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伊登的復生
第693章伊登的復生
伊登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他知道，即便自己繼續提及那位小男孩與他的母親，聖仆們也同樣會無動於衷。
在這些虔心敬奉於吾王之王的人的視角里，時間即將結束，歷史準備迎來終結之時，什麼都不用改變，什麼也無需改變。
人的命運早已被定好了，一切都取決於吾王之王的意思，罪惡在擺在吾王之王的案前，善良也位於祂的眼內，末日臨近，無論人們在地上要做什麼，都不過是一聲嘆息。
伊登默默地背過身去，他離開了這座大廳，踱著步子，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天空上掀起了黑煙，伊登握住劍柄，他好像察覺到什麼，他嗅到了灰燼燃燒的氣味。
「又有誰遭難了嗎？」
嗅到了空氣中燒焦的氣味，伊登抬起頭，他看見一串又一串的黑煙掠上城市的上空，好像哪裡起了火。
伊登心頭一緊，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在這座城市裡真教徒們的慘劇與哀嚎。
這座被改名叫葉里多的城市裡，有多少人能想到，它曾經的名字是邁索。
空氣中傳來些許燒焦的氣味，這彷彿是城市傾覆的預兆，人人都在歡慶審判的到來，聖戰的氛圍瀰漫著這座城市，彷彿要把所有無法堅守律法的人推向無底深淵。
伊登的雙手顫抖起來，他想要闖出這講經院，而這時，異教徒們誦唱詩歌的聲音在城市的上空飄蕩起來。
「所有的飛鳥…都離去了，所有的楓葉…都落盡了。
我站在地上，卻又驚慌墜向天空，
我航於大海，卻又憂慮大海枯竭，
人所憂慮的事，祂不憂慮，人所驚慌的事，祂不驚慌，我們在祂的日光下勞苦，所度過的歲月，轉眼都要成空而去。」
那是異教經文里的預言詩，大街小巷裡此刻都傳著這樣的聲音，異教徒們好像將城內的火災當成了末日的預兆，當成了神聖的應允。
伊登看向了講經院的廚房，一股抗拒的力量油然而生。
「這座罪惡的城市啊。」
伊登喃喃道。
他感覺到拒絕異教的信念漸漸回歸，即便他明白仍然沒有回到原來的信仰里，但聖仆的話語，擊碎了他對這信仰的幻想，他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不再對這異教有任何認同了。
「吾王之王，你不在乎這座城市的罪惡嗎？」
伊登在心中質問著，
「你想通過那些聖仆，將你的意思灌輸給我嗎？我告訴伱，你失算了。」
聖仆們對於罪惡的漠視，喚起了伊登的怒火，由衷的憤怒之火愈演愈烈，似乎要吞沒了他，眨眼之間，那嫉惡如仇的伊登好像在這具軀體里復生了。
在維爾多的影響下，那一個伊登曾經沉睡著，彷彿已經在他的心裡死去，而現在，他又死灰復燃。
伊登覺得，
吾王之王在放縱著罪惡的橫流，自己看似與祂有諸多相同之處，可自己與祂根本無法彌合。
「是啊，就是這樣的！」
「我不能被祂迷惑了，我必須要抗拒祂。」
這樣想著，伊登逐漸擺脫了迷茫，重新認清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現在，自己必須虛與委蛇，利用獸物的力量，除滅鬼王。
在這之後，自己通過石片吊墜回到過去，並且永遠都不再使用它，不再踏足到這個可怕的未來。
伊登的思緒漸漸清晰，心情也隨之堅定。
他解下了腰間的長劍，後者被安放在床鋪上，一動不動，彷彿在沉默地看著他。
伊登在房間里開始踱步了起來，他開始思索並籌劃。
「回顧一下，我最早聽到大奇迹，是在這異教的經文里，在這之後，才從最末薩滿會口中再度聽到大奇迹。
最末薩滿會將大奇迹當作眾神的啟示，也就是說，那些已經瘋狂的眾神通過某種方式，與薩滿們建立了聯繫。
然而，在異教徒們看來，大奇迹是吾王之王的意思。
而根據我在靈魂之海的遭遇，以及那些聖仆的話語，這是否意味著，吾王之王通過某種方式，暗中為眾神設下陷阱，讓祂們與薩滿們建立了聯繫。」
伊登覺得，自己的想法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眾神們雖已瘋狂，但仍舊是天體國度的神祗，祂們竟然會落入到吾王之王的陷阱之中，被其擺布卻不自知。
「雖然很異想天開，但是，卻有著關鍵性的證據。
那就是…
從眼下的未來來看，眾神的回歸併沒有成功，薩滿們所謂的『黑暗時代』還沒有終結。」
「不過…那些眾神是如何影響到過去的？即便是祂們的經文里，也沒找到誰有著足以跨越時空的力量。」
伊登感到一陣困惑，緊接著腦海里冒出一個大膽想法，
「吾王之王為了誘導祂們進入陷阱里…賦予了祂們能夠影響過去的力量！」
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吾王之王為那些眾神打開了影響過去的大門。讓這些神祗可以給予薩滿們啟示。而被蒼白驟雨侵蝕得瘋狂的眾神們，以為祂們在反抗吾王之王，孰不知一切都在吾王之王的安排之中。
想到這裡時，伊登打了個冷顫。
縱使早有見聞，可吾王之王的宏偉，仍然讓伊登感受到深深的恐懼。
「必須阻止這一切、必須阻止這一切。」
伊登踱步得更厲害了，
「只是…該怎麼做，照著那群聖仆們所說的，通過獸物來吞噬眾神么？」
儘管這個提議看似沒什麼害處，可伊登覺得，倘若如此的話，就照了吾王之王的意思行事，完全落入到祂的掌控之中，如同一個提線木偶。
「不，我不需要讓那獸物吞噬眾神，只需要，剝奪眾神貫通過去的力量。」
忽然間，伊登想到了這個想法。
既然鬼王的力量來自於這群被蒼白驟雨侵蝕的眾神，那樣的話，只需要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繫，鬼王也同樣會失去統領萬鬼的力量，這同樣能夠除滅鬼王了，而且還不用殺死眾神。
「吾王之王，你等著吧。」
伊登攥緊拳頭上。
這位事實上的先知，陡然間湧起了無限的決心。
只是，除了神，似乎誰也不知道他將遇到什麼，又要經歷什麼。
伊登翻看著手裡的無名典籍。
這講述著神創道途的典籍出自於他曾經到訪過的無名先知的遺迹。
他始終忘不了，在那棺木里的那一張面孔。
那是一張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面孔，安詳靜謐地死去著。
「這一切…不會發生。」
伊登一邊喃喃著，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著那柄長劍。
後者微微晃動著，像是在給予伊登信心。
伊登看向了閉上的木門，這個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
拉開門，伊登沒有看到那位真教徒男孩，是另一位僕役送飯過來的。
「他呢？多拉去哪了？」
伊登出聲問道。
「那孩子嗎？」
僕役猶豫了一下后，壓低聲音道：
「他母親今天要帶他出城。
昨天普寧街道起火了，是故意縱火的，那主謀聲稱要燒死整棟房子的愚鈍者。
這把我們這些真教徒都給嚇壞了，他母親覺得這座城市不能待了，哪怕是講經院也不安全……」
伊登沉默了一下，而後從僕役的手中接過早飯。
在愈來愈狂熱的信仰氛圍之下，無數異教徒都瘋狂了。
昨夜的那一場大火，不過是一場縮影。
曾經身為神甫的伊登，心裡頭刺痛了一下。
吃過早飯不久后，伊登算了算時間，慢慢站起身來，他推開門，去找那四位聖仆。
今天正是四位聖仆為他進行四階聖詩班升階儀式的時候。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伊登就已經籌備好了四階聖詩班所用的古言和材料，只不過，他始終無法進一步地領悟到四階聖詩班的意義，伊登想來想去，覺得這一切都與自己的信仰動搖有關。
因為自己已經動搖了，遠離了神，所以自己就無法再明悟了，伊登是這樣想的。
「使者啊，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
聖仆恩多緩緩開口道。
伊登點了點頭，
「我已經…準備好了。」
不止是準備好，也下定了決心。
自己已經決定不再聽從吾王之王的誘惑，更決定徹徹底底地拒絕那信仰著祂的異教思想。
只要自己達成目的，就要千方百計地從這個未來離去。
「儘快吧。」
伊登開口道。
聖仆們以為使者是在催促，便紛紛點頭，他們領著伊登，走到一個房間里，那裡已經準備好了應有的儀式圓。
伊登正準備走入儀式圓中，那位女性聖仆內拉斯適時開口道：
「使者，等一等。」
伊登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她。
內拉斯接著說道：
「大敵仍在你的身上，一旦你踏入這裡，就要萬分警惕，如同躲狐之兔。不可讓那大敵在你意識里佔了上風。」
伊登的瞳孔微縮，他比誰都更清楚，自己既是使者，又是大敵。內拉斯的話無疑就是在說，不要讓「忤逆、抗拒吾王之王」的想法主導自己的思想。
「要明白，吾王之王定會除滅你身上的大敵。」
內拉斯像是囑咐著地說道。
「那麼我現在，像是祂的使者，還是像是祂的大敵？」
伊登主動開口問道。
內拉斯看了伊登一會，而後闔上雙眼，嘴唇微動，而後道：
「你已在朝著祂的使者靠近。」
伊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看來自己隱藏得不錯。
伊登踏入到儀式圓中，四位聖仆都已經站在了相應的地方。
聖仆們跪坐下來，他們的嘴唇動了起來，開始齊聲誦念著神聖的禱詞，在他們的聲音之下，伊登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不由自主地慢慢抽離。
四肢變得麻木，不再受到靈魂的控制，他正在緩緩脫離軀殼，感受到靈界的風，空靈的狀態瀰漫著，隨著一陣恍惚，眼前的景象隨之變換，伊登眨眼閉眼之際，就看到了漫天垂落的星空。
極目遠眺的伊登，又一次來到這破碎的靈魂之海上，又一次看見了那遙遠的、呈現出詭異蒼白色的群星。
他不像此前那樣迷茫愕然，因為如今的他，已經清楚了這一切的來歷。
「被侵蝕的眾神……」
伊登喃喃道。
他轉過身去，行走在這已經空無一人的靈魂之海上。
雲海上連一塊完整的建築都沒有，一切都如同之前所見那樣破敗不堪，他慢慢前進，終於來到了無形之塔的所在。
即將走進無形之塔時，伊登轉過頭，看向破碎的靈魂之海。
「如果蒼白驟雨落在過去的話…那麼那座王城邁索就會像此刻一樣支離破碎……」
一陣恐懼席捲而來。
想到那座過去的城市，要遭受蒼白驟雨的洗劫，那些受過自己恩惠的、又救過自己的奧森科人要遭受這可怕的災難，想到女巫集會、法荷拉派、維爾多等眾人都要被雨水給侵蝕、扭曲，再想到阿爾西婭…想到這少女要……伊登不敢再想下去了。
此時此刻，伊登更加堅定決心，他絕不能讓這場蒼白驟雨落在那座城市之上。
「如果我成功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同一座城市，將面臨不同的命運？」
伊登不禁地思考了起來。
王城邁索，異教城市葉里多，這兩者是同一座城市，只不過位於不同的時間點上。
自己能夠阻止王城邁索的蒼白驟雨，可是異教城市葉里多……
「不管了，這就是他們的信仰。」
伊登吐出一口氣道：
「審判到來之時，就讓他們淋雨吧，反正這就是他們的信仰。」
伊登把「這就是他們的信仰。」重複了一遍。
他清楚異教徒們的思想，更清楚對於他們而言，末日對於他們而言不僅僅是一場毀滅，更是一種公義的嘉賞、預言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