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東京都立高等中學。

放學鈴響過一次，但是2年C班的教室仍然滿人。

教室的前後門緊閉，並且拉上了窗帘。二十名學生的視線齊聚最後一排靠窗的黑髮青年，蠢蠢欲動，他們似乎在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烘托氣氛。

室內光線暗暗的，桌上攤開的教科書封面上寫著『藤井冬野』四個字。

被目光托在中央的黑髮青年並沒有把這些或小心翼翼或期待或糟糕的視線放在眼裡。他盯著桌下的手機屏幕，就像仍然有老師在講台講課，而青年非常尊重老師，低著頭欲蓋彌彰的為自己玩手機的行為打掩護。

【可以來接我一下嗎，琴酒先生。】藤井冬野敲打屏幕。每按下一個音節，他心中的雀躍就越多一分。

【我被老師叫住，走不開。】青年為這個冒犯的請求找了一個解釋。

兩月前在地下拳館被黑衣組織看中遞名片。因為實在太缺錢，所以他接受了。也就是那一天，藤井冬野第一次見到他的上司——琴酒sama。

他命中注定的愛人。

銀色長發，和那雙鋒利的綠色眼睛，不過對視一眼，就拿走了他的心。

藤井冬野決定追求上司。

沒有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國中生能拒絕老師讓他放學留下的要求。這是一個不錯的解釋。他沾沾自喜。

對話框的另一邊並沒有很快回應。藤井冬野能想象的到，這個時候他的上司或許正坐在那輛黑色保時捷的駕駛座上點煙。

黑髮青年的思緒跑遠，所以在手機傳來接收消息的震動時，他險些把手機摔下去。

安撫下心底的躁動，他迅速掃過上司發來的訊息。

Gin：【告訴他，有人來接你了。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給你磨蹭，快點滾下來，小鬼。】

藤井冬野：【琴酒先生，老師想見一見接我的人，可以請您進來一趟嗎？】

Gin：【你是小學生嗎？】

藤井冬野：【求求你了，琴酒先生】發完這句話，青年又發了一個貓貓落淚的表情包過去。

Gin：【廢物。】

這句話常年出現在自家上司的嘴邊，藤井冬野見到這條消息，露出一絲笑。

對方正在輸入中...

藤井冬野看到狀態顯示后，心中已經有了結局。

黑髮青年嘴邊詭異的弧度再次放大，他按下鎖屏，消息界面定格在上司發出的那句『等我』。

藤井冬野的桌子旁邊一直站著一個人，對方裝作無意實則故意的，將黑髮青年和那位『上司』的所有聊天記錄都看了個遍。他一隻眼睛被繃帶纏上，但並不影響他的偷窺舉動。

「我可以給你打。」藤井冬野抬起頭說著，繃帶同學得以看見他左邊眼眶上方，鄰近眉尾的地方有一個小痣。

藤井冬野的面部曲線柔和，是一張非常適合扮女裝的臉。繃帶同學盯著他的那顆痣，最後在藤井冬野的嘴唇上停留一秒，換上了一幅惡趣味的微笑。

「哦？問過你家大人了？」太宰治語氣散漫的說著。

這句調笑的話引起了全班的大笑。

如果有人路過，必定會為這個教室里濃厚的欺凌氛圍嚇走。但藤井冬野不是路過的人，不會被嚇走，同樣——

也不會被欺凌。

「我可以給你打。」黑髮青年再次重複，不過這次後面又添了一句話，「不過要加錢。」

「啊啦啊啦。」太宰治稍稍挑眉，兩手抱胸道：「加多少？」

「兩千円。」

「成交。」在黑髮青年說出數值時，太宰治就接過了交易錘。他從制服外套的口袋裡抽出兩張大額紙幣，放在了桌子上，「錢在這，就不能反悔了哦，藤井同學。」

「不會......」

話還沒說完，黑髮青年就連人帶凳子整個被太宰治粗暴地拖了出來，隨後藤井冬野就被摔在地上。

這一系列連貫的動作......欺凌慣手了。

班上其他人歡呼一聲，紛紛配合的將自己的桌椅往後挪，給這組單方面欺凌戰讓出了一塊場地。

同學們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十分有序的觀賞著。

太宰治解了兩顆制服的扣子，過程中露出了一小塊手腕上的繃帶，同時也給了藤井冬野一點緩衝的時間。

用來緩衝下一秒的重擊——

拳頭飛到了藤井冬野的臉上，幾乎是到肉就見了血，隨後青年病態白皙的臉頰連起了一道淤青。

「唔偶——！」同級生們發出激動的叫好聲，整個教室沉浸在一種奇特的氛圍中。

藤井冬野抹開嘴邊的血，將它往外拓展，這樣更加明顯。

青年將心中測算的數字默數完畢，緊接著他捕捉到走廊傳來一陣輕微的皮鞋聲，上司走到A班了。

輕微是因為刻意收斂，上司習慣了這樣的腳步，可這樣的剋制在藤井冬野聽來格外的心癢。

他馬上就可以見到他的上司了。

黑髮青年嘴角的血跡格外鮮艷，太宰治挑起一個笑容，施虐欲愈重。但他隨即察覺到，他的拿錢買來的施虐對象並沒有進入狀態。

藤井冬野回神，抬眸看向太宰治。見他握拳頓在空中，青年邊疑惑邊挑釁道：「怎麼，不行了？」

上司馬上就要走到這了，怎麼可以停。他極度不滿。

太宰治聞言嗤笑一聲，兩步上前拽起青年的衣領，兩人的距離迅速貼近。

藤井冬野閉上眼睛。這樣近的拳頭，加上太宰治的力氣，他的眼球完全可以被打到移位。

但這個交易的規則就是願打願挨，不準躲也不準防。

眼球被打爆雖然有些得不償失，但這番行為並不是為了錢。

聽著上司的腳步漸近，藤井冬野有些興奮。他等待拳頭落下后，上司看見這副情景的表情。

這夠他在上司面前委屈一陣子了。

太宰治瞥了一眼門口，當然知道藤井冬野想做什麼，但他暫未可知青年這樣做的目的。

在兩人距離拉近后，太宰治舉著拳頭，腦子裡回想起了藤本冬野在此之前給他的印象。

對比眼下黑髮青年閉上眼睛乖乖挨打的樣子......

太宰治明白了。

「藤井同學，你這樣是行不通的。」他用僅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道：「讓我來幫幫你吧。或者說，那兩千円買下的東西，我改變主意了。」

藤井冬野一直關注著走廊里上司的腳步聲，根本沒聽到太宰治在說些什麼。

或許是些什麼會打死他之類的發言吧，藤井冬野隨意的說了句：「隨便你好了。」

還有兩米......

太宰治沒想到他會給出這樣的回答，那雙鳶色的眸子裡帶了些錯愕，但很快，他就恢復了陰鬱的表情，道：「真是可愛啊，藤井同學。」

C班的同學一致發出更為高昂地驚呼，桌椅因為全體起立東倒西歪，各種各樣的怪叫和聲音一齊擊打著青年的耳膜。

藤井冬野的視野被太宰治湊上來的臉佔據。不過這樣一個動作，就直接剝奪了青年的五感。

都立高中的門是左右拉合式，一陣細碎到足以忽視的響動后，光線因為拉門的動作原因一點點逸散進來。

地板上出現一道拉得極長的影子。

禮帽、大衣、長發，或是唇邊抿著的煙。以上任何一個事物都可以成為上司的特徵。

達成目的，太宰治露出一個乖張的笑，慢慢鬆開了藤井冬野。

JILOISES牌子煙草的味道在藤井冬野的鼻間蔓延。

上司出現了。

但眼下的情景，並不是他想讓上司看到的。藤井冬野連忙把太宰治推開，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解釋。

可正當他才站起來時，藤井冬野就被人扯住了。

「想走？還沒完呢。藤井同學，你很讓人火大。」太宰治拽著青年的頭髮將他猛地往後一拽，等青年被拉扯著再回到自己身邊時，他又給了青年一拳。

是同一邊的臉頰......有點疼。藤井冬野的痛覺有點遲鈍，但這並不影響後知後覺的劇痛讓他的臉部肌肉抽搐。

即使是旁觀者，教室里的眾人也感到了臉頰的一陣幻痛。

穿著制服的黑髮青年像破布一樣，被扔在了琴酒的腳邊。

藤井冬野餘光瞥到了上司的皮鞋。非常恰到好處的是，他的身軀被上司的影子完全覆蓋。

不應該是這樣的發展，琴酒sama。藤井冬野慢慢爬起來。

「叔叔是來接冬野的嗎？」太宰治的上半張臉處於暗處，眼裡沒有裝進一絲光亮，「東西剛好玩膩，叔叔可以帶回去了。等養好了，再送回學校來吧。」

說完，太宰治的身體稍向前傾，終於把整張臉暴露在陽光之下。表情轉換，掛上了一道和他國中生身份相符的，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和冬野關係最好，可以幫他請假哦~」

銀色長發的男人聽完，一支煙正好燃盡，然後把煙蒂放進了隨身攜帶的煙灰袋裡。剛經過尼古丁的喉嚨帶著些沙啞，男人道：「你怎麼看待這些學生......」

這句話出現的突然，似乎是對著身後的人說的。

「老師？」琴酒補充道。這個稱呼許久沒用過，他念起來有些生疏。

這時，無論是太宰治還是其他同級生們，都為此感到了詫異。

藤井冬野也是如此。但他沒想到上司竟然會去教室辦公室找他！

這個點，老師們應該都下班了才對，或者說，老師不會多管他們的閑事。

雖然對上司抱有特殊感情，但作為一名普通國中生，在老師面前「出彩」也是會害羞的。

琴酒給身後的班主任讓出一個身位，那位瘦小的男老師才因此露出了正臉。

「你們這些孩子，下課了不回家，待在這裡欺負同學，我會上報教導主任把你們全部罰去掃廁所的！」男老師走到太宰治跟前，仰頭指著他的鼻子道：「是你在動手吧，太宰治同學，我罰你......」

「山岡老師！」太宰治兩手背在身後，笑著大喊道，「這還是您第一天接管C班吧，看樣子您不是很清楚我們這個班到底如何。我們大家都是很愛藤井同學才這樣做的喲，老師請不要誤會了。」

「是啊老師——」班上的人都跟著太宰治的話一致說著。

不過三兩句話，就讓班主任有種嚴重排他感，也彷彿這個教室不是他該踏入的。

琴酒抿著唇，對接下來的事情完全沒有興趣，「給你一分鐘，收拾好東西。」

「好的，琴酒先生。」藤井冬野立刻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但在要和上司一起走之前，他想起了桌上的錢，「抱歉，稍等一下，琴酒先生。」

隨即黑髮青年越過太宰治和班主任的對持，走到了自己的桌子前面。

來回翻找幾圈后，藤井冬野的眸子逐漸暗了下去。

他的錢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