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果
「你這傢伙，現在才出來！」林真嘴上這樣說着，但心中其實是非常高興的，畢竟劍靈也陪伴了自己很長一段時間，真要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修羅劍被擊飛，並不在林真手上，但這並不妨礙他與劍靈交流。
劍靈已經有很久沒有現身了，自從林真上次蘇醒后，他們就沒有交流過，之前林真甚至連它的氣息也沒找到，還以為它出事了呢。
「當年你重傷昏迷，我也跟着一起沉睡了十多年，不久前在江寧感受到外面強烈的殺氣，這才蘇醒了過來。」劍靈解釋道，語調平緩，絲毫沒有面對仙君時的緊迫感。這麼多年來，它還是老樣子。
想想也是，十幾萬年前，當修羅劍還在跟着它的上一任主人征戰的時候，就不知道見識過多少勝過今天上百倍的場面了，可能在它眼裏，仙君也算不得什麼。
「好了，這個我們以後再談。」林真嚴肅了起來，說到底他的見識還是不如劍靈，沒有那份遇事不驚的沉着，「你覺得我們現在能打得贏長孫湘嗎？」
「剛才你和他的交手我都看到了，想贏，很懸。」劍靈回答，並不是對林真沒有信心，而是因為它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夠以大宗師的修為逆行伐仙，在它看來，那是一道天塹，無人能夠逾越。
林真聽后沉默了，他確實也沒有那個信心。
劍靈又繼續開口，語氣中帶着一絲懷念之情：「原先，我才是修羅劍唯一的劍靈，分裂后，它那柄只有一點點零星的記憶碎片，實力也遠不如我，聽主人說，它只是一顆棋子，但，」
劍靈頓了頓，繼續道，「現在變故出現了，那個叫長孫湘的人，修鍊了異域的邪術，培養出了自己的劍靈，就像聽命於他的僕從一樣，沒有自主意識，實力也得到了提升，我也不好說我們之間孰強孰弱。」
「好吧，只能拼一次了。」林真攥緊了拳頭，下定了決心。同時，他也沒有想到，強如長孫湘和另一柄修羅劍，竟然會是一枚棋子？
由於剛剛他與劍靈的談話都發生在識海中，所以在外界看來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瞬。
「我希望你贏，我想奪回我的另一部分身體和記憶。」
「好！」
林真點了點頭，下一刻，他便沖了出去，掀起一陣罡風，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殘影。
他瞬間來到了長孫湘面前，身上的神鎧和千鈞一起轟鳴，爆發出璀璨的光芒，淹沒了兩人。
林真一拳揮出，長孫湘也抬起了右臂，拳與拳碰撞，林真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被牽動了，發出只有他才能聽到的「咯吱」聲。
長孫湘也不好受，整個右拳都微微發麻。
兩人纏鬥在一起，各種道則瀰漫，拚命的想要淹沒對方。
秦嵐恐怕林真有危險，便持着青蓮仙劍踩在虛空中，加入到了戰鬥中。
她的三千青絲不時被氣流掀起，戰裙的一角隨風飄動，青蓮仙劍上閃爍著層層青光，生機迸發，與林真一起，暫時壓制住了長孫湘。
林真見秦嵐來助他，擔心不久前在未知天地中不祥的預感會應驗，便傳音道：「阿嵐，你快下去！」
「沒關係，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秦嵐當然知道林真在為她擔心，但她依然很堅決，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幫林真一起對付長孫湘，那麼他們的勝算一定會很低。
而且，她心裏也會過意不去的。
因為，十年前在妖獸山脈時，林真那樣不顧一切地救自己，不惜在重傷的情況下承受長孫湘次身的攻擊……
過往的一切，與林真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她都歷歷在目，甚至，她還曾夢囈過，如果沒有汪氏，沒有鬼煞府，沒有那場陰謀，那麼他們現在是否在一起過着幸福的生活？
或許，他們應該感謝汪氏，感謝鬼煞府，若是沒有他們，他們可能也不會走到一起。
他們都很幸運，遇到了彼此。
突然，一道烏黑的劍光劃過秦嵐的身側，打斷了她的思緒。
秦嵐暗自心驚，幸好剛剛林真眼疾手快，將她拉開了，否則那道劍光就劈到了自己身上。
「嘩」的一聲，輪迴仙氣從林真身上脫離，依舊是戰衣的模樣，但套在了秦嵐身上。
「你……」秦嵐想勸阻林真，但當她看到林真的雙眼時，就止住了。
因為在那嚴肅的眼神中，還包含着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關心。
秦嵐的精神再次緊繃，她不會再讓林真分心了。
兩人十分有默契地配合著紅光、青霞與烏黑的煞氣交織，長孫湘已經被逼得動用了屬於仙君層次的東西——邪惡仙氣！
林真乘着秦嵐分散了長孫湘帶給他們的壓力，以手作刀，化磅礴的殺氣為劍，迅速削下了不遠處的一座山頭，徑直扔向長孫湘，看起來毫不費力，就像是在甩一塊石子。
「轟」
長孫湘沒有猶豫，一拳轟開了那迎面飛來的山頭，頓時碎石四濺，紛紛砸落在這毫無生機的大峽谷中。
就在這時，一片塵土中，長孫湘的瞳孔猛地放大，他的面色變了，就像觸碰到了一根刺，他立刻向後爆退，急忙用邪惡仙氣裹住了剛剛擊碎山頭的右拳。
秦嵐注意到，長孫湘那被仙氣包裹的右手上滴下了一滴黑色的鮮血！
黑霧雖然濃郁，但秦嵐三人都有辦法看到對方。
長孫湘流血，這意味着林真打傷了一位仙君！
其實，他剛才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原先被擊飛的修羅劍悄悄藏在了那座山頭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砸向長孫湘，這才沒讓他察覺，讓林真得手，傷到了他的右手。
林真心中也很驚訝——長孫湘以肉身對抗修羅劍，只是流了一滴血，他的肉身得有多恐怖？
而且，看那滴黑色的血，林真就知道，長孫湘有問題，他是正常的人族，不可能會有黑色的血液。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可能也應驗了劍靈所說的，長孫湘確實修鍊了異域的邪術！
黑霧中，紅芒閃過，修羅劍嗖的一聲回到了林真的手上。
在林真的頭頂上方，靈氣匯聚，浮現出一隻金燦燦的豎眼，神聖的氣息從中溢出，幾乎驅散了他身旁的黑霧。
這是林真聯想到藍不逾的異瞳後有感而發，藉助神眼施展出的神通，以前從未用過，所以沒人知道它的威力如何。
只見一道金光從豎眼中唰地射出，氣勢如虹，大道氣息交織，猶如太初之光，無人能敵，這也算得上是林真最強的一種手段了。
神眼很不一般，據劍靈所說，是當初它的上一任主人煉製而成的七種符文之一，對應着七件神裝。每一種符文的來歷和能力都很特殊，蘊含着修羅劍上一任主人對三千大道的理解，是他的畢生感悟！
修羅劍的上一任主人在整片星空中的排名都能名列前茅，他所煉製的東西自然也不簡單。
林真決定，將那豎眼射出的光線稱作「太初之光」。
太初之光一下子就貫穿了沿途的黑霧，來到了長孫湘的面前。
金色的光芒短暫的照亮了他臉上的半張面具，邪惡的修羅劍飛起，渾身佈滿了細密的紋路，就像是它自己的戰衣一般，看着猙獰且邪異。
長孫湘利用異域的邪術，不僅培養出了自己的劍靈，還在二十多年中潛移默化的改變了修羅劍的氣質。
原先，兩柄修羅劍從外觀上來看都是一模一樣的，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劍靈不同；但現在，要不是有劍靈的提醒以及自己的經歷，林真恐怕也不會知道長孫湘手中的是修羅劍。
「鐺」
邪惡修羅劍猛地與太初之光碰撞到了一起，前者不斷地吸收著周圍瀰漫的黑霧，將它們化為能量，與太初之光對抗。
長孫湘的手抵在劍上，微微眯著雙眼，太初之光的威力絕對超過了他和林真的預料。
他心念一動，邪惡修羅劍上的詭異線條發光，帶着強烈的壓迫感，瞬間就磨滅了太初之光！
這一切，林真和秦嵐都看在眼裏，長孫湘剛剛動用了仙君層面的實力，所以才能一擊磨滅太初之光，要知道，太初之光是林真目前能用出的最強手段之一。
長孫湘的嘴唇微動，發出一陣林真和秦嵐都聽不懂的聲音，應該是「異域」的一種咒語，咒語具現化，凝聚成了一串黑紅色的符文。
那串符文又連接成了一條神鏈，與邪惡仙氣一起，環繞在長孫湘身旁，與此同時，在他的背後，仙君級別的靈力伴隨着黑霧匯聚，一道通天法相拔地而起，幾乎就要聳入雲端！
僅僅一瞬間，整片大峽谷中的黑霧就被吸收殆盡，形成了長孫湘身後的法相，任何人與它相比，都如同是拿一塊石頭與一座大山作比較。
秦嵐想起了一同前來的那些人，回頭望去，潮水般的骷髏大軍都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滿目瘡痍——各種碎石散落，山體破爛，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一具具屍體和碎骨，鮮血肆意流淌，不久前的江寧吳氏遠不如現在慘烈。
黑灰色的山嶺間，站着一白一紫兩道身影，看起來極其醒目——那是藍不逾和鄭瀟聞！
他們兩人都虛弱的靠在背後的石壁上，身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戰袍都近乎被鮮血染成紅色，兩人的氣息都十分的不穩定，顯然是在剛剛的戰鬥中受了重傷。
對於這個消息，林真感到一絲高興和驚訝，他沒有想到，竟有人活了下來。不是他瞧不起藍不逾和鄭瀟聞，而是那些骷髏的實力雖然不強，但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如果換成他的話，也沒多少把握能活下來。
長孫湘的注意力都在法相上，林真頂着那強大的壓力，祭出了紅色門戶，這是他十年前在修羅古地中煉製的，相當於一座小型傳送陣。
「唰」
門戶立刻就出現在了藍不逾和鄭瀟聞面前，此時他們身上都沒有一絲力氣了，但也不需要他們動，林真就操控著門戶移動，穿過了兩人，將他們送往較近的姑蘇。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了就靠我們來為你們報仇了。」林真輕聲喃喃，像是在感謝他們，又像是在安撫亡魂，這下他總算是安心了些，雖然在良心上，他仍然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但他至少救下了兩個人。
無形的狂風像一隻只手，將林真和秦嵐的黑髮向後拉扯，遠處，一尊漆黑的法相完全佔據了他們的視野，長孫湘被符文構成的神鏈環繞着，騰空而起，沒入了黑氣繚繞的法相的頭部。
法相立刻就擁有了一絲兇殘的生氣，邪惡仙氣化作了一柄巨劍，被它握在手中，看起來就像一尊邪神，從源頭而來。
它怒吼了一聲，聲波震蕩峽谷，許多碎石紛紛滾落，轟隆隆的砸落在脆弱的大地上。
龐大的巨劍被法相高高舉起，搗破了雲層，接着又疾速劈向林真和秦嵐！
「小心！」
林真的瞳孔疾速放大，拉住了身旁的秦嵐，她的手臂如同羊脂玉一般，手感細膩，不過他現在沒心思去感受這些，拉着秦嵐，腳下縮地成寸，眨眼間去到了百米開外，避開了從天而降的巨劍。
林真與秦嵐對視了一眼，互相領會了對方的意思。
「滅世法相！」
林真輕叱，修羅劍抖動，飛出數道符文，殺氣也從中湧出，氣勢磅礴，凝聚成了另一尊紅白相間的法相。
修羅劍脫離了他的手，一陣白芒閃爍，被殺氣包裹着，形成了一柄重劍。
滅世法相的面孔與林真無異，稜角分明，寶相莊嚴，它的腦後籠罩着九重神環，看起來更加神聖，猶如神祇下凡。
林真的腳下，一道鮮紅的陣法緩緩升起，上面刻着晦澀難懂的符文，林真站在陣法中心，靈力匯聚到他的身上，他藉助陣法控制着身前的滅世法相。
林真和秦嵐都看不見法相頭部的長孫湘，後者現在漆黑無比，只有雙目中流淌著光澤，顯得很陰冷。
兩尊法相一同嘶吼，聲波擴散，響徹整片西北地區。
「轟」
兩柄巨劍碰撞，瞬間激起周圍的靈氣亂流，將附近的山體化作齏粉，隨風飄落。
通過長孫湘到目前為止施展的手段來看，他並沒有像林真一樣得到有關修羅劍的傳承，他所動用的一直都是異域的法。
這也對應了劍靈告訴林真的，長孫湘和他的修羅劍都只是一枚棋子。
因為是棋子，所以不需要傳承嗎？
想到這兒，林真的心頭不覺湧上了一絲悲愴，長孫湘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成為了仙君，也仍然是別人掌心的棋子。
那自己呢？林真自問，自己為什麼沒有可能是棋子呢？
對於修羅劍的上一任主人在大戰中的逆天表現，林真直到現在依舊曆歷在目，畢竟，能夠在黑霧生靈中殺個七進七出，且絲毫不落下風，當年必定是星空中的最強者之一。
然而，強如他，如今也隕落了。
更有人在打他修羅劍的主意，設計了一盤「棋局」，不知有什麼目的。
當然，林真也不確定是不是有人在策劃，有可能就是修羅劍的上一任主人設計了這一切，但可能性很小，林真問過劍靈，但後者支支吾吾地沒有回答他。
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林真對修羅劍上一任主人的敬仰。
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解決長孫湘對他的威脅。
一黑一紅兩道身影龐大無比，彷彿從巨人國而來，扭打在一起，殺氣與黑霧混淆，兩種道則交織，光彩奪目。
——
此刻，天已經亮了。
在遠方，西北邊界，這片森林迎來了今天的第一抹陽光。
一位紅衣女子站在一條小溪旁，身後立着一間並不顯眼的木屋，在她的身旁，還有一位十歲左右孩童，手中提着一柄長劍，看着很不協調。
本應鮮艷的紅衣或許是經歷了歲月時光的打磨，色澤黯淡了許多，但仍然能襯出那女子玫瑰般傾國傾城的盛世容顏。
在女子白皙的手中，握著一塊黑布，看上去也有些許年頭了。
「娘，你又想爹了。」孩童稚嫩的聲音響起，他雖然只有十歲左右，但長相非常不錯，稜角分明的俏臉配上英俊的五官，再加上他總是提着一柄長劍，使他看起來比其他同齡人成熟了一些。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收起了那塊黑布。
她正望着遠方的大峽谷，在她碧湖一般的大眼中，波光粼粼，兩團模糊的光芒正在交手。
「娘，那是爹嗎？」孩童再次開口問道，看得出來，他很希望見到所謂的「爹」。
「我不知道。」女子只能這樣回答，她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否正確，但她別無選擇。她看着身旁的兒子，心中再次發出了那個曾經感嘆過無數遍的話語——他們實在是太像了。
那孩童對與關於「爹」的事全然不知，他的修為在這個年齡不低，應該是出於某種原因，他從小就開始修鍊。
「等小羽長大了，就替娘把爹找回來！」孩童的目光十分堅毅，卻讓女子感到愧疚。
「別這樣，小羽，你爹他……很忙。」
「為什麼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