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特別班

109.

思雅頂着新髮型走進勉強可以稱之為大廳的房間時，所有人都一副驚掉下巴的表情。

「思、思雅……」讓磕磕巴巴地指着她的頭髮，糟糕，以後再也沒法嘲笑她了。

可惡，也太好看吧。

雖然之前他們也知道思雅長得好看，笑起來甜絲絲的摻了蜜，杏眼彎眉，未語先笑。不過，思雅跟他們長的其實不太一樣，說不上來的感覺，總覺得像個外邦人，要不就像三笠一樣是個混血。再加上她平時嘚吧嘚吧個不停，嘴裏說的話不是讓人笑死就是讓人氣死，倒是讓人注意她的嘴比她的臉更多，反而時常忘了思雅的顏值。

然而這剪短的白髮，和扎在後腦袋頂上的丸子頭則很好的勾勒出思雅出色的五官線條，她安靜時的幾分清冷，動起來時的些許颯沓，像是在不知名的地方悄然發生的某種蛻變。

讓突然意識到，思雅真的很漂亮。

是那種和希斯托利亞的夢幻甜美和三笠的強勁磊落完全不同的漂亮。

即使只是簡簡單單穿着襯衫麻布褲都無法遮掩的光芒。

她有一種無限盎然的生意，像春日裏抽出的嫩葉和青青草地，一望無際。

「嘿嘿。」思雅傻笑。

怎麼說呢，利威爾親手「設計」的髮型，從「頭」開始，煥然一新。

艾倫走到思雅身邊，少年綠色的瞳仁里清晰倒映着白髮少女，倒是沒管什麼漂亮不漂亮：「思雅，你沒事了吧？」

他發現思雅好像一天比一天蒼白，像放在陽光下的玻璃瓶，流光溢彩卻一碰就碎。

思雅抓了把頭髮：「我能有什麼事，走，吃飯去。」

莎夏切了米克分隊長給的豬腿肉的一部分，給大家熬了一鍋熱騰騰的肉湯。她還單獨切了兩片放在思雅的盤子裏，給她加餐。

老利威爾班和新利威爾班的一伙人鬧哄哄的擦著桌子，在長桌上依次擺着餐盤刀叉。一會奧路歐踩了佩特拉一腳，一會讓跟艾倫吵嘴，三笠和阿爾敏一邊抱着一個，一會柯尼撞到了正在端菜的莎夏。只有尤彌爾跟希斯特利亞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十分和諧。

「這蘑菇可是我剛剛在外面找到的，新鮮的很，用來熬湯口感最好了。」獵戶家出身的莎夏有豐富的森林求生經驗，得意地介紹自己今天上午的收穫。

柯尼抱着胸，不屑道：「不會有毒吧。」

「有毒？那你別吃啊。」對於不珍惜食物的行為，莎夏只有鄙視。

柯尼拿起湯勺：「本大憨批會聽你的？」

「噗——」

聞言，正在喝水的思雅直接噴了對面奧路歐一臉。

奧路歐：？？？？

受傷的為什麼是他？

「咳咳……」見思雅咳的那麼厲害，三笠溫柔地給她順背。

「柯尼，你說自己是憨批？你認真的嗎？」思雅驚呆了。

看柯尼那表情，也不像是開玩笑啊，怎麼還很驕傲自豪的亞子？

柯尼撓了撓腦袋頂上並不存在的幾根頭髮：「思雅，這不是你說的嗎？憨批是大聰明的意思，那不是跟我很相配？」

思雅：？

她什麼時候說過這種屁話……哦還真說過。

嗯？但那人不是個憲兵嗎？

於是思雅又聽說了一段她之前完全不知道的事。

在得知鎧之巨踩碎了思雅被關之地的房子后，利威爾直接翻身上馬趕到現場。

那裏只剩一片斷壁殘垣。

所有人都說，這裏沒人跑出來，都被一腳踩扁，只留下一癱又一癱的血漬。

那一刻利威爾隱藏在劉海下的表情很可怕。

說着說着阿爾敏的聲音越來越低：「……後來憲兵馬爾洛來了，說有人活着，有個女孩救了他。」

「哈哈哈哈他被兵長揍的好慘，鼻青臉腫。」像是想到了什麼，讓捧腹大笑起來，「一邊被揍，一邊還說『思雅誇我是大憨批，她誇我』，哈哈哈哈哈，就被兵長一腳踹的飛了出去。」

思雅：「……」

就這麼好笑的嗎？

「真是憨批啊。」思雅真情實感地「稱讚」。

她也不是專指哪一位啦，她的意思是。

在場爭着搶著要當憨批的，都是！！！

110.

利威爾進來時，餐桌上有新兵正在大叫「我才是真正的憨批」，最愛湊熱鬧的思雅竟然沒有加入，只是表情詭異地捧著茶杯，看着她的同窗們一臉無語。

「你們在吵什麼。」

佩特拉等人見到利威爾齊齊叫了一聲：「兵長！」

讓和柯尼等人也停下爭執，乖乖坐回各自的位置上。

利威爾坐在長桌的一端，其他人都兩兩對坐。他抽出餐巾，將自己衣服妥帖地塞好：「吃飯吧。」

他胃口向來一般，如果不是這群老部下們盯得緊，大概都會懶得吃飯。

目光從桌子上粗粗掃過，臭小鬼們的吃飯架勢簡直慘不忍睹，各個狼吞虎咽像搶似的。

嘖，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目光微頓，不自覺地停駐於坐在三笠旁邊的思雅身上。

猶記得在調查兵團舊址訓練時，她吃飯也很香，要是吃到合口味就滿臉陶醉，像是得了什麼天大的好處，結果低頭看去就是一塊不沾肥的精肉。

雖然調查兵團伙食不算好，但偶爾也有加餐，怎麼能養出這麼沒出息的兵。

但現在的思雅吃飯卻變得慢吞吞，可以看見她在用力的吃了，不停的往嘴巴里扒拉着，兩腮鼓鼓，咀嚼的卻很吃力，像在努力跟上周圍人的節奏。

利威爾捧起手邊的紅茶，緩緩收回視線。

餐桌上利威爾簡單交代了接下來的任務。

首要的事情必須是清潔打掃，為了能儘快收拾出能住人的地方甚至將採買物資的任務都放到了明天。

不僅如此，從今天開始，他們要兩兩成組承擔守衛的職責。

眾人都聽的一臉凝重，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並不是來此休假。

思雅撓撓頭：「我呢？」

兩兩成組的守衛職責，她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利威爾單手搭在椅背上：「你下午到辦公室來找我。」

「特訓。」

思雅發出鹹魚驚恐的聲音：「噫！」

這是什麼惡魔低語？鹹魚精可聽不了這種恐怖的話啊！

搞特殊這不行，特訓哪能只訓她一個呢這不是，要提高大家得一起，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

思及此處，思雅一本正經的回答：「兵長，這不利於團結。」

利威爾還沒有說話，佩特拉倒是先開口了，善解人意道：「怎麼會，思雅，我們都被兵長特訓過。」

聞言，奧路歐、袞達和埃爾德都一齊點頭，彷彿又回到了新兵時期。

兵長很強，但也從不私藏，當他將對方劃為自己人範圍后，在訓練時總有一些專門指導。利威爾班很強不僅僅是因為每個兵個人的強悍，更是因為他們以利威爾為中心，形成的一股團結之力。

「就是啊思雅，再說現在最需要特訓的就是你吧。」讓雙手交叉抱在腦袋后，吃飽喝足后開始吐槽，「本身我們就是精英班，看看你現在的小身板，我打一拳過去你扛得住嗎？可別拖我們後腿啊。」

思雅：？

她瞪圓雙眼，目瞪狗呆地向讓看去。

怎麼還開始嘲笑學渣了呢？學渣難道就不可以有脾氣嗎？這簡直是對她人格的污衊！

「讓，」阿爾敏瞥了他一眼，看向思雅道，「總之，思雅可以變強的話，我們都很高興，是吧？」

104期同學們齊齊點頭。

思雅：「……」

你們要不要這麼真情實感？

壓力真的給到了啊。

她在內心瘋狂吸氧.jpg。

111.

下午看着大家都在認真打掃，思雅磨磨蹭蹭的換上立體機動裝置，磨磨蹭蹭的在佩特拉身邊坐了一會，又去三笠身邊磨了一會，最後被讓和艾倫毫不留情的轟出了房間。

思雅：鹹魚怕怕QAQ！

她雙手背在身後，小心翼翼的靠近利威爾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沒關，思雅悄悄探頭。

利威爾早就裝備好了立體機動裝置，正在翻看着報紙，頭也沒抬就察覺到了她的動靜：「終於不為便秘傷神，捨得從茅房裏出來了？」

思雅咬牙切齒：「……兵長，我才沒有便秘呢。」

「哦是嗎，那你一臉從茅坑裏踩了狗屎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利威爾放下報紙，從椅子上起身，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看向思雅。

思雅：「……」

哎，大概訓練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坨屎吧，表達逐漸利威爾化，但思雅不敢說，只能委屈巴巴的跟在利威爾身後走出辦公室。

利威爾將她帶到不遠處土丘上的一塊空地處，這裏視野開闊，兩邊樹木繁茂，不僅適合練習格鬥，也很適合使用立體機動裝置。

「喂，思雅，下面我說的話你都記好了。」利威爾停下腳步，收起漫不經心的神情，眯起眼睛。

「從現在開始，不要再使用你的任何能力，我說的是『任何』聽懂了嗎？拿出你真正的實力讓我看看。」

思雅仔細觀察著利威爾的表情，再三確定之後發現，他竟然是認真的。

那麼認真、嚴肅且正經。

完犢子了啊。

「拿出你真正的實力」。

她要怎麼去拿出一個自己並不存在的東西啊？！

「憋了屎嗎站在那裏不動，是聽不懂我的話？」利威爾「刷」地抽刀，刀鋒冷峻映照他的眉眼。

「哇啊啊啊，我知道了！」思雅連忙按下立體機動裝置，抽出雙刀，落在旁邊的樹榦上。

冷冽的寒光反射在她的臉上，看架勢倒是有模有樣。

看樣子利威爾是打算先看看自己的敏捷度。

思雅雙腳用力一蹬，向遠處飛去。

利威爾在身後窮追不捨，幾次刀鋒就要穿過思雅的頭髮。

思雅嚇的下意識的用起小輕功[瑤台枕鶴]，身形輕盈的往旁邊利落側翻——

「我說過不要用你的任何能力。」利威爾冰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糟糕，這也被看出來了？利威爾對戰鬥真的太敏感了，他完全可以迅速做出精準預判。

思雅暗叫一聲不好，還沒來得及調整姿勢，頃刻就被利威爾追上。

這次利威爾沒有留情，乾淨利落地一腳踹在思雅的背上，雖然不過輕輕一點，但還是讓思雅瞬間平衡失調，歪歪扭扭的從半空摔了下去。

「嘖。」

利威爾嫌棄地偏過頭，到底是伸手撈過思雅的腰，立體機動裝置「叮」地抓在樹榦上，掛住搖搖欲墜的兩人。

思雅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發現利威爾的臉色非常難看。

「如果遇到的是巨人，你現在已經死了。」

思雅陷入迷之沉思。

嗯……請問，他說的那個巨人，是傳說中身高一米六的矮之巨人嗎？

「起開。」視線的短暫交匯，利威爾推開她。

思雅連忙按下裝置，連滾帶爬的落回地上。

「在訓練兵團你就學了這些東西？！你的豬腦子裏都裝的什麼？哦，現在訓練兵團連你這樣的廢物都能畢業了是嗎，往調查兵團里送，當我們這裏是什麼？垃圾桶？」利威爾神色冷漠地握住刀柄，刀鋒輕輕挑起思雅的下巴，「怎麼，你這表情很不服氣，平時不是很能說嗎？怎麼現在像個啞巴。」

思雅哪敢吭聲，她甚至不敢直視利威爾，貼著下巴的刀鋒有些涼意，她努力抬頭，小聲爭辯道：「……我很擅長團戰的。」

團隊協作時，連教官都會誇她，還給她打過最高分呢！

「哦？那戰鬥時你能為埃爾德他們做什麼？為艾倫他們做什麼？」

「我……」思雅剛要開口，被利威爾猝不及防的打斷。

「不要用你的『任何』能力。」

思雅一哂：「呃……」

她剛剛想說什麼來着？

「在調查兵團待下去首要學會的事情就是保證自己怎麼活下去，而不是把自己的命系在別人身上，或者……將別人的命系在自己身上。」利威爾收回刀鋒，淡淡道。

思雅有些詫異的抬眼看他。

但見他面無表情，只是淡漠的看着自己，像在說什麼再稀疏不過的事情。是自己的錯覺嗎……利威爾是猜到了什麼？

「你還不夠格。」不給思雅更多的思考空間，利威爾道，「去跑步，跑滿十圈回來做深蹲。」

思雅：？？？？

要不你還直接殺了我吧！

112.

晚飯已經快要做好，還不見兵長和思雅的身影，眾人決定派三笠前去找找兩人。

三笠順着利威爾的辦公室后往上走，很快就發現了不遠處的小土丘，和風中傳來的隱隱動靜。她動動耳朵，捂住自己的脖子間的紅色圍巾爬上土坡。

兵長單手插在褲子口袋中，背靠在樹下，正不知道看向哪裏，滿臉黑線。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三笠看見思雅正在另一邊的樹下，拿着刀一邊念叨着什麼一邊在樹榦上狠狠劃了一道豎痕。

「兵長，思雅，該吃飯了。」三笠出聲。

利威爾回過神，瞥了她一眼，語氣有些不好：「知道了。」

三笠走到思雅身邊，搭着她的肩膀，手下的肩膀那麼瘦弱，彷彿使勁一捏就能捏碎了似的。

「思雅，吃飯了。」

思雅氣呼呼地回頭：「知道了，把這筆記完就去。」

三笠有些怔愣，她還沒見過思雅那麼生氣，氣的整張臉都紅撲撲的，額頭上都是汗水，粘著凌亂的碎發，顯得整個人狼狽不堪。

「怎麼了，思雅？」

思雅又在樹上刻了一筆，咬着牙惡狠狠道：「今天兵長罵了我幾次，我就在樹上做了幾次標記……你看啊三笠，簡直太過分了！」

她用手一指，三笠這才發現，樹榦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豎線，一排十個竟然劃了三四行。

真是不統計不知道，一統計嚇一跳。

驟然看過去，簡直是密恐患者看了都要驚呼卧槽的地步。

三笠：「……是挺過分的。」

思雅見有人撐腰，放下刀眼睛亮閃閃的看着三笠：「對吧，你也覺得他很過分吧！」

利威爾抱着胸斜睨着她：「你要不想吃晚飯的話正好省下來餵豬。」

「什麼嘛，哪有豬喂，為什麼不給我吃飯？怎麼可以不讓我吃飯吶！」一聽這話，思雅立刻收刀「蹭」地站起來拍拍屁股，追到利威爾的身後，不滿地抬手比劃。

夕陽西下，利威爾微偏著頭，看向身旁的少女，黑色的劉海像被染了色，淬上一層淡淡的溫柔。思雅則氣鼓鼓的蹦蹦跳跳，小臉都皺成一團，手舞足蹈的抗議著，那麼靈動輕盈。

他們並肩而行，身後拖曳著如夢般絢麗的晚霞，漸漸消失在橙黃的餘暉里。

三笠靜靜看着倆人的背影，輕撫過自己頸間的紅色圍巾，風簌簌而起，捲起她鬢邊的髮絲。她將下巴埋進圍巾里，企圖擋住那逐漸流失的暖意。

不過微微怔愣之間，三笠抬腳跟上前方的兩人。

然後，驀地瞥見思雅背上那個非常扎眼的腳印。

「………………」

就這一個下午，思雅到底經歷了什麼啊？