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峽谷
林真看着登上了傳送陣的這百來人，一張張清秀的面孔，年齡都與他差不多，也都經歷過十年前那段黑暗的時間，在心智上，他們十分成熟，但免不了青年的衝動，稜角仍在。
這些都是未來執掌自家大權的人，算得上是大陸上的黃金一代。
而現在，林真將帶領他們去江寧，查找吳氏的倖存者。
這應該是他們中大多數人的第一次——第一次在沒有老一代強者庇護的情況下出去歷練。
「唰」
傳送陣上藍光閃過，空間氣息瀰漫，各種玄奧的符文自虛空中浮現、轉動，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陣炫目的光華閃爍，下一刻身旁的景物大變，赫然出現在了江寧。
這傳送陣將他們送到了江寧城，但江寧吳氏的駐紮地不在城中，而是與常氏一樣，位於不遠的郊外。
江寧城中，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正常，形形色色的商人在此交易，叫賣聲此起彼伏，街道上談不上車水馬龍，但依舊能看得出來，百姓的生活很正常，絲毫不知道江寧吳氏滿門被滅的事情，否則現在城中的氣氛也不會這般平靜。
然而，正是這種平靜——猶如一潭死水，在林真看來才是最可怕的！
鬼煞府能夠在悄無聲息間抹去江寧吳氏而不被附近的人發現，自然也可以讓江寧城從世上消失，他們有這個實力，只是沒有那樣做，也正是如此，林真才會覺得可怕——因為那是鬼煞府在以那種方式狂妄的向所有人展示他們的實力！
林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當心鬼煞府在這裏設伏。
秦嵐和藍不逾走在林真身旁，他們也有着與林真一樣的感受，深深地感覺到了鬼煞府濃烈的惡意。
路上的行人見城中來人，還是動用了傳送陣而來，便知道林真等人身份不凡，多半是玄門百家的修士。
周圍的人紛紛退避，生怕觸怒了這些「活神仙」。
林真和眾人沒有在城中停留，風塵僕僕地出城，趕往江寧吳氏的駐紮地，準備一探究竟。
大家都是修士，又一心趕往吳氏，所以沒過多久，他們就來到了吳氏府邸的門口。
兩扇紫色的大門，以及外面高高的圍牆，看上去十分平常，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所有人也都希望這裏確實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在他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知道，眼下的安寧只是表面上的，江寧吳氏以及從世上除名了！
林真走上台階，心中有些矛盾，他心中既想快些推開面前的門，又不希望看到當中的景象。
是的，所有人的識海中都有了一幅關於推開門后的模糊的畫面——遍地都是屍體，一灘又一灘未曾乾涸的鮮血匯聚成一條條溪流，流淌在由石板鋪成的地面上……
每當有人想到這兒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心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瘮人的畫面。
但是，今天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
林真這樣想着，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有力的手放在了深紫色的大門上，推動了那扇命中注定的門。
黃昏在遠處掛着，太陽之星正在緩緩落下，橙黃色的光在院中景象的襯托下看起來讓人感到無邊驚悚。
與他們原先的想像不同，裏面沒有遍地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着，也沒有溪流一般的血液四處流淌，但現在他們所見到的絕對超出了他們的想像——比那更恐怖上千倍！
林真推開大門，首先映入他們眼帘的，是一排整齊的人形的東西，它們很薄，被掛在大門的屋檐下，昏黃的陽光透過那些薄薄的皮，照射在眾人的身上。
那是江寧吳氏所有人的人皮！
一張張猙獰、煞白的面孔以及上面驚恐至極的表情都被完好的保持着，看上去彷彿他們都還活着。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背後、手心一下子就濕透了，透過陽光的照射，在這個不足四尺的距離上，他們可以清晰的辨別出江寧吳氏慘死之人的人皮上的每一條細小的、乾涸的血管。
約莫三十多張人皮，四肢都無力的垂落下來，髮絲上沾滿了凝固的鮮血，牢牢地貼在皮膚上。
「嘔！」
秦嵐面色慘白，一隻手捂著嘴，彎下腰乾嘔了起來。她實在是忍不了了，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是她這樣的女子能夠看得下去的。
即便是其他玄門百家的弟子，也都在努力強忍着不吐出來，低下頭讓自己的目光不再看到那令人作嘔的場面。
周圍一下子就沉寂了，不再有人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個大陸邊陲的小城的郊外，兩扇大門的前方，才重新出現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那是林真在邁動他的腿，他想，既然總是要面對的，那就無法躲避，不如早些接受。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在林真走進吳氏院落後，藍不逾和鄭瀟聞也跟着進去了，接着是緩過來的秦嵐，其他人也在後面陸陸續續的進入了暗紅色的院子裏。
吳氏的院子不大，但眾人卻發現，自己腳下的石板鋪成的地面竟是暗紅色的，那是鮮血凝固而成的！
看得出來，這裏不久前確實是血流成河，只不過他們來晚了，這才看到了這幅場景，而且，鬼煞府的兇手應該還將這裏收拾了一番，在一堵牆壁上，用鮮血書寫了一行大字——「鬼煞府今日來此拜訪」，這一舉動在眾人看來是那麼的可惡。
這也證實，江寧吳氏確實是鬼煞府滅的，原因應該是二十多年前的那次追殺。
現在，每個人的心情都十分的壓抑，同時，也對鬼煞府感到深惡痛絕，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凌遲示眾！
他們摘下了所有的人皮，準備了三十多口棺木，將他們葬在了幾裏外的一處風水較好的原野中，並立起了相應的牌匾，上面寫着每個吳氏慘死之人的名字。
三十多座隆起的小山包，在眾人看來沉重無比，雖然有一部分人覺得江寧吳氏會落得這個下場或多或少是因為二十年前種下的因，有些咎由自取的意味，但說到底，當年的追殺肯定不是江寧吳氏全族上下的決定，這樣報復所有人無異於遠古時期的株連九族，非常不人道，天理不容！
「走！去鬼煞府，替天行道！」
夜幕降臨，太陰之星升起，今夜的月看起來帶着一絲血色，彷彿它也在為江寧吳氏而慟哭。
他們再次回到江寧城，借用城裏的傳送陣，去西北地區。
林真一路上都沒有說過幾句話，其他人也是，這固然是因為江寧吳氏的慘狀讓他們說不出話來，也是因為林真在思考：要不要派人將今天所見和自己的想法告訴父親，好讓他們有所準備，畢竟這邊的力量還是太單薄了些……
然而，時間不會等待他，在眾人的強烈抗議下，他們徑直趕往大峽谷，沒有多想，林真卻不知道，這個決定，決定了他的未來。
——
很快，林真一行人就乘着夜色，藉助江寧城中的傳送陣，來到了西北地區，此時他們距離大峽谷，也就是鬼煞府的老巢，已經很近了，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十里。
他們都是修士，雖然僅有林真幾人達到了大宗師，但畢竟異於常人，即便沿途有鬼煞府的弟子埋伏，他們也相信，要不了多久鬼煞府就會被攻破。
極端的憤怒讓眾人心中的天平失去了平衡，已經無法冷靜的判斷雙方的實力。
西北地區多分佈陵墓和亂葬崗，陰氣極重，一陣風刮來，讓人感到冰冷無比，甚至會聽到那孤魂野鬼的嘶吼，聽着背後發涼。
因此，這裏常年荒無人煙，鮮少有生靈出沒，也唯有鬼煞府一家駐紮在此。
百來人一齊前進，半空中跟着幾道流光，那是有人在御劍飛向，他們要注意隊伍的周圍有沒有敵人。
林真開口，告訴大家要當心鬼煞府的弟子埋伏，提高警惕。
其實，所有人無時無刻都在防備着，擔心鬼煞府會利用對地勢環境的熟悉，設下伏兵，出其不意地偷襲他們。以鬼煞府的陰險，不一定不會幹這種事。
然而，這支數量龐大的隊伍不斷前進著，路上沒有見到過一位除他們之外的生靈，這就很可疑。
他們一時間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鬼煞府至今也沒有察覺玄門百家對他們採取的行動，他們先後滅了青陽常氏和江寧吳氏，也該提高警惕，設下重重關卡才對啊？
況且，這支隊伍的人數如此之多，鬼煞府不可能沒有察覺啊？
眾人邊走邊思索著。
難道是因為鬼煞府認為西北荒無人煙，鮮少有人願意來此，便當它是天然的屏障，出於自大，完全不設防了嗎？
許多人都有了這個猜測，連林真這樣的領頭人也不例外，他們都下意識的肯定了這個看似合理的猜測，並將它當作正確的解釋。
一想到這兒，眾人都交換了一下目光，心中隱藏的、高懸的利劍被撤去了，他們開始放開手腳，氣勢洶洶的邁向大峽谷。
這時，鬼煞府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已經與他們的實力不匹配了——陰狠、自負、欺軟怕硬。
鬼煞府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欺壓附近的小家族、小勢力，對於林氏秦氏藍氏這樣的龐然大物，他們連類似於大放厥詞的事情都沒敢做過。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鬼煞府只能算是一個中上流勢力，即便是十年前被汪氏打壓的幾大家族中隨便拎一個出來，都能毫無懸念的踏平他們，更何況是現在早已今非昔比的玄門百家。就算老一輩的人物都不出手，這次征伐鬼煞府的結局都已經很明顯了，必然是玄門百家大勝而歸，至於鬼煞府嘛，一定是大批大批的弟子投降，只剩下一個府主在林真等人的圍攻下苦苦支撐……
所有人都這樣不約而同地想着，情緒也漸漸的變化了，自信佔領了上風，他們都懷着必勝的信心，看到了具有象徵意義的大峽谷。
之所以具有象徵意義，那是因為在一部分人看來，今日玄門百家一定會勝得不費吹灰之力，也必將被載入史冊，以鬼煞府為反面教材，告誡後人以此為前車之鑒。
既然要載入史冊，那麼他們就動起了小心思，不惜費些力，將事情記得詳細些，順便——再加上自己的名字，流傳千古。
想到這些的人心裏都美滋滋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笑意。
不過，他們與鬼煞府畢竟還有一戰，眼下到了大峽谷入口，也不得不收起思緒，看向那幽深的峽谷。
大峽谷，也是鬼煞府的唯一入口便在這裏，兩側的山體上稀疏的保留着為數不多的幾截朽木，遠看猶如一隻只張牙舞爪的孤魂野鬼，此時是深夜，看起來更加瘮人。
眾人停下腳步，望着那黑暗峽谷上的樹木，識海中已經有了一些畫面：
周圍，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自己獨自一人在這裏遊盪，耳旁突然吹過一陣寒風，激起身上的一層雞皮疙瘩，忽然，扭頭看見一棵枯木，上面的千瘡百孔在倉促間看就像一張鬼臉，恐怖的目光盯住了自己……
這時，他們的構思被林真一句話打斷了：
「走！殺進鬼煞府！」
林真話音剛落，就握著修羅劍，散發着紅芒，帶頭衝進了大峽谷。
其他人聞言，也都紛紛亮出武器，迅速跟上了林真。
大峽谷很長，約有十里，就像西北大地上的一道傷口，眾人的精神緊繃着，一口氣向深處狂奔了數里，卻連一道人影也沒見着。
在林真的身後，人們都停了下來，大口地喘著氣並開始肆無忌憚的談論了起來。
「奇怪，怎麼連一個人都沒有？」
「累死我了！」
「他們不會提前跑路了吧？」
「沒錯，一定是他們見我們來勢洶洶，自知不敵，全都逃跑了！」
「哈哈哈！」
林真皺了皺眉，本想繼續前進，但又對眾人感到無奈，讓藍不逾和鄭瀟聞留下，自己則和秦嵐去前方查探情況。
他們兩人一同御著劍飛入了大峽谷深處，按照他們的猜測，鬼煞府的殿宇一定就坐落在最深處。
事實上，他們的猜測沒錯，毫無生機且不起眼的大峽谷最深處確實有着一座氣勢恢宏的黑色大殿！
兩人很快就見到了它，不過讓他們覺得奇怪的是，諾大的鬼煞府為何冷冷清清，只有一座殿宇？這樣一來，他們的弟子都居住在哪兒？
儘管他們都知道，鬼煞府位置偏僻，雖然成立了二十餘年，但也不會收到過多的弟子，他們也免不了感到一絲驚訝。
兩人平穩的落地，肩靠着肩，看着面前的宮殿。
冰冷漆黑的牆壁上泛著大片的白光，那是被折射的月光。
突然，那些白光都消失了！周圍出現了許多黑霧，像是從宮殿中快速溢出的一般，看着詭異無比！
林真握緊了修羅劍，氣息攀升，他下意識地向前踏了一步，緊張的注視着前方異變的大殿，警惕著。
秦嵐的身旁也浮現出了一朵半開的青蓮，九瓣蓮花分明，上面的青光不斷地閃爍著，預示著危險即將來臨！
「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