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栽贓
7栽贓
徐知行口中這位伍行叔叔雖然年事已邁,可一身腱子肉卻發達異常,精赤的上身遍布大小傷疤。
他擋到徐知行身前,宛如一尊鐵塔,不怒自威。
「老伍頭,」為首的治安官看了站在伍行身後的徐知行一眼,聲音冷冽,「不要干擾我們執法。」
「執什麼法?」
「那小子殺了人。」他指著徐知行道。
「人,不是他殺的。」
自徐知行躍入印刷廠以來,伍行只和他說過一句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篤定徐知行沒有殺人。
因為我家少帥要想殺誰,你們幾個豈能活著追到這裡?
「不是他殺的,那他跑什麼?」治安官大聲道。
「屍體在那邊的巷子里,驗屍。」徐知行在伍行身後低聲道。
從那人死在自己手上的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煩,人生地不熟,不跑只會被動……
總之,在找到伍叔后,最緊要的,是驗屍。
他低聲快速把整個事情同伍叔說了一遍,後者面露凝重之色,看向治安官的眼神也冷冽了許多。
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貧民窟的暗巷裡剛死一個人,治安官就到了。
他同治安官一番交涉,後者堅持要將徐知行帶走調查,雙方爭吵之際,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大明商人的工廠!」
「你可知我這位侄兒是什麼人!?遊俠司持證俠士!」
「你往前一步試試!?」
伍行一聲大喝,印刷廠里頓時湧出無數彪形大漢,治安官們看著這個陣仗,面露難色。
沒錯,他們的確是蘭登城的執法者。
但兩百年前的《蘭登租地章程》寫得清清楚楚,大明商人在蘭登的產業視作大明領土,他們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而遊俠司的持證俠士……別說是蘭登的治安官,就是大明自己的捕快遇上這些人也會頭疼。
「好!好!伍老頭,你等著,我這就去找遊俠司!」
…………
治安官走後,被徐知行一路挾持到此的黑蠻小鬼見勢要溜,被徐知行一把抓了回來。
「你想去哪兒?」
這事情太蹊蹺,搞清楚之前,他不打算放這小傢伙走。
一旁,伍行驅散了人群,走到徐知行面前,定定的看著他的臉,兩眼竟是噙滿了淚水,他嘴唇微顫,像是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
徐知行咧嘴一笑,張開雙臂:
「我長大了,伍叔。」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伍行拍了拍徐知行的後背:「好,好,好,叔都快抱不住你了。」
他拉著徐知行的手:「來,跟叔進來。」
一進印刷廠,便是轟隆轟隆的印刷機運轉聲,滿廠的工人都看著徐知行,不知這青年到底什麼來頭,能讓伍爺親自出馬。
兩人並未在意那些眼光,伍行引著徐知行來到一間靜室。
「少帥,您先在此歇息,我去去就回。」
徐知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知算不算笑容的表情:
「別少帥了,伍叔,還是像小時候,叫我行兒的好。」
伍行沒有回他的話,埋著頭出了門,徐知行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為什麼,他不願意事先告知伍叔自己要來的原因,事實上,若不是那女孩的下落實在沒有線索,他根本不會來這裡。
徐門之難,對於有些人來說是喜事,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悲事。
但對於另外一些人,一些極少的人,是入了夢的,永遠醒不過來的金戈鐵馬。
…………
「伍爺是貴人的叔叔?」
伍行一走出門,那黑蠻小子便忍不住問道。
「怎的,你認識他?」
「我可不認識,」黑蠻小子連連擺手,「但我知道伍爺,他可是蘭登的大人物。」
「哦?什麼樣的大人物?」
黑蠻小子的目光瞟向了桌子,那上面有一疊壘得整整齊齊,散發著油墨味的小冊子。
徐知行看了看冊子的封面,赫然寫著:
《蘭登名花品鑒指南》
……
「貴人,您可知道《時代周刊》?那是整個歐羅巴發行量最大的報紙,這裡,麗痕印刷廠,就是發行它的地方。」
哦?這伍叔信里倒是沒說過。
「但這還不是麗痕印刷廠最賺錢的東西,」黑蠻小子咽了口口水,指著桌上的那些小冊子,「那才是!貴人您可知《蘭登名花品鑒指南》每季度發行兩次,每次都是一冊難求,最緊俏的時候甚至要五個銀元才能買到一本,那,那……」
他看著桌上的冊子,眼中『金光閃閃』:「那是下一季還沒有發行的指南!」
徐知行面無表情,他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
他解下綁在劍雨銅匣上的虎齒陌刀,啪的拍在桌上。
現在,該處理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說,誰派你來的。」
黑蠻小子噗通跪下,以頭搶地:
「貴人,我可沒有害你啊,我就是看您在那路牌下轉悠,以為您迷了路……我可不敢吶貴人,那些治安官吃人不吐骨頭,我就是再混賬,也不會和他們一道啊!」
這小子倒是很有眼力見,剛才門口發生的事情想必已經讓他知道,這趟渾水自己淌不起。
他把頭磕得砰砰響,不住辯解,甚至拿出了那枚銅板,表示這趟可以不收錢。
等等,不是兩枚呢?
不像是裝的,時間和動機也對不上。
「起來吧,錢不用退,這是你應得的。」
「那,那我可以回去了,貴人?」
「還不行。」
徐知行信了他七成,但這裡畢竟是蘭登,自己初來乍到,不熟情況,還得等伍叔回來確認一遍。
…………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伍叔回來了。
他先是把那黑蠻小子又問一遍,確定這就是個在港口討飯吃的小滑頭,便給了他點錢,打發走人。
「等等,伍叔,讓他從後門走。」
「您放心,少帥,這我知道。」
伍行親自把那小子從後門送走,然後折返回來。
「屍體被治安官帶走了,少帥,我在治安所有些熟人,明天應該能探到些消息。」
話雖這麼說,但伍行卻是一臉凝重:「到底怎麼了?少帥。」
如果說那人死在自己手上時,徐知行只是憑直覺感覺有問題,暫避其鋒,那麼剛才大門口的事情,就證明了自己跑得沒錯。
那幫治安官什麼都沒問,一口咬死就是徐知行殺的人,這很顯然不正常,剛才要是不跑動起手來,就徹底說不清了。
現在,屍體被他們帶走,徐知行有種預感……
明天,他們會拿著屍檢結果找上門來,說什麼人證物證俱在。
要說徐知行到底有什麼仇人,哈,這些年江湖跑下來,掙了個楚地第一俠的名號,仇人早就不知道結了多少。
但他思前想後,能在蘭登使喚動治安官的仇人……沒有。
所以,答案只剩一個了。
他悠悠開口:「我在福昌號上,見到了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