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孤男寡女

第十六章 孤男寡女

不悔峰

一前一後兩道颯爽身影緩步而行,一路白沙細石,積若霜雪,夾雜怪石嶙峋,橫影寥寥。

同蒼狼獨處一夜后,翌日被對方找上,考較一番后,雨音霜旋即被帶來不悔峰,劍無極、雪山銀燕訓練情況歷歷在目。

女子面露沉吟,美眸徘徊眼前神秘女浪人身上,思索片刻,雨音霜率先出聲叫停:「前輩!」

止步反身,櫻吹雪言簡意賅道:「有什麼事情嗎?」

「我只想問前輩,為何對宮本大人的事情這麼了解?」

雖說先前宮本總司因故被西劍流同袍視作叛徒,但西劍流能被放回東瀛終究欠了蕭無名一份人情,加之尚有點撥之恩,女子心下感懷,遂不自覺地改變了稱呼。

「聽前輩的口音,應該是方來中原不久。」鄉音難改加之中文不熟,終究在言語中露出破綻。

「為何能這麼快,憑藉溘鎢斯氣息找上雪山銀燕、劍無極他們以及我?」

對靈力感知的敏銳可見一斑,東瀛有此術法能為者屈指可算。

聽出弦外之音,女浪人聲調略微提高。

「你,懷疑——」語氣佯作慍色,「我是,天宮伊織。」

「我沒這個意思,若是前輩不想說,就當做霜失禮了。」

恭謹欠身,雨音霜畢竟不是憑口才挨打的劍無極,心下有所判斷,流派女性榜樣在前,女子言辭更是緊守禮節不逾。

「在,我之前,東瀛劍道,可曾有過女刀客的名號?」輕重腔調略顯怪異,櫻吹雪反問道。

「這?」

女子語露遲疑,畢竟遍體鱗傷的劍無極可是親身見證女浪人劍道修為。

由是觀之,東瀛術法界存在其他在野人士隱而未出又有什麼稀奇。

「宮本總司,遺留了一項東西在東瀛,」解釋完身份來歷,再來就是合理化動機,「我,來到中原就是要將東西還他。」

說著,想起所聞噩耗,櫻吹雪一甩馬尾,聲調轉沉。

「但是,來到中原之後,就聽聞他戰死不悔峰的消息,這項東西,終究還是來不及交給他。」

「是什麼東西這樣重要?」

「這口刀——」

女浪人五指摩挲褐色劍鞘,將懷中逆刃朝雨音霜方向遞了遞,刀柄流蘇隨風擺動,清脆作響。

「是,宮本總司的遺物。」

談及「遺物」二字頓了頓,察覺失態隨即揭過此節,收回逆刃抱緊,櫻吹雪繼續道:「我來到不悔峰,看到他在山壁上留招……」

接下來,雨音霜就從女浪人口中得知了劍無極、雪山銀燕參悟合練一劍無悔的前因後果,以及女浪人考驗得到宮本總司指點的後輩能為的小小插曲。

『傳承與超越嗎?』

心下揣摩劍者用意,感佩於宮本總司博大襟懷,一時怔神的女子,卻是忽略了櫻吹雪提及找到己身,眸中一閃而過的回憶之色。

【「戒,靈鞭!」一言叫破鞭影來歷,櫻吹雪逆刃揚起,遙指面前墨衫男子,冷喝道:「你,從何得來?」

皇甫霜刃長袖一振,九節軟索如臂揮指,束圓歸攏纏繞五指,藏兵舉動表明己方並無惡意。

旋即男子抬了抬手略作致意,大方闡明此物來歷正當:「一個承諾換來的友誼。」

「嗯~」長刀歸鞘,東瀛女浪人尋根究底道,「說詳細!」

「空口無憑,還是看信罷。」話音落,皇甫霜刃摸出一紙書信,反手向櫻吹雪飛去。

醫者用一條性命換來了西劍流四天王之一的信任,一個承諾——護西劍流留在中原的人員無恙——換來了西劍流軍師的友誼。

實現承諾少不了與西劍流部署交道,自然需要相關的信物證明身份。

戒靈鞭是其中之一,書信則是軍師考慮到醫者遭遇自家同修的可能性追加的。

封口完好,拆信觀之,行文確是自家好友筆跡無誤。

看罷,對赤羽眼光有著絕對信任,櫻吹雪簡潔道:「有恩,必償,他讓我聽你安排。」至少在對西劍流人員的處理上是這樣。

儘管不清楚信中具體內容,但大抵能確認西劍流軍師底線所在,皇甫霜刃本心也無獅子開口的打算,稍作沉吟便開出己方價碼。

「我希望你在逗留中原期間,能好好傳授雨音霜武學。」】

回憶如水經心,須臾已過,冷冽清眸暗自打量女子一番,慮及醫者託付,櫻吹雪遂暗示出聲。

「宮本總司,留在山壁上的劍招博大精深,融合了他的兩大絕學,無極劍法與神魔一念,劍無極與雪山銀燕雖能徹悟,但仍需要一段時間。」so,這段時間我很空。

「前輩,」

為人好勝不服輸,殊料近來武鬥屢屢碰壁,難得見到偶像本尊,雨音霜因而開口請求道。

「我希望你也能指導我一點武學。」

「嗯——?」女浪人鼻音輕哼,難辨喜怒。

「我不希望到最後,反而成為邪馬台大人、天海大人的負累。」

邪馬台笑、天海光流都能憑藉他們的實力為西劍流回報俏如來的恩情,而實力稍遜的女子只能選擇照顧傷員。

如今劍無極恢復,雨音霜自是渴求精進,以期與同僚一齊奮戰前線。

聞言,櫻吹雪柳眉一挑,有些訝異於女子對西劍流的熱忱,本意履踐承諾的心態更增由衷激賞。

心情愉悅不表於外,女浪人嘴上仍是刻意考驗:「你看到劍無極身上的傷了嗎,我的修行,可是非常的嚴格。」

「我的決心,也非常堅決。」雨音霜斬釘截鐵道。

「哼!」輕哼帶過,櫻吹雪轉身示意對方跟上,「隨我來,別打擾了他們的參悟。」

「是!」見狀,女子先是一愣,隨後欣喜應是。

蝴蝶效應是指初始條件十分微小的變化經過不斷放大,對其未來狀態會造成極其巨大的差別。

但倘若蝴蝶一開始就有意識地控制這種變化,並即時校準呢?一如當下——

梅香塢

「你又要離開了嗎?」閨中密友難得,聆秋露不由道。

「嗯,」玲瓏雪霏微微頷首,「小妹安危尚無保障。」

雖說憶無心有藏鏡人保護,但久戰之下仍有陷危可能,為姐者怎能輕忽。

話已至此,心知強加挽留反陷不義,歌姬僅能選擇提供力所能及的奧援。

「相信朔夜行走江湖時也會幫忙留意。」畢竟除卻戀人託付之外,刀客對佳人尚有恩情欠奉。

「感謝,請了。」

清淡女聲聊表感謝,隨即逸步離去,心下兀自思索不停,『記憶再度被曲解了嗎?』

【「萬朔夜是男人,聆秋露卻是女人?」梅香塢客房,鏡前的玲瓏雪霏放下手中象牙梳,不解道。

「這兩個身份,個性不同,性別不同,但擁有的記憶卻是同樣。」輕聲緩調帶出醫者對精分患者的側寫結論。

「萬朔夜帶著對萬曙天一生遭遇的憤怒,聆秋露帶著仁刀教誨的愛與包容,一方經歷的大事,另一方也會知曉,但只有一件大事是萬朔夜知曉而聆秋露不知情的——」

玲瓏雪霏淡定接過話頭:「秋露已死的事實。」】

因此一旦涉及聆秋露死訊或雙人一體真相之時,萬朔夜記憶就會自行向二人共存的美好願景進行解讀。

譬如眼前,解開心魔幻術后的刀客關於那一夜的記憶,只有自己拖著傷體來到白雪原,本意憑弔養父並轉告笑不老報恩一事,不意重傷昏迷,幸得寒煙翠救起。

心懷感恩的萬朔夜自是不吝於滿足對方的小小好奇,分享了屬於仁刀的故事。

『是刺激的還不夠嗎?』粉衣佳人一面行路,一面心下推敲不停,思考醫療方案。

『既然讓萬朔夜意識到真相還不夠,』畢竟身為「本體」的主觀意識更強,那麼——

『倘若讓已死的秋露率先突破身份桎梏呢?』這面腦海作出假設,玲瓏雪霏心下一動,身影倏地不見。

麗影消失一剎,荒山野徑之上,驟現風沙卷嘯,兵戈低鳴,竟是眾多苗疆戰將,逼殺而來,直向梅香塢進發。

有賴醫者綢繆,蒼狼雖是未有同前世劇中一般被俘,然而靈字門主仍是用苗王子的隨身貂氅大作文章。

情節發展相差無幾,最後兩手空空,姍姍來遲回到苗疆的蒼越孤鳴仍是令當今苗王血壓飆升(煽風點火的某蛇蠍美人但笑不語)。

王族威嚴不容侵犯,知曉愛子甚至沒有親手誅殺攔路之人的顥穹孤鳴,遂派出赫蒙少使領軍前往梅香塢誅殺仁刀傳人。

自覺契機將至,玲瓏心思微轉,佳人水袖虛舞,靈文傳訊告知醫者此間近況。

與此同時,靈界,修仙室

如同櫻吹雪帶走雨音霜一般,醫天子負擔起了照顧蒼狼的責任。護送苗王子回到苗疆之後,在蒼狼不舍注目下,醫者仍是選擇暫離。

回歸靈界的皇甫霜刃本意好好走助力靈人養靈而閉關的劇情。

此刻,男子空眸驀睜,虛無瞳仁倒映靈光點點,拆文解字明了當中訊息,不假思索地「打字」回應。

[無心交我。]沉吟片刻,皇甫霜刃緊接其後又加了幾句話。

北競王府,醫者別苑

為北競王遣人救下,匿於府中的藏心父女暫居此間。

深夜,趴在闊別已久的床上,大小還是一如既往地合適(荻花題葉苦笑:這是在控訴靈界的營養嗎?)。

白皙秀氣的雙腳開心地翹起來一晃一晃,少女雙眸晶亮,卻是一點睡意也無。

全然真心的對待,為彼此設想的心情,縱是天涯奔波、未能安定,但常年漂泊的心,已找到了自己的家。

私下練功被生父發現,意志恍若銅澆鐵鑄般堅韌的苗疆戰神在女兒面前展現了罕有的溫柔。

『你這樣為爹親設想,爹親真的非常歡喜,但爹親還是喜歡看到你笑的模樣,你的笑容,就是爹親的全部。』

腦子不住回蕩滿蘊父愛的溫柔詞句,即便是整個人還處在暈暈乎乎的幸福狀態,憶無心還是羞赧地閉上眼,用手揪緊枕頭,埋下頭去發出一聲悶悶的嚶嚀。

湧入鼻尖的是熟悉的藥草清香,說明房間並非臨時收拾而得,而是經年累月,雷打不動的習慣成就。

縱使少女不在身側,花雪始終留有屬於她的位置(兩隻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風月:終究是錯付了)。

「清醒一點憶無心,還不知道哥哥他們現在怎麼樣呢?」

很快,她就面色發紅地跪坐起身,那雙好看的蔚藍眼睛獃獃地眨巴兩下后,嘴裡就下意識呢喃出聲來。

「啊,好想他們……」好想與他們分享這份喜悅,但更希望的,仍是知曉對方如今無恙。

驀然,微涼手指覆上可愛面龐,遮住憶無心視線,那是初入靈界時,少女午夜夢回時最為懷戀的溫度。

於是,上一秒還溢於眉眼間的憂思,下一秒就被滿心歡喜地拋之腦後。

房內,燭光溢彩,琉璃生輝;房外,清風明月,幽影搖曳。

雙手熟練地反握醫者單掌,憶無心脆生生道:「哥哥!」

俯下身子貼近少女臉頰,溫柔男聲帶著淺淺笑意:「想知道我們最近怎麼樣,規則不變,自己到我的心裡去找吧。」

熟悉字句入耳,讀心靈能下意識發動,補劇過後心弦微松,此外憶無心感受到的便是是醫者充盈滿懷的關心與體貼。

纖指動了動,聰明的女孩立即會意,回身鬆手,並將手腕遞到荻花題葉指下,面色緊張地看著素衣男子。

荻花題葉沉默半晌,眉先是皺著,漸漸鬆開了些,隨後問:「是不是從那天石封能力施展過度之後,你就發現體內靈力有枯竭的現象?」

似是瞧出自家哥哥面色不虞,少女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接著彷彿心虛一樣,慌裡慌張地把頭埋進醫者胸襟,討好地蹭了蹭。

這時候才想起來賣乖,被憶無心的模樣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荻花題葉道:「你是我的妹妹,永遠是我的妹妹,無論你擁有先天靈能與否,這點,永遠不變。」

安慰字句落下,隨後醫者神情斂肅:「這次僥倖沒有問題,但是真要出了問題,你是要哥哥姐姐們急死嗎?」

知曉少女就是這種極情於心的個性,因此也只好口頭聊作威脅。

「那無心絕對不要,我下次會注意的。」

腦海浮現這種可能,心裏面特別害怕父母雙全哥姐齊全的幸福得而復失,攬腰雙臂更緊。

「還有下次!」荻花題葉佯怒抬手作勢欲打。

然而獨屬憶無心的清淡幽香與柔軟一時衝撞醫者心上,揚起左手終是靜靜落在臻首之上。

無奈地揉了揉少女腦袋,荻花題葉語氣放緩道。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靈能有損也無所謂,但你要記住,哥哥姐姐們只希望你能平安喜樂就好。」

「嗯嗯!」少女恍若逃過一劫般地鬆了口氣,接著吐了吐舌頭。

對少女的認錯態度還算滿意,醫者復又開口:「記住就好,接下來就準備開始治療吧。」

「嗯嗯,」先是下意識點點頭,不想還有峰迴路轉,只見憶無心睜大了雙眸,「誒——!」

平安喜樂是江湖人對親人最大的祝願。

但荻花題葉從不認為單方面地保護能夠實現這一目標,這也是為兄者和女兒控父親最大的差別。

鼻尖有些發癢,不過眼下藏鏡人也無暇關注,同自稱來自鱗族的華貴男子會面過後,戰神安居心思更見起伏。

身著百戰金甲,髮絲狂放披落的藏鏡人緩步踱行,『看鱗族的態度,若不設法交還始帝鱗,只怕他們會對苗疆全面宣戰。』

思緒百轉千折,『但若奪走始帝鱗,我又該如何向千雪交代,為我,千雪已付出太多,而且這樣對北競王也過意不去。』

『嗯——』

收回心神,萬惡罪魁只覺目下視野一變,駐足抬眸,原來藏鏡人思慮不停,腳步不停,下意識地來到了愛女房外。

想起女孩日前所為,藏鏡人低笑一聲,輕手輕腳推開房門。

薄衫、墨發、裸足、蓮臂,嬌小卻隱見柔美曲線的肉體此刻正擺出奇異姿勢。

依照兄長教導習練導引術的憶無心此刻真切感受到體內靈力隱有復甦態勢。

只見少女玉頸泌汗,面上泛著酡紅,胸脯更是在隨著略急的氣息不住起伏,這一幕直直映入藏鏡人眼帘。

然而更為挑動萬惡罪魁神經的,則是另一旁徑自寫寫畫畫的素衣男子。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在這旖旎氛圍下,男子竟能把持得住,除非他是太監(親手驗證過醫者雄厚本錢的玲瓏雪霏面色泛紅)。

當然這些也並非萬惡罪魁所關心的,目睹此情此景,藏鏡人腦中久違地響起了嬌媚女聲——

「會看見手臂上的記號,必是衣衫不整,若她真是你的女兒,羅碧,你這是讓人侮辱你的後代,讓人踐踏你的顏面啊!」

「爹親,你怎麼來了?」

甫收功造成的紊亂氣息更添語調慌忙色彩,這是終於發現門口魁梧身形的憶無心。

『什麼意思,我不該來嗎?』

微妙誤會了女兒話意,虎目一覷荻花題葉,藏鏡人單手負背握拳,已見雷光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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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荻花題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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