎進她心裏,不會死人,卻讓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痛的。

哄了好一會林思堯的情緒才稍微穩定一些,她背對着代蘭琴,一副不想看的模樣。

裴之禮坐在塌邊,對上代蘭琴便是冷漠的模樣:「不管你對堯堯做了什麼,現在把解藥拿出來我還能饒你一命。」

重新審視她的時候,裴之禮才發現她的身形和林思堯十分相似,不管是身高還是胖瘦都出奇地像。

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他根本沒有心思想更多。

代蘭琴被強行摁著跪在地上,她低着頭,死死地將指甲摳進掌心才讓自己沒有衝過去毒死林思堯。

「沒有解藥。」她低聲道,再抬頭時眼中已經多了幾分裴之禮看不明白的怨恨,「太子妃自己也是醫者,她最知道自己的情況,究竟是中毒還是心裏有鬼她自己清楚!」

「胡言亂語!」裴之禮氣得甩袖,冷著臉對旁邊的宮女命令:「搜身。」

兩名宮女領命上前,一個抓着代蘭琴,另一個則從她身上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

「殿下,都在這裏了。」宮女恭敬地將東西呈上去。

這些瓶子長得各不相同,大多是廉價的瓷瓶。

其中一個玉瓶引起了裴司玉的注意,在這麼多瓶子中這個是最通透的,瓶口竟然還鑲嵌著一顆珍珠。

他眸光微變,下意識地想要打開這個瓶子。

下一秒,代蘭琴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想所有人都中毒的話大可以打開看看。」

「……」

裴之禮的手生生頓在了瓶口,淡漠的聲音中也多了幾分危險:「你威脅我?」

代蘭琴心中澀然,別過頭不願意看他。

與這麼個毒婦糾纏半天,裴之禮早就沒了耐心,他長腿一邁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受限於人的女人,「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告訴我哪瓶是解藥。」

走得近了,他的鼻尖開始充斥起一股淡淡的葯香,清冽微苦的氣味讓人神志都好像清醒了一些。

他眉頭輕蹙起。

這氣味太過於熟悉,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不等他細想,代蘭琴倔強的聲音便響起:「我也說最後一次,我從未給太子妃下毒!奉勸殿下一句,好好看清楚枕邊的是什麼樣的人。」

林思堯雖閉着眼,可意識卻是清醒的,聽到代蘭琴的這幾句話她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顫了一下。

來不及多想,她慌亂地叫了聲,「殿下!」

不能,她絕對不允許代蘭琴說出她的秘密。

屋裏的幾人都被她嚇了一跳,裴之禮更是想都沒想就衝過去,將哭着起身的女人抱進懷裏:「不怕,我在。」

林思堯哽咽著,臉埋在他的胸口,「殿下,我頭疼。」

裴之禮輕嗯,「你睡會,我陪着你。」

林思堯搖頭,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的一角:「你起得早,陪我一起睡會吧。」

裴之禮還想轉頭看代蘭琴,林思堯卻大著膽子伸手扣住他的腦袋,一雙哭紅的眼睛看着他。

「殿下,你讓她走吧。」林思堯聲音細細軟軟,滿是不舍:「我不知道我的身體怎麼回事,如果我真的沒有多久可以活,我希望最後的日子裏都是你陪我過的,這樣我這輩子也就如願了。」

說着,她還抬起頭在他的嘴角輕觸了一下。

裴之禮一顆心都化了。

他珍惜地將她放回被子裏,「別胡說,我能陪你一輩子。」

話落,他喊了外面的侍衛,在人進來后指著代蘭琴厲聲道:「帶去地牢,什麼時候她願意說出解藥的下落了再帶來見我。」

「是。」侍衛點頭,在看到代蘭琴那張俏麗的臉時又問:「殿下,可否用刑。」

裴之禮不耐地擺手:「不論用什麼辦法,讓她把解藥拿出來。」

「是。」

侍衛應着,趕緊走過去將地上的人一把拽起來,幾乎是半拖着將人拉出了林思堯的寢宮。

代蘭琴並沒有反抗,比起身體上的痛,裴之禮給她帶來的心痛才是最無法忽視的。

她還是想殺了林思堯那個女人,可是殺了又能如何呢?裴之禮已經變了,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對她好的受傷書生了。

-

代蘭琴一走林思堯的情緒果然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裴之禮脫掉了被葯弄髒的外衣,穿着裏衣陪她躺在塌上。兩人不是沒有一起睡過,以往和她一起的時候他總覺得她能讓他的內心寧靜下來,聞到她身上淺淺的香就神經放鬆。

然而今天,在鬧了這麼一出以後他怎麼都沒法平靜下來。

就好像有什麼事情脫離了他的把控。

他想要究其根本細想,可那一絲奇怪的念頭看不着也摸不透,只像是一片陰雲一般籠在心痛。

裴之禮懷抱着林思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緊蹙起了眉,許久都沒有鬆開的跡象。

*

僅僅不到一個時辰,裴司玉就到了宮裏。

凝望着這座青磚白瓦的城牆宮殿,他眼中儘是冷意。

皇子突然出現在宮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裏,幾個知情的知道他是受傷失蹤了,不知情的都以為他是奉蕭貴妃的命去了一趟祖家。

蕭家本家是十幾年前才搬來京都的,也只是丞相和二房一家來了,其他分支都留在雲陽,在那一片可以說是隻手遮天,也難怪皇帝會如此忌憚著貴妃一家。

宮裏有不少蕭貴妃的眼線,一看到裴司玉出現,他們不動聲色地要求他立馬向貴妃去請罪。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他根本沒有搭理他們,他像陣風似的從幾人面前刮過。

「那個方向——」有個鬍子花白的公公看了眼裴司玉離開的地方,眼中閃過思索:「殿下這是要去找太子?」

「小德子,你去稟報貴妃,就說皇子回來了。」老公公手上拂塵一甩,又指向另一人,「小凳子你去查查,東宮今日發生了什麼事。殿下最是討厭太子,他若去東宮肯定有原因。」

兩名小公公應了聲,很快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裴司玉已經到了太子寢宮的外殿。

寬敞的外殿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幾個膽子小些的宮女連頭都不敢抬,倒是有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公公死死地抱着他的腿。

「皇子您不能闖啊,太子和太子妃正在休息,您若是進去奴才幾人小命不保啊!」

裴司玉臉色陰沉,他一腳踹在這人的肩膀上,聲音沉到了底:「代蘭琴呢?」

幾人沒想到他居然是為了代蘭琴來的,她不就是個貧民區出來的小醫女嗎?

為何會和皇子扯上了關係?

幾人不敢說話,跪在原地面面相覷。雖然懼怕皇子,可他們是東宮的人,更怕太子殿下責罰。

下一秒,裴司玉冰冷的手已經攥住了小太監的脖子,力道大的手上青筋都在跳。

小太監被他掐得眼睛都翻白了,喉嚨就像被火灼燒過一般疼。他拚命掙扎着想要逃脫,可脖子上的手就像鉗子一般讓他連多吸一口氣都困難。

一直到眼前走馬燈一般得閃過以往的各種經歷后,小太監才堅持不住驚恐出聲:「我…說!」

裴司玉一把將他甩開。

只見匍匐在地上的小太監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脖子,一張臉憋的青紫青紫。好不容易喘過來一口氣后,他忙把頭磕得砰砰響:「代姑娘被冷侍衛帶去牢裏了。」

他說的牢房根本不是縣衙的那種天牢地牢,而是東宮的暗牢,為的就是讓一些嘴硬的人開口說話。

裴司玉怎麼也沒想太子居然會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去那種地方。

指骨因為他攥緊拳頭髮響,下一秒身着華袍的男人已經消失在殿裏。

幾個受了驚嚇的宮女爬過去扶起小太監,小太監拚命地咳嗽著,指著里殿啞聲道:「快!快去稟告太子殿下!」

幾人這才找回神志,她們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朝着里殿跑了過去。

*

昏暗的暗牢裏,空氣中瀰漫着臭味,鞭子落在人身上的聲音迴響在封閉的空間里。

隨着噼里啪啦的聲音,淡淡的血腥味也開始瀰漫。

冷仲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硬骨頭的女人,她被五花大綁在刑架上,帶着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地落在她身上卻不見她喊一聲,甚至是連表情都沒有多大的變化。

這種鞭子是特質的,落在人身上會勾起一塊塊血肉,就連鐵血硬漢都受不住。

代蘭琴身上穿着的淺綠色衣服此時已經被血浸透了一半。

鞭聲持續了很久,牢裏還關着其他人,這時候卻顯得格外靜,靜得嚇人。

「冷侍衛,她還是什麼都不肯說。」行刑的士兵手都甩累了,他丟下手上的鞭子走到冷仲坐着的木桌邊,吭哧吭哧喝了一大杯茶水,「我罰過的女人不算少,就連五皇子養出來的女殺手都扛不住幾下,怎麼這個普通女人就這麼能抗?」

冷仲也覺得奇怪,雖說在抓人之前就聽說過一些這個女人的傳聞,但人都是血肉做的,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疼?

想到這裏,他眸光一厲,起身就走向刑架旁邊的水桶。

這個桶裏面裝着半桶水,桶邊還放着一袋粗鹽,他拿劍挑起鹽袋子,將半袋子鹽都倒進了桶里。

做完這些他才對身後的士兵勾了勾手:「你過來。」

士兵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連忙跑了過來。

一桶鹽水照着渾身是傷的代蘭琴潑去,從頭淋到她的腳,原本就被血浸濕的衣服一下子濕了個徹底。

代蘭琴只覺得渾身一冷,身上火辣辣的傷口就跟有千萬隻螞蟻在咬一樣,疼得她嘴唇都失了血色。她不是不疼,這是沒有在天葯谷感受到了嗜骨那般難忍,卻也是讓她冒冷汗。

之所以不叫不過是不想讓這些人如願罷了。

她一直知道一個道理,只有有人疼的人才有資格示弱。

裴之禮想讓她鬆口,她偏不。

見這個方法也沒用,冷仲已經有些不耐。這個牢房處於地下,空氣里散發的都是潮濕帶着霉的氣味,現在再混上血的腥味,令人想要作嘔。

他不願意再在這裏奉陪下去,抬腿便給了旁邊士兵一腳。

「殿下說了,只要能讓她開口,做什麼都行。」

士兵被他踹得往前踉蹌了幾步,剛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在看到代蘭琴那張蒼白的瓜子臉和因為被水浸濕而顯得玲瓏有致的身子后,他臉上的懵頓時變成了□□。

「真的可以嗎冷侍衛。」他激動地蒼蠅搓手,「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過女人了。這不是重要的犯人嗎?真的做了太子殿下不會責罰吧?」

冷仲冷嗤了一聲:「不過是個毒婦罷了,殿下只要她手上的解藥。」

聽到他這麼說,士兵總算是放了心。

他奸笑着朝代蘭琴走了過去,臉上是絲毫沒有收斂的猥瑣:「小美人受了不少苦吧?沒關係哥哥先來疼你一下。」

代蘭琴臉色更加蒼白,她幾乎難掩自己的厭惡,「滾開!」

士兵笑得更加開懷:「老子還是第一次要帶刺的美人呢。」

他撲過去幫代蘭琴鬆綁,急色地將臭嘴往她臉上湊。

「滾!」代蘭琴厲聲喊著,在繩子鬆開的瞬間抬手就砍在了他臉上。

「艹!」士兵被劈了一耳光,惱火地一腳踹在她的小腹,將她踹到在地。

他的動作不算快,然而代蘭琴剛受了刑根本沒有力氣,只能任由自己破布一般得身子往地上摔去。

美色當前,士兵也不管自己臉是不是還疼,一邊脫着衣服一邊朝着代蘭琴壓了過去。

代蘭琴的眼前一片血色,失血過多的她連意識都有些不清醒。

她想往旁邊躲,但是男人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靠過來,眼看着那雙粗糙的手就要碰到她……

「砰」的一聲巨響,暗牢的鐵門竟是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這一聲讓意識有些混沌的代蘭琴睜開眼。

士兵那張普通的帶着錯愕的臉正在她頭上,他的動作停下來,目眥欲裂地盯着她。接着他痛苦地咳了一聲,暗紅色的鮮血從微張的口中噴涌而出。

饒是代蘭琴動作很快地側頭,還是有幾滴血沫子滴在她的臉上。

是溫的。

耳邊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還有冷仲跪地的聲音,「皇子,您怎麼來了?」

裴司玉根本沒有給他一個眼神,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紅色,在那盡頭他護在手裏的女人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個男人的身下,臉上竟是連一點生機都沒有。

他的心臟都好似停了,直到女人死氣沉沉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裴司玉才彷彿重新聽到心跳的聲音。

還好,她還活着。

幾秒鐘時間他就到了代蘭琴身邊,已經沒了氣息的士兵被他一把掀開。

他顫着手,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代蘭琴抱起來:「對不起阿琴,我來晚了。」

他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代蘭琴的傷口,然而她就好像沒有知覺一般,除了身子微微僵硬以外沒有任何反應。

裴司玉的心更疼,他不敢想在自己沒有來之前她受到了什麼樣的對待,更別說是他要是再晚一步她會不會被……

他抱着她的手收緊,心有餘悸。

代蘭琴一雙眼睛一片空洞,但其實她是在思考的。

她看到了躺在旁邊的士兵的情況,他的后脖頸處插了一支暗鏢,是純黑色的,入骨分足以見得殺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勁。

不過短短的一分鐘時間裏,暗鏢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發黑,連帶着肉里的筋都開始顯現。

這是她研製的毒,被裴司玉軟磨硬泡著拿走了一瓶。

是他來救她了,可那個侍衛叫他什麼,皇子?

他是皇子,是裴之禮的弟弟?

一開始代蘭琴就知道裴司玉的身份非富即貴,可她從來沒想過他居然會是皇子。

她愛的人是太子,這段時間和她朝夕相處讓她快死的心重新跳動的人是太子的弟弟。

抬眸對上裴司玉發紅的眼眶,代蘭琴別過頭,只覺得諷刺。

老天好像註定不希望她好,所以一直讓她和帝家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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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超強卻拿了戀愛腦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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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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