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優缽曇摩(5.0k 2/2)

第四章 優缽曇摩(5.0k 2/2)

地門

身居四大天護要職同雲間獨步齊名的千雪孤鳴在眼下只是萬千平凡家庭中的尋常人父一枚,滿心滿眼只有目前趴在自己膝頭酣眠的乖巧女兒,直至不知何時到來的藏鏡人忍不住輕喚出聲。

「千……」

一字方吐便遭腰斬,擺手示意的千雪孤鳴低聲道:「噓——」

那慈父作態直看得銀娥也不忍干擾,於是整理好父女遊戲後續的她同樣以氣音輕聲說:

「我將風箏收好了,七巧也交我吧。」

「再等一下。」許是冥冥情感作祟,千雪孤鳴十分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父女天倫。

同為好友美滿家庭感到欣喜的羅碧道:「你真是寵愛七巧。」

「這種感覺,很好。」怔怔看著女兒睡顏的千雪孤鳴語帶遐思,「有一種……」

「有一種什麼?」藏鏡人問。

「一種熟悉的感覺。」話說完,就連千雪孤鳴自己也覺得莫名。

聽完摯友解釋的羅碧不禁調侃道:「人講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你這樣可是會讓銀娥吃醋。」

「呵!」無辜成為這對摯交話資的銀娥掩唇失笑旋即反問,「羅碧,我怎會感覺你又在欣羨了。

「嘖嘖,」與自家妻子同一陣線的千雪孤鳴果斷轉移戰火,「兄弟啊你若真正這麼欣羨,就趕緊去找一個牽……」

「千雪!」宛若惱羞成怒的藏鏡人聲調微微抬高,直聽得千雪孤鳴眉頭連跳,急忙豎指封唇示意輕聲。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受到外界所擾不由夢囈出聲的七巧有些不安地扭動著身子,任由千雪孤鳴如何撫背安撫依舊無濟於事。

「罷了……」無奈放棄獨處光陰的千雪孤鳴選擇轉交責任以提高女兒睡眠質量,「這樣七巧根本睡不好。銀娥啊,麻煩你了。」

「我抱進去睡。」銀娥說,說完便自千雪孤鳴手中將七巧接過。

眼看母女二人進屋的千雪孤鳴這才轉回視線:「又是什麼風將你吹上門了?」

藏鏡人表示:「我是來看你的刀磨得怎樣了。」

「講得我好像一直磨刀一樣。」千雪孤鳴吐槽。

「刀不磨不利,」羅碧說,「何況你又沒換刀的意願。」

換言之,但凡摯交點頭,藏鏡人下一刻就能殺到隔壁村莊替自己兄弟奪下那口豹眼鑲金刀。

畢竟柴刀總是不襯狼主地位。

「我靠!你今日管真多啊!」

「感覺近了。」羅碧坦言道,「你應該也察覺了不是嗎?」

「早就心知肚明,但在七巧面前我就是一個盡責的父親,等大智慧傳召吧。還記得上一回收到大智慧的感召是達摩金光塔飛升,而且只有你一個人去。」

「但也沒後續。」藏鏡人不無遺憾地說。

「聽你這句話,你根本就是期待有事情會發生嘛。好戰分子是不適合擁有家庭的。」

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狐狸一般炸毛的羅碧強調說:「我就說我沒在欣羨你。」

「是是是……」

千雪孤鳴態度敷衍。

「想要有一個孩子卻不想要娶妻,我真正想不通這是怎樣的心態啊,啊沒你是要自己生喔。」

「其實羅碧所講的也有一點道理。」安撫好七巧入睡返身出門摸到自家夫君背後的銀娥突然道。

「你怎會替他講話啊。」千雪孤鳴語氣訝異。

「感覺,確實近了。」伸手輕按心腔的銀娥似在緩解不安,「而且越來越強烈。」

「放心,」昂首拍胸的千雪孤鳴信誓旦旦,「真發生什麼我會保護你們母女。」

「是我們一同保護七巧。」深受對方暖心舉動感染的銀娥莞爾一笑。

就在此時,一陣鐘聲倏地響起。

「這種感覺……」似受感召的銀娥斂了笑意,喃喃低語道。

「是大智慧。」藏鏡人微微皺眉。

神色或虔誠,或肅穆的三人側耳細聽片刻體察鐘聲變化。

聽罷梵音所傳訊息的千雪孤鳴咋舌道:「哇,真難得。」

「我跟你都必須前往,看來是大事件。」

說著,藏鏡人眼中下意識流露一絲火焰,那是躍躍欲試的戰意。

「拜託咧,」深感頭痛的千雪孤鳴捂額道,「別這麼興奮好嗎!」

「我會照顧好七巧。」並未受到傳喚的銀娥表示夫君無需擔憂家裡。

「嗯。」點頭致意的千雪孤鳴心神一定,招呼出聲,「羅碧啊,動身了!來見大智慧。」

並肩離開的兩人同道去往光明殿。

路上,百無聊賴的千雪孤鳴於是開始閑聊:「羅碧啊,你認為這次會是什麼事情?」

「也許是主動出擊。」

「我也有同感。但真走到這一步,出戰的就不只是我們了。」

一面說著一面行路的兩人迎面路遇不少地門村民。

「是天護。」一聲驚呼造成連鎖反應,接二連三的村民上前行禮。

「天護。」

一片莊嚴尊崇的膜拜聲中,狀若尋常的千雪孤鳴與羅碧點頭以示回應,接著繼續往前走,行路間,更將旁人竊竊討論之聲盡收耳底——

「想不到這次大智慧會傳召超過一名天護。」

「不只天護,聽說十法殊勝、十八禪那、三十二具相也全部前往光明殿了。」

「難道是準備要開戰了?」

聽到這裡,皈依三寶仁心善性法號空空的千雪孤鳴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若擔心,」瞅了眼身側摯友的藏鏡人說,「戰場上我會搶在你的前面。」

「哇靠,講得好像你比我還強,未免也太自大了。」有被冒犯到的千雪孤鳴語氣不滿,「說不定到時候是我將重傷的你背回來。」

藏鏡人:「你先換一口刀再來說這句話。」

千雪孤鳴:「免了,刀不只要好更要順手。」

「一個高手就要有駕馭一口好刀的自信。」

「喂,用刀的是我又不是你,用講的誰不會啊!」

「你信任我嗎?」藏鏡人腳步一停,目光灼灼。

「兄弟之間多講的!」千雪孤鳴表示兄弟間的信任毋庸置疑。

「那你該相信我會幫你找到好刀。」

「番,真正番!我相信你,但更相信大智慧!

「那我就請大智慧……」藏鏡人話未說完,雙目斗然一凝,眼光投往千雪孤鳴身後,「嗯?」

「怎樣了?」不解回頭的千雪孤鳴只看見一名身形魁偉的虯髯獨眼刀客自遠處走來,「是隔壁庄的阿龍。」

緊接著他「啊呦」一聲,便即把羅碧拉至一旁。

「你做什麼!」險險被拽了個踉蹌的藏鏡人卻也不惱,只是不明為何要避開荒野金刀。

「因為剛才的話題太危險了。」自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千雪孤鳴低聲說。

「我不會現在就去找獨眼龍。」羅碧示意千雪孤鳴可以放手。

「不止現在,以後也免。」

說完,千雪孤鳴拔腿就走,離開之餘還不忘繼續拽住自家兄弟,這是完全不信對方承諾的意思。

然而雖說他極力避免兩人碰面造成意外,但天意總歸不遂人願。

「越走越近,現在是什麼情形啊!」一面加緊趕路本意拉開距離的千雪孤鳴一面后瞥,卻發現荒野金刀赫然依舊跟在身後。

雙方距離有減無增,獨眼龍之形貌反而愈見清晰。

那人滿臉虯髯,根根如鐵,橫生倒豎般好似亂草的濃髮結辮束作馬尾,身穿棕絨獸紋漢服,頸系赤方巾,腰掛豹子頭。

「天護!」又是一名窺見三人形容的村民上前問候。

此時他們已經走過了靠近光明殿的最後一處村落,但三人似乎仍然沒有分道亦或停步的打算。

這下羅碧總算髮現有些不對勁:「難道……」

發現不對的還有千雪孤鳴:「他也是……」也是受大智慧傳召前往光明殿的天護之一。

「獨眼龍。」倏然駐足的藏鏡人直呼其名道。

「羅碧以及千雪孤鳴,是嗎?」停步思索片刻似在找尋相關信息的荒野金刀有些不確定地問。

「我們好像不是很熟啊。」說到這裡,千雪孤鳴自己也覺意外。

同為四大天護的他們對彼此印象竟是如此模糊。

「已有耳聞。」獨眼龍道。

「你也要前往光明殿?」

「俺受到大智慧的感召。」

「這樣看起來是同道了。羅碧,看到沒,同道,好好相處!」

性好交友自來熟的千雪孤鳴遂企圖拉近彼此關係力求避免奪刀慘案發生,哪知藏鏡人理也不理,徑自轉身離開。

「真沒禮貌!」望著好友遠去背影的千雪孤鳴暗罵一句,旋即回身致歉,「抱歉,他的個性有一點……」

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說一千道一萬羅碧才是千雪孤鳴的正牌好友,狼主潛意識也不認為有因他人緣故貶損自家兄弟的必要。

所幸荒野金刀也並不在意,隨口應了一句的他繼續往前走。

見狀,千雪孤鳴小聲嘀咕道:「這個看起來也是難相處的。」

於是兩人並肩變成了三人同行。

藏鏡人與獨眼龍在陌生人面前都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幸賴千雪孤鳴一路插科打諢,倒也不至於陷入尷尬無言的窘境。

「真的想不到,原來你也是天護之一。」千雪孤鳴道,「看這個樣子,這次四大天護都受到傳召了。」

「另一名天護出任務了。」荒野金刀說。

類似羅碧與千雪孤鳴的關係,獨眼龍同逾霄漢顯然交情更深。

「什麼任務啊?」千雪孤鳴心下好奇。

「只有大智慧知曉。」

一句話結束話題的荒野金刀閉口不言,甚至於腳步放輕放緩。

一種虔誠莊重的神情自然而然地從他舉手投足乃至每個細微表情中流露出來。

場間又陷沉默,難耐寂寞氛圍的千雪孤鳴倒似對此全然無感。

「也就是講,如果他沒在這個時候出任務就等於是四人都到齊了。我看啊,若不是八關武佐直屬於四大天護之下根本就是全員出動了。羅碧啊,你怎樣看?不理我。」

說話間,千雪孤鳴還不忘提到藏鏡人,豈知對方同樣不理不睬,一雙眼睛兀自遠望。

跟著他的視線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在萬家燈火烘托下黃芒閃閃,更見恢弘大氣的建築物。

光明殿,到了。

天門·塔林

聽完寰宇奇藏話語的法濤無赦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動容之色……

五名江湖中最為頂尖的高手,試問天底下孰能擋其鋒芒。

但還有一個問題……金剛尊眉梢一動,地門是如何積攢下如此恐怖之底蘊的。

「逾霄漢的過去,是佛國極富名望的高手,佩刀疏瀹在手,無所披靡,」讀懂法濤無赦疑慮的皇甫霜刃說,「而在他失蹤之前,也曾密切關注過禁地。」

「失蹤?」金剛尊道。

「嗯,」寰宇奇藏點了點頭,解釋道,「也因為多年前這件事,讓其他也在關注禁地的人產生更強烈的防備心,甚至因此察知,將近兩年前,禁地可能曾經對外開放通口。」

這也是藏鏡人與千雪孤鳴會得救並失足於地門的原因。

那時苗疆內戰方興,中原魔禍席捲……想到這裡,回憶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腦海深處的回聲在周圍細微的樹葉摩擦聲中慢慢清晰起來——

【「本座認為,俏如來到來就是佛國正面迎擊魔世的契機。」法濤無赦說。

「達摩金光塔,乃是封印魔世入口的最後方法,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能輕易暴露,否則一旦淪陷,中原失救矣。」一步禪空道。

「不能救一人,如何救眾生?」

「你忘了三武滅佛?佛國入世,賭注太大,我們……」菩提尊語調輕顫,「輸不起。」

「但連眼下能處置的邪惡也置之不理,只怕慈悲救世將淪為誑語。吾等雖修佛,卻不是佛。既為肉身人心,便難以無情,更不該用大義為借口,掩蓋作壁上觀的事實。」

「是,所以先前數度協商,貧僧仍同意遣人進入塵世,查探魔世動向,甚至協助處理,無奈成效不彰。」

「原來佛國已著手進行此事。」這是總算得以插嘴的俏如來。

「但也只能暗地進行。」

一步禪空說,修有菩提三悟的他恰是能決定佛國中人外出行走的關鍵。

「甚至走出佛國者,必須捨去與佛國的相關記憶,腦中只留下入世的目標以及意念。是否能回到佛國,但看機緣。」

俏如來:「捨去記憶,那獨眼龍前輩……」

一步禪空:「他也曾接觸過達摩金光塔,在他正式通過聖者所設考驗的那一刻,關於達摩金光塔的記憶,也被一併洗掉,只留下萬化金光佛與達摩金剛榜的殘缺記憶,這就是你們所熟知的荒野金刀。」

法濤無赦:「達摩金光塔易出難入,而入口萬般變異,就算獨眼龍想起一切,即便重入,也未必會回到天門。」】

耳畔隱約得聞笛音迴響的金剛尊思慮一清,卻是不想命運早已在過往的一次次抉擇中埋下伏筆。

現在想想,想必當初不少遣入塵世后了無音訊的修者們,不是淪亡於魔禍人災中,就是在回歸天門的路途受到阻礙。

「但如今,他們卻是針對紫金缽而來。」

昔日的天門僧眾現今竟代表外道向象徵初祖正統的禪宗衣缽發起衝鋒。

何其諷刺?

更何況,此消彼長,天地雙門的實力差距豈以道理計。

「這個消息,還藏了一個警訊。」皇甫霜刃說,「兩年前,甚至早在逾霄漢失蹤之時,禁地就開始策劃未來可能發生的戰爭,但那時他們還不知紫金缽在何處。」

換言之,紫金缽是要素,但於地門而言必須與否還有待商榷。

「更可能的推測,他們得到了足以侵略其他法門的籌碼。」眼神清明的法濤無赦思路更是清晰,「這個籌碼,可能不只逾霄漢,現在即將逼近。」

忖及幻境見聞的金剛尊合理猜想:「笛聲?」

禪宗講究頓悟,身為薩埵三尊的法濤無赦悟性自是不凡,見微知著下很快便貼近真相。

「又或許是鐘聲,也有可能是鼓聲,誰說得准呢?」寰宇奇藏道,「現下我們最該做的,不正應該是找到足可抗衡地門梵音的手段么?」

「如何因應?」金剛尊相信皇甫霜刃既然來此,一定早有腹案。

「對方既用法音影響精神力,」驀地揮開手中摺扇的寰宇奇藏言之鑿鑿,「那天門方面,自然也是用法音抗衡……」

少室古剎

眼看天門弟子戒嚴的地藏師婉拒了心音四僧善意挽留,收拾行囊便欲離開,不意遭逢聯袂而來的法濤無赦與皇甫霜刃攔住去路。

「嗯?」神色不解的地藏師道,「見過金剛尊,不知這位是?」

「在下寰宇奇藏,」不待僧者引薦的皇甫霜刃便即自報家門,連帶著一併喝破對面馬甲,「見過紅蓮大師。」

自己可是赤誠相待了,眼前人要是在故作糊塗可就不禮貌了。

「阿彌陀佛!」知曉隱瞞無用的地藏師低喧一聲佛號,自覺卸下偽裝,「寒,枯榮過往玄機亂。嘆,動靜從來白骨觀。」

伴隨一身麻布僧衣褪去,另一襲密宗袈裟抖開,抖開時,赫見紅光滿室,彩氣盈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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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荻花題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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