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雲麓天觀(4.2k)

第九章 雲麓天觀(4.2k)

西劍流外圍

「苦調凄金石,清音入杳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低徊詩聲似遠實近。

悲切哀婉的詞韻起伏疊合,旨在削減敵手戰意。

容顏清俊,兩頰消瘦然目光炯炯,青衣直綴輕盈飄逸勾襯仙風道骨。

手持鳳棲梧桐的雲麓天觀·鐵竹笑甫到場,出手便是雙式強襲。

迴音壁加成曲音奏彈一合炎流解去戰友危局。

長袖再挽,一桿下垂圓珠流蘇的朱紅長簫如影隨形,激蕩青光流影,劍花點點,有若落英繽紛,四散而下掣肘對手規避空間。

身後勁風斗疾,面前斬將奪旗振臂再舉,長刀反撩,式走懷中抱月竟是無視生死威脅以傷換傷。

來意旨在結盟無心傷人,男子刀勁虛划劈開火海。

風逍遙收刀,腰身一轉一折險之又險擦過赤刀玉簫,身擬蛇行狸翻,游轉飄蕩讓開戰圈。

鐵竹笑左手握簫指法丕變,按宮引商奏發羽鳳朝陽,烈日灼焰無形助力再盛三分。

伴隨簫上孔洞劍氣回彈激射,樂者審音辨律掀動狂浪嘯波。

履變縱步幻虛影,兔起鶻落間捕風易手應敵,風逍遙左袖回納穿手藏刀劈波斬浪,焰不沾身又見刀光乍起。

清淺餘暉如深深的恨,淺淺的夢,又似歲月的淚痕,直取雲麓天觀。

眼見戰友陷危,冷封塵磷刀圓舞疾揮圍魏救趙,伏象勝獅斜進半取刀行劍路,沉穩霸道別帶輕靈綿長。

判死劍招·血刃峰天

見狀,男子不由輕咦一聲。

先前交手數招對手能為瞭然在胸,想來尚未企及舉重若輕境界才是,如此便只有一種解釋——

「這是?判死劍招!」

暗處,看穿招式特異,還珠樓所派殺手離情鉤·刁飛不由訝異道。

鮮少人知,昔日風雨如書名滿江湖,卻因離情鉤所造殺孽過重沉溺惡海,幸賴高人點撥,三招破奇兵卸去葉秋聲勃發殺性。

當時對方所用便是判死劍招,雖說風雨如書而今修身養性,一念向佛,但對恩人自有一份感念在心。

因此離情鉤傳人走跳江湖對此自是留意。

『但同師尊所述貌似有些不同之處。』刀行劍招總有一份格格不入的彆扭感存在。

儘管刀劍境界到了一定程度無需拘泥外物之別,但顯然斬將奪旗尚未到達如此地步,歸根結底不過受限眼界難窺個中精妙而已。

而這,便是破綻所在。

勘破對方行招虛處,風逍遙抬臂回刀。

捕風僅有一柄,如今去勢不減地敵住鐵竹笑,勢無可挽,他如何出刀?

右手豎立掌緣化刀,迅捷準確地切在冷封塵持刀單臂手腕上。

骨碎聲起,斬將奪旗腕骨已折,男子得勢不讓,拔肩提肘,覆掌蛇形刁手擒住對方左腕,橫撥夜戰八方抽向雲麓天觀。

然以一敵二力道終究稍有分薄,只見鐵竹笑掌中鳳棲梧桐凌空妙轉,一記棹歌中流衝散穿花蝴蝶帶偏險刃銳芒側移半寸。

旋即簫走刀飛間,拆解數招一晃而過,又是平分秋色。

眼下奇來磷刀登時累及戰局,雲麓天觀精神一振,凝功斂元,五指連按鳳棲梧桐,金聲玉振氣合山外清音。

一氣破十方

以高瘦身姿為中心,磅礴勁氣驚濤海嘯般無差擴散,層疊迫向風逍遙。

心知眼下斬將奪旗不過負累,男子遂大方撒手。

就在音波將涉冷封塵剎那,又見樂者翻袖連刷。

響隔樓台的手法轉嫁罡風為柔,不傷掃開中年退到鐵竹笑身後,一對一的戰局演變,印證雲麓天觀運勁之妙。

風逍遙翻躍縱空,棕衫磊落有若飄零孤舟,矯健身姿在驚濤駭浪中起伏浮沉,但始終未被吞滅。

更甚者,男子趁隙還刀,反而以快打快,如同驚風驟雨,縱控全局,險刃連斬,勢同廿八陣雨。

回步殺·蕭索

剎那之間,密林之內陡升蕭索秋風,吹動落葉紛紛,索然刀鋒於鐵竹笑而言就像下了一場雨,刀里藏澆覆滅野火。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便是這樣一場黃昏雨!

有雨怎能無風雷相襯……

足走珍珠倒捲簾,雲麓天觀不發一語,手腕迴轉,玉簫就唇,幽幽咽咽地吹了起來。

但聞鐵竹笑憑滿腔真力為用,氣行若斷若續,音調酸楚,猶似棄婦吞聲,冤鬼夜哭。

只幾聲曲音起伏,風逍遙已感心神震蕩,指間落刀走勢不由一緩。

趁機避開刀雨的鐵竹笑手上動作不停,纖指行徵徊宮,梧桐棲鳳百鳥朝凰,簫音疊浪抬高轉亢,鳳曲長鳴激越雲龍諧奏。

宮雷蟄調

左輔角律守身,右祭宮調啟殺。

角風怒捲雲流天鎖,漫天雲海翻湧藍紫電芒,接引九天雷霆如龍俯衝而下,極雷壓頂般迫向面前男子。

險關當口,風逍遙單掌凌空一震崖下老樹,霎時落葉翻飛。

旋即男子穩抓身形微微一滯的間隙,竟是在那樹葉間借力以足尖凌空而行,如履平地,拖出一連串的殘影,瞬息突破雷行電閃。

察覺攻守易位的風逍遙機變更絕,雙足猶如車輪般交互橫掃,腿風狂掃崩碎落葉夾帶雄勁罩向鐵竹笑。

雲麓天觀不慌不忙身形側回,步踏流星趕月,人卻斜著如陀螺般轉到了另一邊,喉間真氣吞吐,唇沿吐納悲切簫音不絕如縷宣洩而出。

時局推移,凝神守一的風逍遙驅除擾神簫音餘力過後,左手屈指反叩捕風,微顫刀身帶出無形音波擴散。

明快乾凈的刀聲陡然而起、戛然而止,宛若意外的雷鳴,空的一響,剛巧打在簫音兩拍之間。

簫音一頓,風逍遙趁機翦步飛身,忽地欺至鐵竹笑面前,起手揚刀,刀鋒在雨中電光下驟閃起精寒。

這廂雲麓天觀吃了一驚,指法微亂,足行白駒過隙,間不容髮閃開來刀。

音波擴散無風自鳴,這是刀聲。

捕風奏響,跟著再劈了一記,又是一記驚雷,駭破了大地,震碎了群雨,仍是打在兩拍之間。

男子連擊四下,記記都打錯了。

只聽得風逍遙又是連擊數下,簫音忽地微有窒滯,但隨即回歸原來的曲調。

險刃連斬,刀聲記記都落在節拍前後,時而快時而慢,或搶先或墮后,簫音數次幾乎被他繞得走腔亂板。

這在樂音中攻合拒戰的法門是風中捉刀在當初好友心血來潮習練音殺之術的過程中所悟——

刀鋒引動空氣共振作響,發出「空、空」之聲,恍若滂沱大雨,喧嘩而囂,挾著難言的寒意與前所未有的悚然。

風聲雨聲拔刀聲,聲聲敲在曲調關節,聲聲叩在樂者心門。

饒是鐵竹笑的定力已然爐火純青,竟也有數次險些兒把簫聲去跟隨這陣嘈切錯雜的節拍。

彼進吾退間,雲麓天觀連轉數調,忽而歡樂,忽而憤怒,忽而高亢激昂,忽而低沉委宛,聞來變化萬方,實則樂者有苦自知。

簫音起落並非存乎一心,無形當中已然落入刀聲節奏。

掠步殺·疏狂

風逍遙每一刀,一出,便收。

點、崩、截、刺、扎,突擊猛斫,竄前竄后,忽進忽退,如生龍,似活虎,一口捕風刀,緊迫鐵竹笑。

如果是攻對了,風逍遙以最少的時間、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離、最輕的力道,已一擊得手,即刻退身,讓雲麓天觀連想跟他拼個兩敗俱亡的機會也沒有!

如果是攻錯了,風逍遙已馬上收刀,即刻警省,把錯處和破綻補正過來,出招和收招都那麼詭異迅疾,令人根本無法發現他的空門,也無從閃躲。

所以雲麓天觀一出手,他便還刀回以顏色,很快地便佔了上風。

鐵竹笑若刻意攻防,他反而以快打快,如同驚風驟雨,縱控全局。

於是,雲麓天觀指下傾瀉的每一音,剛發出,就給風逍遙截住了,但他發刀卻浮移不定、神秘莫測,鐵竹笑截不住、更接不住,只能退讓。

可是鐵竹笑一旦放棄簫音反擊打算,一昧避讓時,奇非同步伐精巧綿密的特性反而盡露,饒以輕功絕頂如風逍遙竟也也一時取之不下。

雲麓天觀的身法一經施展,一時居然比小碎刀步還來得倏忽莫測!

「步去如追星,身回若趕月,流星步名不虛傳。」

暗處旁觀已久的隨風起出言道破鐵竹笑身法來歷。

但根據還珠樓所收集情報來看,單以流星步絕不足以抗衡變幻無常,高明更勝殺手所習以趾風行輕功的小碎刀步。

是故云麓天觀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必然還有其他原因——

打量眼光落往鐵竹笑所穿布靴。

「履長合七寸九分,表面陽銘星辰陰紋月,抬步踏足星潮隨波。」

觀戰偌久,隨風起終是覷出些許端倪。(注1)

「是它沒錯!」

「流星靴。」

一旁懷抱一口暗紅圓柄長劍的冷梅病子接過話頭。

「據聞它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十四餘年前銀槐鬼市的一場拍賣當中。」(注2)

流星靴可以讓普通人能行步如風,急馳如流星,最妙的是,一旦搭配流星步使用,更見相輔相成的特殊異能。

按理來說,如此奇物本該惹人關注非常。

奈何當時拍品另有一張神兵寶弓獨佔鰲頭,是故流星靴得標者反倒名聲不顯。

然而因某些緣故,六陽君恰恰是該拍品去向知情者之一。

因此甫認出流星靴來歷,冷梅病子眼底不由閃過一絲訝色,語氣莫名:「不想此物竟落在雲麓天觀手中。」

「但外物加成終歸有限。」

至於隨風起顯然沒有聽出同僚話中情緒,全神關注戰局的他僅是就事論事,斬釘截鐵作出預判。

「不出五招,敗局將定。」

『倘若雲麓天觀打算繼續藏招的話。』

側旁沉默不語的禹曄綬真心下稍作補充,一雙慧眼冷覷戰局。

『莫忘了,他已經許久未飲酒了呢?』

在稍卸留手心思,刀步疾展,賣相殺意揚狂的風逍遙面前,縱有裝備加成,鐵竹笑亦是險象環生。

樂者行履落步間赫然岌岌可危。

人,走的風快,刀,比風更快,在眼前乍現,在身後忽滅。

是視線難以企及的銳芒,在生死起落間,擦過雲麓天觀眼角,侵上鐵竹笑眉梢。

愈發細利的刀風,刺骨逼命的殺氛,無一不挑戰應招者能為極限。

『來吧!』禹曄綬真心道,『讓我看看你究竟還藏著什麼?』

目光似無心,還有意地瞥向半垂衣袖,好似要穿透偽裝透徹內中所藏真實一般。

常言投石問路,旁人看來禁招難控的刀宗中人豈非就是最好的試探選項。

面目佯作嫉妒實則旨在試探,這是奉行來自學長的任務。

至於戰局當中,風逍遙的刻意動作亦不過應好友請求,順水推舟逼出雲麓天觀根底而已。

畢竟鐵竹笑來歷尚有待考證,而其人如今在勝邪封盾地位且高,因此容不得荻花題葉輕忽。

西苗·月凝灣

湖水漠漠,夜上初更。

一艘孤船泊在湖心,一輪明月高懸,襯得湖面都在泛光,皎若霜雪,波光如鏡,落著月影,映著船影,還有人影。

烏蓬小船的船頭,還掛著一盞搖搖曳曳,昏黃暗淡的燈盞,孤寞冷峭凄寒。

孤舟寒影。

烏蓬里,月華的照映下,倏地一陣風過,拉長帆影擾動湖波,靜立船頭的人已不知去向。

彼岸,只見,流光溢彩般五色流轉的月輪花影從天而降。

光影落地,皇甫霜刃登岸,步踏奇門曲折前行,穿東向北,來到樹林邊上。

林中靜寂無聲,手持摺扇的他穿林信步,轉至一處有座竹枝搭成的涼亭前這才停下。

竹亭之側並肩生著兩棵大松樹,枝幹虯盤,只怕已是數百年的古樹。

蒼松翠竹,清幽無比,好似畫中仙境,鏡頭拉近,亭下一人在月光下看得分明。

那人高冠古服,美髯垂胸及腹,眼下正撫著他那銀白的鬍鬚,神態十分悠閑,又恍若是人已融入畫里,顯得渾然忘我。

「山中甲子定何年,桑米柴炊忘一天,言語在句君識否,朽木琴雕聽無弦。」故人來訪,非然踏古聊以詩號迎接來客。

曾為輔師的忘今焉修為教養自是不落凡俗,墨門修者對儒學同樣精擅,一舉一動無不合乎儒士禮法方圓。

除此之外,不排除對方還有在教養點撥蒼狼過程中一不小心染上的些許引導者癮頭作祟的可能。

話中敘舊之意不言而明,很能體諒非然踏古心情,皇甫霜刃遂以拇指緩緩推開掌中摺扇。

「揮筆點墨卷再開,醉仰觀嵐景悠哉。傾向蘭曰敬邀曰,嘆矣自笑一字呆。」朗吟詩聲劃開身份之別。

溫玉作骨纖薄堅韌的扇面上繪楓葉飄零,每一片楓葉的形狀和墜落姿態盡皆不同,粗略看去,竟像是真有無數零葉落在這扇上一般。

摺扇掩面,溫文語調慢遞暌違問候,荻花題葉道:「久見了,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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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荻花題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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