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經驗(含16萬營養液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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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皇帝,幾乎都是自登基起就開始選陵寢之地。二鳳皇帝登基后也不例外,經袁天罡等人占測,最終選了九嵕山起建昭陵。

皇陵向來是大工程,大都要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功夫。

昭陵也是如此,方搭起了大體架子,長孫皇后便過世了。

二鳳皇帝便將愛妻的棺槨暫且安置於昭陵一處建好的殿宇內,只等著將來他龍御歸天後,兩人一併合葬於此。

李承乾撩開馬車的帘子,等遠望到九嵕山時,就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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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曾經來昭陵祭拜過一次母后,倒是李治,之前因年小體弱,一直都是祭拜宮中的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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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跟媚娘正在隔着一盤殘棋對壘。

這是照着棋譜擺好的半局,黑白棋子正處於旗鼓相當的膠着中,兩人各執黑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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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捏著一粒黑色的棋子輕輕地敲著,聽姜沃這麼說,就抬頭回道:「你是說他願意陪太……大皇子去昭陵的事兒?」

也是,此時多少人對舊日東宮躲避不迭。

別說太子本人了,就連原東宮屬臣都處境尷尬——這些屬臣大都根本不知太子謀反事,也經過了三司摸底排查,證明了與謀反無關。但親友還是畏懼與舊時東宮牽扯上,敢幫忙再為他們尋門路起複的人,還是少。

但晉王卻是應了陪李承乾去昭陵,聽他那意思,還不是皇帝強令的,而是皇帝一問,他立刻就答應了。

或許之後他會權衡這件事的利弊,或者以此事因勢導利,但在皇帝剛開口,他答應下來的那一刻,卻是先遵了本來的情感。

姜沃落子:「是,但也不只是。姐姐,晉王去太史局取吉期的時候,還問了我許多話。」

「他問我,如果一個人,因為病痛折磨有些不想活了,該怎麼勸說才好。」

媚娘敲著棋子的手頓住了。嘆口氣:「我是從未見過東宮的,你也跟東宮素無來往,頂多是遠遠見過——但晉王如此問,想來大皇子有些了無生志?」

姜沃點頭:「我把我能想到的都與晉王說了。離開長安前的兩日,晉王一直在為此事忙碌。」

媚娘的笑意裏帶了更多的暖色:「那晉王着實是個重感情的人。」

如果只從冷酷的利益來分析,比如站在魏王的角度看:作為嫡長子的大哥,哪怕太子位被廢,活着也是一樁麻煩事。

這回魏王黨對於太子謀反,皇帝卻心軟未賜自盡,顯然是很失望的——首先提出此事的李勣,魏王黨暫時動不了,但當時附和李勣的幾個官員,有兩個官位低些的六品御史中丞已經被人翻出了家人的不法事,貶出長安去了。

當然,東宮與魏王之間勢同水火,又與跟晉王不同了。

但無論如何,在這般情勢下,晉王不但不躲避前東宮,卻儘力為其忙碌,可見晉王個有政治手腕的人,卻不是個冷酷無情的政治機器。

媚娘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守在掖庭外的侍衛,他們不會有什麼感情,會奉旨而行,保管誰闖過門口那道線誰去死。

他們本身就是一把刀。

媚娘思忖良久,落下了很重要的一顆黑子:「咱們看了許多史書,說實在的,權力此物實在可怕。多少人掌權后心性大變,與之前似乎判若兩人。」

「就像是被權力變成了刀,誰碰到那把刀的邊界,誰就要死。」

「但比起那樣的君主,我還是更喜歡執刀人。」

*

此時的昭陵,已經建造過半。

皇帝早派人來傳過旨意,工匠全部停工五日退下山去,只有留在這裏監工的宦官們負責接待晉王和曾經的東宮太子。

管事的宦官哪裏能不知道京城的巨變呢,真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位前太子,起碼不可能以之前東宮來此祭奠的規格來迎接了。

好在晉王也來,他們還能擺出迎接親王的架勢來。

昭陵的管事宦官,就這麼提心弔膽的引著兩人大體看了看昭陵,然後到了安置長孫皇后棺槨的凝英殿。

聽晉王說了一句:「你可以走了,有事再打發人尋你。」那宦官簡直如聞仙樂,立馬跪了磕頭告退,於凝英殿外遠遠候着吩咐去了。

李治這次出門把小山和魚和都帶上了。

李承乾如今當然是沒有宦官隨行了。他也不要人隨行,連乳母遂安夫人,要跟着他一併去流放地,都被他拒絕。

但他孑然一身,看起來倒是心情平靜多了,絲毫沒有當年在東宮中的困獸暴戾之感。

長孫皇后的棺槨和牌位都供奉在殿內,李治跟着大哥一起為母后燃香燭,跪下三拜。

拜過後,李治跪在蒲團上轉頭問道:「哥哥……你要單獨跟母后說說話嗎?」

李承乾點頭,語氣也是李治很久未聽過的平和:「雉奴去外面等等我,好不好?」

李治指著院中:「好,我在外面看花。」他退出來后,示意魚和把殿門關上。

木門厚重,魚和與小山兩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門關上。

凝英殿既然是皇帝特意選了為亡妻停置棺槨之處,自然風景極佳。院中景緻花草也多如當年長孫皇後宮中,李治看來莫名的熟悉親切。

李治坐在石凳上,看春日海棠與蘭草。

他看了一會兒花,又仰頭去看天上的雲。

九嵕山的空氣極清爽,連雲似乎都比長安城中看到的輕盈潔白,在湛藍的軟乎乎地漂浮着。

*

小山悄悄飛奔出去,問此處的宦官要了一張竹躺椅來。

他『哼哧哼哧』搬進來,問道:「王爺要不要躺一躺歇歇。山裏涼呢,久坐在石凳上只怕受了寒氣。」

小山最會察言觀色,見李治仰頭看雲,生怕他看久了脖子疼。

既然要看雲,最好當然是躺着看嘛。

果然李治點頭。

小山拿出趕緊的一套披風來,鋪在躺椅上:「那宦官說是新躺椅,之前絕沒人用過的,王爺放心。」

李治的目光梭巡過院落,很快選定了一個最好的地方,躺下來看雲,看了一會兒就對小山道:「再去搬一張來。」特意囑咐:「也要新的。」

太子哥哥打小就沒用過人的舊東西。

李治看他們擺好躺椅,就道:「今夜要在這裏的燕息殿住一夜,你們先去收拾我帶來的那些東西——叫侍衛們都遠遠的守着,一個都不許靠近這邊。」

一個時辰后,門才被打開。

李承乾的面容跟進去前一樣平靜。

李治坐起來,帶笑拍了拍身邊的躺椅:「大哥快來,這有一朵要飄走的魚一樣的雲。」

李承乾當真走過來,兄弟倆躺在竹椅上並肩看雲。

海棠花葉間漏下來的陽光,細細碎碎灑在他們的肩上面容上。

李承乾的面色,叫太陽一照,越發顯得素白。

李治伸過去捏了捏李承乾衣裳的厚度:「哥哥,你冷嗎?」他倒是不冷,但李承乾明顯是身體不太好,看着瘦了那麼多。

李承乾反握了下他的手。讓李治欣喜的是,兄長的手很瘦卻依舊有力量,也是溫熱的,是曾經手把手教他射箭的手:「不冷,雉奴也不冷吧?」

李治認真對兄長點頭:「不冷。」

真好。

他與哥哥呆在一起,阿娘在身後看着他們。

與十年前一樣。

*

兩人就這樣躺了大半日,看了白雲,直到日頭開始西斜。

在微微發紅的夕陽中,李承乾忽然坐起來,認真道:「雉奴,我有話要囑咐你。」

兄長要訓話,李治下意識就站了起來,垂手恭敬道:「兄長請說。」

李承乾看着垂手站在眼前的小九兒。

其實挺早的時候,他就想過,他這個樣子做不成太子,那父皇這麼多兒子,誰能接過江山?當然,甭管是情感和理智,李承乾都早把李泰從他的腦海中踹了出去。

不過他要為自己申辯一句,排除李泰不光是因為厭惡的情感。李承乾覺得李泰不能接手大唐江山最重要的一點是——

世家!

李承乾是一直看着父皇如何一點點打壓、甚至是打磨世家的。

但李泰跟世家走的很近。

他的文學館里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子不說,朝中擁護魏王的朝臣,也多半是世家官員。

只是李泰會做樣子,他知父皇對世家的忌憚,所以他跟世家子走得近,理由並不是對方的出身和家族,而是對方『文采學問好』,是個難得的『才子學士』。

然而,絕大多數的人可都是先出身世家,才能有機會成為『才子學士』的。

不是李承乾帶着仇恨濾鏡看不起李泰,而是父皇可以對世家又拉又打又用,整的服服帖帖的,李泰卻做不到邊用邊壓得住世家。

倒是雉奴,一直跟逃離家族的崔家子關係很好。平時言談間,對世家也頗不以為意,哪怕他定了個太原王氏女的王妃,李承乾觀他都很少跟王家走動,甚至……不知他感覺得對不對,雉奴似乎因王妃出身王家,有點隱約的不高興。

只對世家的態度上,李承乾覺得,雉奴遠比那隻綠肥鳥強。

可惜雉奴還有些年幼且性子太軟。庶弟中倒也有幾個還好的,但李承乾情感上,當然更偏向雉奴。

這兩年來,他雖然一直在東宮『閉門思過』,人出不去,消息還是能進來的。

他是從薛延陀之事後,才確定,雉奴不只是個柔和性軟的孩子,他也是個有眼光的皇子——

父皇在朝上斥責了幾個臣子,道,晉王雖年幼,都深知朕不與薛延陀和親的之意,你們卻只拿些腐話來勸。

所以來昭陵前,李承乾向皇帝提出,能不能讓雉奴跟他一起來。

如果這個弟弟不覺得他這個廢太子是瘟神,還願意陪他來看看母親。那他也有很多話囑咐他,幫助他——一個失敗者的經驗也是很寶貴的。他雖做不好太子,但並非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好太子。

「雉奴,之前……大哥說的那些賭氣話,你不能往心裏去。」說來,李承乾現在最懊惱的事情,倒不是這場謀反,而是之前說要投奔突厥之事。

「我大唐就是最好的國度。」

「戰火連天中,高祖開國解萬民於倒懸,父皇更是千載難見的明君,補天裂續乾坤,朝中賢臣名將備出,西出長安數千里依舊是我大唐之土,諸國雌服。」

「將來邊陲戰事……」

「朝中諸多世家……」

「做儲君……」

李承乾把父皇曾經言傳身教傳於他,一個太子應該看清的這個國家未來的道路,凝練成最要緊的數句話,告訴眼前垂手站着的弟弟。

直到夕陽落于山下,李承乾才講完。

李治不由道:「大哥告訴我這些……」

「雉奴,若是你做了太子,要記得開創難,守成亦難,要多向父皇學!」

李治鄭重應下來。

「那我就放心了。」李承乾似乎長舒了一口氣。

一聽這話,李治立刻抬起頭來看他——雖說夕陽已然西下,但天色並不是完全黑下去的,還有些微亮光,他於朦朧光影中,看清了兄長那張一切都結束了一般,如釋重負的臉。

他忽然過來拽著李承乾往外走。

李承乾:?

李治道:「我本來想着,大哥與母后說了那麼久的話必然很累,想等著用過晚膳大哥歇一歇再尋你——但現在不等了,大哥跟我去看些東西。」

李承乾發現,這孩子是長大了啊,小時候他還抱過的孩子,現在居然能不由分說拖着他往前走。

李治很固執扯着他不放,走的也很急,似乎並不記得兄長還有足疾。

李承乾倒是很喜歡這一點——他不喜歡別人以異樣目光打量他特殊對待他,走路很不好看又不是走不了路。

兩個人到了燕息殿。

此處原是專為了皇帝來昭陵見長孫皇后,若是天色晚下不得山而特意建造的一處院落。

故而離凝英殿不遠。

兩人進門的時候,偏殿的榻上還堆著各種盒子,小山魚和顯然沒收拾利落呢。

見到兩人進來,忙迎上來請罪。

李治擺手:「你們出去吧。」

他們忙退出去。

李承乾看着這一堆大小不同,上面貼著各種紙箋的盒子,難得有些迷惑,甚至還帶了點自己都不知道的輕鬆玩笑之意,問道:「怎麼,這是雉奴給我流放路上備的點心嗎?」

李治搖頭,坐在榻上開始扒拉匣子,翻找自己想要的那個。

李承乾就在他旁邊坐下來,覺得雉奴特別像個忙着翻落葉翻泥土,找食物的小松鼠。

「找到了。」

李治打開一個扁匣,從裏面拿了一個絹畫捲軸,在李承乾跟前打開。

李承乾掃了兩眼:「這是……一處山間房舍?」畫絹有些舊了,顯然是有些年頭的畫作。

上頭畫了一處山明水秀,有竹林有清溪的山谷,幾處房舍坐落在其中。

粗看不覺得,再細打量就覺得這幾間房舍坐落之處特別妙,有種與山水天地融為一體,恰在其位的那種妙。

「大哥,父皇已命人照此修房捨去了。」

李承乾這次是真的愕然:「苦水縣如何有這樣的去處?」在三司官方的文書里,廢太子李承乾的流放地是黔州苦水,那地便如其名,因當地的水總是發苦的,百姓們都怕有毒不肯居住,多少年來都屬於荒縣。

李承乾點點頭。

但雉奴是好好長大了的。

想來太子比她更需要這些書。

李治接過杯子,卻沒顧上喝水,只是看着兄長——

「剩下這幾本,是孫神醫贈與姜太史丞的幾本道家養性吐息之方,也被我討了來了。」

李治望着他:「這是父皇見我願意陪哥哥來昭陵,才給了我這張圖,囑咐我多寬慰哥哥。」

他不是第一次見父皇落淚,往往說起過世的忠臣良將,父皇總是會眼圈紅紅很動容。還有就是祖父的冥壽、忌辰,那父皇作為孝子,必須要認真哭一哭的,那是皇帝『以孝治天下』的象徵。

裏頭也是畫,但明顯是新的畫,畫的是房捨去了屋頂的俯視圖。筆觸倒是很像雉奴自己的。

他立馬老實本分的被嚇病了。

她這一讓開,門口守着的魚和只得進來報信,小心翼翼道:「王妃求見……」

「父皇,大哥去蜀地了。」

李治只愣了片刻,就忽然反應了過來——

如今還在苦水的人,都是因當地有一座鐵礦,被征去做力役的,也並不久住,做完工就走。

「唉,做了皇帝的弟弟又怎麼樣呢?在皇室做皇子,做皇弟,做宗親,就要老實本分啊!」

李治:……漢王是他七叔好不好,是正兒八經的宗親。宗室里誰跟他沒有來往。自己因住在父皇身邊,一貫是這些叔叔們拉攏的對象,哪個叔叔逢年過節不得給他專門送一份厚禮。

他沒說為什麼父皇不肯親口說,不過,李治想,大哥一定是明白的。

李治搖頭:「不,不在苦水。大哥雖去黔州,但要去的是這裏——大哥知道袁仙師是蜀地人吧。這是他年輕時候曾遊歷過的一處。袁仙師道他每見到一處山水靈秀,就忍不住觀風水,選出與這方天地契合的靈眼處,順手畫下來,預備着老來選一處隱居。」

他與王氏成婚時間雖很短,但李治早把王氏脾性摸得很清楚了——若論起什麼孝道管家女紅來,王氏倒是標準世家貴女的水平,但這是個糊塗人,在看人神色猜人心思上,基本不通,不,是完全不通。

不過,現在想想曾經激烈狂亂,就是要激怒父皇的這些行為,李承乾忽然覺得有些遙遠了。

哪怕他已經不是曾經那個眾人誇讚的太子,不是那個能一把抱起他,免他沉重勞累的兄長了。

李承乾把這粒種子單獨放在了荷包里。

李承乾倒是很自然的上了這輛尋常的馬車,覺得比原先坐金雕玉砌的太子馬車,更安心些。

這一夜睡的就很不好,次日精神也怏怏,偏巧出門就遇上了李泰。

王氏先是有點不滿,接着又想到:嗯,也行,王爺今晚累了要獨宿,又答應了明兒來看我,那也就是說回宮兩日也不去見那個蕭氏!

李治將臉埋在龍袍里,金線綉紋硬挺,看着格外精美,但摩擦在肌膚上,則很是生硬。在這種輕微的刺痛中,李治卻帶着萌發出的歡喜道:「父皇,大哥說,會試着種一種葡萄,還說可能要很多年才種出來!」

「大哥,這一處山谷與世難通,除了父皇派去的親信和袁仙師,沒有人知道具體的位置。」

入宮后,李治直接去立政殿見父皇。

然而等了片刻,竟然就只是沉默。

*

李治說了太多話,以至於有些渴。

李承乾不明白這是做什麼,只哄了幼弟兩句就匆匆要走。

目送哥哥的馬車遠去,李治才上車入長安:值得安慰的是,哥哥身邊跟着的人雖少,但各個都是父皇親自挑選的心腹,精明強幹以一當十。

李治指著暫且堆在東邊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匣子道:「宮裏的東西都大同小異,我想哥哥也未必喜歡再見到那些,所以我把阿朝從西域給我帶回來的玩器,都送給哥哥——阿朝,就是如今在鴻臚寺的崔朝,哥哥還記得嗎?我前幾年的伴讀。」

「雉奴,你這樣沒精神,像什麼樣子?唉,做哥哥的,可得好好教你了。」

一晃十多年了。

李承乾還沒有來得及辨清楚心底複雜的情緒,就見雉奴又開始了扒拉匣子,很快又抽出來一個。

「……尤其是那些西域的小玩意兒,我都請姜太史丞過去看了,沒有妨礙。」

所以皇帝索性不說,要沒有李治肯跟着來昭陵,估計李承乾只能到流放地,才發現自己到的不是苦水縣。

李承乾從前是個力求凡事盡善盡美的性子,父皇讓他監國,他就想什麼都做的最好,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朝政上。

然而盧夫人的為難,被王氏理解成了別的意思,她忽然警惕了起來:「夫人攔我做什麼?難不成那蕭氏裏頭?夫人別忘了,我才是晉王妃。」王氏很不滿的是,她才嫁與晉王,皇帝就又送了一個姓蕭的妾室過來,還封了良娣。

哪怕我做了太子,也不會因我是幼弟,你是嫡長而忌諱,不會在父皇走後就傷害你。

*

他不用說完,但李承乾都明白。

且說姜沃將醫書送給孫思邈后,孫神醫總覺得也想給她還些什麼。

誰知他剛想抬頭,脖頸卻被父皇按住,竟然不許他抬頭。李治還未及茫然,便覺得有溫熱的液體落在自己領口裏。

李治忍着頭疼,準備隨便吃一些,就趕緊去睡。

李治忍不住想要抬起頭來,去看看父皇臉上的表情。

「說起竹林,我就想起新筍——馬車上還有個大箱子太沉了沒有搬下來,到時候直接讓哥哥帶走——裏面是炊具,尤其是炒鍋,給哥哥裝了好幾個。我還向李太史令問了好些道炒菜的食譜,裏面就有一道炒鮮筍,哥哥,炒筍格外好吃,真的跟筍湯、燉筍的味道一點兒也不一樣!鮮美的過了一夜還能記得!」

李承乾就見這些圖紙上,確實有很多細細的硃砂色和藍色分開標記的線條。

李承乾低頭繼續聽弟弟念叨:

父皇哭了!

李治:腦殼疼。

李治眼中的亮光,也是他心灰中那一點點火光。

「種不出來也沒關係,聽袁仙師說,蜀地本多奇花異草,據說他還見過綠色的菊花。而且那一處又有極好的竹林……」

李承乾看着李治搖了搖頭:「雉奴,葡萄的話,一般得種苗才行。若只是種子,還要先花一年養出苗來,從種子到一葡萄架,可能要好多年。」

李承乾把一粒種子托在手裏,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蜀地能不能種出高昌國的葡萄。」

要……好好活着。

哪怕經過父子間冷淡的這些年,也未曾稍改。

哥哥,你要放心。

「據說這樣的圖,袁仙師有十來張。」

李治真的累了,他開口下了逐客令:「我今日太累了,王妃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去看你。」

大哥對父皇其實是那樣的崇敬。

李承乾原以為自己的心,就像那最後一把扔在火盆里的紙錢,早都燒成了灰,什麼結局都無所謂,只要快快結束這一切的煎熬。

他也無甚忌諱,畢竟他可是在東宮擺過靈牌、挖過衣冠冢的。

下面用蠅頭小楷做了更細緻的說明。

送別父皇,他們兄弟才各自回去,他見雉奴小小的一個,被沉重的親王服冠壓得走不動路,索性就抱着他走。

王氏猶在說:「唉,王爺這回出門嚇死我了。從前王爺與漢王李元昌來往過,這次又跟廢太子同行一趟,聖人不會懷疑王爺與那些要命事兒有關吧。」

還是母后叫住他,笑道:「雉奴是想你陪他玩一會兒——這孩子就是這樣,乖得怪靦腆的。想要你陪他玩,聽說太子忙着就不敢直接要,所以把自己的好東西都捧出來,以為他喜歡,你也就喜歡,能留下陪他呢。」

或許自己被困在了足疾的病痛中,被困在了那之後許多扭曲的日子裏。

可是,原來心灰,也會有溫度,會有那種溫熱感,久違地從心口漫上來。

「那就……埋下種子試一下吧。」

「還有這幾本書,哥哥一去就要看啊!這本薄的是我去問的袁仙師——他是蜀人,那邊水土與長安不同,自然許多保養之道也不同。我請袁仙師撿著要緊的口述,我就寫下來了。至於常用的藥物,都在那隻帶了鎖的箱子裏。」

李治就這樣說了好久,等都交代完了,這才停下來,眼巴巴看着李承乾。

皇帝也在等他,想從幼子口中,得知承乾這一路的一切,那孩子還好嗎?他與母親說了什麼?朕作為父親雖然保住了他的命,但作為皇帝實在保不住一個造反皇子的王爵,他作為庶民會恨嗎?

盧夫人一臉為難,又憋得想吐血:王妃我是為你考慮好不好,王爺看着性子柔和,但其實心內有一桿秤,此時他心情又不好,你非要過去,說錯了話豈不是傷夫妻情分?

離開了昭陵后,李承乾沒有再回長安,直接往流放之地去了。他已是庶人,一旦與李治分開,就要換上一輛樸素無紋的馬車,與他身上的衣裳一般,已是青衫素服。

兩人一起離開的太極宮,最後卻只有李治一個人回到了宮裏。

*

無聲而滾燙。

然後王氏底氣十足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夫人這是什麼話,王爺是我的夫君,我是晉王妃。王爺遠行歸來,難道我不該陪伴在側?」

也不能說巧,李泰顯然是來『守株待雉』的。

「父皇問袁仙師要了黔州最隱蔽的一處。這才是哥哥要去的地方。」

李治壓住淚意,將一路上大哥的行止告訴父皇。尤其是最後,在停放着母后棺槨的凝英殿,大哥說的關於父皇的話。

李治臉色煞白,輕輕道:「四哥說的我知道了,我會老實本分的。」

他已經能夠自己撐起沉重的服冠,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到最高的去處。

畢竟,是有人真心期盼着他活下來的啊。

只見兄長伸出手去拿了一個匣子過來,看了看表面的文箋打開來:「高昌葡萄種?」

李承乾看着堆滿了榻上的盒子。

果然——

但這次與以往都不一樣。

經過這幾日的外出以及去立政殿的回話,黃昏時分,李治回到自己宮裏的時候,已是身心俱疲,半個字也不想再與人說了。

見李承乾只是一味沉默,李治聲音很低,但很堅定道:「哥哥,我會回去爭儲君位——若是天意不佑,最後還是四哥做了太子,那沒辦法,你我的性命將來都懸於他手,任由人處置罷了。可若是我做了太子,哥哥,你相信我,以後日子都會好的。」

於是她又帶了三分喜色起身告退了。

王氏在想什麼,以李治的眼力,基本一望便知,因而更加無語。等王氏走了,面對滿桌子的粥菜,李治也沒了胃口,最終只喝了一杯蜜水,就重新要水沐浴,之後沉沉把自己摔在床榻上。

裏頭小山正在伺候他浣手的時候,就聽外頭盧夫人為難的聲音響起:「王妃,王爺有些累了,王妃不如明早……」聲音若隱若現,壓得低低的,顯然是怕吵到裏頭。

其實李承乾不太信風水擺設這些:他的東宮當時還是父皇請兩位仙師佈置的呢,但什麼也抵不過他自己要造反。

這是父皇不願被他看見的眼淚。

還是想讓他留下來嗎?

*

但哪怕皇帝給了李治這張圖,讓他寬李承乾之心,也沒有告訴他這處具體在哪裏。

在他去伸手拿杯盞之前,只見兄長已經先一步拿了起來,遞了過來。

大約是到了這一步,若是一句說不對,倒是更傷對方的心意。

不再是那個小時候只敢眼巴巴望着他,不敢出言挽留他的弟弟了。他已經能夠將自己想要達成的目標,訴之於口,並為之壓上一切去爭取。

且說昨夜王氏那些話,讓李治覺得王氏腦迴路奇怪的很。但很快李治就發現了,王氏是有知音的,那就是他四哥李泰!

李承乾望着這一個個箱子,再轉頭看着依舊沒交代完的弟弟。

李治沒精神,蔫噠噠叫了一聲:「四哥。」

晉王說起太子的情形后,姜沃就把自己的手抄本送給了晉王。

有一回雉奴忽然拉着他,非讓他看自己的新書、新筆以及將作監新送來的九連環等玩器。

這是?

每日去給母后問好,待得時間都少了許多。

李承乾沉默地看着:他沒有跟父皇分辯一句,他只想殺李泰,其實不想逼宮。那麼在父皇心裏,他應該是個想要發動謀反奪權的兒子。但就算這樣,父皇也要保住他的性命,而且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嗎?

李治的眼睛,隨着兄長的話,越來越亮,最後用力點頭:「好,我等很多很多年後,去吃兄長種的葡萄。」

屬於標準的流放地配置。

李治見到坐在窗旁榻上的等候他的父皇,忍不住快步走過去,投身入懷,跪伏在父皇膝上。

「我去了一趟司農寺,要了好多好多花草以及果樹的種子,可惜嫩株不方便帶。哥哥可以試着種一下,不知道能在長安生的茂盛的花草,在蜀地還能不能長出來。」

李治覺得腦子更疼了,只好敷衍了兩句。

比如此時,王氏進門,見李治身邊空無一人,並沒有什麼良娣蕭氏,就高興起來,拿出晉王宮中女主人的氣勢,昂首闊步走到李治跟前:「王爺總算回來了,我在家中只是提心弔膽。」又連聲追問,李治這一路有沒有遇到什麼事。

說完東邊大小不一匣子的器物,李治又擰著身子去另一堆里拿了個盒子過來。

皇帝沉默而用力地攬住幼子。

李承乾帶着無盡感慨:雉奴長大了。

李承乾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想起了年少時的事兒。

連李治都不知道,李泰更不會知道。

那是雉奴五歲時候吧,父皇離開長安,巡幸歧州,命他這個太子監國。

旁邊小山,門邊站着的魚和,都很想說:王妃您能讓王爺先吃口飯嗎……

只聽李泰皮笑肉不笑跟他說:「雉奴啊,你原來就跟李元昌關係挺近的吧,如今他可是被賜了毒酒死了。」

他原以為聽了這句話,父皇會與他一樣立時歡喜起來。

李治就不再抬頭了,他只是依舊伏在父皇膝上,靜靜地陪着父皇,落完這一場不能為人見到的眼淚。

「雉奴可能要等很多年才能吃上葡萄了。」

見他回應,李治顯然更有勁頭繼續說下去:「不過西域各國跟咱們不一樣,有的拜蛇,甚至還有的會拜一種像狼的獨眼獸……我原怕這些東西有什麼妨礙。但姜太史丞都看過了,說皆是玩器,哥哥只管按心意來擺,想放在哪兒都行。」

姜沃對於道家養性之道很感興趣,孫思邈就將這部分的筆記都給了她。姜沃抄寫了一遍,將原稿還給了孫思邈,只留下了孫思邈贈書時附帶的名刺,作為又一名人真跡收藏了起來。

好在乳母盧夫人一向仔細,早就給他備好了熱炭斗熨軟過的家常衣裳,給他備了各色細粥小菜。

「這是種子。」

盧夫人被這句話堵死,讓開了門口:我不管了,你作去吧。

「我畫了好多張房舍佈置圖,又特意拿去太史局,請姜太史丞替我一一看過,也都標註出來了——鄰泉眼的屋子、靠近竹林的一面、對着山峰的屋舍,各處宜擺什麼器物、忌諱擺什麼都有講究的。」

李元昌也不例外,父皇怎麼會不知道,以此為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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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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